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柬埔寨和排灣族在同個畫面會如何?
四年前,我到了柬埔寨當海外志工
當時認識了一個十分有氣魄的大叔—Hank
他可以說是我生命中的啟發者
他在柬埔旅居好幾年
我曾問他「你住在柬埔寨後,不會常常懷念起台灣的一切嗎?」
他說「懷念,是因為過去有值得想起的美好記憶對吧?那我就在柬埔寨再創造更多美好記憶,不就好了嗎?」
他一說完我全身起雞皮疙瘩
在我畢業後的第一趟東南亞之旅
我們再次見面
當時我全身上下窮的只剩一千台幣
擺攤還頻頻被趕
是他替我想到可以去找酒吧駐店畫畫的
也是他讓我在自營的民宿裡擺攤
讓我度過了最艱難的旅行時光
Hank的故事很多
可以到他的個人頁面慢慢看
但今天分享他的文章是為了一個募資計畫
是「柬埔寨」和「排灣族」的跨文化舞蹈表演
詳細內容我也不多說了
點進去看比較快
如果無法幫忙募資也沒關係
可以去屏東看看演出
或是好好讀讀這位充滿氣魄非凡的大叔的文章
謝謝大家
也謝謝Hank
讓我看見了更大的世界
https://www.facebook.com/live.dogface/posts/2240914302653685
有一些話想跟我的朋友們說說。
關於《Galju.看路》,排灣青年與柬埔寨舞者的樂舞對話,我們有一個工作群組,每天都會交流進度,由於柬埔寨舞者來台時程已近,兩方的舞者每天排舞的片段不時會出現在群組中,每每看了,都是打從心裡頭感動,心念一動,搜集起來剪了這個短片,看看能不能為募資活動再推一把。
很慚愧的,從一個月前公佈募資計劃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半時間,而金額才勉強達到目標的五分之一,無論是公開募資,或是民間與企業募款,都不太順利。
面對目前募款不足的進度,與其說不如預期,不如說是我心中早有了個底。怎麼說呢,這是我從去年回台之後意識到的,我認為主要的原因,是台灣人對柬埔寨這個國家與人民甚至文化的基本認識粗淺,同時情感上的連結也非常不足。
怎麼會呢?身邊不是明明很多人關心柬埔寨嗎?
感覺上是,但事實卻非也,這是標準超厚同溫層所創造出來的假象。
台灣並沒有柬埔寨籍移工的存在,僅有因婚姻而移居台灣的女性,自從2007年柬埔寨政府不再核發柬國公民與外籍公民結婚許可證之後,在台柬人的數量就一直停滯在4000多人左右,男性則永遠為個位數,這些媽媽們幾乎都待在家庭裡相夫教子,或幫忙做生意,只有極少數較活躍的能被社會看見。
台灣有滿街的泰越菜餐廳、回教徒的齋戒月與開齋節活動一年比一年盛大、各大專院校的東南亞學系,無論語言、課程還是師資,幾乎都只偏重越泰印尼;有泰拳大戰、也有菲律賓選美大賽,每年的潑水節主角永遠是緬甸與泰國,人們似乎並不知道,中南半島上同樣擁有潑水節傳統的還有寮國與柬埔寨……
在台灣的柬埔寨人數太少、太沈默,無法撐起任何一個屬於他們的傳統節慶或任何活動,也因此,除非出國,在台灣人的日常生活中,幾乎沒有柬埔寨的存在。
我常和身邊的朋友們說,在新住民與移工的族群意識抬頭,權益逐漸受到重視與關注的今日台灣,由於在台柬人似乎在社會中隱形了,所以在眾多東協國家所組成的新住民族群裡,更顯其弱勢的地位。
會關心柬埔寨的台灣人,多半是因為瞄準吳哥窟的旅遊,以及國際救援、社區服務與發展等人道工作而在情感上有所連結,加上近年赴柬投資的人口暴增,屬於較新的族群,而上述的這些,鮮少有因為支持文化活動、進而參與並長期投入的工作者,所以我心裡那個底是:台灣的大眾們對如此性質的交流,不見得會有興趣,自然也不會有衝動想支持這項募資,即使這是台柬文化交流史上的第一次。
在接觸與試圖說服朋友與企業資助的同時,我自己清楚,在上述各方面條件都不成熟的情況下,必定難以取得認同。
為什麼是排灣族與柬埔寨?其中的連結與必要性是什麼?為什麼要做這樣的文化交流,意義何在?在整個計畫中,是否有任何環節在消費早已被過度拿來利用了的原住民?
