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豬隊友環遊世界 第 144 天【亞美尼亞】
日記 137「遣返出境」
今天是一場硬仗，我們要從亞美尼亞再次入境喬治亞。
為什麼是硬仗呢？
上一次我們雖然出奇順利地用美簽入境喬治亞——這個不承認臺灣護照的國家。但在出境的時候遇到一點小麻煩，移民官一看到我們拿臺灣護照就把我們請進小房間，告訴我們：他們搞錯了，我們不該入境的，原因是現在已經不能用美簽入境了。
雖然我們都知道才不可能是這個原因，騙我們沒做功課。
這一次要回喬治亞，我們不敢再走上次走的關口 Bagratashen，擔心被移民官認出來。找了另一個很少人在走的關口 Bavra，或許那裡的移民官剛剛好不知道臺灣護照不能入境喬治亞，我們有機會。
賭一把吧！
天還沒亮就出門了，搭上七點半的共乘小巴前往更大的巴士站，
要趕上十點半開往 Bavra 的巴士。
一路上我們都很緊張，腦袋亂糟糟的，不停猜測今天遇到的移民官到底認不認得臺灣護照、今天我們到底能不能再次入境喬治亞。
十點半，我們幾乎壓線抵達巴士站，小跑步到了售票處。
卻迎來晴天霹靂的消息：今天是 1 月 1 日，新年放假，巴士沒開。
又來了！我們又錯過巴士了！這一次我們依然不想多等一天。
「去試試看搭便車吧。」
我們拒絕幾個計程車司機，往大馬路的方向走去，
這個關口平常就已經很冷清了，新年這天更是幾乎看不到什麼車。
一輛計程車在我們面前停下來，
坐副駕駛座的男人搖下車窗問我們：
「你們要去喬治亞嗎？」
「對啊。」
「我也要去喬治亞，你們要一起嗎？」
「好啊！」
原來他打算要走我們上一次走過的 Bagratashen 關口，正要搭計程車到主要幹道上，再嘗試搭便車到關口。我們把我們複雜的身世之謎解釋了兩三遍，顯然一般人很難理解護照不被承認是什麼概念，也很難相信我們手裡的護照竟然沒辦法入境某些國家，對於我們堅決不走繁忙的 Bagratashen 關口感到很疑惑。
「我們不能再去 Bagratashen 了，我們一定要去 Bavra 才有機會。」
「那我就跟你們一起去吧。」新朋友馬上提議。
「真的嗎？你可以自己去 Bagratashen 沒關係，我們自己再想辦法。」
「我跟你們去吧，有伴總比自己一個人好。」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句話讓我覺得安心許多。
要知道，我們要走的 Bavra 是非常非常非常偏僻的關口，
偏僻到我們在網路上幾乎沒查到相關資料，如果他選擇跟我們一起走這一個關口很有可能搭不上去喬治亞首都 Tbilisi 的車，當然也很有可能我們被遣返出境，剩下他自己一個人要搭車過去。他去過喬治亞很多次，但也沒走過這一條路，我們很怕拖累他，他卻仍然笑著說要跟我們一起走。於是我們三個人平分車資，直接搭計程車到 Bavra 關口。
我和 Scott 都很緊張，看著窗外的風景，不知道是有信心還是沒信心。
一路上都沒有人、沒有車，窗外整片都是白的，全都是雪，雪地裡偶爾會有幾棟小木屋，但也就那麼幾棟而已，整個世界全是白色的。
好像有信心了一點，這個關口肯定沒什麼人走，移民官搞不好連臺灣護照都沒見過；好像沒信心了一點，這裡這麼偏僻還在下著雪，如果被遣返了，我們要怎麼回去？
一小時的車程，有時候有信心、有時候沒信心，慌得不行。
「妳有信心嗎？」
「有。」但我們嘴上都還是說著有信心，互相給彼此信心。
「我們上次都進去了，這次應該可以吧？」
穿越一大片雪，我們來到關口，
計程車回頭就開走了，留下一片雪白的大地，和我們。
「你要先走嗎？」我們問亞美尼亞朋友。
「你們先走吧，我不想自己去喬治亞。」他開玩笑地說。
呼，深吸一口氣，握緊護照。
可以的，我們這次一定也可以入境的，
就像上次一樣，官網寫了可以用美簽入境的。
嗯，我們可以的。
「放輕鬆，不要緊張，保持微笑！」我們的朋友走在後面提醒我。
窗口只有一個，沒人排隊。
Scott 還沒把護照遞給窗口的移民官，就先被旁邊的檢查人員拿去，
翻看封面之後跟我們確認：「臺灣？」。
他知道臺灣，這不是好事。
「對，我們有美簽。」但我們還是從容不迫地翻開美簽。
「你們去旁邊坐一下。」
移民官讓排在後面的亞美尼亞朋友先檢查，
把我們的護照收走，走進旁邊的小房間。
亞美尼亞朋友很快通關了，坐在另一端等我們。
我們等了很久很久。
心裡很著急，但強裝得像是沒事。
「有什麼問題嗎？」我們問。
「沒事，你們先等一下。」
幾個移民官交頭接耳、走進走出、打電話、按對講機，
我們只能等待，對面的亞美尼亞朋友也在等我們。
「你們入境後要去哪裡？」半小時後，移民官終於出來。
「我們要直接去土耳其。」
「你們要怎麼去市區？」
「我們跟我們的朋友一起，等計程車吧。」
我們指向對面的亞美尼亞朋友。
「這裡可能沒有計程車，你們可以試試看搭便車。」
移民官說完，又走了。
「他都叫我們搭便車了，應該是 OK 吧。」我小聲和 Scott 說。
感覺很有信心了，移民官都幫我們想下一段交通工具了，看來就要放我們入境了。
然後我們又等了很久很久，又過了半個多小時。
移民官走向我們，
在我們面前打開他胸前的錄影機，一閃一閃亮著紅色的光。
