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為什麼,我們要跟別人一樣? >
這不是露天神壇,這是一則台大博雅教學館三樓室外,一片公共空間草皮的故事,一個特別的美麗消逝的故事。
三年前,博雅館落成啟用雖然已經一段時日了,但位於三樓的這塊神秘小草皮卻因位置隱密,沒有單位會注意到它,而意外成了這水泥建築中的一片小小荒原,悄悄地孕育了許多稀有難見的台灣原生小精靈。
二年前,自然保育社發現了這片堪稱野花天堂的美麗意外,這裡便成了喜愛自然的台大學生們,親近瞻仰這些稀有小精靈們最棒的空中花園。這兒住著許多你可能從來沒聽過的小小植物,各種蘭花與蕨類們:秀麗的大姐白芨、玲瓏的二姐綬草、低調的小妹線柱蘭、瓶爾小草兄弟......熱鬧非凡。昔日的台灣,他們曾遍佈平地的草地、荒原中;但曾幾何時,殺草劑、密集的除草作業與均質化不要雜草的台北草、地毯草草坪,默默地將他們從這片土地上根除,消失在人們的生活中。博雅三樓的草皮,是他們僅存的淨土,在今日嚴峻的世界中一如方舟般守護著這些原生小精靈們。
但...這條方舟已然沈沒。
一年前,台大總務處注意到了博雅三樓有一片「不整齊」的草皮,決定要整理成「整齊美麗」的花圃。自然保育社發現這件事後緊急處理,為了保住這條方舟積極奔走,最後學校終於與社團達成共識,將這片草皮委託自然保育社「經營」,適度修剪草地長度不讓外觀過於雜亂,保留原生植被供環境教育之用。但在自然保育社心中,設立解說牌、辦理解說活動然後「任其荒廢」就是對這片空中原生植物花園最好的經營;以自然保育的觀點來說,確實是這樣沒有錯,因為適度的除草依然會傷害這些小精靈們。
直到最近,學校發現「社團好像沒有在經營,這片草地”又荒廢“了,這社團果然說要經營都只是打嘴砲」,便跳過社團直接動手「整理」這片草地,讓他變得符合時下公家機關「票漂亮亮」的審美標準。
於是,一夕之間野花天堂成了人工草地,這些美麗的小精靈們就這樣被除草機碾絞斬殺,灰飛煙滅在台大的土地上。生物多樣性極高且富有特色與稀有植物的空中花園,就這樣被換成了單調且隨處可見的「美麗花卉」,令人不勝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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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們要跟別人一樣?
因為美麗的意外,台大擁有了可能是全台灣唯一的「原生草地花卉空中花園」,這是一個看起來雖然雜亂,但富有特色、與眾不同且能行銷台大生物多樣性友善的一個珍貴寶藏。有人意識到這片草地的重要性而出來保護它,但它卻在社團與校方的認知差異下產生了大誤會,土地被收回、這艘滿載台灣原生植物的草地方舟就這樣沈沒,成了隨處可見、與其他學校別無二致、跟別人一模一樣的”普通草地“。
校方看起來很邪惡,讓這條滿載寶藏的方舟沈沒、小精靈們流離失所無家可歸,還換成了隨處可見、學生們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的神奇園藝裝飾。但我必須坦白,這是校方的無奈:一是大多數人不認識這些草地小精靈,也根本不知道台大有這麼一塊充滿生機的草地,那裏只有一面小解說牌和雜亂草叢,讓人覺得「不整齊」;二是土地是學校的,在公家機關價值觀尚未接受所謂「不一樣」的時候,如果草地沒有保持適度的整齊就會被當成社團「不認真、不經營」;三是校方有義務保持環境整潔,雜草叢生會被督察單位判定是「經營不善」,所以必須整理。因此,才導致了今天這場無聲的悲劇。
為什麼,我們要跟別人一樣?
在擁有大片大片整齊美麗的草坪之後,我們是不是能思考,在有經營的前提下,保有一些讓台灣原生植物得以棲身的「不一樣」的草皮呢?過去一味追求整齊的時代消滅了多少珍貴的生態資源,就只為追求「整齊乾淨」讓每一間學校看起來都一樣,齊頭式的消滅了各種不一樣的可能性與美麗。在台大,如果能有這麼一片「生物多樣性友善草皮」,那是多特別、多值得驕傲的事情呢?我們真的有必要將每一塊草皮都變成完全人工毫無特色的「美麗花圃」嗎?
「保育的關鍵在於"人"」,這是好友說過的一席話。唯有溝通、適度的讓步、有效的經營與行銷,讓對方能漸漸了解「原來所謂的”不整齊“,可以這麼有特色!」,才得以達成想要保護什麼的理念,進而共創雙贏。而有越多人的關注,也越能讓對方得知一件事情有多麽的重要,我們有多重視我們所擁有的特別事物。
雖然博雅方舟已經沈沒了,但我相信總有一天,這些美麗的小精靈會再度盛開在校園的另一個意外角落,繼續誇耀著專屬於台灣草地的這一片芬芳。每一個學生的關注與傳播,就是守護她們最鋒利的寶劍與最牢固的盾牌。
站在博雅三樓平淡無奇的三圓圈花圃旁,憑弔著那逝去的美麗曾經,並默禱著有朝一日,精靈們的再度來歸。
這一次,我們可以跟別人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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