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因日本送來台灣的 124 萬劑 AZ 疫苗,引起 #台日友好 的貼文標籤。恰巧,前幾天寫了一篇 #是枝裕和 導演的《小偷家族》在【換日線 Crossing】,借此機會分享我認為是近年最能代表日本的導演作品。
寫《小偷家族》前,也想起六年前一再重看的《海街日記》,召喚出這幾年經歷死亡的一些記憶。《海街日記》是我第一次喜歡上是枝裕和,第一次覺得寫實電影也能那麼魔幻,魔幻的點在於,有位陌生人身處搖遠的彼端,說著不同的語言,擁有相異的文化,但居然懂得你的哀傷,並與之共享,然候就被療癒。「美麗的事物依舊美麗,真讓人開心。」這句台詞似寒冬中的暖陽,輕撫無常。
接著《幻之光》與《下一站,天國》也飄進腦中,喜歡是枝裕和,或許是因為總能在他的作品中看見誠實、謙卑、良善和寬容,不免想像他本人就是如此;也或許是因為他對死亡的探索——或憂傷、或謙卑、或淡然、或莊嚴、或輕盈,無意間承接住還活著的人,有力量能拾起日子,坦然的繼續朝下個必然的死亡前進。
說回《小偷家族》。
攤開是枝裕和的創作脈絡,「人」與「家庭」的狀態一直是最為關注的議題,這中間「血緣」的羈絆又是貫串其作品的重要核心,2018 年拿下坎城最高榮譽金棕櫚的《小偷家族》無疑是是枝裕和集大成之作。解構其文本,《小偷家族》結合許多過去作品的影子,同樣改編社會案件,棄養兒童的《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同樣瞄準家庭中血緣關係的《海街日記》、《我的意外爸爸》,同樣遊走於法律與道德灰色地帶的《第三次殺人》等。
而幾乎在所有是枝裕和的片裡,所謂成年人其心志和狀態都帶著強烈缺陷,「大人們」皆為幼稚且不完美,這些特徵在《小偷家族》中同樣深刻體現,所以《小偷家族》本質上對是枝裕和的影迷來說,應是相當熟悉。
《小偷家族》一開場即以俐落地剪接、明快地分鏡表現父子兩代的偷竊默契,導演選擇以這樣的方式當作序曲為接下來的主調拉開序幕,而這樣的分鏡結構明顯跟過往的風格不同,我認為是枝裕和明顯在導了《第三次殺人》後,在營造懸疑緊張氣氛時,更能遊刃有餘的掌握節奏,因此這場重要的序曲才能成功讓觀眾入戲,而接下來才是回到是枝裕和拿手緩慢步調的長鏡頭。
此片講述由六人組成的竊盜家庭在日本社會底層的故事,以此「竊盜家族」為骨幹,進一步探索進一步探索如老人孤獨死、詐領退休金、遺棄兒童與教育等多面向的當代社會議題,上至高齡社會下至年幼兒童,是枝裕和在故事的推演中展現其人文視野的高度與廣度,多樣且複雜的龐大命題在不跳脫「家庭」的核心下,透過筆下每個角色一點一滴拼揍成其日本底層社會的縮影,絲毫不見凌亂繁雜。
令人喜愛的是,《小偷家族》全片不帶批判並保持中立客觀的距離,是枝裕和僅是靜靜地以每個中景看著筆下的人物,且這次的調度與氣質則越發沈穩內斂,其中在故事後半段,家庭中最年邁和最年幼的兩人,同時歷經生命的轉變,掉牙的成長與老化的死亡在同一地點與時間發生,是枝裕和在處理生死離別時,此力道輕如鴻毛同時卻重如泰山,平衡了兩者,調度功力水準之高,是枝裕和深知「收」與「放」之間該拿捏的力道。
又例如在片尾,安藤櫻那顆靜默的長鏡頭,豐富了全片底蘊外,這顆鏡頭也歸功於是枝裕和片頭至片尾大篇幅的情緒鋪陳,將堆疊蓄積的能量一次鋪開,從演員表現到導演調度近乎完美配合,終讓這顆鏡頭透入心房。
而是枝裕和在音樂上也別出心裁,所有配樂幾乎一入戲就淡出,懂得用音樂做引子,留有讓影像呼吸的空間且順利牽引觀眾。影像本該如此,懂得留白的技藝,懂得沈默的力量,讓畫面講述故事,讓畫面說服觀眾,這才該是電影的樣貌。
雖然《小偷家族》其靈魂與過往相似,皆從角色至家庭再拉至社會高度,但是枝裕和顯然對故事的鋪陳、場面的調度更揮灑自如,平凡狀態或許難拍,但他能掌握平凡中的不凡,以一貫看似平淡無奇的日常,將議題處理的不著痕跡卻又兼具戲劇張力。
最後,或許是枝裕和無意也無力給出這些沈重的社會議題答案,僅透過反覆詰問,對「善」與「惡」、「是」與「非」的二元對立給出殘忍同時溫柔的辯證,留下無以名狀的點滴銘心,餘韻細水長流。
