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群聚,想念出國,想念人與人的連結,想念所有偶然裡的必然,愈是難捱的時刻,愈是能夠理解藝術是如何改變我們的生活。就像是已故的法國新浪潮電影大師 Agnès Varda 與視覺藝術家 JR 的《#最酷的旅伴》,這一對追尋千萬種鄉村容顏的忘年之交,一老一少漫無目的背起行囊,輕快的駕駛著攝影車上山下海,穿梭在田野阡陌和礦坑港口,俯拾即是靈感,回憶即是故事,生活即是藝術,透過一張張寫真壁畫凝聚人群,牽起隨手可掬的陌生笑容,真正創作出彼此心中旅行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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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生這條路上,一個選擇了電影一個選擇了相機,雖然看似殊途,兩人卻始終對藝術抱持著相同的熱忱,打從相遇的第一天開始,便決定要拍攝一部電影,關於法國、關於鄉村、關於人群、關於旅行的電影,在 JR 充滿魔法的鏡頭和攝影車裡,他們懷抱彼此的理念,刻意尋找命運安排的巧合,深入尋常百姓的生活,時時側耳傾聽,按下快門,製作大型視覺,並張貼於顯眼的牆壁或建築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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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幅人像寫真,紀錄的是庶民百姓真實活過的痕跡,鏡頭所到之處有咖啡廳的女服務生、工地裡各個部門的成員、牧場畜養羊群的婦人、開著機械插秧的農夫、在野外有秘密星球的老人、於港口輪班的勞工妻子,每一條受歲月鏤刻的皺紋,每一個受時間雕塑的身軀,每一絲受季節吹拂的秀髮,都是無數腳踏實享受生命的聲音與故事,此起彼落的化成藝術最美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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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風塵僕僕上山下海,足跡橫跨無數城鎮,走過荒廢小鎮、傾頹古蹟和殘破碉堡,造訪農場與牧場、礦坑與港口,羊群與魚市,深入高掛的水塔、幽靜的墓園和鐘塔的心臟,搜尋記憶裡曾相逢的人事物,再看這些緣分會帶著自己前往哪裡又抵達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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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最迷人之處,莫過於無法預期會遇見誰,會有什麼樣的對白。因此走入陌生人的尋常生活,從聊天開啟互動,從傾聽建立連結,對彼此的生活與工作有一定了解後,再試著為他們留下專屬影像。