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科治療的最高境界
#sars #teaching
最近衛福部部長陳時中說:「目前新型冠狀病毒(2019-nCoV)沒有特效藥,國內醫療團隊僅能以支持性療法治療,看似簡單,卻是內科很高的境界,也代表台灣的醫療實力」。這句話給了內科醫師很大的鼓勵,也勾起了我的回憶。
我在當內科住院醫師時,總是對某些沒有特異性治療的疾病(例如:急性腎傷害中的「急性腎小管壞死」)覺得很挫折。偏偏這時候教科書和學長的標準答案都是「支持性治療」(請注意這裏的「支持性治療」是針對潛在性可改善或痊癒的疾病,和末期癌症的安寧緩和醫療是不一樣的),讓年輕的醫師覺得無所適從。
2003 年爆發的 SARS(SARS-CoV 冠狀病毒引起的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是一種「非典型肺炎」,特點為瀰漫性肺炎及呼吸衰竭、死亡率 9.6%,曾經造成人性重大的考驗和國家很大的恐慌。其症候是發燒、咳嗽、呼吸困難、胸部 X 光病變、頭痛、肌肉酸痛、倦怠、 腹瀉等。感染方式是吸入或黏膜(眼睛、鼻子)接觸病人的飛沫或體液而傳染。
SARS 並沒有特異性的治療,其預防和治療方式是「支持性治療」 ,亦即 「SARS(Saline、Administration、Routine、SOP):生理鹽水、行政措施、常規處置、標準作業程序」。
生理鹽水是最常使用的靜脈輸液,也是急救時的救命用藥,其在治療休克時的效果並不輸給比較昂貴的膠體輸液。因此有ㄧ位美國教授(Am J Kidney Dis 2010 Aug; 56: A28–A29)建議把每ㄧ位醫學生在進入醫院當實習醫學生時都會參加的「白袍典禮」改成「生理鹽水典禮」,亦即給予每ㄧ位醫學生ㄧ袋生理食鹽水,讓他們能體會手握生命的意義,畢竟醫師誓詞說:「我鄭重地保證自己要奉獻一切為人類服務,... 我將要盡可能地維護人的生命」。
避免社區或群聚感染的行政措施是國際合作、海關檢疫、公共場所發燒篩檢、病患及疑似病患隔離(負壓救護車、負壓病房)、病例通報、接觸者及感染源調查、接觸者處理(居家檢疫、自主健康管理)、充實醫療資源(醫院、醫療設備、檢驗的量能、醫療保險、醫療人力)、醫院人員分流(動線管制)、環境衛生(消毒、醫療廢棄物處理)、社交距離、個人衛生(個人防護具《例如:口罩》、洗手、不觸摸眼/鼻/口)等。
常規處置是常規醫療作業(生命徵象:血壓、脈搏、呼吸、體溫;體重;輸入/輸出:吃喝量/大、小便或其他引流量)、問診(TOCC:旅遊史、職業史、接觸史、群聚史)、理學檢查、常規檢查(血液常規、尿液常規、糞便常規是每一個病人都要做的檢查,沒有任何理由不做,因為這些檢查與生命之間都有密切的關係)。例如:我在當實習醫生的時候,住院病人的常規檢查都要由我們親自完成。當時我無法了解為什麼這麼無聊的工作不要讓技術員做,而要由醫生完成。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放射科醫師是「他認為他看見某些事物」(「魔鬼的字典」),腎臟科醫師則是「用尿液檢查也能看見某些事物」。
標準作業程序(SOP):台北市長柯文哲說:「我強調 SOP,但重點不是名稱,而是它的精神,作業流程可以不斷地調整修正,但不變的是核心價值」,這就是白色的力量。有許多人會對他的白目翻白眼,但是這就是白目的力量。如果你是「誰是接班人」的學員,但是你不能做 SOP,那麼大老闆川普就會跟你說:「你被解僱了!」。
其實「支持性治療」就是一種醫學藝術,而藝術是不能學習的,只能靠修行(朱銘:「藝術即修行」)。這就像真理、佛法和武功一樣,其最高境界就是「不可說」和「無招勝有招」。
