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真正藝術家之三:香港藝術家和視藝老師是如何鍊成的呢?
上回談到殖民政府如何運用隱性的文化政策,輸入二、三流的歐美藝術老師來香港的大專院校「宣教」現代藝術。當時,政府又如何將藝術教育配合教育政策、人口政策、經濟政策等去管治香港和推動本地的環球經濟呢?在我成長的七、八十年代,正值香港發展經濟的高峰期,藝術在大專教育是怎樣的呢?
我在香港理工大學設計學院(前香港理工學院設計系)讀設計文憑課程時遇上了好幾位當年活躍於藝術圈的本地藝術家老師,例如蛙王、王無邪、張義、蔡仞姿、畢子融、馮漢紀、高志強、梁巨廷、曾鴻儒、鄭明等等。理大設計學院沿用「包浩斯式美藝結合」教育,一直有顧用活躍的中、青輩藝術家當老師,直至回歸後香港政府實行「文化產業」政策,設計教育全面邁向經濟掛帥的路向,把缺乏「短期經濟回報能力」的藝術家打入冷宮。縱然校內的藝術家持續在一段頗長的日子裡透過他們的藝術活動(包括國際展覽、出版、學術研究、專業服務、博物館收藏等等)為學院「賺取」可觀的research points,最終均變成學院裡的「二等公民」,不再受器重,校方也再不顧用藝術家了。
當年,我的老師當中好幾位都像我們的父母輩一樣從內地移居香港的。他們被稱為南來文人或南來藝術家,背負著「中國人」的文化身份,在香港面對殖民政府輸入的「人為」強勢西方文化,窮大半生在理工那種以「包浩斯式美藝結合」的職業訓練學校裡開展其藝術探索。美其名是「中西融合」,East Meets West,實際上是一種「既不能中,也不能西」的兩難處境。南來藝術家或多或少背負著中國文化的使命,在生活上相對內地較穩定的香港開展藝術事業理應是大好良機來的,無奈,面對內地政局不穩,殖民政府的施政,令到香港人的「中國傳承」被切斷,迎面而來的卻是政府在背後支撐的進口藝術,「如何把中國藝術現代化」成為他們避無可避的命題。試想,前輩藝術家們身處那種境況,以一己之力,一生的有限時間,那有建立本土文化基礎,以至自成一家的機會。遑論建立一套完整的藝術理念傳受給我這一代了。當我和我的藝術家朋友開始發展藝術時,萬事尤如盤古初開一般地從零開始。我們到處也找不到相關藝術文獻,記錄前輩們的藝術理念、發展過程和藝術教育方法等等。偶然探望前輩老師們時,發覺他們仍在「現代化」過程中尋尋覓覓,還未總結出實驗心得,我們做學生的又怎能強求老師們傳遞一套完整的藝術概念和技法給我們呢!時間不等人,我們惟有靠自己探索。不知怎的,我們找到的與及我們選擇的都是西方的東西。是崇洋的心態驅使嗎?
當時在理工另外有一小部份本地老師曾經留學外國,可說是沒有文化包袱,也可以說是沒有文化醒覺意識,對於 ‘Polytechnic’ (理工)這種英式教育全盤受落,有些更把自己當成「外國人」一樣創作西方媒介作品,完全沒有考慮當時香港的文化政治狀況(cultural politics)。外籍老師理所當然地教授他們的西方藝術和設計,不會談及東方的和香港的例子,完全沒有把西方的融合東方的的打算。他們都是只講不做,我從來沒有見過外籍老師們的作品。猶記得第一次上Objective Drawing課,英籍老師播了過百張幻燈片做範例,讓我們知悉當時得令的靜物畫是怎樣狀況。對於我這個在徙置區長大、中學剛畢業,在中、小學只接觸過美術和勞作,目不識丁的街童而言,簡直目定口呆,原來畫畫可以咁唔同,個世界原來好大!然後,我竟然不知好歹舉手發問:Sir, may I ask, which are your work? 老師的神回答竟然是:I dun knw how to draw. I come here to teach only。後來我當了老師,在in-service training時聽到這樣的「格言」:Those who can do, do. Those who cannot do, teach. Those who cannot teach, teach teachers。大致上說穿了香港藝術教育的概況。往後,我也曾遇上這種神級的老師,外籍的有,本地的更多。又一次,上陶瓷課每位同學要向老師交待創作草圖。我自小喜歡動漫,於是起草了不同的動漫人物。自創的啊!執教的是一位虎背熊腰、烏鬚碌眼的大塊頭老師,他的身形和他的姓氏‘Rose’大相逕庭。他看過我的草圖後,竟然當著同學面前把草圖一一撕掉,邊撕邊喃喃自語說 I hate cartoon......I hate cartoon。老師當然沒有好好講解卡通有甚麼不妥當,也沒有提供創作上的出路。對於這樣的對待,我當時完全畀唔到反應,更無法以「英文有限公司」的能力去辯解。否則,我可能成為香港村上隆也說不定呢!及後,我明白到大專職訓教育是「自求多福」的學習,即係「食自己」咁解囉!
