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測加油【逆境是最好的祝福—當我們都被貶官:岳陽樓記、醉翁亭記、赤壁賦、念奴嬌、漁父】
想想以前的讀書人比我們辛苦許多,他們不分科、不分系,如果你想成功只能讀國文,熟背四書五經,然後參加科舉。科舉也不分年紀、長幼,大家千里迢迢共赴京師,只為追求唯一晉升的機會:考中進士。
好好讀書,平平順順當個官,期待科考改變人生,光耀門楣,一展長才報效國家,這就是古代讀書人共同的願望。
只是好不容易考了全國第一,好不容易擠身國會殿堂,你卻發現光會讀書,懷抱熱血,並不能讓你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相反的,政治是眾人的事,你爭我奪,讒言毀謗是每天上演的戲碼,萬一選錯邊,講話直接了點,個性自然不虛偽,更會讓你貶到十萬八千里,永遠回不了家。
貶官生活是甚麼呢?在古代交通不變,從甲地貶到乙地,真是長路漫漫,一家老小跟著你長途跋涉,病的病、死的死也是大有人在(還有很多官員貶得太老了,終於遇赦回朝時,病死在路上,令人不勝唏噓)。
貶官之後的人生是甚麼呢?當你一心努力當官,卻被貶到荒郊野外,瘴癘之地,遠離權力核心極遠,不知何時回朝的前途茫茫?以及不知甚麼時候再中槍中箭的悲傷無奈?都是人生非常重大的打擊。
站在被貶之地,想著自己十年寒窗苦讀,年華漸長、白髮蒼蒼,卻搞得前途茫茫,心裡必定是無語問青天,那樣的寂寞、孤獨與對人生的無奈無力,幾乎是所有古代作家的必經之路;也是我們在閱讀這些文章前,必須先「同理」的感受。
當你能體會其中的酸甜苦辣,再去對照他們不同的選擇、思考,就會有著佩服、感動,當你能同理這些人生處境,就知道這些文章並不單只是與你分享作家的故事,而是想要教會你:人生在世,有高有低,倘若你處於低潮,當事情不如己意,乃至前途茫茫時,你可以從這些過往所學中,獲得一些力量與智慧。
范仲淹貶到鄧州時,好友滕子京也貶岳州。滕子京雖然失意,但來到岳州後依然努力,他用一年時間就達到「政通人和,百廢具興」的局面,還重修了歷史名樓「岳陽樓」,並請范仲淹為之作記。
范仲淹雖然沒去過岳陽樓,但憑地圖與作家的文筆,從岳陽樓「遷客騷人,多會於此」的地理位置,便寫出站在樓上俯瞰的磅礡氣勢,與自身遭遇渲染下「雨悲、情喜」的感受,這種「以物喜、以己悲」的情緒是真實人性,更是同為被貶官者的滕子京與自己最深的痛。
但身為「天下第一流人物」的范仲淹並不希望自己陷於個人的悲傷之中,他為官清廉,設置義田,以工代賑等善舉,就是因為他把百姓看得比自己還重要,比國家的幸福看得比自己的遭遇還重大。
因此,他除了勸勉滕子京應該擁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超然心境外,更強調「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才是士大夫的胸懷,這種「即使處於人生低谷,還是以天下為己任」的思考格外動人,文末「噫!微斯人,無誰與歸」的感嘆,雖然道出堅持理想的寂寞孤獨,卻也帶出生命的高度。
這時,若對照〈義田記〉中寫到「(范仲淹)歿之日,身無以為斂,子無以為喪,惟以施貧活族之義,遺其子而已。」就知道他不是說高話,而是身體力行,是這世界的大善人大善心,是天下第一流人物,是亂世中的風骨。
相較於〈岳陽樓記〉的孤獨崇高,〈醉翁亭記〉展現的就是一片活潑快樂,宋代古文運動領導者歐陽修即便具有相當地位,仍不免貶官命運,他到滁州後在自然中療癒自己,也發現了一塊寶地,即僧人智僊所建的亭子,並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命為醉翁亭。
首段說明醉翁亭基本資料與「醉翁」名號的由來後,文章接著從「山林之樂」著筆,繼而歐陽修又帶我們看到他來滁州第二年的轉變,不論是滁人遊山或太守宴飲,都呈現出一幅政治清明、幸福和樂的景象,最後,作者又從禽鳥的山林之樂,到滁人從太守遊而樂,寫出最高的快樂,其實是太守樂於其中的「與民同樂」,層層遞進的「樂」之中,我們看到歐陽修意在言外的境界:即使貶官,我依然可以選擇快樂,可以選擇發揮生命價值,繼續成為一個快樂的傳播者。