其實,在【換日線】的這篇文章,是針對疫情談五部家庭電影,除了《小偷家族》之外,還寫了《#聖鹿之死》、《#親愛的房客》、《#范保德》、《#日常對話》,這五部電影目前都能在串流平台看見,全文請點👉https://reurl.cc/3a5Y88
圖片來源:金馬執委會
平淡無奇相似詞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如何寫一個故事的開頭?】
這次的作家談寫作,我們分享的文章出自以色列作家阿摩司·奧茲的文集《故事開始了》的序言。
作為多項知名文學獎的得主、甚至有過諾獎提名的他,也還是和一般創作者一樣,感嘆「開頭太難了」。
讓我們一起來看看,他對於如何寫好故事開頭的絮絮叨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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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寫一個故事的開頭?/ 阿摩司·奧茲
過去,我父親寫學術性著作。他總是羨慕我有小說家的自由,想寫什麼就寫什麼,腦子裡想的東西直接就可以寫到紙上去,不受各種預先搜尋資料然後再研究的限制,不須承擔先熟悉該領域所有現有資料的義務,擺脫了比較資料出處、提供證據、核對引文和加註腳的桎梏:像鳥兒一樣自由。您很想寫「什穆埃爾愛齊拉」不是?您只要動筆寫就是了。您想寫「可是齊拉愛的是吉伯特」不是?您寫就得了。您想加上「可是什穆埃爾是和吉伯特兩情相悅」嗎?誰能反駁您呢?誰又能走上前來,拿出相反的材料或者拿出您可能忽略掉的資料出處,對您表示異議呢?
而另一方面,我對父親懷有某種羨慕之情。他每次坐下來寫一篇學術論文,書桌上都擺得滿當當,有打開的書本、單行本、參考資料、各種辭書,就像是給大炮準備好充足的炮彈一樣。他從來不會像我一樣坐下來,呆看著一張了無生趣的書桌中間的一頁帶著嘲諷的白紙,仿佛月球表面的一個火山口。只有我,空洞和絕望。去無中生有吧。順便說一下,我說的還是那張書桌。我父親去世以後,他的書桌傳給了我。這張書桌年復一年都像是印度加爾各答的貧民窟一樣「人」滿為患,而今卻像科索沃的小型飛機場一樣空空蕩蕩。
實際上,誰沒有過這樣恐怖的經歷呢?坐在一張白紙面前,它衝你咧著沒有牙齒的嘴巴樂:開始吧,咱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動我一根指頭?
一張白紙實際上是一堵刷了白灰的牆,沒有門,也沒有窗戶。開始講一個故事就像是在餐館和一個素昧平生的人調情。還記得契訶夫的小說《帶狗的女人》裡的古羅夫嗎?古羅夫朝那隻小狗一次又一次晃動手指頭,示意它過來,直到那女人臉一紅,說:「它不咬人。」於是古羅夫就請求她准允他給那條狗一根骨頭。這就給古羅夫和契訶夫他們兩個人一條可以遵循的思路;他們開始眉目傳情,故事也就開始了。
其實,幾乎每個故事的開頭都是一根骨頭,用這根骨頭逗引女人的狗,而那條狗又使你接近那個女人。
想像一下,你決定寫一個來自納哈里亞的姑娘——我們就叫她瑪蒂達吧——她發現她在希臘有一個不認識的表姐。假定那位表姐也叫瑪蒂達。想一想啊,納哈里亞的瑪蒂達決定九月份去希臘,看望和她同名的表姐。那好啊,可是應該先寫什麼呢?一個晴朗的早晨,瑪蒂達醒來?瑪蒂達去了旅行社?瑪蒂達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那一天她的手指夾在通風機裡了,使她難以忘懷?或者是,瑪蒂達在塞薩洛尼卡,在一個擠滿了農民的旅館裡租了個房間,她在那裡遇到一個養蜜蜂的人?或者,我們寫這個故事應該這樣開頭:詳細描寫樓梯下面的儲藏室裡那厚厚的蜘蛛網?第一章寫什麼?瑪蒂達凝視著那對曾祖母傳下來的耳環?曾祖母的名字也叫瑪蒂達。第一頁寫什麼?第一段又該寫什麼?第一句應該透露出多少東西?