JR 與安妮華達用心蒐集故事,再用眼睛詮釋故事,透過人與人之間的關聯汲取靈感,再昇華為藝術以凝聚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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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張巨大影像作品中的主角看見自己的模樣時,反應各個不同,有孩子抬起小小的腦袋仰望牆面上赤腳撐著陽傘的笑靨,嘴裡唸道媽媽好美好美;緊守老宅不願搬遷的婦人,轉頭看見自己宛若守護者一般偌大姿態,淚眼婆娑的聲聲表達感激之情;還有那穀倉外頂天立地的身影、樂在工作的礦坑笑容、昂然矗立於貨櫃上無名女性的偉大,都令人一次又一次的讚嘆著藝術無與倫比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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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的是,墨鏡不離身的 JR 彷彿天生就能讓人們卸下心防,捕捉一個又一個稍縱即逝的瞬間,這趟有目的又沒有目的的旅程不僅觸碰了生命終無數過客的內心世界,也慢慢將心之所向從人群中逐漸拉回到彼此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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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酷的旅伴》有意又無意的探索人生,以行動體現藝術,同時以藝術擁抱人心,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幽默鬥嘴,處處惹的觀眾忍俊不禁,一位有耐心一位有童心,溫暖地捕捉形形色色的人生樣貌,這段忘年之交不只交心,更交換了不同的胸懷與視野,處處充斥著淡然成熟的人生智慧,不停喀嚓響起的快門聲,就是我們看待世界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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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沒有明顯的劇情主軸,卻有著相當清楚的層次安排,從沈重到釋懷,從陌生到熟悉,從認識到理解,閱人無數然後回歸自己。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故事,取決於說故事的人,這是一張什麼樣的照片,取決於掌鏡者,這個世界是好是壞、是善是惡、是美是醜,皆取決於我們觀看的角度。因為相由心生,當我們發自內心喜歡一個人時,眼睛周圍的肌肉、滿布皺紋的雙手、歷盡風霜的腳掌,都會是歲月與人生最動人的痕跡,JR 或許讓墨鏡在世界與自己之間有所屏障,但他的作品卻毫無保留而赤裸裸地將心底最私密柔軟呈現在世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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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很多時候是在書寫胸臆的情感,情感往往稍縱即逝,音樂家很多時候是在譜出指尖的感受,感受往往曇花一現;而這兩位用影像說故事的藝術家則是在捕捉消逝的一切,照片、歷史古蹟、傳統產業、文化、形體、笑容、回憶、遺憾和生命,一切有形無形的事物,這就是為何作家不能獨善其身、藝術家不能遠離塵囂的原因,唯有入世的找到人與人之間的連結,才能以作品凝聚人心,這也是藝術永恆不變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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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時間的長河裡所有事物都會逝去,這個巍峨矗立在諾曼第海邊的碉堡,日夜不停受海風侵蝕受海水沖刷,他們做足萬全準備,在一日的潮汐之間與時間賽跑,藝術只存在於那一瞬間也形同無價。