在年少時就被推為「蘇文熟,食羊肉;蘇文生,嚼菜根」的大文豪蘇軾一樣逃不了貶官命運,甚至一貶再貶,成為所有文學家中被貶得最遠(儋州,即海南島)的苦情代表。在貶官人生中,他因「烏台詩案」貶到黃州擔任團練副使期間,寫下〈赤壁賦〉、〈念奴嬌〉、〈定風波〉、〈寒食帖〉等名作,更是境界深遠。
同為貶謫文學,不同與〈岳陽樓記〉、〈醉翁亭記〉依然以百姓為念,〈赤壁賦〉、〈念奴嬌 赤壁懷古〉或者屈原的〈漁父〉呈現出「自我面對逆境的思考」。
〈赤壁賦〉、〈念奴嬌 赤壁懷古〉、〈漁父〉這三篇除了皆屬韻文,同樣具備押韻的形式外,也同樣都是作者面對外界、人生的扣問。
〈赤壁賦〉、〈念奴嬌 赤壁懷古〉皆是蘇軾來到文赤壁(赤鼻磯),面對三國赤壁戰場(雖非真正的戰場赤壁,但同有藉景抒懷意味)的興感之作。
〈赤壁賦〉是秋日滿月之際,和朋友泛舟遊於赤壁之下,感受江水浩瀚,遺世獨立之感;而〈念奴嬌 赤壁懷古〉則是看著江水洶湧前行,觸發「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的感慨,兩篇雖然起始景色不同,但同樣皆因景思及三國英雄:曹操「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周瑜「小喬初嫁」、「雄姿英發,談笑間,檣櫓灰飛湮滅」,皆是年少有為,不可一世,反觀自己貶謫之身,如蜉蝣寄生,如滄海一粟般毫無作為,卻已「早生華髮」,因此對人生、對自我的懷疑更加強烈無奈。
但蘇軾畢竟是蘇軾,他總能在絕境中生出燦爛之花,在絕處中寫作精彩名作,在〈赤壁賦〉中,他透過與朋友的對話,以「水、月」為喻,談人生的「變」與「不變」, 強調人生的價值與意義是永恆的,不以處境論英雄,而〈念奴嬌 赤壁懷古〉則是以「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呈現灑脫曠達的智慧。
屈原〈漁父〉同樣藉屈原和漁父的對答,展現作家對處境的疑問。忠而被逐的屈原不願同流合污,在投汨羅江前的這一刻,必定對自己的選擇有所體悟,也必定瞭解旁人對自己的不解,於是,藉由漁父的對答行文,算是遺書,也是交代。
文章中,即便漁父要屈原學著濯纓濯足的應變,要他用道家「與世推移」的從容彈性來面對困境,但屈原依然有著儒家的堅持,覺得身為士大夫,身為大臣,該有對這世界的理想,他堅持「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堅持不被世俗塵埃蒙蔽,即使被放逐,即使最後必須以死明志,都比自甘墮落來得有價值。
最終,屈原與漁父的對話只是各表心意,沒有結論,而屈原跳汨羅江成了中國文人心中另一種人格的象徵,人們的哀痛與端午節的由來,皆源自於「有一個人告訴我們:不論世界怎麼變,節操不能變!」
屈原用壯烈的方式堅持原則,他的精神可佩,方法則不可學,畢竟「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他離開後,想必最愛他的人將是永恆的不捨心痛,人生難得,也沒有必要為了某些堅持玉石俱焚。
因此,在屈原之後,我們看到其他人各自做了不同應對:陶淵明寧可辭官,過貧窮生活也不願為五斗米折腰;柳宗元在〈永州八記〉中將理想自我投射於西山與自然間,放下對小人的怨懟;而以上所提的這些貶官作家們也同樣在困境中,做出正確的判斷與思考。
順境之前必經逆境,逆境常帶著最好的祝福,唯有透過逆境,我們才知道珍惜、知足,才能藉此修正自己,明瞭最重要的價值。日本作家廚川白村說「文學是苦悶的象徵」,絕對沒有任何一個文學家願意被貶官,但貶官卻造就他們生命的深度與韌性,留下傳世不朽的篇章。
面對逆境,古人向我們展示了許多活法,你也終將在自己的篇章中,留給後人值得分享的經歷。
而老師認為,這就是我們學習這些文章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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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終有盡頭,我等你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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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出自龍騰出版【搶救國文 統測複習25週】
