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物 X 薰鮭魚採訪手記 週四專欄 ep29
夜裡落淚的媽媽│ #薰鮭魚親子丼
近日追起韓劇《產後調理院》,講述一個以最輕的年紀當上常務的職場女強人,懷孕生子後進到產後調理院(即月子中心)變成最高齡母親的故事。短短8集,切中新手媽媽的生理變化和情緒起伏,那些敏感、茫然、自我懷疑、崩潰和當然也有的幸福,身歷其境啊。
先不爆雷,分享幾個我覺得極真實的橋段,譬如說,女主角自然產後得在時間內排尿,否則要引尿管,隔壁房的產婦正因插尿管而痛得大叫,女主角想盡辦法喝水、散步好排尿;或女主角因自然產傷口尚未復原,走到哪都要拿個「泳圈」墊著坐,仍坐立難安,每一坐都是痛;或劇中被稱為完美媽媽的貴婦角色,長得漂亮,舉止得體,母愛噴發,褲底也安靜地噴發,是的,產後漏尿。諸如此類,寫實到哭笑不得。
即使有些韓國在地文化與台灣不盡相同,還是看得出編劇想還女性一個公道的企圖。起初,女主角就跟所有還未生兒育女,很難同理產婦的人(主管)一樣,認為在家帶小孩比工作輕鬆;產前忙工作,沒做什麼功課,產後什麼都不懂就算了,還抽離到無法對自己孩子說愛。
這樣的她,被視為「後段班媽媽」。那麼,何謂「前段班媽媽」?在劇中被設定為親餵、雙寶以上、自己帶小孩、很有育兒方法的。甚至出現「母愛越多,母乳越多」的嘲諷劇情。我相信,正陷於家庭價值觀中拔河的媽媽,看了會心酸酸。對有工作的職業母親來說,內心的糾結、不捨和辛苦,可能都被故事扯出來了。
我對一句台詞特別有感,是那位完美媽媽教訓女主角:「你覺得這邊有哪一個媽媽,在夜裡是不哭的嗎?」一旁的老公立刻轉過來拍拍我的肩膀,我像被電擊,石化了,瞬間湧上好多記憶。
當大多數人都在歌頌「母親」這個身分,歌頌到女人失去主體性,從此名字變成「XX媽媽」,有時候,女人真的會自證預言,忘了看看自己,忘了夜晚或一個人帶孩子的任何時刻,莫名其妙一直掉的眼淚,可能打從懷孕開始就這樣。沒有人生來就要當媽媽,只是那些無助、無奈、無力,都選擇自己寂寞寂寞就好,社群媒體用來散播快樂散播愛罷了。
這讓我想起這陣子吵得很兇的新聞,30歲單親媽媽勒斃兒女而被判死刑,先不討論犯罪事實,當我看到後續出現鄰居評點該媽媽的私生活的報導,塑造「她其實沒那麼苦啊,她還戀愛!」加強她的罪大惡極,卻忽視她在工作與育兒間掙扎,獨立撫養兩個小孩多年的絕望,我不免感到心寒。
難道,要整天掛著淚,披頭散髮,狂上臉書討拍,總之搞得不像個人,才叫苦嗎?面對生活,有多少人用力地游著、無聲吶喊著?即便後悔生而為人,還是努力光彩地活下去,因為這就是活著,因為她就是拉拔著兩個孩子。大家有什麼資格評斷她究竟付出多少心力在照顧孩子?甚至把一個單親媽媽丟進貞女祠,只准畢生為孩子犧牲奉獻,不得有個人自由情感?
沒有幸福是不勞而穫,辛苦與幸福從來都是一體兩面,有時候某一面太重,就失衡了。這則新聞對當媽媽的人來說,心痛程度可能更高。但悲劇已然發生,更希望看到大眾討論社會階層、福利政策、育兒補助等,那些殘忍的事後諸葛,就收手吧。別再披著清高的皮囊假裝幫忙,認真聆聽、認真同理,至少,可以從看韓劇開始?(笑)
女人承擔的,已經太多了。相煎何太急?