在無數的審視,一次又一次的自我辯證與詰問下,我釐清了所有想法並找到確定的答案。
剛到柬埔寨的幾年,由於沒有經驗,自然需要觀察與學習,所以沒有設限範圍,我投入許多時間在各項事務上,孤兒院、偏鄉村落,醫療、送物資、急難救助、教育、建房修路等等,很快地便可以發現,這排山倒海而來的諸多社會問題,主因都導向一件事——貧窮。
我所認識與接觸過的許多朋友與組織,長期嘗試努力解決各種問題,但似乎所有的人都有個共同的感受,就是莫名的無力感,你今天協助了某件事,但同時也清楚問題的根源並沒有被解決,卻又不能放著不管,面對無助村民的眼神,這種無止無盡被一起拉扯著下沈的感受,難以用文字形容,除非你曾經身歷其中。
越不想只做表面功夫矇騙自己「有做事」的工作者,越容易嚴重卡關,我認識一票子這樣的人,有兩位還因為如此結束自己的生命,那段低氣壓的日子,到現在仍然歷歷在目。
我們總是不定期地聚在一起討論,彼此交流,並從彼此的關懷中得到慰藉。但每次結束之後,我都會陷入沈思:究竟怎麼做,才是最好的?除了公益,究竟還能做些什麼去改變現況?
國際援助進入柬埔寨幾十年,已經不是一段短時間了,為什麼窮人的問題仍舊沒有得到解決?無條件的協助、贈與、金援、服務如果真能振衰起敝,為什麼今日的柬埔寨仍是個火熱熱的NGO戰場?某些問題甚至越演越烈,一定是某些環節出了問題,身在其中的人們為了理念,帶著熱情埋頭耕耘,卻也因此十分容易忘了適時的抬頭看看四周發生的事情,看看自己狼狽不堪的樣子。
就在懷抱如此想法的當時,我在2013年的時候,遇見了Phare(法爾)。
Phare分成兩個部分,一是法爾藝術學院(教育體系),一是法爾劇團(社會企業)。從學校順利完成學業與訓練的優秀學生,能夠得到演出的機會,其中最受歡迎的便是位於暹粒的法爾劇團(Phare Circus),因為吳哥窟而被吸引而來的遊客們,每一天都塞滿了他們的圓頂表演場,並滿載驚奇與歡笑而歸。
對觀光客而言,他們是從事馬戲雜耍表演的,但對我而言,馬戲團這三個字已經無法完整定義Phare了,尤其是當我充分了解到在這個看似大賺其錢的商業模式背後,支撐的是一個為了讓貧窮的學生得以受到完整教育所建立的系統——學校培育表演者,劇團提供工作機會並獲利支持學校,如此的良性循環。
而這些學生,全部都來自於貧窮的,供不起小孩上學的家庭。
其中我所認識的一位非常受歡迎的表演者,他共有五個兄弟姊妹,其中就有四位從小就接受了法爾的教育與訓練,她最小的妹妹,幾年前拿到法國的獎學金,赴法深造並已經完成學業與成功的在地就業,我曾與她聊過,她說了一句讓我印象深刻的話:「我一直以為自己只是個沒有未來的鄉下小孩,我知道我很努力,但時常還是覺得這是一場夢。」
後來我陸續接觸到其他表演者與藝術家,得到的也是相同的說法:他們都是為了免費的學校,或是免費的食物而去的,而不是為了成為表演者。他們回想,在貧窮的幼年時期,根本沒有人會去計劃與奢想未來,心裡盤算著的,時常都只是下一餐在哪裡而已。這些出生在貧窮家庭,原本連做夢都不敢的孩子們,誰能想到他們蛻變之後竟然能綻放出如此耀眼的光彩?