何時廢科舉 在 知史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劉伯溫的「謀臣」悲劇:一廂情願想做帝王師|知史百家
歷史春秋網
智謀文化的早熟和發達,是中國一個特有的現象。在這種文化的催生下,中國人特別崇拜智慧人物。而在智慧人物的系列中,有兩大偶像,一個是三國時期的諸葛亮,另一個就是元明之際的劉伯溫。歷代人們給這兩位附會了很多神異的傳說,傳說中,他們不僅神機妙算,而且還能呼風喚雨。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批評神化諸葛亮的《三國演義》時說,孔明先生被描寫得不大像一個正常人了,「多智而近妖」,而劉伯溫也被後世的許多傳說扭曲得厲害,即使不「近妖」,也是「多智而近怪」。
歷史上真實的劉伯溫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神異傳說之外的劉伯溫
劉基,字伯溫。元武宗至大四年(1311年)生,他的家鄉青田縣南田山武陽村(今屬浙江文成),按元朝當時的行政區劃,屬於江浙行省的處州路。
江浙地區向為人文淵藪,劉伯溫的家鄉武陽村雖然是個偏僻的小山村,距青田縣城有150多里之遙,但讀書的風氣不衰。劉基的曾祖還曾在宋朝為官,傳到劉基父親這一代,雖非顯第,但無疑是一個中國傳統農村典型的小門小戶的讀書家庭。在這種背景下,劉伯溫從小受到了良好的儒家傳統教育。《明史》上說,劉伯溫「幼穎異」,特別聰明,他的老師即對其父親說,劉伯溫不是池中物,長大後必然光宗耀祖。《明史》還記載,「基博通經史,於書無不窺,尤精象緯之學」。所謂象緯之學,就是通過觀察天象和占卜來預測人事的一套神秘的學問。在科學不發達的古代,這種學問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如果輔之於縝密的思維和明晰的判斷,其所謂預測往往也有應驗的時候,這就更給這門學問披上了奇異的面紗。
《明史》的這兩點記載非常重要,因為它基本勾畫出了劉伯溫的兩條人生軌跡:一個是深受傳統儒家教育,作為「儒者」的劉伯溫;一個是搖鵝毛扇,作為「謀臣」的劉伯溫。兩者不可偏廢,毋寧說前者還更為重要,但可惜經過野史和民間的渲染,也許還包括劉伯溫後人有意無意的「改造」,作為「謀臣」的劉伯溫「壓倒」了作為「儒者」的劉伯溫。於是乎,本來是一個不無悲劇色彩的傳統知識分子,在各種離奇怪誕的傳說中,成為一個滑稽多智的怪物,差不多等於是江湖術士之流了。
作為儒者的劉伯溫,照例要重走前輩讀書人循環往復的那條道路。至順四年(1333年),23歲的劉伯溫參加元王朝的科舉考試,考中進士。值得一提的是,按照元朝的制度,年滿25歲的成年男子才能應考,據當代學者楊訥考證,劉伯溫虛報年齡為26歲,終於矇混過關。不過,只要是憑真才實學,在舊時,這倒是讀書人的一段佳話。
元順帝至元二年(1336年),已中進士的劉伯溫正式踏入仕途,到江西瑞州路的高安縣任縣丞。所謂縣丞,就是縣令的屬官,官階還不夠「七品芝麻官」,屬於正八品,略相當於今日之副縣長。
官階低倒沒有什麼,按照元朝制度,名列第三甲的進士就只能授予正八品,一個有才華的年輕人,終究是抑制不住的,問題的關鍵在於,劉伯溫運氣差了一點,他此刻所置身的,完完全全是一個衰世。
作為一個少數民族政權,元王朝最大的問題就是迷信武力,不尚文治,故以馬上得天下,仍然「以馬上治之」,加上元朝對漢民族的猜忌,因此始終沒有建立一整套行之有效的制度。到了元朝末代皇帝元順帝的時候,元王朝的統治機器更加遲鈍和衰朽。大凡衰世,都具備兩個重要表徵:其一就是吏治大壞,單靠一兩個志士仁人已無法改良,上層階級貪圖享樂,文恬武嬉,空前的社會危機迫在眉睫,他們卻有意無意視而不見,徬彿「清歌於漏舟之中,痛飲於焚屋之內」;其二,在草野中已經萌動著很多不安定的因素。元順帝當政時期,自然災害不斷,而吏治不良。