撰文:薰鮭魚
圖片:TVN 粉絲專頁
https://www.facebook.com/tvNDrama/photos/a.210482799523253/841917109713149
薰鮭魚│斜槓到不行的地方媽媽,育有一兒豬寶。正職網路媒體總編輯,兼差各類文字工作,偶爾韓貨連線,夢想開奶茶廳。專業是文字,專長是把小孩養得很大;例如身高PR97的豬寶,和家裡那隻體重上看13公斤的肥貓。生活有時很像鬧劇,可能老公太像諧星, 薰鮭魚的採訪手記、豬寶的IG: zubaobaoyuan,歡迎光臨。
何時 想起這段 戀愛 也 會 哭 在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搭上列車,讓我們以不動的姿勢,一起移動。(下)
──讀湖南蟲《一起移動》
◎小編林佑霖賞析
「我發現我特別容易在一個東西不見的時候去寫。比方我寫父親,是他生病、過世之後;寫當兵、寫戀情,也都是在退伍後、分手後。都是那個狀態已經消失、在生命中已經過去了,才大量地寫它。人總在事物、狀態、階段已經不復存在,甚或身處困頓,才會特別有感觸。有時候一件事情發生了,一直放著,始終就會卡在那邊,直到真的把它寫出來,對我來說才算結束。」
湖南蟲自己曾經說過,他寫作的題材通常都是已經失去的東西,但從湖南蟲的作品來看,他書寫的題材不只是失去的東西,還有「失去的東西還沒有得到的時候」。他的情詩寫還沒得到愛情的焦慮徬徨,他書寫的失去其實是從獲得而來,這或許與他偏愛的意象「末日」有關連性。
末日是象徵萬事萬物毀滅,歸於虛無,但他筆下的末日卻是「那時我們都剛醒來/剛認識空氣裡瀰漫的氣味叫做: /昨天是世界末日」〈宇宙〉、「世界末日周歲剛過 /冬至這一天 /許願繼續活下去」〈偽戀愛〉,湖南蟲寫的末日並不是真正的末日,而更像是一個新生的世界,如聖經中的洪水退去,諾亞方舟登上陸地,準備開始一個全新的生活。「哭泣的時候/眼底畫面洶湧/告白如同製造/最大的災難/一起搭而上方舟好嗎?」〈告白〉。
湖南蟲筆下的末日有兩種象徵,一種是當處於當下的窘境/泥淖無法逃離,期待末日的毀滅並非是真正追求完結,而是設下停損點。另一種末日象徵新生,彷彿在這樣的時刻,他才敢邁出腳步去達成一些事情,而這些事情,都是為了去達成「一起移動」。
相信移動都是為了向某人某事某物,靠近或遠離。寫詩也是。
「移動」這個意象在他的詩中時常出現,移動當然代表的是前往某個地方,或是要完成/去做某件事,但當他在詩中反覆強調移動這個意象的時候,我們更該注意的其實是「不去移動」,靜止代表的是什麼?回到他詩集中的偷偷移動,寫我們面對愛時的不知所措,在原地張望不知該往哪裡去;想他在談到父親與過往戀情時說的:
「有時候一件事情發生了,一直放著,始終就會卡在那邊,直到真的把它寫出來,對我來說才算結束。」這才是移動真正的意涵,移動象徵生命中/命運中必然會發生、經歷過的一切,也同時代表的我們從過往的回憶、從現在的窘境中邁向未來。
如果移動象徵著生命中/命運中必然會發生、經歷過的一切,那我想與你一起移動,是彆扭的迷斯粹男孩,所說出最自然、最真摯的告白。一起移動不只是說我們要一起經歷美好,而是我們要一起經歷幸福、挫敗、白天、夜晚、快樂、悲傷,是我們搭上這輛命運/神的列車,而你恰恰坐在我旁邊的位子。��「搭上列車,我們以不動的姿態/一起移動。」,〈一起移動〉作為詩集的同名詩作,清晰地點出了整本詩集的核心,閱讀這本詩集的同時可得小心一點,「但不知何時會有人掉落/敲醒神,打翻列車/完成意外的潑墨。」在神睡醒之前,讓我們跟著湖南蟲一起移動吧。
一起移動 ◎#湖南蟲
搭上列車,我們以不動的姿態
一起移動。在銀色金屬盒子裡
我們如彈珠靜置
核心有各色瑰麗顏料,鮮甜
但極樂時有毒,能滾出不同的光――
我們像冬眠的蛇不動
偶爾因為神的翻身而互相觸碰
第一節車廂有卡通彩繪
藍天破了一個洞,裝置緊急求救鈴
白雲灰了,像等一下就要下雨
大樹從塑料椅背後長出來
兩個女學生,就靠著平面的樹討論學長
剛剛剪壞的髮:「好醜、好醜,
可是我們仍然愛他。」女學生頭上
有一對比例失真的蝴蝶在飛
蝴蝶背對的方向
一個男學生不讓另一個男學生下車
車轉彎,所有人一起傾斜了身子
除了某些文字劃開心事、
袒露出血滴,第五節車廂看不到一切
不真實的事物:電磁波、輻射塵、
某些災區裡瞬間死去上百人,開出的大花……
接受讓位的孕婦抱著肚子
觀察角落那個女人輕聲提醒孩子