在我們人生旅程的中途,我迷失了方向
離開筆直的道路,醒來發現自己
孤身一人在黑暗的森林裡。
——但丁《地獄篇》
或許,但丁的《地獄篇》開頭一節可以用作所有故事的標準的第一行:「在我們人生旅程的中途」,或多或少都是這麼多故事實際開始的地方。
所以,您坐下來,問您自己應該先寫什麼;怎麼樣進行人生旅程中途的開場?坐著。在紙上亂畫。把紙揉成一團。扔掉。在下一頁上亂畫:各種圖形,花兒,三角,菱形,帶一個小煙囪的房子,一隻沒長毛的貓。再揉成團。扔掉。到了這個時候,瑪蒂達開始消失了。您又掀開一頁。哎呀,這新的一頁並不比前一頁友好。還是老樣子:沒有狗——沒有女人。
實際上,這種事兒是一直發生的,不光小說家會遇到,不管誰要寫些什麼東西,都會遇到這種事兒。齊拉受廠裡委託要對吉伯特進行面試,他是一個應聘者,來一家製造廠應聘員工協理員職位。廠裡希望齊拉把她對他的印象寫一份書面報告。她寫道:「面試於晚上六點在巴格達咖啡館進行。」
她劃掉了。這樣寫可不怎麼對,因為面試晚上六點開始是不錯,但卻是在六點至六點四十五分之間進行的。再者說了,誰在乎是六點還是八點?是在巴格達還是在阿拉斯加?她又劃掉了。咬著鋼筆尖兒。思考。然後她寫道:「面試剛一開始,吉伯特給我提供了一份……」又劃掉,把「吉伯特」換上了「應聘者向我提供了一份簡歷,他堅持要我立刻就看,然後我們再開始談。那份簡歷是密封著的。」
劃掉。這又有什麼區別呢?還有,「堅持」在這兒口氣太重了,因為吉伯特當時實際上沒有那麼毅然決然。「請」?太弱了。事實上,他說話的口氣比堅持輕,比請要重,要我先看他的簡歷。有沒有一個介於「請」和「堅持」之間的詞兒呢?或許是「要求」?不行,他並沒有要求。他不是那麼毅然決然。總而言之,「毅然決然」這個詞兒可真是傻乎乎的。不管怎麼說,這份簡歷是要附在我的報告上的,如果我要設法寫這份報告的話,所以,誰在乎吉伯特是堅持、硬要、請我、求我還是引誘了我呢?(引誘了我?吉伯特?這冷不丁的,你腦子裡都在想什麼呢,齊拉?)哎,或許報告可以這樣寫:「應聘者給我的印象是,他是一個分外自信的人,儘管他好像是有點兒故意給人留下這樣的印象。」不錯,而實際上是很臭:他給人的印象是,他在故意「試圖給人這樣的印象。」臭邏輯,希伯來語也很臭。此外,「分外自信」——你以為你是誰呀?一個有資格證書的自信心評估師嗎?
齊拉從頭再寫:「吉伯特,二十九歲,生於以色列國蓋代拉市,離異,曾任警察局巡官五年……」不對。見鬼,你難道直說事實都不會了嗎?他是從警五年,但他當警察局巡官只是過去的一年半的事呀。
幹嘛不從最帶勁的地方寫起呢?可是到底什麼才是最帶勁的呢?再說,天也晚了。齊拉答應過要在她下班前給瑪蒂達打電話的。
又是很臭。「她下班」指的是瑪蒂達下班還是齊拉下班,並沒有說清楚。
夠了。這報告齊拉今天是寫不出來了。明天又是一天。這並不是世界末日嘛。
又一次劃掉。「明天又是一天」簡直太老套了。但從另一方面說,那又怎麼啦?老套的東西有什麼不好?幹嘛不老套呢?以三個意思相近的問題結尾:「那有怎麼了?有什麼不好?幹嗎不呢?」,這樣結尾不是很笨拙嗎?