飽讀詩書,從書齋昂昂然走出的劉伯溫,儒家知識分子那種「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抱負幾乎與生俱來,但他在江西做了五年的小官,最後只能抑鬱求退。按照史書的記載,他在江西,「政嚴而有惠愛,小民自以為得慈父」,想來頗有政績,但「豪右數欲陷之」,意思是地方上的豪強貴族處處和他作對,最後只好離去,於1340年回到家鄉。江西短暫的五年仕宦經歷,並未使劉伯溫對元政權完全失望,這之後,他又謀到了一個江浙儒學副提舉的官職,這是負責地方教育事務的一個崗位,僅比縣丞的正八品高一等,屬於從七品。志大才高的劉基對此當然也無法滿意,好歹幹到至正十二年(1352年),他辭職了。辭職的理由是身體不好,後人於此有所爭論,不過不論劉伯溫當時是否真在患病,他對元政權的灰心,卻是越來越明顯地表露了出來。這從他辭職後所著的那本名著《郁離子》中即可看出。
「儒者」與「謀臣」的悲劇
元至正十九年十一月,朱元璋的部隊攻佔了浙江處州(今浙江麗水),因為在故鄉的聲望,劉伯溫和另外三個當地著名知識分子—葉琛、宋濂、章溢,一起被朱的兵士送到應天(今南京)去見朱元璋。《明史》記載了這四人與朱元璋見面的場景:「太祖勞基等曰:『我為天下屈四先生,今天下紛紛,何時定乎?』」朱元璋表現出了禮賢下士的態度,向他們請教如何統一和安定天下,章溢回答說:「天道無常,惟德是輔,惟不嗜殺人者能一之耳。」意思是只要朱元璋保民安民,就能收拾人心,完成霸業。
劉伯溫從此開始了為朱元璋充當謀臣的人生新路。
作為深受儒家文化洗禮的劉伯溫,這麼快就倒向一個傳統觀念中的「亂臣賊子」,其中當然有多層因素的作用。史籍中流傳一個「西湖望雲」的故事,說劉伯溫早在投朱之前就發現金陵(即南京)有所謂「天子氣」,所以決心「輔之」。這無疑是無稽之談。劉伯溫之投效朱元璋,首先自然緣於對元政權的失望;其次,此時朱元璋的一些作為契合劉伯溫的期待—朱元璋部隊的軍紀相對較好,朱元璋本人比較能夠禮賢下士,朱元璋表現出了強烈的統一天下的願望,這些都是他區別於其他群雄,而對劉基這樣知識分子具備吸引力的地方。除此之外,還有兩點非常重要:一是朱元璋打出了民族牌,以驅除異族政權為號召;二是此時的朱元璋已經意識到,要想統一天下,一味的大破壞是不行的,還必須著手於建設,而要進行建設的工作,又必須依靠縉紳階層,儘可能維護他們的利益。
早在劉伯溫辭官隱居期間,他就在《郁離子》中說,要「稽考先王之典,商度救時之政,明法度,肄禮樂,以待王者之興」。而此時的朱元璋,頗有一些「明法度,肄禮樂」的氣象,他成為劉伯溫心目中正在興起的「王者」,不是一種很自然的事情嗎?
關於劉伯溫在朱元璋打天下過程中的作用,雖然不像傳說中那樣神奇,但他和其他知識分子一起,幫助朱元璋在亂世中恢復秩序,是值得歷史肯定的。
朱元璋統一天下,劉伯溫和其他開國功臣一樣得到了封賞,這似乎實現了他的人生抱負,但作為儒家知識分子,新朝的肇建又使劉伯溫自覺背負了一種新的使命,這就是「導君於正」,使新皇帝符合儒家的政治文化傳統。而就是在這方面,劉伯溫開始品嚐苦澀的滋味,因為在朱元璋這樣的雄主手下討生活,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劉伯溫入明後活了七年有半,在這不算長的時間裡,他先後幾次受封,又幾次被打發回鄉。從他第一次被斥退的經歷中,可以看出「伴君」確實是一件危險係數極高的工作。當時南京從夏天到秋天一直沒有下雨,求雨也沒有效果,劉伯溫藉機指出了三條弊政:一是陣亡將士的妻子數萬人都被迫住在「寡婦營」,不許外出;二是為營建工程的工人死亡,屍體暴露不收;三是敵方頭目既然已經歸誠投降,就不適宜充軍。古人認為天象由人事決定,劉伯溫借求雨的機會進諫,使朱元璋只好同意其請,可過了十來天仍未降雨,朱元璋立即作出了「劉基還鄉為民」的處罰。但劉伯溫被免職僅三個月,朱元璋又想起了他,令他火速從家鄉赴南京,恢復了其官職。而到了洪武四年(1371年),他在得到封爵之後,再一次被賜歸。