車上不可以吃糖,孩子的苦表情讓她想起童年
最快樂的一天。還有另一個老人
她看不到他的少年遊
只看到臉上有斑像髒掉的雪
遲遲不化掉,也像坐她對面的瘦男子神色破碎
她看不到他口袋裡收著殺意
一起移動,不管你想著
等會兒要去買治療熱病的藥
還是米,堅硬的內裡,有流動的水的記憶、
土地的記憶。冷風在車廂裡竄
像神熟睡的呼吸。神的夢裡
我們每次分離都慎重完成道別,每一次
見面都記得好好親吻
神知道我們都沒有機會再見面
我們彷彿預言世界的星圖,一起移動
但不知何時會有人掉落
敲醒神,打翻列車
完成意外的潑墨。我們抬頭
看見角落有監視器如月
提醒我們適時犯罪――
認真撫摸彼此粗糙的地方
琢磨心地,做為最後的辨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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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湖南蟲,本名李振豪,1981年生,台北人。樹德科技大學企管系畢業。作品曾入選《生活的證據:國民新詩讀本》、《九十七年度散文選》曾獲得林榮三文學獎、時報文學獎等。有個人新聞台「頹廢的下午」。曾出版散文集《昨天是世界末日》《小朋友》與詩集《一起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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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FB@Sorrow 沙若
圖片來源:FB@Sorrow 沙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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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cendalirit.blogspot.com/2020/07/blog-post_28.html
#每天爲你讀一首詩 #每天為你讀一位詩人
#湖南蟲 #移動 #用書寫放下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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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替媽媽回家】
「我很早就開始讀書了!」我媽驕傲地說,但她從未說過她何時畢業,直到我追問,並繞過無盡的岔題,才拼湊出她就學的歷程。
七歲時,我媽就到叔叔開的私塾去上課,大家打開課本聽老師唸中文,周圍都是年紀相近的孩子,差不到兩歲,班上有十個人左右。但還是孩子的我媽不會知道,這個普普通通的小學課程,竟然讓她讀了十年之久,從七歲一路讀到十七歲,讀了七間學校。
到了八歲,叔叔收了私塾。「那時候小學分成五星和十二星。」五星旗代表共產黨,十二星旗代表國民黨,她想了一下,當時應該是讀五星小學。但連這個學校也在一年後關閉。九歲的她跟親戚一起去「檳榔」(地名音同)讀書,走路要走三十分鐘以上,因為路程太遠而開始帶便當。不久之後,這個小學也沒了,她就在家幫忙,家裡有個小她八歲的妹妹,另一個妹妹也在不久後出生。十歲時,家裡人一直罵她懶惰不讀書,她才被罵去印尼公立小學,「那裏沒有華人。」許多華人說過,他們在上學的路上被丟石頭、罵作華狗,我媽雖然沒有經歷這一切,但在全印尼人的環境中,大概就像到了另一個國家。
這間學校沒有讀多久,她又跟著「阿夢」等幾個鄰居孩子轉學到華校,「那時候我讀三四年敵了,老師也很年輕,都還沒結婚,我們覺得他們都在談戀愛。」小孩子剛開始懂事,年輕老師就是最好的八卦對象,這樣的事大概不分國界。但這個學校一樣很遠,走路要走三十分鐘以上,但那時她必須騎極大的腳踏車,「屁股都坐不到,只能站著騎,大概要騎十分鐘。」幸好那是個荒涼的鄉下,沒有什麼車輛,不然十歲的小孩騎大車,遲早會發生車禍。
「讀了一年,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不去了。」十一歲時,華校又關閉了,她只好回到先前的印尼小學。但不久以後又暴動了。
