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跟姨丈道別後的第二天》
星期三早上十點零二分,我的表妹在群組裡寫了一行字:“我爸爸在今天早上九點多時離開了。”
我深呼吸一下,眼淚卻不聽使喚地流下來。
我記得很多年前的一個年初二,我們跟姨丈一家拜年後,回家途中,我媽媽突然對我說:“全部還完了。”我知道她說甚麼,剛才她遞錢給姨丈時,姨丈不要收下,媽媽堅持,他最後才把錢收起來。
媽媽說:“這是以前跟姨丈借的錢,這二十多年,我一點點還給他……”
以前我們家庭經濟環境不好,媽媽會向阿姨借錢,那時候我們的年紀還小,但這些事我們都牢牢記住。所以,我姐姐說我們要多給一點帛金,姨丈以前幫過爸爸和媽媽,我妹妹說記得等下跟姨丈講謝謝;得人因果千年記,受人花戴萬年香,該記住的我們都記住了。
我記得小時候去阿姨的家,姨丈總是不苟言笑,他頭髮梳得油亮,衣服穿得整齊,我們叫他一聲,他點頭打個招呼。那時候我很羡慕表姐妹,因為她們有一個長得斯文好看的爸爸。我還記得姨丈一直都保持打羽毛球的習慣,可能他長期運動的緣故,所以從以前到老去時,他都是一身清瘦。
今年年頭跟他拜年時,我看著他瘦骨嶙峋,心裡覺得難過,算一算,不懂姨丈是八十幾歲,直到日前看見訃告,才知道他今年八十四歲,但表妹說她爸爸的報生紙上的日期記錯了,他的生肖應該屬豬,一九三五年出世,今年八十五歲。
那一天我跟妹妹提起姨丈在諧街的書店,她卻沒有半點印象,可能當年她年紀還小,我記得爸爸將車子停在路邊,他下車,我跟在後頭,他走進姨丈的辦公室,有時候我會在車裡等候,那一個情景我記得很清楚,不過那時候年紀尚小,我並不知道爸爸為甚麼去找姨丈,後來,長大了,我才知道爸爸是去找姨丈借錢。
說起那間書店,住在諧街老一代的人,應該都聽過“瑞華”,在我中五放長假時,我曾經在那兒打過假期工,不過,那時候“瑞華”已經搬去辛炳路。姨丈的書店並不是一般賣書的書店。其實,他主要的生意是為雪隆華小提供教學器材,如黑板、粉筆、文具、練習簿、作業簿、運動用品等,我的工作就是跟著姨丈送貨,幾乎雪隆全部華小都是他的客戶,回想起來,那是我跟姨丈相處最久的時刻,可是我一上貨車就睡覺,每次抵達學校時,姨丈就會叫醒我:“發仔,䟘身!”那時候我也不會覺得尷尬,倒是現在卻覺得自己睡得有點過份,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選擇不再睡覺,我會跟姨丈聊聊天。
我第一次發覺姨丈老去時,那是在阿姨的出殯儀式中,我們跟著和尚繞著她的靈木繞了好幾圈,我抬頭望進屋內,看見姨丈一個人呆坐在客廳裡,他仿似一夜白髮,突然蒼老了很多。
阿姨離開時只有五十三歲,近三十年了,姨丈沒有再娶,五年前表姐阿咪因病逝世,他也患上柏金遜症,表弟長年在澳洲,身邊還有兩個表妹陪伴。我們每一年都會向他拜年,他就坐在沙發上,看著我們談天,我跟他聊兩句,也不懂他有沒有聽見,他總是微微在笑,我覺得他是開心的,看見一屋子都是自己的親人,這是老人家最愛看見的景象。
看著姨丈焚化,我靜靜淌淚,我對姨丈說,阿姨和阿咪都在等你了,我爸爸和媽媽都在,你們好好相聚吧。
最後,不忘說出這一句:“姨丈,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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