如果說第一次被貶,劉伯溫由於功名之心未滅還滿懷惆悵,那麼他後來的被放歸,則更像是一種自我放逐。這不僅因為明初同僚的傾軋十分激烈,不同派系之間的權力鬥爭已到白熱化的程度,更因為他對「聖意難測」有了更深的理解,對在雄主手下討生活充滿了憂懼,深知只有韜光養晦才是自我保全之道。
然而劉伯溫到底是讀書人,儘管他感覺面前這個曾經與自己共過患難的人越來越難以捉摸,但在反覆放歸、召還的過程中還是要戰戰兢兢地盡儒者的本分。他勸朱元璋,「霜雪之後,必有陽春,今國威已立,宜少濟以寬大」,要朱元璋保存臣子的體面,不應動輒羞辱,都是非常有針對性的;他又提醒朱元璋,對遁逃北漠的元朝大將王保保不能輕敵妄進,結果也被他不幸言中了—名將徐達在追擊王保保的一戰中,幾乎全軍覆沒。
憂讒畏譏的劉伯溫準備在家鄉終老,但善於占卜的他卻不知道,自己的命運並不在自己手中。很快,他就出事了。又使天災進一步演變成人禍,中國大地,一時飢民、流民、盜匪四起。
死因成謎
隱居的劉伯溫,竭力洗盡鉛華,表現得像一個不識字的老農,也不和地方官吏來往。他知道,有一雙天眼在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明史》上這樣繪聲繪色地描述他的謹慎:「還隱山中,惟飲酒弈棋,口不言功。邑令求見不得,微服為野人謁基。基方濯足,令從子引入茅舍,炊黍飯令。令告曰:『某青田知縣也。』基驚起,稱民謝去,終不復見。」家鄉的父母官因為始終見不到劉伯溫,所以換上便服求見,正在洗腳的劉伯溫對上門的客人當然不好拒絕,升火做飯以待客,但當縣令以實相告時,劉伯溫馬上變色,自稱小民,便立即退避。
如此小心的劉伯溫還是出事了。
在浙江福建交界處有一個叫談洋的地方,此地偏僻而險要,所以成為奸人躲藏之所,劉伯溫便派兒子劉漣入朝反映這一情況,建議在此設立一個機構負責巡查,但劉漣繞過了中書省(當時明王朝政府的中樞機構),直接向皇帝奏陳,引起了執政大臣的嫉恨,他們誣陷劉伯溫看中了談洋這塊地方,準備作身後之墓地,只是由於談洋的百姓不同意,所以才希望朝廷在那兒設立機構,以此驅逐百姓。中書省準備借此興起大獄,這時的劉伯溫雖然患病,但仍然不得不扶疾入朝,向皇帝和朝廷說個明白。
劉伯溫面對朱元璋,「惟引疚自責而已」,意思是什麼辯解的話都不說,只承認「我錯了我錯了」,朱元璋沒有再窮追下去。但不久,在一件小事上,朱元璋還是給了劉伯溫一個下馬威。朝廷祭奠孔子,儀式結束後,祭祀用的肉分給重臣算是一種榮譽。劉伯溫沒有參加祭奠儀式,卻接受了肉。朱元璋說:劉伯溫是學聖人之道的嘛,怎能不參加祭奠卻享受祭品?學禮學到哪裡去了?下令停發其一個月俸祿。是否接受祭品是小事,停發一個月俸祿也是小事,關鍵是皇帝行動中透露的信息是意味深長的:他就是想讓劉伯溫沒面子。由此可見最後一次入朝的劉伯溫,其處境之尷尬。
處境和心情都惡劣,劉伯溫的病情加重了,洪武七年,朱元璋知其病重,賜歸田裡,這一年的四月十六日,劉伯溫卒於家中。
劉伯溫的死因,歷來有三種不同的說法:一說被丞相胡惟庸毒死;二說朱元璋是毒死劉伯溫的主謀;三說是病死。其實從情理上思考,劉伯溫當時已經患病,而且又不是當權派,朱元璋和胡惟庸又何必要多此一舉?胡惟庸毒死了劉伯溫的傳聞之所以流行,完全是後來朱元璋為除掉胡惟庸,有意給其羅織了一條新罪名。但他沒有想到,後世同情劉伯溫遭遇的人,不以揪出胡惟庸為滿足,又懷疑到他自己頭上,這真是一種諷刺。
與劉伯溫的死因相比,朱元璋在劉伯溫死的前後表現出來的態度,更耐人尋味。
劉伯溫還在朝的時候,朱元璋的文集刻成,他賜給了李善長、胡惟庸、宋濂三人,卻偏偏沒有給劉伯溫,這反映出朱、劉君臣關係在劉伯溫死前,已比較冷淡。劉伯溫病重被賜歸,朱元璋頒發了一紙詔書,對二人君臣一場進行了一次總結,其中既責備劉伯溫當年不早早歸附,也稱揚其功績,最重要的,是表示自己當皇帝後,對劉伯溫的安排和處置都是符合「國之大體」的。對劉伯溫來說,得到這樣一份詔書,肯定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朱元璋和劉伯溫君臣二人,在身份認識上大概是有一些偏差的。劉伯溫雖被人們看成「謀臣」甚至「術士」,但他更自居為「儒者」,然而讓他沮喪的是,朱元璋也更多願意把他當成「謀臣」和「術士」。在一次誰是當今大儒的討論中,朱元璋就曾經輕蔑地說,像宋濂、劉伯溫這樣的人哪配稱「大儒」?