當年殖民政府要在香港這塊沒有天然資源的光禿禿石頭(the barren rock)開墾發財大計—轉口港貿易,以人口政策、教育政策、(隱性)文化政策等多向度部署,培訓勞動人口,投入工業生產,全民為經濟服務,進貢英國。政府不但沒有意識到文化藝術對經濟發展的長遠利益,卻滋養了香港人短視搵快錢的心態,故此文化藝術從來不是教育的著眼點。加上我在前文提到的,「藝術家」是具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對殖民管治構成潛在的威脅。故此,殖民政府絕對不會在香港發展屬於香港人的本土文化藝術的。藝術只流於投閒置散的科目,可有可無。中、小學的美術和勞作堂只是青蜓點水式的在「標準尺寸」的「圖畫紙」上試試木顏色、又試試水彩、臘筆、粉彩等等。「圖畫紙」這種叫法簡直扼殺了乳臭未乾的小孩如我的想像力。 「圖畫紙」就是畫圖畫,不會作他想。「圖畫」就是根據老師定下的主題這樣那樣試畫一下就算。習以為常之後,對於喜歡畫畫的我來說,美勞堂都是好玩的,老師經常讚我做得好,「好有心機」、很「對題」。反而,最痛苦的是遇上老師要我們畫「自由畫」。自由?即係點?唔明囉!我自小就不懂自由,「自由畫」究竟是那門子的主題?要求的是甚麼?明明一直都好好的,有明顯主題跟著做,為何每學期總要來一次「自由畫」呢?自由有咩好啫?我由衷地不想要自由啊!至於圖畫紙的「標準尺寸」,那是供應商跟據原張紙度(31x43吋或者35x47吋)剪裁後,推出市場方便零售的做法,然後就變成「標準」了。老師從來不會提供原張紙任由我們剪裁,手上的標準圖畫紙也不能改變尺寸和形狀。選擇不是沒有的:直度或橫度,正面或背面啦!所謂選擇也不是真正的選擇呢!規定是,畫人要直度,畫風景要橫度。後來才知道這也是西方藝術概念,就是Portrait format和Landscape format的由來。又一西方主導藝術創作的例子嗎?一路至中學會考,都是素描、畫畫。我就讀的中學開的美術科只到中三為止,之後便靠自修了。美術老師是英文老師兼任的,完全沒有傳授藝術知識和技法,唯一幫助到我們的是用心和鼓勵我們多畫畫,然後就是向校長求情,批准我們報考美術卷。那一屆只有四位同學報考美術。可以想像美術在那個時代的受歡迎程度有多低。
我在七十年代尾中學畢業時,中學生的出路不似得現在「唔讀大學就冇前途」那種扭曲的想法,反而,大部份的同學都沒有繼續升學的打算,極其量只報讀一些一年制的秘書或者會計等商業課程,為自己找工作作準備。要找工作的同學都找到工作,一部份入讀私立大專院校的商科,很少部份入讀政府大專院校和大學,極少部份出國留學。當時,香港只有港大和中大兩所大學。然後就是大專的理工學院、浸會學院、演藝學院、師範學院和工商師範學院。另外就是私立的珠海、樹仁、白英其等等。
殖民政府很用心地在各大專院校開設性質不同的藝術課程。香港大學為例,為了配合培訓政府行政主任的目標,港大藝術系開設藝術歷史,配搭少量實踐課,讓該校學生培養一點藝術文化修養,以配合工作上的需要,例如公事以內以外接待各地來賓的時候,不能單靠平日技術官僚的「修養」行事,必須具備一定程度的文史哲知識才似模似樣。中文大學則以東、西媒介作分野,開設藝術實踐課程。主要培訓畫廊藝術家(gallery artist)。東、西方媒體分家是很多亞洲藝術學院採用的教學法,似乎是理所當然的。然而,香港文化基礎薄弱,中國藝術未曾在此建基立業,在殖民政府厚此薄彼的政策下,東、西方媒介被對立起來比較,形成中國藝術是「傳統的」、「保守的」、「不自由的」、「不能自主的」等等負面形象。最近我到東京藝術大學探望在那邊讀書的朋友,上了兩堂課。朋友介紹他的博士論文指導老師時輕輕帶過說道:「我老闆向我哋講解西方藝術例子果陣,佢通常會話,嗱!西方嘅角度就係咁睇,我哋日本呢,就有咁樣唔同嘅睇法啦!」。輕輕的一句使我恍然大悟!朋友的「老闆」貴為東藝大Graduate School of Global Arts的系主任,當然深知西方藝術的來龍去脈,但她以日本傳統文化為依據去教授她的下一代,避免學生毫不思考地全盤接受西方的那一套價值。我回想到,我在過去40年接觸過的香港大專院校的本地藝術老師從來沒有一位會依據自己的文化傳統去理解西方藝術!問題來了,究竟我們的藝術老師是依據甚麼來教藝術的呢?