齊拉把草稿撕成碎片,給瑪蒂達打電話(瑪蒂達已經去希臘找另一個瑪蒂達了)。
開頭很難啊。
誠然,對付這一難題的策略是五花八門:有的作家從來不從頭寫起,而是從故事的中間選上幾個容易的場面開始寫,以便熱熱身。(問題是,即便從故事中間選上一個容易的場面,那也需要一句開頭的話。)有的作家,比如卡繆的小說《鼠疫》裡的格朗,寫一部書裡的第一句話,寫了一遍又一遍,寫了一百遍,還是寫不出來。可以推測,還有的作家就完全放棄,也許是萬念俱灰,疲憊不堪了,索性想到哪兒就從哪兒開頭,這究竟有什麼區別呢,從什麼地方開頭都可以,寫什麼都無所謂,即便是開頭平淡無奇或者有點可笑,都無所謂。比如說,大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的一篇名為《白夜》的小說開頭就不怎麼樣:「這是一個可愛的夜晚,親愛的讀者,一個只有在您風華正茂之年才有的夜晚。如此的夜色清朗,群星閃耀,當您遙望夜空時,腦子裡想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在這樣燦爛的天空下,難道還會有性情暴躁,喜怒無常的人。」
嗐,挺令人尷尬。即使那對「親愛的讀者」的獻媚之詞也無法彌補那多愁善感的陳腔濫調帶來的尷尬。而這不是旁人,畢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呀。天知道他寫了一稿又一稿,究竟寫了多少稿,重寫,毀掉,咒駡,亂畫,揉成團,扔進火裡,扔抽水馬桶裡沖走,最後定下來這種「就這樣了」。
或者,大概不是這樣子。《白夜》畢竟是用第一人稱寫的小說,以一個多愁善感的人物的觀點寫的,故事的副標題就是「一個傷感的愛情故事(選自一個做夢人的回憶)」。所以,這個很糟糕的開篇句也許是作者故意寫的,事先謀劃好要寫這麼糟糕的。
果如此,我們的問題就必須重新開始。陀思妥耶夫斯基寫了又寫,到底寫了多少稿,才最後寫出了這個糟糕的開篇句範例?對那滿布星斗的天空,那「親愛的讀者」,那「一個只有在您風華正茂之年才有的夜晚」,進行了多少提煉和蒸餾?換句話說,安徒生童話裡那皇帝的新裝實際上是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冒牌貨,為了揭露皇帝的愚蠢和眾人的墨守成規?或者,那個大叫「他什麼也沒穿」的勇敢男孩也許也是一個傻瓜,儘管可能是一個不同種類的傻瓜?有沒有這種可能:那一絲不掛的皇帝根本不是真的一絲不掛,而是身著華服?那個騙人的裁縫不是個騙子,而是一個令人稱奇的大師,他的天才也許遠遠超出的眾人和皇帝的理解力,遠遠超出了男孩的知識範圍?這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有那最敏銳的觀察者才有可能注意到了皇帝那華麗的新裝,而皇帝、大眾,甚至那個大膽的解構主義男孩,都沒有發現那新裝之美。那孩子一定是搜索了所有的檔案才揭露了皇帝是一絲不掛的,並不是因為這位皇帝比別的皇帝——或者別的人——穿得更少,而只是因為今天,一絲不掛的皇帝是本周的特賣廉價商品。
有人可能會將問題表述如下:用第一人稱刻畫一個多愁善感的人物,寫出一篇多愁善感的文本,這兩者之間有沒有一個分界線?如果有的話,這條分界線在哪裡?或者,是不是不再有所謂好的文本和不好的文本之分,而只有合理的、受歡迎的文本和別的文本,不無合理但不怎麼受歡迎的文本了?