朱元璋為什麼不願意承認劉伯溫為「儒者」?原因很簡單,儒者都有「導君於正」的使命,真正的大儒,在傳統觀念中,應該是帝王師。做「帝王師」,這堪稱千百年來中國文人的最高理想,劉伯溫也不會例外。問題是,這種理想很多時候只是文人的一廂情願。自信心太強的雄主們是不承認有什麼「帝王師」的,否則那豈非意味著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人比他更高明嗎?朱元璋是這樣,清朝的乾隆皇帝也是這樣。一個迂腐的讀書人尹嘉銓寫了篇文章,其中引用了《漢書·張良傳》中的一句話:「學此則為帝者師矣。」雖然他一再說明「不敢以此自居」,卻在一場文字獄中被乾隆抓住了把柄,乾隆憤憤地責問:「你要做帝王師,那把我往哪兒擺?」這就是雄主們從心底裡討厭帝王師的關鍵要害了。乾隆還有一句痛斥紀曉嵐時脫口而出的名言:「朕以汝文學尚優,故使領四庫書館,實不過倡優畜之,汝何敢妄談國事!」意思更為透徹,原來在帝王眼裡,所謂國事其實不過是他家事、是他一人之事,文人之流,哪怕是名義上的老師,都不過是他養著好玩罷了。至此,「帝王師」這頂紙糊的桂冠被乾隆輕蔑地吹了口氣便破碎了。
在現實的無情打擊下,劉伯溫的「儒者」、「帝王師」之夢最後破滅了沒有?不知道。我們清楚的是,他臨終前留下遺命,告誡子孫不得為官。
本文原載於《百家講壇》2009年第8期藍版,原題為「在雄主手下討生活不易——真實的劉伯溫與朱元璋」
(本文由「歷史春秋網」授權「知史」轉載繁體字版,特此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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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時廢科舉 在 June Yu 于長君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謝謝 蘋果日報 作者/戚海倫 以及 攝影/胡瑞麒 專題報導
感謝協助 BMW Taiwan總代理 汎德 協助拍攝
中華民國馬術協會Chinese Taipei Equestrian Association
山海觀馬術場
天馬行空 CEO Jack Huang 黃啟芳
June Yu 于長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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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中人】馬術好手 讓台灣被看見 黃啟芳
新北市淡水山海觀馬術俱樂部裡,49歲的黃啟芳與愛駒Victor一次又一次跳過障礙。16歲的大兒子Brandon放暑假,這天坐在場邊、眼睛緊盯著馬背上的父親,為他鼓掌叫好。
「人馬合一的感覺真好!」脫下騎士帽,黃啟芳大汗淋漓,露出招牌燦爛笑容:「剛好,也為之後的比賽暖暖身!」
他不只是馬術選手,多年來已經成為在國內外推廣馬術運動的「大使」。去年在莫斯科舉辦的國際馬術總會FEI大會上,黃啟芳獲選為全球副會長,成為台灣在國際體壇單項運動總會中、極其少數「位高權重」的人士。特別是被視為「貴族運動」的馬術,各國代表動輒「皇親國戚」,Jack黃啟芳的出線,更顯得珍貴與獨特。
「是馬術給了我第二生命,但故事要從我父親黃正國說起;馬術,先給了我爸第二生命。」
黃正國從小就是運動健將,小時候打棒球是主力投手,高中是足球校隊,專科還和同學一起創柔道隊,出了社會持續打棒球,也是高爾夫健將。但萬萬沒想到,命運弄人,年僅38歲時,發現罹患僵直性脊椎炎、併發類風濕性關節炎。