安妮華達隔天靜靜凝視著猶如從未發生過任何改變的斑駁牆面說道,藝術是短暫的,影像已經消失了,我們最終也會跟著消失。語氣流瀉出飽經世事的蒼涼無奈,剎那時間彷彿閉口不言,生命似乎拒絕喧嘩,如彩虹般迷離如流星般耀眼如煙火般璀璨,因為就是這些曾經存在的美麗片刻組成了我們人生中的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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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中處處充斥如此淡然悠遠的人生體悟,走過無數的大風大浪後,於海洋逕自柔和而堅決的陰鬱回音之下,再多的欲說還休都顯得無比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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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藝術凝聚人心,談片刻組成永恆,坦然面對死亡議題,把每一位萍水相逢的笑容當作此生中最後一個遇見的人,更意圖讓我們隨著 JR 和安妮華達的腳步以樂觀和釋懷的態度回首過去。曾經他們在某個小鎮遇見一位遊民,他驕傲的帶著兩人參觀自己隱藏在野外的小小角落,以天地為家,和自然為伍,帶著笑意說自己在星辰的保護下出生,母親像是月亮,將她的冷靜給予了孩子,父親宛若太陽,將他的溫暖和整個宇宙都給予了孩子,自己這一生已擁有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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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手投足間如此開闊的胸懷,感染了兩位創作者和銀幕前的我們,JR 和安妮華達一步一步帶領著彼此再看一眼即將逝去的往事,海之潮起潮落,月之陰晴圓缺,人之悲歡離合,一如遺憾其實都不在我們的掌控範圍內,但是當華達奶奶拿著高達最愛吃的麵包因為閉門羹而感到傷心難過時,JR 溫柔地開啟了另一扇窗,這個世界上存在許多最美的安排,我們敞開心胸而受到傷害時,也因為這道傷痕陽光才能因此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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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人生際遇引導他們抵達彼此身邊,此段亦師亦友的情誼,是 JR 和安妮華達兩個溫暖善良又童心未泯的藝術家相遇才能碰撞出這麼燦爛的火花,性格南轅北徹,年齡相距甚遠,卻能包容差異一起踏上這段法式公路之旅,笑看彼此性格中不容退讓的堅持,有時洋溢喜悅有時蒙上憂愁,和他們創作的藝術同等驚人,呼應著劇中一位參與者的讚嘆,藝術本就應該驚豔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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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