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獸餐桌—酒釀豬肉01》
我知道拉勞蘭小米工藝坊成立的契機和小米有關,因為在某年某日的某一天,拉勞蘭部落(lalauran)的年輕人發現自己的生活離小米太遠,身為排灣族,沒了小米,日子豈不如同一張破碎的臉?因為如此,他們難以開口對小米道再見,也不願意讓這樣的文化走遠,一群人決定恢復往日風情,開始全面恢復小米種植,最後成立拉勞蘭小米工藝坊。
利曉鳳是小米工藝坊的專案經理,我知道她在此工作的初衷,卻沒想到她做的祈納福小米粽(cinavu)這麼好吃,祕訣就在於滿滿的小米,扎實飽滿軟綿香甜,能夠成為「2009年全國Abai風味餐競賽」冠軍,果然名副其實。
祈納福小米粽(cinavu)就是阿拜(Abai),又稱為奇拿富,不同族群有不同稱呼法,作法也不同。在原本的構想中,我想要了解太麻里的排灣族對於肉類的烹煮法,畢竟這次探討的主題是「擒獸」,在台東的朋友們,是如何補取肉品又如何使用?對此利曉鳳輕聲解釋,排灣族對肉的態度比較「細緻」,然後她就端出了滿盤的祈納福小米粽(cinavu),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盤中只剩一個,桌上有四人,此時此刻,應當如何?
四選一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們卻都沒有哭泣,因為我相信利曉鳳還能繼續出菜,果然她招招手,我快步跑進廚房,眼前有一盆用小米酒糟醃漬的五花肉,這道菜在小米工藝坊的菜單上稱為酒釀香腸,原型卻是眼前的粗獷肉片。她告訴我當族中女子坐月子時,婆家就會煮這道菜。首先以小米釀酒,約莫一星期後就可以將小米酒釀取出,再將酒釀混合塗抹鹽巴的五花肉片,稍稍醃漬數小時後,或烤或煎,簡單處理,肉香中帶著酒甜,滋味就是美妙,她一邊述說,一邊將醃好的肉片放到鍋中煎烤,香氣隨著解說飄出,我正襟表示,對於美好的食物,我向來讓它淡淡的來,讓它好好的去,用吃乾抹盡表明態度,請快盛盤上桌吧!
對此她搖著手指說稍待,太急了沒意思,這道菜餚的重點在於小米酒釀,因為可以協助剛生完孩子的婦人發奶,況且生了孩子總有賓客上門,家中還是要拿出一些款待品,於是她請我回餐桌耐心等待。須臾之後,酒糟肉排切了片,底下鋪了滿滿的生洋蔥絲,肉排上撒了些許辣椒粉,還有一小搓的刺蔥粉放在盤邊。她遺憾表示今天沒煮小米粥,否則肉片搭上小米粥,堪稱完美。
我提起到如今年復一年的日子,她四處拜訪族人,譬如屏東的春日或來義等排灣族同胞,學習已經失傳於拉勞蘭部落(lalauran)的點點技能,諸如酒餅製作的技巧等,這些滋味慢慢再次以排灣之名,重歸於太麻里,讓族中的朋友日後介紹自己時,能有條有序地述說,相對於二十多年前,當他們談起自己排灣族的身分,卻沒有排灣族的生活,只能唱著「我不能停止懷念,懷念你懷念從前」,此時此刻在餐桌上呈現的氣象,不論是排灣族的血腸製作方式,或者是排灣族獨特的小米品種,顯出一種格外的朝氣。
此時她的夥伴端出一碗拌著黑糖的小米酒釀,甜蜜中帶著酒意,她表示這是排灣族的飯後甜點,從小吃到大的好滋味,不過唯有這些年的小米,才是出於排灣族的手,此時門外穿來一陣風,輕輕拂過,我想起路上看到的蔚藍海岸,想起了那首民謠:「但願那海風再起,只為那浪花的手」,還有那太平洋的風,嘴中的甜蜜滋味,讓我微醺,也讓我微笑。
不知道在多年之後,已經找回自身傳承的拉勞蘭部落,會不會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有人會在烹煮著血腸、祈納福小米粽(cinavu)、酒釀豬肉後,回憶起前輩的點滴努力,享受著這股溫柔且堅定的力量。
於是所以,我輕聲說句「恰似你的溫柔」,獻給美麗的拉勞蘭,這片傳說中的肥沃之地。
屏東桌上賓菜單 在 徐仲風味學 從產地到餐桌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之貳。衝突》
不管怎麼說,群毆衝突的前奏是談判,找了一天讓大家相聚,禮貌性握手問安後,談談理念聊聊菜單,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因為當初訂了「TERRONI vs POLENTONI」做主題,討論就不可能不衝突!