爸爸在48歲時病情惡化,「那個夏天,我們一起在榮總待了一百天。」當時父親只能坐輪椅、手也不能舉,才剛升小學六年級的黃啟芳,白天與家人輪流照顧,帶父親復健、協助進食,晚上都由他睡在醫院、陪伴父親。
即使不放心父親,隔年黃啟芳與大他兩歲的哥哥,仍然遵從父母安排、赴美國讀書。在美前三年無法回台灣,只能透過越洋電話關心。
父親雖然持續復健,仍夜夜要吞止痛藥才能入睡。後來偶然在台北青青農場看到別人騎馬,興起嘗試的念頭。「那時所有醫生都勸我爸不能騎馬,萬一摔下來,會有生命危險。」但「有點固執」的黃正國硬是說服了教練,「愈騎馬、感覺愈好。六個月後,睡前再也不必吃止痛藥了。」
「我爸覺得,若不去試,人也是廢了。」這一試,每周三次、騎馬一年,「後來竟然連拐杖都用不到了。」全家人都覺得好神奇。至今黃正國83歲,身體健康,每周仍騎馬一至兩次。
向大人物學到謙虛 讓約旦公主另眼相看
受到父親影響,黃啟芳放假回台時,也開始學騎馬,那一年他國三,「第一次與馬接觸,牠欺負我耶。」原來是馬完全不理他,只顧著吃樹葉,黃啟芳只能跟教練求救,「後來真的坐上馬背,馬跑起來,那感覺真的好舒服;還有第一次跳障礙,那種快感很難形容,但我知道,自己已經愛上騎馬了。」
後來在美國黃啟芳也打美式足球、練田徑、高中還曾在一票老外中脫穎而出,擔任田徑隊隊長。不過和歷來接觸過的各式運動相比,黃啟芳認為騎馬最獨特,「因為馬是活的,每次騎馬,牠的狀態都不一樣,需要與牠溝通。」黃啟芳說,「馬會記得前一天你離開時候的表情!所以永遠記得,要笑著對牠!」
「其實我小時候想當棒球選手。」Jack話一出,大家一陣驚呼,「後來也曾想當帥帥的警察,覺得很有正義感。」到大學主修經濟學,「以為自己畢業後、會天天穿著西裝、在華爾街金融業工作。」誰想到,因為父親騎馬,「我也騎出了意外的人生。」
現在黃家的愛駒Victor,原本是「種公馬」,後來因繁殖機率不高,才轉為賽馬。「當初考量我女兒與爸爸要騎,需要選一匹安全的馬。」去年黃啟芳將這匹個性比較穩定、不敏感的百萬名駒,從歐洲帶來台灣,成為一家三代的愛馬。
「馬術開啟了我人生好大一扇窗啊!」至今接觸馬術已27年,起初因為父親投身馬術、擔任推廣志工,讓他也想要有所付出,卻沒有想到反而從馬術得到更多回饋。以前黃啟芳怎麼會想到,全世界50幾國都有他的朋友?但如今在國際馬術界提到Jack,很少人不豎起大拇指,「馬術界許多人在他們國家,都是『大人物』,我在他們身上學到謙虛、放下物質欲望,也享受對馬術運動最『純粹』的喜歡。」
黃啟芳英語能力佳,有機會協助全國馬術協會處理國際聯繫事務,所以從2002年開始,就有機會出國參與國際年會。黃啟芳回憶,2009年在丹麥哥本哈根開國際馬總年會,會中討論奧運參賽資格。「當時中亞、東歐國家花了好幾百萬歐元,遊說要把亞洲的一個名額挪走。」眼見年邁的原韓國籍分區主席「被賣掉還幫人數鈔票」,而新加坡籍代理分區主席只打算採消極方式離席,在進行表決前一刻,黃啟芳決定舉手發言。
當時國際馬術總會會長、約旦哈雅公主(Princess Haya bint al-Hussein)以為黃啟芳要「搗亂」,瞪著他,示意他把手放下,黃啟芳仍不卑不亢、以流利英語發言:「或許我說完,結果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但請大家聽我說。」他提醒與會代表思考:「今天若用重金可以達到某種結果,未來是否也能用一樣的方式,聯合某個大洲,連本帶利討回來?」
黃啟芳的一席話,確實打動了許多代表。後來經過表決,「我們這方竟然只輸三票,還是很多人秉持良心。」那次讓黃啟芳深刻感覺:「馬術運動不是花錢就能買動的。」