「我有十歲那麼大嗎?」她自己都很疑惑,直到阿永給出確切時間,她們兩人同年,應該是十二歲的時候。「可是阿永沒讀書,很大了,都還會不穿衣服在外面跑來跑去。」我媽懷疑阿永記憶的可信度,「但是我小妹是一九六六年出生,那時侯她一歲就做難民。」小時裸奔,大時未必--不,在印尼這樣的天氣,就算裸奔也很合理吧。做裁縫的阿伯也都打赤膊,直到要拍照才套上了臘染襯衫。
一九六七年夏天,我媽舉家投奔坤甸親戚,「那時候我讀的學校就像你們的北一女。」當地的第一志願臨時開辦起難民學校,上午給原本的學生,下午給難民孩子。
「但我們只是拿著書包,騙父母去上學,其實到處亂跑,去看阿滿爸爸的墓。」很多人在這場逃難中過世了,但我媽一家很幸運,大人小孩都沒事。過去有個做童養媳的阿嬤告訴我,她在別人家下田踩水車,都趁割草、撿柴的機會去爸爸墓前哭一哭。難民小孩大概也是這樣,她們只想跟死去的人說說話,不想去遠得要命的坤甸北一女,那時候的學校更遠了,搭船就要十分鐘,前後加上走路和等候,全部加起來要五十分鐘。
「有時候我們上船就趕快跑到旁邊,他們就收不到票。」雖然逃票為上學路上增添了刺激跟樂趣,但想來也是船東不追究,對這些難民睜一隻眼閉一支眼吧。如此過了一年多,全家人在新埠頭塵埃落定,教堂對面是妹妹讀的幼稚園,旁邊就是她讀的小學,學校近到她聽到鐘聲,再跑去後門就好。一邊喊著校工別關門,不然她得翻牆過去。這也是她常提起的一段時光,「我最後讀的學校叫做Fajarharapan。」
這時她十三歲了,從三年級開始讀起,「可是沒關係,大家都很老。」這本來是坤甸人讀的學校,但收了這些超齡學生,同屆的孩子上下差三歲,大約四十人一個班級,她那一屆有ABC三班。中年級讀上午班,高年級讀下午班。爸媽替她每個月繳學費,一直讀到畢業。
「那時候我才知道什麼是讀書,考試要打分數,不及格就打一下。」但她也說,小學升初中考試時,老師「有幫一點小忙」。當時儘管是不認識的老師監考,但原本的老師在窗外,不會寫的同學就看老師,老師會偷偷打暗號,提醒你寫錯了。這樣聽起來我媽的程度似乎很差,但她趕緊澄清:「可是我從來沒有留級,那個學校有留級的!」
「我考上了,可是我去考的時候就知道不可能去讀,因為那個學校跟坤甸北一女一樣遠,我讀小學就很拚命幫家裡賣豆干,阿爸說可以給我讀附近的印尼國中,但我不想去。我考上的學校,學生不會亂穿制服,我嫂嫂的弟弟就是讀那個國中。」
她不知道班上有多少人考上,多少人去讀,大家也沒聯絡。小學畢業的時候,她十七歲了。「可是我也沒有想到,阿義給我去畢業旅行,還買了一件衣服給我。她從來沒有對我好,就這一次,那是我第一次出去玩,我們去了山口洋的小香港!」B班的同學,就只有她跟另一個人獲得父母同意,連老師都去得比學生多,最後是三班師生一起包了一部車。
「我買了炒粄條。」跟同學去看電影,因為黃牛比原本的票價高,她就跟對方吵架,直到黃牛說,他排隊很辛苦,也要賺一點。到了旅館,突然發生一件大事,有人手錶不見了,她也十分驚慌,從樓梯上跌下來。
「我看到有人拿鐵鎚石頭,就把石頭丟出去,有人說不可以亂丟,我想也對。」去了搪砂壩,「就看海、看石頭,還有風。」她走到高處看風景,看了很久,回頭發現差點踩到一個小神壇,「我想天啊,我嚇得要死,怕神明覺得我沒禮貌,還好回家沒有生病。」
最後她買了釋迦回家,其實她一點都不喜歡這水果,想不到帶回家之後,妹妹很喜歡。至於阿婆為什麼讓她去畢業旅行呢?「阿義*也沒有錢,應該是跟阿爸要錢讓我去,可能因為她家鄉離山口洋很近吧。」這是她過了半個世紀之後,想出來的答案。阿婆連客家話的腔調都跟夫家不同,結婚之後也很少回家,也許是女兒跟她說起山口洋這個地名,讓她想起了什麼,才跟吝嗇的丈夫討了路費,讓女兒代替無緣的她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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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義」是客家話的「阿姨」,但我媽那個時代的孩子不知為何,都稱呼媽媽為「阿姨」。
*圖為印尼加里曼丹通往馬來西亞古晉的陸路海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