而他們現在清楚地知道,這是翻轉人生最重要的轉戾點,更重要的,是這些努力與成功,已經成為目前學生的模範與榜樣——「我也想走他們的路,能養活自己與家人,清楚了解自己是誰,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想要往哪裡而去。」不只解決生活上的貧困,更能達到精神上的富足,一個可以努力的明確目標,與伸手可及的未來。
Phare努力在傳遞的價值觀是,公益不需要賣弄貧窮,而是給予快樂、希望與機會。
如此強而有力的概念,慢慢的翻轉了我這個菜鳥對於公益的粗淺認知,提供了更多思考的可能性。
這樣的想法醞釀了幾年之後,下定決心收起民宿、放下偏鄉的工作、開始與志工和短期團隊保持適當的距離。
深思後決定徹底改變工作目標,是因為在2015年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我在法爾的圓頂表演場,見到令我與滿場觀眾淚崩的一幕,我從沒向人提起過。
有一位剛從學校畢業,成功獲選進入Phare劇團的年輕人,在當晚初演結束時,得知在鄉下的雙親受邀前來觀賞表演,在舞台上突然間大哭,情緒潰堤地當場向父母下跪,五體投地,久久無法起身。
主持人見他完全無法言語,便在舞台上詢問這位表演者父母,看完表演之後有什麼感想。
他的父母是很標準的,我們在鄉村十分常見的村民模樣,害羞、木訥、靦腆、衣著樸素,對於突然間受到眾人的關注,看的出畏縮的神情,對於四面八方傳來的眼神,更顯得有些六神無主。
在主持人的鼓勵之下,只見母親重重吸了一口氣:「他從九歲就開始學了,我們一直不知道練習翻跟斗有什麼用,總是要他回家幫忙種田,還好他沒有聽我們的話。」眾人哄堂大笑。
笑聲似乎給了這對夫妻勇氣,開始滔滔不絕,索性下了觀眾席踏入舞台,與主持人並肩面對著觀眾們說話,音量也越來越大。
「家裡很窮,生活時常要靠一些組織幫忙,每次見到外國人的時候,都是他們到村子裡來送東西。」
「我總覺得外國人的手心就是向下,我們的手心只能向上」說到這裡,還攤開手掌誇張的上下比了一下。
「但是我沒有想到,今天外國人的手,全部為了我的兒子而鼓掌,我很驕傲。」母親語畢,放聲大哭。
主持人在翻譯這一句的時候,也哭了出來,這樣的情緒,同時感染到全場的觀眾。
那那一刻,我好像懂了,懂了這些年的那份無力感是什麼。
窮人沒有尊嚴可言。
經過紅高棉的戰亂,經過手心只能向上的困境,經過積累自卑的漫長歲月,窮苦村民的解脫之道,原來在於靈魂的救贖,在如雷的掌聲中,老父母拾回了喪失已久的尊嚴。
我不只一次見到法爾的表演者,透過演出治療自己,治療這個國家曾經遭受到的傷痛,而今他的成功,給予了父母力量。援救物資與金錢,其實很容易,但那種打從心裡散發出來的快樂與自信,是長期活在底層裡的人們最無從獲得的,而Phare成功的辦到了。
精神上的富足,才是真正的富有,我在那晚清楚看見法爾之道,這遠遠超越了翻轉貧窮的層面,已經提升至精神富足的層次,而這才是最難的。
這次來台的舞者,便來自於這樣的法爾藝術學院,參與演出的一位老師與三位學生,從來沒有離開過柬埔寨,第一次出國就獻給了台灣,生在台灣的我們,對於出國這件事,也許並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但是對柬埔寨的鄉下小孩與他的家庭來說,是一件人生大事,尤其是要出去表演給外國人看,能在外國人面前接受掌聲,不再是被贈與接受援助的角色。