說衝突太嚴重,其實只是觀點不同,或者說是立場不同。因為這次設計菜單的人分屬四間餐廳,必需考慮「南義大利」和「北義大利」的餐桌差異、「亞洲人」和「歐洲人」對義大利菜的看法、「在地人」和「異鄉人」參加餐會的意願。
譬如王嘉平和Bori這一隊開出的菜單並非耳熟能詳的南義菜,而是一些較偏門的特色鄉土菜。或許因為Boris來自香港,王嘉平則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身為非正統的「偽義大利人」,若是只烹煮大眾化的義大利菜餚,根本無法讓他們燃起鬥志。
「因為很著迷於義大利菜,所以你會想嘗試更多的可能性,這些嘗試不只帶給我樂趣,我相信客人也會有驚喜感。」王嘉平這麼說著,他認為「驚喜」是餐會很重要的因素,所以餐會菜色不能和平日餐館的菜色太雷同,這樣客人才會覺得好玩,一如電影《料理鼠王》中,食評家對著廚房說聲:「Surprise Me!」
這次的菜色設計上,Bori的菜餚運用了大量小巧的瓶罐裝盛菜餚,顏色繽紛無比且份量豐盛,看了就有陽光、海岸、開朗笑聲的感覺,他認為服務不要過度,直接將食物擺在桌上,可以讓客人自己選自己「玩」。
王嘉平提出想法後,兩位正統的義大利人不約而同皺了眉頭,明顯顯示「在地人」和「異鄉人」的差異。
Simone Bussone來自皮蒙特區,曾學過托斯卡尼菜,Zocatelli Federico本身就是維內多人,他的披薩和甜點也是標準的維內多口味,他們認為驚喜固然重要,但驚喜和驚嚇常常是一線之隔,所以設計菜餚時,還是要考慮熟悉感,因為客人參加餐會要的是一種慰藉食物(comfort food),這樣才能放鬆心情進行社交。
「傳統食物之所以美好,就在於不會吃膩,這是義大利菜餚風靡世界的原因。」Zocatelli Federico解釋著堅持傳統的思維。他們同時認為北義大利的菜餚屬於樸實但耐吃,不走無厘頭的花俏擺設,上菜時應該用巨型盤子盛裝,再由服務生端出繞場展示,最後看賓客需要幫忙夾入盤中,要多給多,要少給少,兼顧服務專業和個人需求,這才叫做北義餐會。
其實觀點沒有對錯,對於義大利人來說,食物就是一種慰藉食物(comfort food),但對於在台灣的愛好者,義大利食物是一種認識異國文化的方式。
換個角度想,假使要到義大利辦一個推廣台灣飲食的餐會,在魯肉飯和台南七股的西瓜綿虱目魚頭湯中二選一,我應該會選前者,因為魯肉飯已經有了很明確的台灣印象。反過來說,假使開出的菜單是屏東高樹樹豆豬腳湯、宜蘭糕渣等,雖然都是頗具地位特色的菜餚,但對於推廣「台灣飲食」的目的,究竟是正面加分,或是讓人更困惑?
總而言之,衝突並非不好,因為這就是本次餐會的重點,透過不同廚師、國籍、人種的觀點,在餐桌上詮釋出義大利這個複雜又多元的飲食特色。
我細細品讀這份菜單,越看越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