回到我們兩難的命題來。一篇故事從哪裡開始才算恰當?一篇故事的任何開頭,都是作者和讀者之間的一種合同。當然了,合同有各種各樣,包括那些缺乏誠意的合同。有時候,開篇一段或是第一章所起的作用就像是作者和讀者背著主人公簽訂的一份秘密和約。《唐吉訶德》和阿格農的《就在昨天》的開頭就屬這種情況。有具有欺騙性的合同,作者似乎是把所有的秘密都和盤托出,這樣毫不生疑的讀者就咬住釣餌,上鉤了,想著他實際上已經應邀進入了那個黑暗的房間,根本沒有意識到,那個「後臺」並不真的就在幕後,而只是另一個場景;就在讀者幻想他參與了一個陰謀,而實際上他只不過是一個更加撲朔迷離的陰謀的受害者而已;那份看得見的合同只不過是一個障眼法,是一份更隱秘、更微妙、更刁鑽的合同的外在形式而已。比如,克萊斯特的《米夏埃爾•科爾哈斯》、卡夫卡的《審判》和湯瑪斯•曼的《被挑選者》,這些作品的開頭就是這種情況。
(《被挑選者》第一章的題目是「誰敲的鐘?」,在這一章裡,作者一本正經地告訴讀者說,敲鐘的並不是敲鐘的人,而是「故事的精神」,然而,到了後來卻發現,這「故事的精神」實際上並不是精神,而是一個名叫克萊門斯的愛爾蘭人。)
有的開頭頗似一個甜蜜的圈套:一開始就引誘您,要麼是有聲有色的閒談,要麼是毫無保留地供認,要麼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冒險,然而您最後發現,您要得到的不是一條真魚,而是一條釀餡魚。比如說,在《白鯨》裡有很多冒險經歷,也有很多菜單上沒有提到的熟食,甚至在開篇合同(「叫我以實瑪利吧」)裡都沒有暗示到,但是卻作為一個特別的獎勵頒發給您——就好像是您買了一個冰淇淋,卻贏了一張周遊世界的獎券。
還有富有哲理的合同,比如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裡那著名的開篇一句:「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而實際上,托爾斯泰本人不管是在《安娜•卡列尼娜》裡,還是其它作品裡,都是和這種二分法相矛盾的。
我們有時候會碰到一份很嚴苛的開篇合同,幾乎令人望而卻步,從一開始就警告讀者:此處票價非常昂貴。如果您覺得無力支付一筆令人不快的預付款,您最好乾脆不要試圖入內。不要指望有什麼讓步和折扣。比如說,福克納的《喧嘩與騷動》的開頭就是這樣。
然而,最後是,什麼是開頭呢?原則上任何故事是不是都會有一個恰當的開頭?是不是毫無例外總是有一個潛在的、開頭前的開頭?更在序言前面的引言之前的東西?《創世紀》之前發生的事情?造成最初因的因素的原因,但這個因素的主旨是不是還有一個原因呢?愛德華•A. 賽義德對「起源」(一個被動的存在)和「開頭」(他認為是一個主動的概念)進行了區別。例如,如果我們想寫一個故事,開頭一句是:「吉伯特出生于蓋代拉。他出生的前一天,一場暴風雨把苦楝樹連根拔起,並且毀掉了籬笆牆。」我們可能還得講講那棵苦楝樹是怎麼倒的,或許甚至要講講那棵樹是怎麼種下的,或者,我們還得回過頭講講吉伯特的父母何時,從何地來到了蓋代拉,有那麼多的地方,他們為何單單來到了蓋代拉。要講講為何在蓋代拉定居,以及那刮倒的籬笆牆在什麼地方。因為,如果是吉伯特•卡多什出生了,那就一定會有人不辭勞苦做了他的父親;一定有人曾有所希望;或者是怕了,愛了,或者是沒有愛。有人提出了要求,並得到了滿足;有人很喜歡,或者只是裝作喜歡。簡而言之,如果這個故事要完全履行其理想的職責,那麼就必須至少一路追溯過去,一直追溯到宇宙大爆炸這一宇宙的極度高潮期,可以推測,在這一刻,所有小的爆炸也開始了。順便問一下,就在宇宙大爆炸之前,這裡實際上存在著什麼呢?是不是蓋代拉原來的化身?