我今年3月間拜訪學校時,因為要拍攝工作照曾與他們會面,感受到了無比期待與雀躍的心情,他們仰望著前人所立下的標竿,努力地走著,相信終於有一天夢想能夠成真,而這一天,就要到了,我真的希望大家能夠支持,無論是出資,或是屆時到表演現場鼓舞他們。
最後,還有一件小事想說說。
這個交流案,是我在去年暫時回台之後第一個實質參與的交流計畫,在工作團隊正式運作之後,我發現到一個很大的問題——身為一個台灣人,我的眼光卻沒有放在排灣族身上多少,而總是由柬埔寨觀點出發,這也柬埔寨、那也柬埔寨……我想應該為團隊帶來了一些困擾,與磨合上的問題,自我察覺之後雖然立即做了調整,但反射動作仍是時常露餡,我總覺得對計劃負責人得陸(鳩浙恩澇文教協會)感到些微的愧疚。
於是我開始花些時間投入瞭解排灣族,與其他台灣舞者們的日常動態,在整個過程中,我看見得陸與他的夥伴們為了成就此計劃,投注了莫大的心力,就在某一次激烈討論的會議之後,我意識到他們與柬埔寨舞者在做一樣的事情——努力讓自己被世界看見。
這份理解,把我心中仍存在些許是否消費原住民的疑慮一掃而空。我非常感謝得陸,如此優秀的青年,返鄉投入部落貢獻自己所能,他的努力也成功的把我的心從柬埔寨拉回台灣,並取得內心的平衡。
台灣人,是我看過最樂於助人的傢伙啊!具有強烈的惻隱之心,不忍看他人受苦,但捐款習慣通常仍以救窮、急難為主,必須要花很大的力氣,去證明你的夢想具有寶貴的價值,值得被資助。
你願不願意資助這樣的夢想?
籌募不足款項背後的意義在於:這不只是飛機票、吃住、場地等等的「錢」而已,你所資助的,是他們正在努力翻轉的未來,是柬埔寨舞者的貧窮原生家庭從此可以抬頭挺胸的重要契機,是排灣族的文化可以在國際的舞台上被看見的機會,交流之後能夠激起多大的漣漪,我非常非常的拭目以待,這個交流案,我們不想只發生一次,但願能夠一年一年做下去。
這篇文章,我雜亂無章順著心情寫,熬了整夜打完,回頭看才發現竟然落落長……可能對募款幫助仍是不大,但都是我發自內心發出的聲音,我想講也該說的話。
無論如何,都謝謝你們,能夠耐著性子看到這最後一行沒有翻走的,我愛你~
募資計畫連結→
www.flyingv.cc/projects/22802
《Galju.看路》活動粉絲頁→
www.facebook.com/Galju2019
屏東縣 來義鄉 鳩浙恩澇文教協會→
www.facebook.com/tjucenglav0204
Phare Ponleu Selpak 法爾藝術學院→
www.facebook.com/phareponleuselpak
Phare, The Cambodian Circus 法爾劇團→
www.facebook.com/PhareCircus
Symbodia|柬式符號→
www.facebook.com/symbo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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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香皂引發的「誤會」】
這次的短篇分享的是,英國小說家薩基的作品。
故事主角在公園遇著了一個年輕人,聽到對方抱怨說著自己的悲慘遭遇。
而這時,他發現了這個故事中的破綻......