那些年,除了港大和中大開辦(視覺)藝術外,理工學院開辦設計課程,演藝學院則開辦以「藝團」為本的演藝課程。和理工設計截然不同「部署」的演藝學院主要培訓依靠「藝團」或大型演藝製作公司為生的演藝從業員,為大眾提供歌舞昇平的娛樂,藝團演出要租用場地,而本地的演藝場地均由政府管轄,也就是說,政府透過租賃規條掌管了演出與否的最後決定權。理工的設計科目只有平面、產品、室內和時裝四類商業設計主修科。目的是培訓設計師輔助工業生產,推廣經濟。同時,設計師被塑造成懂生活、有品味、又有文化的新一代。尤有進者,設計師隱隱然滲透出一種羡煞旁人的生活形態(Lifestyle),作為勤力賺取生活的普羅大眾的消費榜樣,人人浸淫在物質享受,不作他想。這樣的設計教育的成功之處是使所有設計師都誤以為設計推動經濟是責無旁貸的,於是,設計在香港就只有商業設計一條路。縱然,我在千禧年初在校內推動本土文化和社會文化設計(socio-cultural design)與及後期的正念設計(mindful design),遭遇到的卻從上從下四方百面而來的壓力,此起彼落,從沒間斷。十幾年後的今天,理大設計學院開辦社會設計課程(Social Design);社會上,近年「正念」也如雨後春筍,遍地開花至連小學的禪修室也護得設計獎。每個世代都是由生不逢時的人和後知後覺的人交織而成,自然不過。我只不過是那種因為後知後覺而成為生不逢時的人罷了
現時正在教授藝術的本地老師大部份在求學時期不論選讀那一門藝術,都是在殖民政府為管治而制訂的教育政策影響下接受教育。那是一種從來沒有尋根意識、沒有傳承意識,沒有建立文化基礎意識,更不懂得問生而為人為何要從事藝術的扭曲教育。香港一代又一代的藝術老師就是在這樣的「潛」規劃之下被培養出來,卻誤以為是一種鼓勵自由、支持創作、培養批判思考、具有文化素養的教育。實際上,我們只不過是「掹車邊」,被西方牽著鼻子走,中國又看不起的兩頭唔到岸的四不像。甚麼獨立思考能力、自主創作能力等「口號」只是從一代藝術老師口中傳遞到下一代藝術學生口中,然後再傳遞下去,只流於口耳相傳,難以落實在生命之中的夢囈。
九七年香港政權回歸之後藝術教育又是怎樣一回事呢?留待下回分解。
附圖是我在理工讀平面設計時的畢業功課。題目是Typortrait,是我透過創作去追尋香港人的文化身份的開始。時為1988年,中英聯合聲明發佈後幾年。那次的追尋一直追至今時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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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香港理工大學設計學院(前香港理工學院設計系)讀設計文憑課程時遇上了好幾位當年活躍於藝術圈的本地藝術家老師,例如蛙王、王無邪、張義、蔡仞姿、畢子融、馮漢紀、高志強、梁巨廷、曾鴻儒、鄭明等等。理大設計學院沿用「包浩斯式美藝結合」教育,一直有顧用活躍的中、青輩藝術家當老師,直至回歸後香港政府實行「文化產業」政策,設計教育全面邁向經濟掛帥的路向,把缺乏「短期經濟回報能力」的藝術家打入冷宮。縱然校內的藝術家持續在一段頗長的日子裡透過他們的藝術活動(包括國際展覽、出版、學術研究、專業服務、博物館收藏等等)為學院「賺取」可觀的research points,最終均變成學院裡的「二等公民」,不再受器重,校方也再不顧用藝術家了。