有ㄧ次佛陀在靈山法會時拈花微笑,在場沒有人知道他的意思,只有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佛陀便把「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的法門用「以心印心」的方式傳給了他,整個過程中沒有任何人說過一句話。後來由菩提達摩把這ㄧ種「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方法帶來了南北朝時的中國,是為禪宗初祖。
他在河南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之後開始傳法,將死之前召集了四位弟子,問他們對於佛法的體悟。在聽了前三位的說法以後,他說第ㄧ位只得到他的皮,第二位只得到他的肉,第三位只得到他的骨,最後慧可站起來向達摩三拜之後便站著不動了。達摩說了「你得到我的髓」之後便把佛法和袈裟傳給了慧可,是為禪宗二祖。
據說老子騎著青牛要從函谷關出關時,守山的官吏尹喜請他把他的道傳給世人。本來老子不願意,因為他認為「道可道,非常道」(真理是無法用語言或文字説明的)。後來尹喜苦苦哀求,他才勉強寫了五千字的「道德經」,然後不發一語,默默地離開了函谷關。
「笑傲江湖」中華山派的太師叔風清揚對令狐沖說:「五嶽劍派中各有無數蠢才,以為將師父傳下來的劍招學得精熟,自然而然便成高手。其實應該要活學為活用、無招勝有招。你將這華山派的三、四十招融合貫通,設想如何一氣呵成,然後全部將它忘了,一招也不可留在心中」,你應該要將疾病學說和支持性治療融合貫通,設想如何一氣呵成,然後全部將它忘了,一招也不可留在心中。
蘋果的賈伯斯送給美國史丹福大學畢業生的話是「保持飢餓、保持愚笨,保持初心」。飢餓就是求知若渴,愚笨就是大智若愚,初心就是純潔與善良。照顧病人的藝術就是當一個「聰明的憨人」:記得照顧(care)病人的秘訣是關心(care)病人,然後記得要有耐心(patient),因為病人(patient)就是一個能「忍耐的人」,而且醫院(hospital)是一個好客(hospitable)的地方。更要記得當一個博學的醫生(doctor),因為醫生就是博士(doctor)。
電影「坦克大決戰」描述二戰諾曼第登陸成功之後,德軍集中優勢的兵力進攻亞爾丁的盟軍,目的是切斷西線英美聯軍的聯絡,取得停戰協議,以便專心攻打東線的俄軍,稱為「突出部之役」。最後盟軍在艾森豪派出的大量援軍馳援之下獲勝,雖然交戰雙方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支持性治療能成功的關鍵是等待與希望:「人類一切的智慧包含在兩個字裏面:等待與希望」(「基度山恩仇錄」)。「畢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亂世佳人」),當病人度過危險期以後,他自己的免疫系統就能清除體內的病毒而痊癒了。「支持性治療」就像援軍一樣,免疫系統就像亞爾丁的盟軍一樣。
如今我自己已經是一個資深的主治醫師了,我想對年輕的醫師說:「啊!說得真對!說得真對!內科治療的最高境界是「支持性治療」,「支持性治療」的最高境界是 SARS《Science、Art、Respect Soul》-科學、藝術、尊重生命」。
五嶽意思 在 葉朗程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網路媒體已經不是新興行業,但要經營一個成功的網路媒體還是要用上比新興更新興的方法。
什麼方法?
只略懂皮毛,不敢班門弄斧。
但可以肯定告訴你的是,想知道哪一間媒體能夠闖出一條血路 (是的,做媒體要流好多血,即係花很多錢),最簡單的做法就是看看幕後老闆。
不用看得太深入,看年紀便行了。
做媒體老闆是老的好還是嫩的好?
