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親眼見到《水裡的靈魂就要出來》實書本人時,再次暗自驚嘆了好幾秒,是繼《細軟》之後美到愛不釋手的裝幀設計,隨後翻開書頁反覆讀過好幾回,就如此書的設計是我所見過最迷人的詩集外觀,而游善鈞的情感表述、意象堆疊,則體現了我最初對現代詩作的一切美好想像。
有些人寫作,是為對方而寫,有些人則是意識到,寫作僅僅是在對方不在之處,文字獨有的虛空裡唯有自己與自己對視,唯有內在與痛苦對望,那些冷冽的詩句中有你有我,卻始終,除了自己,也只殘存人去樓空後留在體內的痕跡。游善鈞的詩中情境並不自溺,也不會持續陷落在同樣一種憂傷情緒裡,而是意象鮮明且具有生命力,思緒不停流動,空間持續跳換,讓人於字裡行間來回前進,來回後退,試圖從這些具有自我意識的詞彙裡尋找屬於每一位觀者的內在視野。
「寂寞是嘗試/在鏡子裡/放進別人的樣子」他這麼寫寂寞,寂寞是因為容不下另一個身影;「你在我心中留下/一個指揮,沒有留下/任何一樣樂器」他這麼寫愛情,寫再也無法獨自彈奏出新的樂章和記憶;「慢慢把白晝過得長一些/再慢慢把黑夜過得長一些」他這麼寫生活,隨著年齡增長,白晝的日子漸漸麻木度過,黑夜的時光漸漸輾轉反側;「把透明的自己/摔在地上/想砸出一些髒來」他這麼寫存在,那些現實所生的骯髒,有一些世故,有一些痛楚,有一些滄桑。
打從第一首〈生不如死的事〉便已順著脈絡無聲無息流入心裡,那些眼底撈起的石頭,那些無法兌現的承諾,某處傳來一個聲音說著,這樣不行,這樣不行,卻仍舊無意識地拖著步伐走入絕境,「你知道我在努力製造全新的/生不如死的事/譬如有人深深愛我/譬如有人深深恨我/譬如我的存在造成另一端無情的消耗」。
而那場人間最美的夢碎在春天,從此徒勞追逐虛幻,追逐未曾相識的虛幻殘影,那時他累了,離開了,道別了,從此永恆散落,從此留連歲月,彷彿是寫給十七年前的完美輪廓,重疊著璀璨奪目的盈盈笑容,〈春死〉就是四月天時讀《水裡的靈魂就要出來》緩緩扎入眼裡的一抹懾人嫣紅,如此柔軟,如此輕盈,如此善良,如此無情。
「死在春天
是一件柔軟的事
像被藍色戳散的雲
死在春天
是一件輕盈的事
像被銳角撐起的衣襬
死在春天
是一件善良的事
像冬天也曾被誰靜靜掐住脖子
死在春天
是一件無情的事
像夏天到來的時候
像冬天到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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