我有十個傻問題
川普當選後，新台幣應聲止貶趨堅，今年首季升值6%，際此關鍵拐點，謹將我近幾年來有關匯率的困惑，整理成十個傻問題，就教於國內產、官、學諸方先進：
(一)為什麼我們常自稱台灣為〝以出口為導向的小型自由經濟體〞而不是〝以經貿為導向的自由經濟體〞？進口與國內投資的關係緊密，過去25年的數據證明貿易順差的擴大往往是資本形成的萎縮，並非國之吉兆，而且經濟體的規模應與國之大小無直接關聯，但聞國弱而幣值趨貶，未聞因國小而匯率必須阻升以苟活？
(二)多年來新台幣匯率助貶阻升，出口明顯受惠，進口業者沒有〝匯損〞嗎？為什麼他們都不跳腳呢？進口貨品難道不是以美金計價嗎？本季匯率明顯升值，大家高談出口〝匯損〞，進口業者沒有〝匯益〞嗎？一損一益不可以相抵嗎？而且進口〝匯益〞不是有利國內投資嗎？
(三)毛利率只有茅三道四的代工電子業因台幣升值而使全球市占率的競爭力變得岌岌可危，這一點沒有爭議。但毛利率超過50%、外資持股近80%的台積電，本季匯損只占營收的2.5%，這個數字不能忍受嗎？過去台幣匯率略有升值時，張忠謀董事長也跟其他低利代工電子業的老闆一般見識，這回則頗識大體，他直言只有〝忍〞了，是昨非今是嗎？
(四)全體國富淨額為198兆元，不管如何七折八扣，6%的升值起碼使全民資產自動增值5兆元以上。你可以說因為一輩子不出國、不旅遊、不買洋貨、沒有小孩在國外等著分遺產而說此一增值是帳面上的，是完全無感的嗎？資產不是應該以美金計價嗎？郭台銘的資產名列全球500大，不也是以美金計價嗎？
(五)如果一國之國富傾向增值，它的產業前景是興旺還是衰敝呢？是可喜還是可慮呢？
(六)一個以人力干預而長期使匯率趨貶的國家，可以指望旅外台資回流，外資進駐嗎？而資金不回流可以指望國內投資興旺嗎？
(七)台灣長期傾全國之力，阻升匯率、壓抑資產價格，產、官、學很有默契地形成一個共犯結構，在理論上一面倒地去呵護一個低成本的出口製造業環境，而它終極結果就是低薪、低價，請問台灣如何既要挺出口又要擺脫低薪的矛盾中殺出一條生路？
(八)低薪由來已久，而且又佐以低價，所以中、高所得者已經習以為常而不覺其苦，但中、低收入的底層社會鬱悶難伸，甚至連良法美意的「一例一休」也無福消受，對他們而言，休假是奢侈，加班兼職才是王道，但是政府及勞資雙方又有誰會想到「低匯率」是可能的元凶之一？
(九)一個經常帳大幅盈餘，（美國財政部最近一次的報告，如以%GDP為單位，台灣的經常帳順差排名第一，以金額計，亦達中、日等大國的1/3強），金融帳大量淨流出而外匯存底仍一路攀升的國家，它的央行總裁可以持續在尾盤進場買匯嗎？全球找不到第二國家敢如此操作。
(十)彭總裁最近坦言，〝老大不進場了〞。過去一再夸夸其辭的〝動態穏定〞怎麼不見了？〝隨風搖曳的垂柳〞、〝迎浪浮沉的小舟〞等瀟灑的描述不再靈光了嗎？或者，也是昨非而今是？
廿年來的匯率操作使台灣的海外淨資產累積超過40兆，同期間外匯存底有增無減，而人民卻苦於薪資停滯，這是全球獨一無二的奇特現象。
總體經濟非我本行，貨幣金融更非我專業，上述一得之見純由自學而來，但因國內持同樣見解的屈指可數，我惶恐無助之餘只好把這些見解名之為〝傻〞問題，希望國內諸先進有以教之。如我愚鈍，自應噤聲封筆，如果尚有幾分道理，則台灣的總體經濟，是否應該順勢脫胎換骨，拼出一條生路。
P.S. 今天(2017-5-5)在中國時報同步刊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