來看看這篇出乎意料的短篇小說吧。
-
黃昏 / 薩基
諾爾曼·葛爾特茨比坐在海德公園的長凳上,背向著公園欄杆圍起來的長方形草坪。這是三月初的一個傍晚。暮色蒼茫,籠罩著大地,只有那微弱的月光和點點星星的亮光沖淡著昏暗的夜幕。馬路和人行道都空落落的。然而,就在這若明若暗的夜色中,仍有不少被人們遺忘的小人物在活動著。他們有的蕩來蕩去,無聲無息;有的把自己點綴在長凳和木椅上,一點兒也不顯眼,在昏暗中,他們的身影已經無法辨認清楚。
葛爾特茨比此時心事重重,眼前的景色與他此刻的心情完全和諧。黃昏,在他看來,是失敗者的時刻。經過奮鬥仍不免遭到慘敗的男男女女,在這日薄西山的時候紛紛出來活動。他們把失掉的好運、破滅的希望深深地掩藏起來,躲避著好奇者的尋根問底。他們寒酸的衣衫,壓彎的雙肩,憂鬱的目光,在暮色中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起碼,他們不會被人們認出來。
長凳另一端,就在他身旁,坐著一位老先生。從他的神態裡,可以看出他正在和社會抗衡,但是他的氣概已趨衰退。坐了一會兒,老人起身離去。遠去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空出來的位子幾乎立刻就被一個年輕人所佔據了。年輕人衣著雖然比較考究,但是他面部的神情並不比那位老人開朗。新來的人一屁股坐在長凳上,同時嘴裡還狠狠地罵了一聲,吐字之清楚就好像是要強調: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件事能使他稱心如意。
「看來您心情不大好啊。」葛爾特茨比說道,心裡揣摩著年輕人的這番表演准是為著引起他適當的注意。
年輕人轉過身來,臉上的神情坦然得令人不能產生一點懷疑。但是葛爾特茨比反而因此一下子警覺了起來。
「要是陷入我的困境,您的心情也好不了,」他回答說,「我幹了一件有生以來最傻的事。」
「是嗎?」葛爾特茨比不動聲色地問道。
「我今天下午到的倫敦,本打算在伯克夏廣場的伯塔剛尼安飯店落腳,」年輕人接著說道,「可是到了那兒我才發現,飯店在幾個星期前給拆掉了。舊址上蓋起了一家影劇院。計程車司機給我介紹了另一家旅店,遠一點兒,可我只好去了。我剛給家裡人寫完了一封信,告訴他們我的住處,就出去買香皂了——我討厭旅店裡的香皂,可自己又忘記準備了。我在街上溜達一會兒,在酒吧喝了杯酒,又逛了逛商店,然後轉身回旅館。就在這時候,忽然意識到,我根本沒記住旅館叫什麼,更不知道它坐落在哪條街上。這多麼尷尬!我在倫敦又舉目無親。當然了,我可以打電報給家裡人,叫他們把位址告訴我,可是這封電報明天才能收到,而眼下我身上一個錢也沒有了,我出來的時候,身上只帶一先令。買了塊香皂,喝了杯酒,也就花得差不多了,我兜裡只剩下兩便士,只怕要落得個流浪街頭,無處棲身了。」
年輕人講完這段故事後,出現了片刻沉寂。這種沉寂是意味深長。「您大概想,我講的這段遭遇荒誕無稽吧。」年輕人隨後接著說道,語調裡多少帶著點委屈的口氣。
「這事也並非不可能,」葛爾特茨比像法官審理案件似的說,「記得有一次我也經歷過這麼一件事。那是一個外國的首都。不過那次我們一行兩人。事情顯得更離奇了。幸好我們還記得旅店緊靠著什麼運河。一找到運河,我們就順著它找到了。」
聽完這段往事的敘述,年輕人精神為之一振,「在國外,我還不會這麼發愁,」他說道,「總可以找到領事館,得到必要的幫助。可是在自己國家裡,一旦陷入困境,真是束手無策。我大概得到河堤上過夜了,除非能找到個夠朋友的人,他能相信這是確有其事。不管怎麼說,我很高興,因為您並沒有認為我這段遭遇過於荒唐。」