當年,我的老師當中好幾位都像我們的父母輩一樣從內地移居香港的。他們被稱為南來文人或南來藝術家,背負著「中國人」的文化身份,在香港面對殖民政府輸入的「人為」強勢西方文化,窮大半生在理工那種以「包浩斯式美藝結合」的職業訓練學校裡開展其藝術探索。美其名是「中西融合」,East Meets West,實際上是一種「既不能中,也不能西」的兩難處境。南來藝術家或多或少背負著中國文化的使命,在生活上相對內地較穩定的香港開展藝術事業理應是大好良機來的,無奈,面對內地政局不穩,殖民政府的施政,令到香港人的「中國傳承」被切斷,迎面而來的卻是政府在背後支撐的進口藝術,「如何把中國藝術現代化」成為他們避無可避的命題。試想,前輩藝術家們身處那種境況,以一己之力,一生的有限時間,那有建立本土文化基礎,以至自成一家的機會。遑論建立一套完整的藝術理念傳受給我這一代了。當我和我的藝術家朋友開始發展藝術時,萬事尤如盤古初開一般地從零開始。我們到處也找不到相關藝術文獻,記錄前輩們的藝術理念、發展過程和藝術教育方法等等。偶然探望前輩老師們時,發覺他們仍在「現代化」過程中尋尋覓覓,還未總結出實驗心得,我們做學生的又怎能強求老師們傳遞一套完整的藝術概念和技法給我們呢!時間不等人,我們惟有靠自己探索。不知怎的,我們找到的與及我們選擇的都是西方的東西。是崇洋的心態驅使嗎?
當時在理工另外有一小部份本地老師曾經留學外國,可說是沒有文化包袱,也可以說是沒有文化醒覺意識,對於 ‘Polytechnic’ (理工)這種英式教育全盤受落,有些更把自己當成「外國人」一樣創作西方媒介作品,完全沒有考慮當時香港的文化政治狀況(cultural politics)。外籍老師理所當然地教授他們的西方藝術和設計,不會談及東方的和香港的例子,完全沒有把西方的融合東方的的打算。他們都是只講不做,我從來沒有見過外籍老師們的作品。猶記得第一次上Objective Drawing課,英籍老師播了過百張幻燈片做範例,讓我們知悉當時得令的靜物畫是怎樣狀況。對於我這個在徙置區長大、中學剛畢業,在中、小學只接觸過美術和勞作,目不識丁的街童而言,簡直目定口呆,原來畫畫可以咁唔同,個世界原來好大!然後,我竟然不知好歹舉手發問:Sir, may I ask, which are your work? 老師的神回答竟然是:I dun knw how to draw. I come here to teach only。後來我當了老師,在in-service training時聽到這樣的「格言」:Those who can do, do. Those who cannot do, teach. Those who cannot teach, teach teachers。大致上說穿了香港藝術教育的概況。往後,我也曾遇上這種神級的老師,外籍的有,本地的更多。又一次,上陶瓷課每位同學要向老師交待創作草圖。我自小喜歡動漫,於是起草了不同的動漫人物。自創的啊!執教的是一位虎背熊腰、烏鬚碌眼的大塊頭老師,他的身形和他的姓氏‘Rose’大相逕庭。他看過我的草圖後,竟然當著同學面前把草圖一一撕掉,邊撕邊喃喃自語說 I hate cartoon......I hate cartoon。老師當然沒有好好講解卡通有甚麼不妥當,也沒有提供創作上的出路。對於這樣的對待,我當時完全畀唔到反應,更無法以「英文有限公司」的能力去辯解。否則,我可能成為香港村上隆也說不定呢!及後,我明白到大專職訓教育是「自求多福」的學習,即係「食自己」咁解囉!