舊媒體越做越沉,是正常不過的自然現象。做媒體即是做訊息,在一個訊息萬變的年代做訊息,最重要是「適應力」。
咦,不是說 content is king 嗎?內容不是媒體的重中之重?什麼適應力,竟然比內容重要?
是的,適應力比內容重要。
所謂媒體,都是有血有肉的生物:「內容」是大腦,當然重要,但要是整個身體狀況不能適應周圍急劇轉變的環境,那怕大腦的轉數是 IQ 160,也是死路一條。
「最近」有家媒體,面世還不夠十八個月,純碎以面書的 engagements 計算,影響力已經超越了所有老牌財經媒體。一直很想認識背後的神秘玩家,苦無渠道,但這個神秘玩家最近居然委託一個中間人主動找我。
原來他們想做第一輪融資。
就這樣,兩個神秘人在一家神秘的意大利餐廳進行了一次神秘會面,相認的 dress code 是黑衣牛仔褲配白波鞋。
一看,原來神秘人是一名薯仔;他進來餐廳看見另一個神秘人,竟然是一位靚仔。
薯仔的表情有點靦腆,靚仔的笑容是如常親切。
「你好,」我站起來伸出手。
「葉生你好,」薯仔說,手心冒汗。
坐下來,他點酒,我點菜。
然後直接入正題。
「睇過你個 deck,」我說,「你想玩大佢?」
「趁自己仲算後生,梗係想玩大佢。」
「你幾大?」
「二十八。」
「Wow,講吓你嘅故事。」
他顯得有點錯愕,「葉生面前,點敢講故事。」
「唔使咁謙。」
「葉生知唔知北角邨喺邊?」
「叫我 Marcus 得喇,」我思考了一會,「唔知。」
「海璇有冇聽過?」
「三萬蚊一呎嗰度?」我有印象。
「係五萬蚊呎,」他說,「北角邨以前就喺嗰度。」
成功的創業家都有很多共同點,其中一個是,他們都很會說故事。
「你喺嗰度大?」
「係,三百呎,一家六口。」他說。
「你諗住由你出世講起?」我笑著問。
「可以由四年級講起,」他倚著椅背認真地說。
有一天放學回家途中,一輛法拉利在渣華道駛過,他覺得很酷,然後他的同學說了一句:「望咩啫,你呢世都買唔到啦。」一頭冷水,讓他人生第一次「努力」起來。之後他進了一家有名的英文中學,然後「又再頹過」。
他解釋「又再頹過」的原因:「一個人如果只得一個目標,當你達到目標之後,就等於冇咗目標。」
「之後點?」我在記事簿上寫了幾隻字。
「葉生有冇聽過寶馬山五嶽?」
我忍不住大笑起來:「五嶽?唔係金庸小說嚟㗎咩?」
「北角寶馬山最惡嗰五間中學,人稱『寶馬山五嶽』。」
我沒有說什麼,被他的劇情吸住了。
會考十分,不能升讀原校,中六正式成為五嶽派弟子。
「寶馬山風涼水冷,」我想像,「幾好呀。」
「都真係幾好,」他苦笑。
地理堂,班房後面有人點煙;老師看見皺眉,以為老師會阻止,怎料老師一臉誠懇地說:「我氣管唔好,你可唔可以入廁所食?」 同學算有品,「妖」一聲之後,口擔住煙,離開咗班房。
英文堂,班房後面又冒煙,不過今次唔係有人食煙,係打邊爐。老師見到,對住個學生好大聲咁講咗一句:「唔該,save me a sausage!」
「好有電影感,」我喝一口他點的紅酒,嚐到醉人的玫瑰香味。