年輕人往這最後一句話裡傾注了不少熱情,就好像他有意向葛爾特茨比表示,葛爾特茨比基本上已經具備了夠朋友的人的必要條件。
「然而,」葛爾特茨比慢吞吞地說,「這段故事裡的破綻就在於您拿不出那塊香皂來。」
年輕人連忙向前探身,在大衣口袋裡忙亂地摸了起來。他一下子跳了起來。
「准把它丟了。」他怒氣沖沖地嘟囔了一聲。
「一個下午就丟了家旅館,又丟了塊香皂,這只能說明您存心粗枝大葉。」葛爾特茨比接著說道,可是年輕人沒等他話音落地就走了。他順著小路溜掉了,頭昂得高高的。不過,在他那高傲的表情中,總顯得有幾分疲倦的樣子。
「說來怪可惜,」葛爾特茨比想道,「整個故事中只有出去買香皂這一點有說服力,然而在這細節上露了馬腳。他要有一點先見之明,就應該事先準備下一塊香皂,包裝和封記都要跟剛從鋪子裡買來的一樣,那他准可以成為這一行業裡出類拔萃的人。幹他那一行,什麼都得事先想好。要有這種能力,而且是無限的能力,才能稱得上是個歪才。」
想到這裡,葛爾特茨比站了起來,準備離去。就在這時候,他驚訝地、關切地喊了一聲。只見地上,在長凳邊上,失落著一個橢圓形小紙包,外表和店主人精心打上封記的一樣。除了是塊香皂,還能是什麼!准是那年輕人一屁股坐下來的時候從衣兜裡掉出來的。
說時遲,那時快,葛爾特茨比立刻順著那暮色籠罩著的小路追了下去,焦急地尋找著穿淺色大衣的年輕人的蹤影。就在他遍尋不見,已經感到無望的時候,忽然他發現要找的那個人正站在馬車道的路邊上。年輕人神態猶豫地站著,顯然拿不定主意,是從海德公園穿過去好呢,還是直奔耐茨布裡支的熙熙攘攘的人行道。當他聽到葛爾特茨比呼喊他的時候,他帶著幾分敵意,好像準備自衛似的猛然轉過身來。
「能證明您那段遭遇的真實性的重要證人找到了,」葛爾特茨比說道,伸出手來把香皂遞了過去。「一定是您坐下來的時候從大衣兜裡滑出來的。您走後,我在地上發現的。我曾經對您不信任,您一定要原諒。那時一切證據都對您不利。如今,既然我聽取了香皂的證詞,我想我也應當服從它的判決。您如不嫌棄,我可以借給您一枚二十先令的金幣……」
年輕人連忙接過金幣,放進兜裡,從而解除了這個問題上的疑慮。
「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地址,」葛爾特茨比繼續說道,「您這星期哪天還錢都可以。這兒是您那塊香皂。可別再丟了,它可是您的好朋友啊。」
「幸好給你找著了。」年輕人說道。接著,幾句感激不盡的話脫口而出。聲音還有點嗚咽。他朝著耐茨布裡支方向急忙跑去。
「這孩子真可憐,差點哭出聲來,」葛爾特茨比自言自語地說,「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困境中脫身,這種慰藉降臨得太突然了。這對我也是個教訓,不能自作聰明,不能僅僅憑一時的情況就給一個人下判斷。」
葛爾特茨比順著原路往回走去。經過那條長凳時——他看到一位老先生在長凳下面和四周望來望去,捅來捅去。葛爾特茨比認出這就是剛才同他坐在一起的那位老人。
「您丟什麼東西了,先生?」他問道。
「對了,丟了一塊香皂。」
希堤微旅酒吧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一塊香皂引發的「誤會」】
這次的短篇分享的是,英國小說家薩基的作品。
故事主角在公園遇著了一個年輕人,聽到對方抱怨說著自己的悲慘遭遇。
而這時,他發現了這個故事中的破綻......