當年殖民政府要在香港這塊沒有天然資源的光禿禿石頭(the barren rock)開墾發財大計—轉口港貿易,以人口政策、教育政策、(隱性)文化政策等多向度部署,培訓勞動人口,投入工業生產,全民為經濟服務,進貢英國。政府不但沒有意識到文化藝術對經濟發展的長遠利益,卻滋養了香港人短視搵快錢的心態,故此文化藝術從來不是教育的著眼點。加上我在前文提到的,「藝術家」是具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對殖民管治構成潛在的威脅。故此,殖民政府絕對不會在香港發展屬於香港人的本土文化藝術的。藝術只流於投閒置散的科目,可有可無。中、小學的美術和勞作堂只是青蜓點水式的在「標準尺寸」的「圖畫紙」上試試木顏色、又試試水彩、臘筆、粉彩等等。「圖畫紙」這種叫法簡直扼殺了乳臭未乾的小孩如我的想像力。 「圖畫紙」就是畫圖畫,不會作他想。「圖畫」就是根據老師定下的主題這樣那樣試畫一下就算。習以為常之後,對於喜歡畫畫的我來說,美勞堂都是好玩的,老師經常讚我做得好,「好有心機」、很「對題」。反而,最痛苦的是遇上老師要我們畫「自由畫」。自由?即係點?唔明囉!我自小就不懂自由,「自由畫」究竟是那門子的主題?要求的是甚麼?明明一直都好好的,有明顯主題跟著做,為何每學期總要來一次「自由畫」呢?自由有咩好啫?我由衷地不想要自由啊!至於圖畫紙的「標準尺寸」,那是供應商跟據原張紙度(31x43吋或者35x47吋)剪裁後,推出市場方便零售的做法,然後就變成「標準」了。老師從來不會提供原張紙任由我們剪裁,手上的標準圖畫紙也不能改變尺寸和形狀。選擇不是沒有的:直度或橫度,正面或背面啦!所謂選擇也不是真正的選擇呢!規定是,畫人要直度,畫風景要橫度。後來才知道這也是西方藝術概念,就是Portrait format和Landscape format的由來。又一西方主導藝術創作的例子嗎?一路至中學會考,都是素描、畫畫。我就讀的中學開的美術科只到中三為止,之後便靠自修了。美術老師是英文老師兼任的,完全沒有傳授藝術知識和技法,唯一幫助到我們的是用心和鼓勵我們多畫畫,然後就是向校長求情,批准我們報考美術卷。那一屆只有四位同學報考美術。可以想像美術在那個時代的受歡迎程度有多低。
我在七十年代尾中學畢業時,中學生的出路不似得現在「唔讀大學就冇前途」那種扭曲的想法,反而,大部份的同學都沒有繼續升學的打算,極其量只報讀一些一年制的秘書或者會計等商業課程,為自己找工作作準備。要找工作的同學都找到工作,一部份入讀私立大專院校的商科,很少部份入讀政府大專院校和大學,極少部份出國留學。當時,香港只有港大和中大兩所大學。然後就是大專的理工學院、浸會學院、演藝學院、師範學院和工商師範學院。另外就是私立的珠海、樹仁、白英其等等。
殖民政府很用心地在各大專院校開設性質不同的藝術課程。香港大學為例,為了配合培訓政府行政主任的目標,港大藝術系開設藝術歷史,配搭少量實踐課,讓該校學生培養一點藝術文化修養,以配合工作上的需要,例如公事以內以外接待各地來賓的時候,不能單靠平日技術官僚的「修養」行事,必須具備一定程度的文史哲知識才似模似樣。中文大學則以東、西媒介作分野,開設藝術實踐課程。主要培訓畫廊藝術家(gallery artist)。東、西方媒體分家是很多亞洲藝術學院採用的教學法,似乎是理所當然的。然而,香港文化基礎薄弱,中國藝術未曾在此建基立業,在殖民政府厚此薄彼的政策下,東、西方媒介被對立起來比較,形成中國藝術是「傳統的」、「保守的」、「不自由的」、「不能自主的」等等負面形象。最近我到東京藝術大學探望在那邊讀書的朋友,上了兩堂課。朋友介紹他的博士論文指導老師時輕輕帶過說道:「我老闆向我哋講解西方藝術例子果陣,佢通常會話,嗱!西方嘅角度就係咁睇,我哋日本呢,就有咁樣唔同嘅睇法啦!」。輕輕的一句使我恍然大悟!朋友的「老闆」貴為東藝大Graduate School of Global Arts的系主任,當然深知西方藝術的來龍去脈,但她以日本傳統文化為依據去教授她的下一代,避免學生毫不思考地全盤接受西方的那一套價值。我回想到,我在過去40年接觸過的香港大專院校的本地藝術老師從來沒有一位會依據自己的文化傳統去理解西方藝術!問題來了,究竟我們的藝術老師是依據甚麼來教藝術的呢?