「唔係你想像中咁差,其實好似間茶餐廳咁,有人食煙,有人食腸,咁我咪睇報紙囉,因為我真係好鍾意睇報紙。」
當他說到這裏,我忍不住問:「你之後有冇讀大學?」
「有,科大。」
瞪大眼睛的我,倒抽一口涼氣。
「本來冇諗過讀大學,」他拿起一個麵包,「每日渾渾噩噩其實都幾寫意。」
「後來呢?」
「有一日,上緊中文堂嗰陣,煲煙嘅如常煲煙,打邊爐嘅繼續打邊爐,我照舊睇我嘅《明報》,然後突然之間,聽到『澎』一聲,嚇到全班一齊尖叫。」
原來隔離班有位同學不滿老師「寸親佢」,於是一手抬起那張教師桌,然後把那張教師桌從五樓扔到操場。
「澎」一聲的巨響之後,立刻跟著所有同學走出班房,然後從五樓看著操場上那張支離破碎的木桌,呆了數秒,「終於醒咗」。
「醒係咩意思?」我問。
「我同自己講,如果我再唔努力,下場肯定會同嗰張木枱一樣。」
「粉身碎骨?」我不解。
「係變成一件垃圾。」
發奮讀書,進了科大 BBA 的他,卻錯過了很多人嚮往的大學生活,因為他與兩位港大及中大學生一起開了一家補習社。
「三十幾度著住黑色西裝喺其他小學門口派傳單,我哋嘅口號係『保證全部三大院校師資』;高峰期每個月淨袋六萬幾蚊,係每人。」
「難以置信,」我喝一口清水,「咁成功嘅創業經驗,學到啲咩?」
他想了半天:「有一次,我教個學生重組句子,我一路教,佢一路玩,叫佢做一次,佢又唔識,我話之前咪教過你囉,佢好寸咁話,『有咩證據你教過』。望住佢嗰個死人樣,我終於忍唔住,成本作業『車』向佢塊面,佢當場喊出嚟,然後孭住書包走咗。」
「咁大鑊?佢阿媽有冇搵你尋仇?」
「隔咗唔夠半個鐘,阿媽好嬲咁拖住個仔衝入嚟補習社,佢個仔當時仲喊緊。仲記得嗰陣咁啱落堂時間,有幾個家長企喺補習社門口,佢哋好似等睇戲咁樣。我個樣依然好堅定,但其實已經驚到腳痺。」
張力十足的情節。
「嗰個阿媽一隻手鍊住我膊頭,另一隻手捉住我手臂,然後話:『陳 sir,多謝你,我轉咗咁多間補習社,都搵唔到一個阿 sir 治我個仔,今日終於畀我搵到。以後個衰仔靠晒你,求吓你,千祈唔好趕佢走。』我由一個虐兒犯變咗孔子,你明唔明嗰吓有幾震撼。」
笑到天翻地覆的我,好半天才能冷靜下來,問:「咁你即係學到啲咩?」
他說得尤其認真:「就係無論一個老闆幾叻都好,佢都冇可能預計到市場反應。」
我又大笑起來,但他很認真地繼續:「但我哋個平台可以估算市場反應,因為我哋嘅 engineer 整咗一套數據分析系統出嚟,可以估算到乜嘢類型嘅關鍵字當下會吸引最多人討論,而我哋就專門谷嗰一啲新聞。」
「你以前做過記者?」我問薯仔。
「未,」他說。
「你點解會咁識做媒體?」
「葉生,你都有寫過啦,要揸 Formula One 揸得好,最好之前未揸過私家車;一啲人哋以為需要嘅訓練,其實係多餘;做記者需要訓練,搞媒體需要觸覺,訓練太多反而會冇觸覺。」
面前的薯仔簡直是金句王,好比一個 skin head 黎明。
「言下之意,而家嘅媒體老闆冇觸覺?」
「我唔敢咁講。」
「咁你想點講?」我問。