來看看這篇出乎意料的短篇小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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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 / 薩基
諾爾曼·葛爾特茨比坐在海德公園的長凳上,背向著公園欄杆圍起來的長方形草坪。這是三月初的一個傍晚。暮色蒼茫,籠罩著大地,只有那微弱的月光和點點星星的亮光沖淡著昏暗的夜幕。馬路和人行道都空落落的。然而,就在這若明若暗的夜色中,仍有不少被人們遺忘的小人物在活動著。他們有的蕩來蕩去,無聲無息;有的把自己點綴在長凳和木椅上,一點兒也不顯眼,在昏暗中,他們的身影已經無法辨認清楚。
葛爾特茨比此時心事重重,眼前的景色與他此刻的心情完全和諧。黃昏,在他看來,是失敗者的時刻。經過奮鬥仍不免遭到慘敗的男男女女,在這日薄西山的時候紛紛出來活動。他們把失掉的好運、破滅的希望深深地掩藏起來,躲避著好奇者的尋根問底。他們寒酸的衣衫,壓彎的雙肩,憂鬱的目光,在暮色中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起碼,他們不會被人們認出來。
長凳另一端,就在他身旁,坐著一位老先生。從他的神態裡,可以看出他正在和社會抗衡,但是他的氣概已趨衰退。坐了一會兒,老人起身離去。遠去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空出來的位子幾乎立刻就被一個年輕人所佔據了。年輕人衣著雖然比較考究,但是他面部的神情並不比那位老人開朗。新來的人一屁股坐在長凳上,同時嘴裡還狠狠地罵了一聲,吐字之清楚就好像是要強調: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件事能使他稱心如意。
「看來您心情不大好啊。」葛爾特茨比說道,心裡揣摩著年輕人的這番表演准是為著引起他適當的注意。
年輕人轉過身來,臉上的神情坦然得令人不能產生一點懷疑。但是葛爾特茨比反而因此一下子警覺了起來。
「要是陷入我的困境,您的心情也好不了,」他回答說,「我幹了一件有生以來最傻的事。」
「是嗎?」葛爾特茨比不動聲色地問道。
「我今天下午到的倫敦,本打算在伯克夏廣場的伯塔剛尼安飯店落腳,」年輕人接著說道,「可是到了那兒我才發現,飯店在幾個星期前給拆掉了。舊址上蓋起了一家影劇院。計程車司機給我介紹了另一家旅店,遠一點兒,可我只好去了。我剛給家裡人寫完了一封信,告訴他們我的住處,就出去買香皂了——我討厭旅店裡的香皂,可自己又忘記準備了。我在街上溜達一會兒,在酒吧喝了杯酒,又逛了逛商店,然後轉身回旅館。就在這時候,忽然意識到,我根本沒記住旅館叫什麼,更不知道它坐落在哪條街上。這多麼尷尬!我在倫敦又舉目無親。當然了,我可以打電報給家裡人,叫他們把位址告訴我,可是這封電報明天才能收到,而眼下我身上一個錢也沒有了,我出來的時候,身上只帶一先令。買了塊香皂,喝了杯酒,也就花得差不多了,我兜裡只剩下兩便士,只怕要落得個流浪街頭,無處棲身了。」
年輕人講完這段故事後,出現了片刻沉寂。這種沉寂是意味深長。「您大概想,我講的這段遭遇荒誕無稽吧。」年輕人隨後接著說道,語調裡多少帶著點委屈的口氣。
「這事也並非不可能,」葛爾特茨比像法官審理案件似的說,「記得有一次我也經歷過這麼一件事。那是一個外國的首都。不過那次我們一行兩人。事情顯得更離奇了。幸好我們還記得旅店緊靠著什麼運河。一找到運河,我們就順著它找到了。」