那些年,除了港大和中大開辦(視覺)藝術外,理工學院開辦設計課程,演藝學院則開辦以「藝團」為本的演藝課程。和理工設計截然不同「部署」的演藝學院主要培訓依靠「藝團」或大型演藝製作公司為生的演藝從業員,為大眾提供歌舞昇平的娛樂,藝團演出要租用場地,而本地的演藝場地均由政府管轄,也就是說,政府透過租賃規條掌管了演出與否的最後決定權。理工的設計科目只有平面、產品、室內和時裝四類商業設計主修科。目的是培訓設計師輔助工業生產,推廣經濟。同時,設計師被塑造成懂生活、有品味、又有文化的新一代。尤有進者,設計師隱隱然滲透出一種羡煞旁人的生活形態(Lifestyle),作為勤力賺取生活的普羅大眾的消費榜樣,人人浸淫在物質享受,不作他想。這樣的設計教育的成功之處是使所有設計師都誤以為設計推動經濟是責無旁貸的,於是,設計在香港就只有商業設計一條路。縱然,我在千禧年初在校內推動本土文化和社會文化設計(socio-cultural design)與及後期的正念設計(mindful design),遭遇到的卻從上從下四方百面而來的壓力,此起彼落,從沒間斷。十幾年後的今天,理大設計學院開辦社會設計課程(Social Design);社會上,近年「正念」也如雨後春筍,遍地開花至連小學的禪修室也護得設計獎。每個世代都是由生不逢時的人和後知後覺的人交織而成,自然不過。我只不過是那種因為後知後覺而成為生不逢時的人罷了
現時正在教授藝術的本地老師大部份在求學時期不論選讀那一門藝術,都是在殖民政府為管治而制訂的教育政策影響下接受教育。那是一種從來沒有尋根意識、沒有傳承意識,沒有建立文化基礎意識,更不懂得問生而為人為何要從事藝術的扭曲教育。香港一代又一代的藝術老師就是在這樣的「潛」規劃之下被培養出來,卻誤以為是一種鼓勵自由、支持創作、培養批判思考、具有文化素養的教育。實際上,我們只不過是「掹車邊」,被西方牽著鼻子走,中國又看不起的兩頭唔到岸的四不像。甚麼獨立思考能力、自主創作能力等「口號」只是從一代藝術老師口中傳遞到下一代藝術學生口中,然後再傳遞下去,只流於口耳相傳,難以落實在生命之中的夢囈。
九七年香港政權回歸之後藝術教育又是怎樣一回事呢?留待下回分解。
附圖是我在理工讀平面設計時的畢業功課。題目是Typortrait,是我透過創作去追尋香港人的文化身份的開始。時為1988年,中英聯合聲明發佈後幾年。那次的追尋一直追至今時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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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篇(三):認真對待1mm】
教育工作是什麼?Christo花了近十年的時間,徘徊於大學、大專、夜校和中學各處體驗,最近才終於感覺自己找到了答案。
她不是典型教院出身的老師,大學是讀理大設計系的。畢業後因為怕悶,一直以兼職維生;設計、廣告、媒體和研究工作都做過,也兼教過理大和坊間的設計學校。
留得最久的地方是IVE設計系(現轉型為HKDI,香港知專設計學院),但她發現在那裡找不到滿足感,「對住學生的時間只有四成,六成都係出去派卡片。因為IVE的目標是職訓嘛,要為學生搵出路。佢請你是因為你有業界的人脈網絡,你要請嘉賓講talk啦,要不斷碌友情卡,我就覺得跟在商業世界工作無乜分別,唔想要這樣的生活,於是就辭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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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朋友介紹了她去新界一間傳統中學教初中視藝科。「係一間好正規的學校,同學又好乖啦,老師又好循規蹈矩。」Christo的出現,令這間學校亂了一陣。
第一堂她就發覺同學們都不喜歡這科,因為以為視藝就是畫畫,他們自覺畫得不漂亮,充滿挫敗感。為了打破同學對創作的成見,她就跟他們玩遊戲,要用最輕、最少和最環保的物料,設計一套保護雞蛋的包裝,令雞蛋從四樓視藝室掉落地面都完好無缺。
「學校知道就話『好危險喎,萬一擲到人點算呀?』我話已經有幾個同學在下面照應,而且係某個範圍之嘛,唔會掉到周圍都係。但佢地就好大陣仗,拉晒繩咁,又有人勸我,『Miss Lau呀,你啲嘢呢,好似啲同學都幾開心,但係可唔可以唔好咁刺激呢?』」