「葉生,有冇睇過《縱橫四海》?」
「張國榮嗰套?」
「唔係,亞視出品,陶大宇嗰套。」
「未。」
「陶大宇本來係有錢人,然後生意失敗,乜都冇晒,豬欄都要住,真係同豬一齊住;餓起上嚟,餿水都食。」
「你想講?」
「我就係嗰啲,餓起上嚟,餿水都照食嘅人。好多大媒體,經歷過傳媒最風光嘅時期,要佢哋今日改變打法,佢哋放低唔到身段。有啲人係烏托邦居民,我係真實世界嘅人。」
「但好似都有唔少傳媒人,有幾多好嘅 idea。」
「有 idea 唔代表有料,幾多人就係覺得自己有 idea,做埋啲不切實際嘅嘢,眼高手低,唯有後果自負。」
招牌的紅蝦意粉上枱,薯仔開始啟動,食相比哈利王子更王子,很難想像他會吃餿水。
「想問,餿水都願意食嘅 determination,就係因為出身夠窮?」
「唔係,而係因為我娶咗一個,愛多十世都嫌少嘅女人。」
忍不住又笑起來:「Determination 來自真愛?」
「點敢喺溝女界 KOL 面前賣弄感性。」
「我 sell 性感,唔 sell 感性。」
他笑一笑,問:「葉生一定知道邊個係蔡崇信啦。」
我點頭,他繼續:「好多人以為蔡崇信放棄高薪厚職去幫馬雲,係因為佢有眼光,其實佢當然有眼光,但其實蔡崇信嘅外父都應記一功。」
「唔明。」
「蔡生外父係富豪,所以就算蔡生有幾高薪厚職,都冇可能超越外父,所以蔡生先要搏一搏。」
「太淒美了,」我乾了一杯說,「原來你唔想衰畀外父睇。」
「只係想話畀外父聽,無論佢個女上半生有幾幸福,我都會令佢下半生更加幸福。」
由真愛孕育出來的媒體,大概可以走無限遠的路。
IG= marcusyip55
#攻關
五嶽意思 在 作者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不分化,關於這個問題,大家可以看看以下舊文。巴黎黃背心示威,過了第10個禮拜後,就出現自己人打自己人的場面。我哋都不想這種情況在香港發生,才有這句口號,提醒大家幾唔妥對方都好,都要忍一時意氣。
然而,不分化亦漸漸成為Team Killer一面免屌金牌:我哋做錯,你屌我哋,即係你搞分化,破壞團結,所以你錯。槍口一致對外,你怎能槍殺那些殺你隊友的隊友呢?
「認清呢啲人,佢哋專搞分化㗎!」說這句話的人不都在搞分化嗎?
一黨專政最不分化。
中共有個概念叫「統戰」,意思是在面對共同敵人的時候,可令不同立場和派系的次要敵人統一起來,共禦外侮。他們當年正正利用日軍侵華這個機會,逼迫國民黨停止剿匪,槍口對外。赤壁之戰,孫劉結盟,一到擊退曹兵,就輪到荊南爭奪戰了。
不分化只是暫時,是特定時空的產物,齊物不是永恆的真理。我們只能拖得一時,卻不能禁它一世。不立大台,其中一個好處是免卻了「反大台」的出現,因為凡有一立,必生一反。
分化是時間問題,你沒法同時擁抱戴耀廷的雷動,又支持陳雲的城邦。道不同不相為謀,這是政治現實。怒海翻江時,吳越可以同舟,但不能為了和平,強行將以巴合併。這種道理有這麼難明嗎?