聽完這段往事的敘述,年輕人精神為之一振,「在國外,我還不會這麼發愁,」他說道,「總可以找到領事館,得到必要的幫助。可是在自己國家裡,一旦陷入困境,真是束手無策。我大概得到河堤上過夜了,除非能找到個夠朋友的人,他能相信這是確有其事。不管怎麼說,我很高興,因為您並沒有認為我這段遭遇過於荒唐。」
年輕人往這最後一句話裡傾注了不少熱情,就好像他有意向葛爾特茨比表示,葛爾特茨比基本上已經具備了夠朋友的人的必要條件。
「然而,」葛爾特茨比慢吞吞地說,「這段故事裡的破綻就在於您拿不出那塊香皂來。」
年輕人連忙向前探身,在大衣口袋裡忙亂地摸了起來。他一下子跳了起來。
「准把它丟了。」他怒氣沖沖地嘟囔了一聲。
「一個下午就丟了家旅館,又丟了塊香皂,這只能說明您存心粗枝大葉。」葛爾特茨比接著說道,可是年輕人沒等他話音落地就走了。他順著小路溜掉了,頭昂得高高的。不過,在他那高傲的表情中,總顯得有幾分疲倦的樣子。
「說來怪可惜,」葛爾特茨比想道,「整個故事中只有出去買香皂這一點有說服力,然而在這細節上露了馬腳。他要有一點先見之明,就應該事先準備下一塊香皂,包裝和封記都要跟剛從鋪子裡買來的一樣,那他准可以成為這一行業裡出類拔萃的人。幹他那一行,什麼都得事先想好。要有這種能力,而且是無限的能力,才能稱得上是個歪才。」
想到這裡,葛爾特茨比站了起來,準備離去。就在這時候,他驚訝地、關切地喊了一聲。只見地上,在長凳邊上,失落著一個橢圓形小紙包,外表和店主人精心打上封記的一樣。除了是塊香皂,還能是什麼!准是那年輕人一屁股坐下來的時候從衣兜裡掉出來的。
說時遲,那時快,葛爾特茨比立刻順著那暮色籠罩著的小路追了下去,焦急地尋找著穿淺色大衣的年輕人的蹤影。就在他遍尋不見,已經感到無望的時候,忽然他發現要找的那個人正站在馬車道的路邊上。年輕人神態猶豫地站著,顯然拿不定主意,是從海德公園穿過去好呢,還是直奔耐茨布裡支的熙熙攘攘的人行道。當他聽到葛爾特茨比呼喊他的時候,他帶著幾分敵意,好像準備自衛似的猛然轉過身來。
「能證明您那段遭遇的真實性的重要證人找到了,」葛爾特茨比說道,伸出手來把香皂遞了過去。「一定是您坐下來的時候從大衣兜裡滑出來的。您走後,我在地上發現的。我曾經對您不信任,您一定要原諒。那時一切證據都對您不利。如今,既然我聽取了香皂的證詞,我想我也應當服從它的判決。您如不嫌棄,我可以借給您一枚二十先令的金幣……」
年輕人連忙接過金幣,放進兜裡,從而解除了這個問題上的疑慮。
「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地址,」葛爾特茨比繼續說道,「您這星期哪天還錢都可以。這兒是您那塊香皂。可別再丟了,它可是您的好朋友啊。」
「幸好給你找著了。」年輕人說道。接著,幾句感激不盡的話脫口而出。聲音還有點嗚咽。他朝著耐茨布裡支方向急忙跑去。
「這孩子真可憐,差點哭出聲來,」葛爾特茨比自言自語地說,「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困境中脫身,這種慰藉降臨得太突然了。這對我也是個教訓,不能自作聰明,不能僅僅憑一時的情況就給一個人下判斷。」
葛爾特茨比順著原路往回走去。經過那條長凳時——他看到一位老先生在長凳下面和四周望來望去,捅來捅去。葛爾特茨比認出這就是剛才同他坐在一起的那位老人。
「您丟什麼東西了,先生?」他問道。
「對了,丟了一塊香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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