她又不肯著裙上班,「學校原本規定阿Sir要著恤衫西褲、戴皮帶,Miss就要著裙。咁我show比佢睇我著褲都可以好端莊囉,要formal唔一定要著裙架。」後來副校長讓步,說像Christo那樣穿都可以。「我諗係因為佢發現有啲Miss條裙好短,又see through咁,佢就意識到唔係著裙定著褲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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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risto覺得學校待她算包容,仍跟她續約,「我諗因為佢地見到有啲好曳的班級同我一齊又ok,都肯學嘢。」但第二年Christo卻為了保護一個學生而中途辭職。
「有個中一生,喺我堂上跟另一位同學爭執,擸起張櫈『你做咩呀!』好惡咁兇人。」Christo制止他後,和他談了一場,學生也跟同學道歉了,她以為事情了結。「但原來這個同學在其他堂都好唔合作,同老師的關係好差。其他老師就話佢有心想打人、用攻擊性武器,所以要記過,仲要我去做這件事。」
「我覺得無這個必要,小朋友發脾氣,settle咗就無事啦。我唔肯簽名記佢過,但多方面都要我咁做,於是就嘈到上校長度。我話個同學仲有偈傾,唔係惡劣到無得救,係咪咁樣懲罰就可以令佢改呢?」
但校長也不支持她,Christo唯有辭職。「因為這個地方唔適合我喇。講得難聽啲,原來你地要煮死個學生,會用盡辦法想佢唔喺度存在,我覺得這不是教育的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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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她又回復兼職生活,其中一份兼職是教創意書院。她對這間學校的第一印象就是「亂」,「好似樣樣嘢都得架喎,你諗到就可以做,無乜規限。同埋啲同學比較比較多variety,出面學校的同學你可以大致分成幾類,但這裡你好感覺到佢地唔想被倒模出來,入學半年後便越來越明顯,會搵返自己的identity。」
書院讓年輕人尋找自我、鼓勵個性發展;但Christo所見,規矩的不明確和執行不一致,也會令他們較難培養正面價值觀。比如同學不懂珍惜學校物資、又會隨手「借走」別人的物品來用,Christo借出工具時會特地提醒「要還架喎」,「若他意識不到有借有還的責任就好大鑊。點解學校咁多失竊?因為佢慣了嘛。我們這三年是培養緊佢的習慣,而這些習慣是會跟佢一世的。」
在一般學校顯得另類的Christo,去到創意書院反成為少數的嚴師。她總會在第一堂便說明課堂規則:玩電話會被沒收、不要在課堂期間自出自入,不要講粗口;但她會說明理由,「粗口都是生殖器官和性愛動作,有無必要用這樣的助語詞呢?我想佢地明白說話要謹慎,諗清楚用字的意思。」學生知道她的想法,亦很少會故意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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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創意書院任教「空間研習」(Environmental and Spatial Studies),即建築設計、環境創作等,是校本課程的其中一科。Christo期望這科可以培養學生對環境的敏感度、並尋求改善生活空間的方法。「而家個城市係好多屏風樓,總唔可以趕走晒啲人、拆晒佢再起過,但你點樣喺一個咁屏風的環境裡玩一啲野呢?我希望佢地可以多一份善良地改造世界的心。」
由於大學建築系門檻頗高,她的學生未必能成為建築師,但她認為更重要是他們面對工作和生活的態度。「 過了高中,人格便大致成型,佢係一個點嘅人,會決定了佢人生點走、佢未來的高度去到邊。揀咩工作都離不開這樣野。佢可以係一個好有責任心、好smart的sales,亦可以係一個好hea的sales。」
但憑空講人生道理,學生不會上心,創作練習是一個更好的媒介,「比如我要佢地切割一個25 x 25cm的正方形,差1mm都唔得。我話差1mm的模型,比例放大後可以是10米、20米,如果間屋多了一條10米的空隙,可以跌好多個人入去喇。咁佢會意識到,係喎,原來有些事情係要好認真對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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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學年起她轉做全職,把一間課室佈置成空間研習科的Studio,自己在裡面做事,同學也可以進來做功課或聊天。「只要一有時間留喺位,就會有學生找你,傾人生問題、人際關係、成長、情緒,咩都有。雖然少了私人時間,但如果做老師是指『傳道、授業、解惑』,正正是這些空檔,最能做到解惑。」