那次發言,黃啟芳讓各國代表印象深刻,當然也包括哈雅公主。2010年,他成功讓國際馬總年會在台灣舉辦,當時要尋求競選連任的哈雅公主,搭乘私人飛機特別提前來台,爭取Jack支持。Jack除了表態支持亞洲人當會長,也提出一些具體建議。歡迎晚宴上,他帶著哈雅公主逐桌與各國代表打招呼,公主也驚訝Jack的好人緣。年會投票結果,Jack的影響力展露無遺,哈雅公主第一輪的票數就篤定當選。
中華奧會顧問沈依婷透露,「當年哈雅公主要離開台灣時,請Jack上私人飛機一談,她笑說,要趕快把飛機門關上,把Jack也一起帶回國。」
對黃啟芳來說,十年前辦國際年會的感動還在。許多國際友人當面對他說,「如果不是因為馬術年會,我不會來台灣,以前甚至不知道台灣在哪裡。」許多外國代表來台之前,「曾經想像台灣就像一座大工廠」,但藉著馬術年會來一趟,他們發現「原來台灣這麼美、這麼進步!有機會一定再來!」
長時間在美國、英國求學生活的經驗,讓黃啟芳熟悉外國人的思維,「東方人講人情,而西方人講數據,通常對事不對人、公事公辦。」這無論對他的工作、或是在國際馬術界穿梭,都有極大幫助。
骨子裡有股不服輸 「愈被看不起愈要玩」
2016年他在約旦王室力薦下,競選成為國際馬總第八分區主席,角色不同,投入更多,「空中飛人」成為生活日常,往往飛行數十小時到國外開會,馬上又飛回台灣。2019年他在莫斯科的國際馬術總會大會上,獲選為總會副會長,兼任跨亞洲與大洋洲、第八分區主席,西從巴基斯坦、北到蒙古、南到紐西蘭,肩負著推廣馬術的重責大任。
「我經常馬不停蹄出國開會,起初太太有點反對,怕我不好好經營自己事業。」黃啟芳笑說,「後來太太發現我出國真的不是去玩,慢慢就認同了。」
黃啟芳其實是有在工作的,但因積極投入馬術事務,讓人誤以為他是「專職馬術人」。他從美國學成歸國後,先在自家公司磨練,後來轉而經營電子公司,「吃苦當吃補」,從經理一路做到總經理,「走到這年紀,也開始想做些社會責任的事業。」
去年底黃啟芳成立環境工程公司,「我都開玩笑說,現在我開始燒垃圾!」因為看了齊柏林電影《看見台灣》,反思自己在電子業也是污染製造者,開始萌生「友善環境」的念頭,「我們處理最毒的東西,經過機台處理、可以零污染。」
閒不下來的黃啟芳,一天還能睡到八小時,讓人好奇他是如何辦到?黃啟芳說,從小與哥哥到美國求學,沒人管兄弟倆何時讀書,就得自己學著分配時間,「芝加哥大學永遠給我們寫不完的功課,自己要學著挑重點、吸收重點。」這些經歷讓黃啟芳學會時間管理,他笑稱「我的大學生活就像軍人一樣!」黃啟芳只花三年,就完成芝加哥大學學業,接著前往倫敦政經學院深造。如今能在家庭、事業與馬術中找到平衡點,「感謝我有很好的團隊、很好的一群兄弟來幫我,分層負責!」
「或許這就是我的特質,我能帶動一個團隊。」黃啟芳無論做什麼事,骨子裡都有種「不服輸」的特質,「愈看不起我,我就玩給你看!」
如今回首,黃啟芳說,自己花了至少八年,才在國際馬術界「被看見」。他衷心感謝每一次「機會」,也特別感謝當年拉拔他,進入亞洲馬術協會擔任助手的前祕書長金一泓(曾任韓國三星集團核心幕僚)與前會長安德基(曾任三星集團旗下事業部董事長),「從中我學到,沒有什麼是理所當然,都是要一步一步去爭取的。」
「接下來想看看有沒有機會,把國際年會再帶回台灣。」黃啟芳還有夢,「馬術是很平易近人的!我也想努力把國際品牌與台灣的馬術運動結合在一起!」「2023年想辦亞洲馬術錦標賽,突破以往,成為亞洲第一次的奧運資格賽!」
只要談到馬術,黃啟芳就有說不完的話題與熱情,「馬術已經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他時時用一句拉丁文「Carpe diem(把握當下)」提醒自己:「把握當下、實現夢想。」說這句話時,黃啟芳的微笑中,流露著無比自信。
作者/戚海倫
自由媒體工作者、亞洲體育記者聯盟執行委員,曾任《蘋果》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