輩子或許充滿遺憾,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然而生活的樂趣卻不會因此減少分毫,這段旅程讓多數觀眾得以明白,藝術不見得高不可攀,工作不見得只剩痛苦,舉凡靈魂、溫度、初衷、快樂與赤子之心,得仰賴自己主動尋找最美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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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想像的力量,我們相當享受其中,希望你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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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白先勇小說:冬夜>
*這篇小說收錄於《台北人》,1971年出版。我大約於1975年,17歲時第一次閲讀。當時年紀太小,和白先勇老師身處的時代及家庭背景不同,加上自己年輕氣盛,一方面迷戀杜斯妥也夫斯基和卡謬的青年孤獨:一方面無法理解時代歲月的老去,對一個人生命的刻痕。閲讀的時候,只覺得文字洗練,故事卻嘮叨,對老年人的感慨無法共鳴。
*這幾年因為電子版發行,我試圖重新閱讀一些年輕時錯過、深入不了的文字。此篇冬夜即時印入了眼簾。白先勇老師出版《台北人》時,才三十四歲。文集收錄他自24-34歲寫在「現代文學」的短篇小說。在冬夜之前,白老師已經完成「玉卿嫂」「謫仙記」等中篇小說,既跨古又跨神話,在美好的字句及故事鋪陳中書寫情慾。「台北人」裡的小説寫的更多是70年代台北若干當代人的遺憾。那可怕的時代如造孽,拋棄了所有的人。小説中對年輕狂妄的理想,有不著痕跡的批評。夏志清先生曾經評語:《臺北人》甚至可以說是部民國史。
* 《冬夜》裏余教授的兒子俊彥,長得和父親年輕時一模一樣,他不滿懷五四救國精神,也不想燒打任何人。年輕的兒子經過了也目睹了父親如何遭受時代的撥弄,沒有什麼澎湃了,他務實且苟且但卻篤定地一心想去美國念物理。而從美國歸國的風光學者,年華已逝,身分似升也似降的吳教授,在美國教唐朝,不願也不能置評當代。那些古老的長安繁華,包裝了美國學人的現實,他回不去當代,有一天走下講堂,步下長安大壂,沒有根的飄浮,就是他的晚年。每個曾經參與五四運動的倖存青年,都掉進了坎,過去只是一道晚霞,人年紀輕輕就沒了,泡沫了。革命,革誰的?自己的吧!
*撰寫冬夜年紀還輕的白先勇用了寛厚且事故的文筆,概括了所有的時代的起伏:沒有嘲謔,就是大勢所趨。不論是五四運動,美國反越戰學潮:那些革命換來的空,空盪後的務實謹慎、渴望留洋、無處可安頓⋯⋯一切都不過是「大勢所趨」。不必論理,也不需拿著一知半解的道理,砍砍殺殺。什麼事回頭看,就是四個字:大勢所趨。時代彷佛只是一個戲框子,把人按進去,把事件嵌入,就為了寫出大勢所趨,四個字。
*我曾經當面告訴白先勇老師,他活得如此特別。年輕的時候,儘寫些「老人往事」,老的時候大搞青春版牡丹亭。這樣倒活的靈魂,太過癮。
*以下為短文分享:冬夜。更多台北人文章可以購買博客來網路書店。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023419
《冬夜》—白先勇
台北的冬夜,經常是下著冷雨的。
傍晚時分,一陣乍寒,雨,又淅淅瀝瀝開始落下來了。溫州街那些巷子裏,早已冒起寸把厚的積水來。余欽磊教授走到巷子口張望時,腳下套著一雙木屐。他撐著一把油紙傘,紙傘破了一個大洞,雨點漏下來,打到余教授十分光禿的頭上,冷得他不由得縮起脖子打了一個寒噤。他身上罩著的那襲又厚又重的舊棉袍,竟也敵不住台北冬夜那陣陰濕砭骨的寒意了。