不祥的預感，我們接著被請進小房間。
「對不起，我要代表喬治亞政府告訴你們：你們不能入境喬治亞。」
移民官遞給我們各一份文件，是遣返通知書。
「為什麼？」我們問。
「我不能告訴你們。」
「為什麼不能告訴我們？」
「這是規定，你們可以在十天內向領事館申訴。」
「可是我們有美簽，根據你們網站的規定是可以入境的。」
「我知道，但是有其他原因不能讓你們入境。」
「是什麼原因？」我們知道原因，但我們想聽到他親口告訴我們。
「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
「那你可以告訴我們是根據哪一條法規不讓我們入境嗎？」
「第 11 條第 I 項。」
我們迅速讀過一遍手上的通知書，第 11 條第 I 項。
這一條法規的適用對象是「無國籍的外國人」。
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
像是什麼東西重擊了腦袋，還在匡噹匡噹地響。
「妳要不要哭一下？」Scott 坐在我對面，偷偷問我。
我總是開玩笑說如果移民官不給我入境我就哭給他看。
我是個很容易流眼淚的人，一受到委屈就想哭。
但當下我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匡噹匡噹的。
我太震驚了，手上的那張遣返通知單，怎麼看都覺得不像真的。
但我還是努力試著擠了一下眼淚，
想著我們做錯什麼事，為什麼會被遣返？
想著想著就哭出來了。
我們到底招誰惹誰了？
移民官看到我哭了有點慌張，但他也無能為力，
遣返通知發了就是發了，他只答應幫我們找到回亞美尼亞的車。
也好，在這荒蕪的雪地裡，我真的擔心我們回不去。
從移民官手裡拿回護照，我們都急著確認內頁，
上一次入境喬治亞的入境章已經被加蓋上 “cancelled”。
窗外還在下雪，我們坐在關口前等著回亞美尼亞的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新年的緣故，或者這個關口本來就沒什麼人，
沒有任何從喬治亞要到亞美尼亞的車，一輛也沒有。
我們坐在入境大廳也沒心情做其他的事，
大廳空蕩蕩的，旁邊出入境的車道也空蕩蕩的。
2020 年的第一天，我竟然拿到人生第一張遣返通知書，
呆坐在雪景裡等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的車。
兩個半小時過去，我們終於等到第一輛、也是唯一一輛從喬治亞過境亞美尼亞的車。移民官趕緊上前幫我們詢問，車主夫婦也好心地答應載我們一程回亞美尼亞市區。
從喬治亞關口到亞美尼亞關口，開車不過幾分鐘，
雖然很沮喪，但這時候竟然瞬間有種回家的感覺，
喬治亞不承認臺灣人沒關係，我要回亞美尼亞了！
我們把護照交給亞美尼亞的移民官。
「你們有簽證嗎？」他們看了看護照後問。
「有。」我們拿出手機上的電子簽證。
然後他們看了很久，討論了一陣子。
「你們的簽證是單次入境，不能用了。」
「我們剛剛被喬治亞遣返了，所以要取消剛才的出境章。」
我們遞上手中熱騰騰的遣返通知書，然後他們又看了很久。
「不行，你們的簽證是單次入境。」
「我知道，但是我沒有要再次入境，我們是被遣返了。」
「但是你們的簽證是單次入境。」
「我知道，但是我們剛剛是被遣返了，我們沒有入境喬治亞。」
「不行，你們的簽證是單次入境。」
「我知道，但是我們只是要取消出境……」
「不行，你們要再申請一次簽證。」移民官指了指後面落地簽櫃檯。
我們走向簽證櫃檯，試圖再解釋一次。
「我們被喬治亞遣返了，所以要取消剛剛的出境章。」
「你們的簽證是單次簽……」
「我知道，但是我們不是要再次入境，我們是被遣返了！」
「但是你們的簽證是單次簽……」
「我知道，我們有很多朋友被遣返過，都是取消出境章就好。」
「但是你們的簽證是單次簽……」
「我知道！但是我們是被遣返的！難道你在機場錯過飛機也要再辦一次簽證嗎？」
「但是你們的簽證是單次簽……」
櫃檯工作人員和移民官一樣，只是不斷鬼打牆，堅持我們必須再辦一次簽證。我們知道沒辦法了，現在也只有亞美尼亞能去了，心不甘情不願地付了一人六美金，辦理落地簽證。
而我在旁邊哭得泣不成聲。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難過。
付完錢，簽證很快就辦好了。
我哭得滿臉鼻涕眼淚走向移民官，
移民官可能根本看不清我的五官吧，但爽快地蓋上入境章。
通過移民官窗口，看到我們的車主還站在門口。
我哭得更慘了。
我聽不懂車主安慰我的話，我只是一直哭一直哭。
我們折騰這麼久，我以為他們早就離開了。
外面下著大雪，荒郊野外，他們沒有義務要載我們的。
回到 Yerevan 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花費整天時間、臺幣七百元，我們又回到原點，
但我們都不後悔試了這一次。
2020.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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