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怪談會＞ 之三
水牛說完故事
就把蠟燭吹熄了
地下室忽然一暗
不遠處發出
椅子拖行的聲音
輪到忠仔了
他說：
我想先抽根菸
冷靜一下
漆黑之中
忠仔擦亮一根火柴
替自己點上菸
在看不見的空氣中
吐著煙圈
等待的過程
一直有個想法
在我腦海裡
揮之不去
好像有什麼
加入我們的行列
我不敢去數
現場圍坐著的
有幾個人？
這時忠仔安靜地
把剩餘的菸蒂踩熄
用另一根火柴
點亮了白蠟燭
搖曳的火光中
有些人模糊了臉
看不是很清楚
我還是忍不住
數了在場的朋友
好像多了一個
那個人是誰？
我心頭一驚
立刻低下頭來
不敢發出聲音
更不敢直視對方
忠仔說
他進入劇場之前
當兵時發生的事
他眉頭一皺
一反平時的嘻皮笑臉
表情有點嚴肅
我還在想剛才
多出來的那個人
保持低頭的姿勢
閉上眼睛
忠仔的聲音
把我們帶進
位於山上的軍營
他說半夜站崗
有許多忌諱
像是半夜聽見鐵靴的聲音
慢慢從遠處一步步靠近你
絕對不是長官例行巡視
肯定是遇到髒東西
這時候千萬不要回頭看
切記千萬不要
否則後果自行負責
如果有人敲你的鋼盔
也不能隨便抬起頭
聽說一抬頭
就會被鬼魂的繩索勾上去
最後被發現的陳屍地點
通常是高處的樹枝上
雙腳還在來回晃動
忠仔同梯的一個阿兵哥
名字叫阿仁，他很容易卡陰
偏偏那天晚上阿仁站錯哨
去到了位於懸崖邊的那個所在
那兒已經廢棄很久
聽學長說在那裡站哨
常會聽見有人哼著歌
聽到副歌的時候
你的身邊就會站著一個
沒有頭的阿兵哥
陪你一起站哨
那是以前死去的學長
因為兵變想不開
就用步槍在崗哨裡
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長官已經放棄了那個哨點
但不知為何阿仁被什麼牽引
自己跑去懸崖邊
排長發現原本的哨點
怎麼沒有人站哨
立即衝往值班室找人
睡到一半的同寢阿兵哥
也被叫醒，大家分頭去找
阿仁的下落
沒想到在懸崖邊
看見阿仁正準備要跳下去
大夥兒一個箭步衝上前
把他給救了下來
阿仁的眼神呆滯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可後頸的地方
有著怪異的三道傷痕
像是血爪印
不是自己抓的
因為他的指甲沒有血跡
那晚以後
阿仁就暫時不輪班站哨
排長怕他還會出事情
但他開始有夢遊的情況
每天晚上都會
他會張開眼睛面無表情
推開寢室的門走出去
赤著腳走過操場
往軍營的後方走去
排長知道這件事
就派另一個菜鳥兵米血
跟在後面看阿仁要做什麼
米血也很衰，光看名字就知道
他小心翼翼的跟在阿仁後面
越過了操場來到軍營後方
接近圍牆的地方有個大池子
阿仁走進池子裡的時候
開始哼起死去學長常哼的那首歌
～是這樣吧～
～我知道你要離開我～
～卻無法去停止～
～讓眼淚掉下來～
明知道不應該出聲音的
米血不曉得那根筋不對
也跟著哼起了伍佰的歌
忽然間，跳進池子裡的阿仁
回頭將米血拖進池子
一邊哼著歌曲
一邊把米血的頭
用力往池子裡摁下去
米血想要大叫
但叫不出聲音
只能在池子底下拼命亂抓
吐出波嘍波嘍的氣泡
好不容易使勁把頭浮出水面
卻看見阿仁血紅的雙眼
惡狠狠的盯著他看
嚇都嚇死了
米血的尖叫聲
劃破營區的夜空
忠仔講到這裡
臉色有點難看
大概沉默了幾秒鐘吧
然後咧？
在場有人問道
就在阿仁夢遊的第三天
慘事發生了
米血睡覺很會打呼
同寢的人都知道
一樣是夜半時分
阿仁不知道哪兒弄來的步槍
是去器械室拿的嗎
剛好阿忠值夜班站哨
後來發生的事
他是聽同寢室描述的
阿仁發了瘋
拿著步槍悄悄的走進寢室
一張床一張床巡
好像在找那個鼾聲的來源
米血可能白天太操睡死了
完全沒有察覺身旁的動靜
終於阿仁走到米血躺的那張床
腳步停了下來
接著，阿仁又開始哼那首歌
伍佰的〈堅強的理由〉
有同寢的被歌聲吵醒
揉揉眼睛，察看室內的動靜
只見唱到副歌的阿仁
像平時打靶一樣認真的操起步槍
對著熟睡的米血扣下扳機
砰的一聲！
宿舍裡所有的人都聽見了
同寢的人不敢去開燈
因為阿仁手上還拿著槍
米血身體還在床上
但腦袋開了花
鮮血和腦漿像溢出的湯汁
濺滿了牆壁和白色的床單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
阿仁一邊重複著這句台語
一邊茫然的把步槍上膛
用雙腳撐著抵住自己的下巴
突然有個聲音
輕聲唱著，那不是阿仁的聲音
～慢慢的流～
～掩蓋不住的口～
～破裂在我的心頭～
～要說些什麼～
～你早已不在乎～
砰的一聲！說時遲那時快
阿仁扣下了扳機
眼神驚恐的望向天花板
雙腿跪了下來
頭顱直冒鮮血
那個歌聲至今
依然在寢室迴盪著
忠仔說
好險那天晚上他值班
好險他沒有站錯哨
他說完故事的時候
我偷瞄了一眼在場的人
有個模糊的人影
似乎在對我微笑
就在這時候
忠仔把蠟燭吹熄了
（故事待續。。。。。）
文 / 銀色快手 你看見死亡的顏色嗎？
20200830 PM 06:31 桃園 妖怪的藏身處
Illustrations by Andrea Mores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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