巷子裏灰濛濛的一片,一個人影也沒有,四周沈靜,只有雨點灑在遠遠近近那些矮屋的瓦檐上,發出一陣沙沙的微響。余教授在冷雨中,撐著他那把破紙傘,佇立了片刻,終於又踅回到他巷子裏的家中去。他的右腿跛瘸,穿著木屐,走一步,拐一下,十分蹣跚。
余教授棲住的這棟房子,跟巷中其他那些大學宿舍一樣,都是日據時代留下來的舊屋。年久失修,屋檐門窗早已殘破不堪,客廳的地板,仍舊鋪著榻榻米,積年的潮濕,席墊上一徑散著一股腐草的霉味。
客廳裏的傢具很簡陋:一張書桌、一張茶几。一對襤褸的沙發,破得肚子統統暴出了棉絮來。桌上、椅上、榻榻米上,七橫八竪,堆滿了一本本舊洋裝書,有的脫了線,有的發了毛,許多本卻脫落得身首異處,還有幾本租來的牛皮紙封面武俠小說,也摻雜其中。自從余教授對他太太著實發過一次脾氣以後,他家裡的人,再也不敢碰他客廳裏那些堆積如山的書了。
有一次,他太太替他曬書,把他夾在一本牛津版的《拜侖詩集》中的一疊筆記弄丟了——那些筆記,是他二十多年前,在北京大學教書時,記下來的心得。
余教授走進客廳裏,在一張破沙發上坐了下來,微微喘著氣。他用手在他右腿的關節上,使勁的揉搓了幾下。每逢這種陰濕天,他那只撞傷過的右腿,便隱隱作痛起來,下午他太太到隔壁蕭教授家去打麻將以前,還囑咐過他:
「別忘了,把於善堂那張膏藥貼起來。」
「晚上早點回來好嗎?」他要求他太太,「吳柱國要來。」
「吳柱國又有什麼不得了?你一個人陪他還不夠?」他太太用手絹子包起一扎鈔票,說著便走出大門去了,那時他手中正捏著一張《中央日報》,他想阻止他太太,指給她看,報上登著吳柱國那張照片:「我旅美學人,國際歷史權威,吳柱國教授,昨在中央研究院,作學術演講,與會學者名流共百餘人。」
可是他大太老早三腳兩步,跑到隔壁去了。隔壁蕭太太二四六的牌局,他太太從來沒缺過席,他一講她,她便封住他的嘴:別搗蛋,老頭子,我去贏個百把塊錢,買只雞來燉給你吃。他對他太太又不能經濟封鎖,因為他太太總是贏的,自己有私房錢。
他跟他太太商量,想接吳柱國到家裡來吃餐便飯,一開口便讓他太太否決了。
他目送著他太太那肥胖碩大的背影,突然起了一陣無可奈何的惆悵。要是雅馨還在,晚上她一定會親自下廚去做出一桌子吳柱國愛吃的菜來,替他接風了。
那次在北平替吳柱國餞行,吳柱國吃得酒酣耳熱,對雅馨說:「雅馨,明年回國再來吃你做的掛爐鴨。」哪曉得第二年北平便易幟了,吳柱國一出國便是二十年。
那天在松山機場見到他,許多政府官員、報社記者,還有一大群閒人,把吳柱國圍得水洩不通,他自己卻被人群摒在外面,連跟吳柱國打招呼的機會都沒有。
那天吳柱國穿著一件黑呢大衣,戴著一副銀絲邊的眼鏡,一頭頭髮白得雪亮,他手上持著煙鬥,從容不迫,應對那些記者的訪問。他那份恂恂儒雅,那份令人肅然起敬的學者風範,好像隨著歲月,變得愈更醇厚了一般。後來還是吳柱國在人群中發現了他,才擠過來,執著他的手,在他耳邊悄悄說道:
「還是過兩天,我來看你吧。」
「欽磊——」
余教授猛然立起身來,蹭著迎過去,吳柱國已經走上玄關來了。
「我剛才還到巷子口去等你,怕你找不到。」余教授蹲下身去,在玄關的矮櫃裡摸索了一陣,才拿出一雙草拖鞋來,給吳柱國換上,有一隻卻破得張開了口。
「台北這些巷子真像迷宮,」吳柱國笑道,「比北平那些胡同還要亂多了。」他的頭髮淋得濕透,眼鏡上都是水珠。他脫下大衣,抖了兩下,交給余教授,他裡面卻穿著一件中國絲綿短襖。他坐下來時,忙掏出手帕,把頭上臉上揩拭了一番,他那一頭雪白的銀發,都讓他揩得蓬松零亂起來。
「我早就想去接你來了,」余教授將自己使用的那只保暖杯拿出來泡了一杯龍井擱在吳柱國面前,他還記得吳柱國是不喝紅茶的,「看你這幾天那麼忙,我也就不趁熱鬧了。」
「我們中國人還是那麼喜歡應酬,」吳柱國搖著頭笑道,「這幾天,天天有人請吃酒席,十幾道十幾道的菜——」