不是不明白,只是我們暫且擱置這種次要問題而已。不過請你記住,內在矛盾從來沒有消失過,它等待着浮面。
邁向民主,本來愈分化愈好——不同的政治光譜,涵蓋不同主張的選民,令每一個人都找得到心儀對象可投,各自找到代議士,而這些代議士之間又無可避免地展開一場政治路線的鬥爭,最後總會演變成兩派對立(另加滑頭主義的中間派)。可怕的辯證,每每想到這裡,我都想掉頭就走。這叫做自欺。
//然而,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莫過於一份學術報告,說明小灰鼠和褐鼠像人類一樣也進行過一場總體戰,結果以小灰鼠的全面勝利而告終,但戰後小灰鼠立即分化爲兩群,兩個灰鼠宗派,兩個有組織的灰鼠團體,此刻它們正在布拉格地下所有的下水道和陰溝中進行着你死我活的戰爭,一場聲勢浩大的鼠戰,哪一方取勝,它便有權佔有下水道中流經波德巴巴的全部廢物和排洩物。我從這些受過高等教育的掏溝工口中得知,這場戰爭一結束,取勝的一方又將立刻合乎辯證法地分裂爲兩個陣營,正如瓦斯、金屬以及世界上一切有生命的東西要分裂一樣,使生命通過鬥爭向前發展,然後通過尋求解決矛盾的願望而取得一分鐘又一分鐘的平衡。因此從整體上看,世界一秒鐘也不曾跛了一條腿。
我於是看到了蘭波說得多麽正確:精神鬥爭之可怕決不亞於任何一場戰爭,我也領悟了耶稣那句冷酷的話語是甚麽意義:我來不是送和平,而是劍。每當我去過這類地下室,看過下水道、陰溝和波德巴巴污水處理場之後,我的心就平靜了,由於我的學識是在無意中獲得的,黑格爾的話曾使我吃驚,黑格爾教導我說:世界上惟一可怕的事情是僵化,是板結、垂死的形態,惟一可喜的是以下這種狀況,個人以至人類社會通過一場鬥爭來恢復青春,通過新的形式爭取新生的權利。
當我走在布拉格的街道上,走回自己的地下室時,我的眼睛像X光一樣,通過透明的人行道我看到了下水道和陰溝裏的灰鼠總參謀部正在同自己的戰鬥部隊製訂作戰計劃,將軍們用無線通話器發布戰令,指出哪塊前沿陣地需要加強火力。我朝前走着,鞋底下灰鼠鋒利的牙齒在嘎嘎地咬,我一邊走一邊想,一個永無休止地構築着的世界令人沮喪。//
我較喜歡「各自爬山,各自修行」。愛說「五嶽劍派,同氣連枝」的,一個叫左冷禪,一個叫岳不羣。
在和平的年代,好戰者攻擊自己。睇睇片段,黃背心打黃背心,你無從得知他們如何分成兩幫打起上來。他們穿着一式一樣的黃背心,如何憑肉眼識別對方是敵是友呢?
後來有人講解,一幫人是極右,另一幫人是極左。法國反政府示威來到第十二周,他們才後知後覺發現身邊這個跟我穿着同樣制服、喊着同樣口號的盟友,竟然是長久以來我所最為反對的另一幫人。小小的爭拗,令大家認清誰是同路誰不是,反抗者開始像細胞般分裂,他們投擲雜物和煙火,就像繫住染色體的紡綞絲從左右漸遠的兩端向中軸散開。
馬克龍已在稅策上向示威者妥協,但一切沒有因此停下來的跡象。法國記者在街頭任意訪問一些大學生,他們都沒有提及初衷所反對的稅項;被問到有甚麼訴求,他們全都含糊其詞,甚至不諱言沒有明確目標,拋出「社會權利在法國很重要」、「要政府聽到人民的聲音」之類慷慨而無涵的凜言。
別忘記,對上一次大選,他們不選擇菲永,不選擇瑪琳勒龐,而折中推舉了一個形象討好的小白臉。大國民主制罕有地成功擺脫兩黨政治,步入下一階段。但社會,似乎沒有因此而改善,政府仍然面不改容地推出新的苛政。賭徒以為洗牌過後手氣會變好,結果墮入同一樣的千局。
力量找不到排放口,就轉而向內橫衝,內訌就是持久示威的必然結果。人民攻擊不了政府,就去攻擊人民,馬克龍笑着心想:我終於等到這一幕了。
作家赫拉巴爾在《沒有煩囂的孤獨》中,談到人類的爭鬥,提到一個關於布拉格地下老鼠的科學研究:
「我最喜歡去的地下室是暖氣房,那兒有一些人受過高等教育,他們讓工作緊緊拴在那裏,猶如家犬拴在自己的窩裏。他們撰寫當代歷史,彷彿寫一份社會學的調查報告。在這個地下室,我知道了第四種人如何數量下降,工人們怎樣從底層進入上層建築,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怎樣像工人一樣在勞動。我尤其喜歡同兩位掏溝工交談,兩位科學院院士,他們在那裏幹活,同時撰寫一本有關布拉格地下縱橫交錯的下水道的著作,從這裏我才知道星期天流入波德巴巴污水處理場的污水同星期一的完全不一樣,每個工作日的污水都各有特點,因此可以繪製一張污水流量圖,根據避孕藥的流量確定布拉格哪些市區性關係多,哪些市區少一些。
然而,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莫過於一份學術報告,說明小灰鼠和褐鼠像人類一樣也進行過一場總體戰,結果以小灰鼠的全面勝利而告終,但戰後小灰鼠立即分化爲兩群,兩個灰鼠宗派,兩個有組織的灰鼠團體,此刻它們正在布拉格地下所有的下水道和陰溝中進行着你死我活的戰爭,一場聲勢浩大的鼠戰,哪一方取勝,它便有權佔有下水道中流經波德巴巴的全部廢物和排洩物。我從這些受過高等教育的掏溝工口中得知,這場戰爭一結束,取勝的一方又將立刻合乎辯證法地分裂爲兩個陣營,正如瓦斯、金屬以及世界上一切有生命的東西要分裂一樣,使生命通過鬥爭向前發展,然後通過尋求解決矛盾的願望而取得一分鐘又一分鐘的平衡。因此從整體上看,世界一秒鐘也不曾跛了一條腿。
我於是看到了蘭波說得多麽正確:精神鬥爭之可怕決不亞於任何一場戰爭,我也領悟了耶稣那句冷酷的話語是甚麽意義:我來不是送和平,而是劍。每當我去過這類地下室,看過下水道、陰溝和波德巴巴污水處理場之後,我的心就平靜了,由於我的學識是在無意中獲得的,黑格爾的話曾使我吃驚,黑格爾教導我說:世界上惟一可怕的事情是僵化,是板結、垂死的形態,惟一可喜的是以下這種狀況,個人以至人類社會通過一場鬥爭來恢復青春,通過新的形式爭取新生的權利。
當我走在布拉格的街道上,走回自己的地下室時,我的眼睛像X光一樣,通過透明的人行道我看到了下水道和陰溝裏的灰鼠總參謀部正在同自己的戰鬥部隊製訂作戰計劃,將軍們用無線通話器發布戰令,指出哪塊前沿陣地需要加強火力。我朝前走着,鞋底下灰鼠鋒利的牙齒在嘎嘎地咬,我一邊走一邊想,一個永無休止地構築着的世界令人沮喪。」
這就是所謂的「鬥爭哲學」,透過黑格爾辯證法「正反立」的統一分裂再統一的過程中,人類體驗進步、前途、生命力和不竭的青春;只有永無休止的鬥爭可讓文明長生不老。在鬥爭為本的哲學下,一切意識形態或理據都顯得次要,它們只是鬥爭的藉口、對立的條件。赫拉巴爾從腳底下的灰鼠戰爭參透了人類文明的未來,看似生機不息,卻又令人絕望。黃背心出現,到紅領巾,到紅筆,也許把家中所有日常用品輪替一次,鬥爭還沒有完結——人們爭取的,不是爭取成功;不斷地爭取,那才算是更大的成功——法國青年不分左右所擁戴的,就是這一種精神。
鬥爭者總怪他人置身事外,旁觀者總怪鬥爭者不肯罷休,單單是這個對立,已足夠人類文明再玩多幾個世紀。但我們的的人生,只有一次,幾十年而已。在奮鬥和無爭之間,我們只看到自己無能為力,看見再無理也要繼續下去……所謂繼續下去,儼如永無休止的停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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