在我們的開篇合同中,那個有暴風雨和苦楝樹的故事裡,應該有一種類似染色體的東西,這種染色體有一天會使吉伯特•卡多什結婚,再離婚,加入警隊,然後退役,申請一份新的工作,而這正好使得他和齊拉邂逅,當他請——堅持;不,既沒有請也沒有堅持,而是介於請和堅持之間——他這麼一做,齊拉已經迷上他了,最後發現,愛她的什穆埃爾也愛上了吉伯特。
或者,我們是不是不應該從吉伯特或齊拉開始,而應該從這位什穆埃爾開始?或者,甚至從什穆埃爾的曾祖母瑪蒂達開始?而這位瑪蒂達也是齊拉的朋友瑪蒂達的曾祖母,而這位瑪蒂達去希臘尋找和她重名但並不認識的表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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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評論】《小偷家族》Shoplifters
『觸動人心且不著痕跡的大師之筆』
闊別去年毀譽參半,評價兩極的《第三次殺人》後,是枝裕和睽違3年,繼《海街日記》後再以《小偷家族》五度叩關坎城主競賽,這次終在一片好評中拿下坎城最高榮譽金棕櫚。
攤開是枝裕和創作的脈絡來看,「人」與「家庭」的狀態一直是最為關注的議題,這中間「血緣」的羈絆又是貫串其作品的重要核心,這個時間點完成的《小偷家族》無疑是是枝裕和集大成之作,解構其文本,《小偷家族》結合許多過去作品的影子,同樣改編社會案件,棄養兒童的《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同樣瞄準家庭中血緣關係的《海街日記》、《我的意外爸爸》,同樣遊走於法律與道德灰色地帶的《第三次殺人》,而幾乎在所有是枝裕和的片裡,所謂成年人其心志和狀態都帶著強烈缺陷,「大人們」皆為幼稚且不完美,這些特徵在《小偷家族》中同樣深刻體現,所以《小偷家族》本質上對是枝裕和的影迷來說,應是相當熟悉,但這次是枝裕和能順利拿下金棕櫚,絕不只是因為結合過去所有作品,明顯是其調度與導戲的功力更上一層樓。
《小偷家族》一開場即以俐落地剪接、明快地分鏡表現父子兩代的偷竊默契,選擇以此作為序曲為接下來的主調拉開序幕,這樣的分鏡結構有別於過往,是枝裕和明顯因導了《第三次殺人》後,更能遊刃有餘的營造懸疑緊張的氛圍,並掌握其節奏,因此這場重要序曲才能成功達到楔子功能,引領觀眾入戲,之後便回到是枝裕和拿手緩慢步調的長鏡頭。
此片描述一個由六人組成的竊盜家庭在日本社會底層的故事,以「竊盜家族」為骨幹,進一步探索如老人孤獨死、詐領退休金、遺棄兒童與教育等多面向的當代社會議題,上至高齡社會下至年幼兒童,是枝裕和在故事推演中展現其人文視野的高度與廣度,在多樣且複雜的龐大命題下,利用每個角色極其完美的一點一滴拼揍成日本底層社會的縮影,毫無凌亂繁雜不知所云之感。
令人喜愛的是,《小偷家族》全片不帶批判並保持中立客觀的距離,是枝裕和僅是靜靜地以每個中景凝視著筆下人物,展現其越發沈穩內斂的調度與氣質。在故事後半,家庭中最年邁和最年幼的兩人,同時歷經生命的轉變,掉牙的成長與老化的死亡在同一地點與時間發生,是枝裕和在處理生死離別時,此力道輕如鴻毛同時卻重如泰山,平衡了兩者,調度功力水準之高,深知「收」與「放」之間該拿捏的力道。
又例如在片尾,安藤櫻那猶如教科書的長鏡頭,雖幾乎沒有台詞,卻成功地把全片蓄積的能量一次爆發,除了演技無可挑惕豐富了全片韻味外,也歸功於是枝裕和片頭至片尾大篇幅的情緒鋪陳,從演員表現到導演調度近乎完美的配合,終讓這顆鏡頭如此撼動人心。
而是枝裕和這次在音樂上也別出心裁,所有配樂幾乎一入戲就淡出,更懂得用音樂做引子,留有讓影像呼吸的空間且成功牽引觀眾入戲,影像本該懂得擅用留白的技藝、相信沈默的力量,讓畫面來說故事並引領觀眾,這才該是電影的完美樣貌。
雖然這次《小偷家族》其靈魂與過往相似,皆是從角色至家庭再拉至社會高度,但是枝裕和顯然對故事的鋪陳、場面的調度更揮灑自如,平凡狀態或許難拍,但他卻能將平凡拍的不凡,以他一貫看似平淡無奇的日常,將議題處理的不著痕跡卻又兼具戲劇張力。
而綜觀全片,是枝裕和無意也無力給予這些沈重的社會議題答案,僅透過反覆地詰問,對「善」與「惡」、「是」與「非」的二元對立給出殘忍卻溫柔的辯證,同時留下耐人尋味的刻骨銘心,全片後勁猶如細水長流般,不斷緩慢衝擊觀者的內心深處。
感謝『采昌國際多媒體』試片邀約~
【#小偷家族】👨👩👧👦🌊
2018/07/13 正式上映 🎥
#有人也覺得兒子跟夏日清晨的兒子長得很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