「你再住下去,恐怕你的老胃病又要吃犯了呢。」余教授在吳柱國對面坐下來,笑道。
「可不是?我已經吃不消了!今晚邵子奇請客,我根本沒有下箸——邵子奇告訴我,他也有好幾年沒見到你了。你們兩人——」吳柱國望著余教授,余教授摸了一摸他那光禿的頭,輕輕吁了一口氣,笑道:
「他正在做官,又是個忙人。我們見了面,也沒什麼話說。我又不會講虛套,何況對他呢?所以還是不見面的好。你是記得的:我們當年參加‘勵志社’,頭一條誓言是什麼?」
吳柱國笑了一笑,答道:
「二十年不做官。」
「那天宣誓,還是邵子奇帶頭宣讀的呢!當然,當然,二十年的期限,早已過了——」余教授和吳柱國同時都笑了起來。
吳柱國捧起那盅龍井,吹開浮面的茶葉,啜了一口,茶水的熱氣,把他的眼鏡子蒸得模糊了。他除下眼鏡,一面擦著,一面覷起眼睛,若有所思的嘆了一口氣,說道:
「這次回來,‘勵志社’的老朋友,多半都不在了——」
「賈宜生是上個月去世的,」余教授答道,「他的結局很悲慘。」
「我在國外報上看到了,登得並不清楚。」
「很悲慘的——」余教授又喃喃的加了一句。
「他去世的前一天我還在學校看到他。他的脖子硬了,嘴巴也歪了——上半年他摔過一跤,摔破了血管——我看見他氣色很不好,勸他回家休息,他只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他的環境困得厲害,太太又病在醫院裡。那晚他還去兼夜課,到了學校門口,一跤滑在陰溝裡,便完了——」余教授攤開雙手,乾笑了一聲。「賈宜生,就這麼完了。」
「真是的——」吳柱國含糊應道。
「我彷彿聽說陸冲也亡故了,你在外國大概知道得清楚些。」
「只是人生的諷刺也未免太大了,」吳柱國唏噓道,「當年陸冲還是個打倒‘孔家店’的人物呢。」
「何嘗不是?」余教授也莫奈何的笑了一下,「就拿這幾個人來說:邵子奇、賈宜生、陸冲、你、我,還有我們那位給槍斃了的日本大漢奸陳雄——當年我們幾個人在北大,一起說過些什麼話?」
吳柱國掏出煙鬥,點上煙,深深吸了一口,吸著煙,若有所思的沈默了片刻,突然他搖著頭笑出了聲音來,歪過身去對余教授說道:
「你知道,欽磊,我在國外大學開課,大多止於唐宋,民國史我是從來不開的。上學期,我在加州大學開了一門‘唐代政治制度’。這陣子,美國大學的學潮鬧得厲害,加大的學生更不得了,他們把學校的房子也燒掉了,校長攆走了,教授也打跑了,他們那麼胡鬧,我實在看不慣。有一天下午,我在講‘唐初的科舉制度’,學校裡學生正在跟警察大打出手,到處放瓦斯,簡直不像話!你想想,那種情形,我在講第七世紀中國的考試制度,那些蓬頭赤足,躍躍欲試的美國學生,怎麼聽得進去?他們坐在教室裏,眼睛都瞅著窗外。我便放下了書,對他們說道:‘你們這樣就算鬧學潮了嗎?四十多年前,中國學生在北平鬧學潮,比你們還要凶百十倍呢!’他們頓時動容起來,臉上一副半信半疑的神情,好像說:‘中國學生也會鬧學潮嗎?’」
吳柱國和余教授同時都笑了起來。
「於是我便對他們說道:‘一九一九年五月四日,一群北京大學領頭的學生,為了反日本,打到一個賣國求榮的政府官員家裡,燒掉了他的房子,把躲在裡面的一個駐日公使,揪了出來,痛揍了一頓——’那些美國學生聽得肅然起敬起來,他們口口聲聲反越戰,到底還不敢去燒他們的五角大廈呢。‘後來這批學生都下了獄,被關在北京大學的法學院內,一共有一千多人——’我看見他們聽得全神貫注了,我才慢慢說道,‘那群學生當中領頭打駐日公使的,便是在下。’他們哄堂大笑起來,頓足的頓足,拍手的拍手,外面警察放槍他們也聽不見了——」
余教授笑得一顆光禿的頭顱前後亂晃起來。
「他們都搶著問,我們當時怎樣打趙家樓的。我跟他們說,我們是疊羅漢爬進曹汝霖家裡去的。第一個爬進去的那個學生,把鞋子擠掉了。打著一雙赤足,滿院子亂跑,一邊放火。‘那個學生現在在哪裡?’他們齊聲問道。我說:‘他在台灣一間大學教書,教拜侖。’那些美國學生一個個都笑得樂不可支起來——」