「教大專的話,大學生普遍會認為自己知道如何解惑了。現在喺書院,如果每年可以影響到一個人,我都覺得係好成功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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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上年度中四空間研習的期末創作,要設計一套裝置,為社區提升正能量。有同學造了一套流動韆鞦,組裝容易,可以帶去不同地方玩,而且四角都有座位,讓人邊玩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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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述《mapking (地圖王)》之銘言:
: 這真的是老問題了
: 首先你要搞懂當老師的方式(在此不講特例)
: 於就學期間修「教育學程」→畢業後實習半年→考每年3月的教師資格檢定考
: →通過後取得「教師資格」→之後5-7月考教師甄試→考上即可在學校任教
: 也就是說,不是讀師大等於當老師;而上述這些所謂的教育學程,一般大學也可以修
: 只是師大開放的名額多;一般大學的名額少
: 但第一關的修教育學程
: 以台師大而言,每系的每年級只有40%能去修,但聽說每年修的人數根本是少於40%
: 也就是說,每年台師大大概只有約3-4成的人在修教程
: 其他人都從事一般的工作。其實彰師跟高師也差不多
: 都是掛師範名字的一般綜合型大學(只是台師大轉型早,所以科系較豐富)
: 而事實上,大概是文、理、教育、藝術學院的人在修教程,工科的較少
: 畢竟前述的科系,不論讀哪所學校,出路是以老師為最好
: 因此我覺得啦
: 現在讀師大把它當成一般大學讀就好了
: 並且當成進可攻(考老師),退可守(一般職業)的學校
: 雖然外在難免會有刻板印象
: 不過啦~當你會選師大的文理教育藝術學院就讀,你不就大概有心理準備要當老師了嗎
: 不當老師?坦白講,同科系你去讀其他大學也不會有更好的出路(特例就不討論了)
: 至於工、科技學院,除了面試頂多被問為什不當老師外,也沒聽過找不到工作的
: 反正現在的台灣社會,甚至連高中端的老師都對師大有偏見跟刻板印象
: 這也是挺無奈的~
看到內文提到「為什麼不當老師」的面試問題,我這個業界大叔來分享實際經驗好了。
我是彰師畢業10年的校友,中間經歷的面試有十幾次,這個問題會存在貶意的是學生自己
的心理作用,通常面試的主管會問這個問題是基於好奇,因為他們可能比你渴望穩定愜意
的工作,主管的親戚朋友多多少少有人是在當老師的,他們知道業界跟學校的差異是什麼
,兩種不同的人生
我十多次的面試經驗,唯一讓我覺得有敵意的面試是華碩人資,的確一直圍繞師範畢業無
法勝任的話題打轉,其他都不是,是好奇,是想給你機會試試你有沒有辦法通過面試,面
試你的主管他那年代的師大英文系還在前十強,對於師範的印象並不差,校友雖少,但起
碼願意給你面試機會,能不能錄取關鍵在自己,不會是師大兩個字,更進一步說,主管會
因為師大兩個字產生的好奇心而找你面試,這狀況是比較多的,
據實回答,我的答案就是「興趣不是教書~所以沒想過當老師,而且學校教的跟其他大學
沒有不同,剛剛的測驗我幾乎都會寫阿」
我現在年薪是比同年資的華碩RD高一點的,這樣還需要在意華碩人資的刻板印象嗎?而且
問下來,師大兩個字在業界要獲得面試通知,是蠻容易取得的,這是10年的樣本經驗,而
且我問的是彰師大,還不是臺灣師大
不過工科師大起步較晚,有中字輩電機資工的成績,所有念過師範工科的都會告訴你先選
中字輩,畢竟這塊人家耕耘很多年,落差是有的,雖說學生素質高,畢業生表現是有一定
的口碑,但要超越中字輩工科的成果,目前不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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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編輯: ddss (101.15.146.253), 07/07/2015 20:22:46
※ 編輯: ddss (101.15.146.253), 07/07/2015 20:3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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