余教授那張皺紋滿布的臉上,突然一紅,綻開了一個近乎童稚的笑容來,他訕訕的咧著嘴,低頭下去瞅了一下他那一雙腳,他沒有穿拖鞋,一雙粗絨線襪,後跟打了兩個黑布補釘,他不由得將一雙腳合攏在一起,搓了兩下。
「我告訴他們:我們關在學校裏,有好多女學生來慰問,一個女師大的校花,還跟那位打赤足放火的朋友結成了姻緣,他們兩人,是當時中國的羅密歐與朱麗葉——」
「柱國,你真會開玩笑。」余教授一面摸撫著他那光禿的頭頂,不勝唏噓的笑道。他看見吳柱國那杯茶已經涼了,便立起身,一拐一拐的,去拿了一隻暖水壺來,替吳柱國斟上滾水,一面反問他:
「你為什麼不告訴你學生,那天領隊遊行扛大旗的那個學生,跟警察打架,把眼鏡也打掉了?」
吳柱國也訕訕的笑了起來。「我倒是跟他們提起:賈宜生割開手指,在牆上寫下了‘還我青島’的血書,陳雄卻穿了喪服,舉著‘曹陸章遺臭萬年’的輓聯,在街上遊行——」
「賈宜生——他倒是一直想做一番事業的——」余教授坐下來,喟然嘆道。「不知他那本《中國思想史》寫完了沒有?」吳柱國關懷的問道。
「我正在替他校稿,才寫到宋明理學,而且——」余教授皺起眉頭說,「最後幾章寫得太潦草,他的思想大不如從前那樣敏銳過人了,現在我還沒找到人替他出版呢,連他的安葬費還是我們這幾個老朋友拼湊的。」「哦?」吳柱國驚異道,「他竟是這樣的——」
余教授和吳柱國相對坐著,漸漸默然起來。吳柱國兩只手伸到袖管裡去,余教授卻輕輕的在敲著他那只僵痛的右腿。
「柱國——」過了半晌,余教授抬起頭來望著吳柱國說道,「我們這伙人,總算你最有成就。」
「我最有成就?」吳柱國驚愕的抬起頭來。
「真的,柱國,」余教授的聲音變得有點激動起來,「這些年,我一事無成。每次在報紙上看見你揚名國外的消息,我就不禁又感慨、又欣慰,至少還有你一個人在學術界替我們爭一口氣——」余教授說著禁不住伸過手去,捏了一下吳柱國的膀子。
「欽磊——」吳柱國突然掙開余教授的手叫道,余教授發覺他的聲音裡竟充滿了痛苦,「你這樣說,更是叫我無地自容了!」「柱國?」余教授縮回手,喃喃喚道。
「欽磊,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就懂得這些年我在國外的心情了,」吳柱國把煙鬥擱在茶几上,卸下了他那副銀絲邊的眼鏡,用手捏了一捏他那緊皺的眉心,「這些年,我都是在世界各地演講開會度過去的,看起來熱鬧得很。上年東方歷史學會在舊金山開會,我參加的那一組,有一個哈佛大學剛畢業的美國學生,宣讀他一篇論文,題目是:《五四運動的重新估價》。那個小伙子一上來便把‘五四’批評得體無完膚,然後振振有詞的結論道:這批狂熱的中國知識青年,在一陣反傳統、打倒偶像的運動中,將在中國實行二千多年的孔制徹底推翻,這些青年,昧於中國國情,盲目崇拜西方文化,迷信西方民主科學,造成了中國思想界空前的大混亂。但是這批在父權中心社會成長的青年,既沒有獨立的思想體系,又沒有堅定的意志力,當孔制傳統一旦崩潰,他們頓時便失去了精神的依賴,於是徬惶、迷失,如同一群弒父的逆子——他們打倒了他們的精神之父——孔子,背負著重大的罪孽,開始了他們精神上的自我放逐,有的重新回頭擁抱他們早已殘破不堪的傳統,有的奔逃海外,做了明哲保身的隱士。他們的運動瓦解了、變質了。有些中國學者把‘五四’比作中國的‘文藝復興’,我認為,這只能算是一個流產了的‘文藝復興’。他一念完,大家都很激動,尤其是幾個中國教授和學生,目光一齊投向我,以為我一定會起來發言。可是我一句話也沒有說,默默的離開了會場——」
「噢,柱國——」
「那個小伙子有些立論是不難辯倒的,可是,欽磊——」吳柱國的聲音都有些哽住了,他乾笑了一聲,「你想想看,我在國外做了幾十年的逃兵,在那種場合,還有什麼臉面挺身出來,為‘五四’講話呢?所以這些年在外國,我總不願意講民國史,那次在加大提到‘五四’,還是看見他們學生學潮鬧的熱鬧,引起我的話題來——也不過是逗著他們玩玩,當笑話講罷了。我們過去的光榮,到底容易講些,我可以毫不汗顏的對我的外國學生說:‘李唐王朝,造就了當時世界上最強盛、文化最燦爛的大帝國。’——就是這樣,我在外國喊了幾十年,有時也不禁好笑,覺得自己真是像唐玄宗的白髮宮女,拼命在向外國人吹噓天寶遺事了——」
「可是柱國,你寫了那麼多的著作!」余教授幾乎抗議的截斷吳柱國的話。
「我寫了好幾本書:《唐代宰相的職權》、《唐末藩鎮制度》,我還寫過一本小冊子叫《唐明皇的梨園子弟》,一共幾十萬字——都是空話啊——」
吳柱國搖著手喊道,然後他又冷笑了一聲,「那些書堆在圖書館裡,大概只有修博士的美國學生,才會去翻翻罷了。」
「柱國,你的茶涼了,我給你去換一杯來。」余教授立起身來,吳柱國一把執住他的手,抬起頭望著他說道:
「欽磊,我對你講老實話:我寫那些書,完全是為了應付美國大學,不出版著作,他們便要解聘,不能升級,所以隔兩年,我便擠出一本來,如果不必出版著作,我是一本也不會寫了的。」
「我給你去弄杯熱茶來。」余教授喃喃的重復道,他看見吳柱國那張文雅的臉上,微微起著痙攣。他蹭到客廳一角的案邊,將吳柱國那杯涼茶倒進痰盂裡,重新沏上一杯龍井,他手捧著那只保暖杯,十分吃力的拐回到座位上去,他覺得他那只右腿,坐久了,愈來愈僵硬,一陣陣的麻痛,從骨節裡滲出來。
他坐下後,又禁不住用手去捏榨了一下。
「你的腿好像傷得不輕呢。」吳柱國接過熱茶去,關注著余教授說道。
「那次給撞傷,總也沒好過,還沒殘廢,已是萬幸了。」余教授解嘲一般笑道。
「你去徹底治療過沒有?」
「別提了,」余教授擺手道,「我在台大醫院住了五個月。他們又給我開刀,又給我電療,東搞西搞,愈搞愈糟,索性癱掉了。我太太也不顧我反對,不知哪裡弄了一個打針灸的郎中來,戳了幾下,居然能下地走動了!」
余教授說著,很無可奈何的攤開手笑了起來,「我看我們中國人的毛病,也特別古怪些,有時候,洋法子未必奏效,還得弄帖土藥秘方來治一治,像打金針,亂戳一下,作興還戳中了機關——」說著,吳柱國也跟著搖搖頭,很無奈的笑了起來,跟著他伸過手去,輕輕拍了一下余教授那條僵痛的右腿,說道:「你不知道,欽磊,我在國外,一想到你和賈宜生,就不禁覺得內愧。生活那麼清苦,你們還能在台灣守在教育的崗位上,教導我們自己的青年——」吳柱國說著,聲音都微微顫抖了,他又輕輕的拍了余教授一下。
「欽磊,你真不容易——」
余教授默默的望著吳柱國,半晌沒有做聲,他搔了一搔他那光禿的頭頂,笑道:
「現在我教的,都是女學生,上學期,一個男生也沒有了。」
「你教‘浪漫文學’,女孩子自然是喜歡的。」吳柱國笑著替余教授解說道。
「有一個女學生問我:‘拜侖真的那樣漂亮嗎?’我告訴她:‘拜侖是個跛子,恐怕跛得比我還要厲害哩。’那個女孩子頓時一臉痛苦不堪的樣子,我只得安慰她:‘拜侖的臉蛋兒還是十分英俊的’——」
余教授和吳柱國同時笑了起來。「上學期大考,我出了一個題目要她們論‘拜侖的浪漫精神’,有一個女孩子寫下了一大堆拜侖情婦的名字,連他的妹妹Augusta也寫上去了!」
「教教女學生也很有意思的。」吳柱國笑得低下頭去,「你譯的那部《拜侖詩集》,在這裡一定很暢銷了?」
「《拜侖詩集》我並沒有譯完。」
「哦——」
「其實只還差‘DonJuan’最後幾章,這七八年,我沒譯過一個字,就是把拜侖譯出來,恐怕現在也不會有多少人看了——」
余教授頗為落寞了的嘆了一口氣,定定的注視著吳柱國,「柱國,這些年,我並沒有你想像那樣,並沒有想‘守住崗位’,這些年,我一直在設法出國——」
「欽磊——你——」
「我不但想出國,而且還用盡了手段去爭取機會。每一年,我一打聽到我們文學院有外國贈送的獎金,我總是搶先去申請。前五年,我好不容易爭到了哈佛大學給的福特獎金,去研究兩年,每年有九千多美金。出國手續全部我都辦妥了,那天我到美國領事館去簽證,領事還跟我握手道賀。哪曉得一出領事館門口,一個台大學生騎著一輛機器腳踏車過來,一撞,便把我的腿撞斷了。」
「哎,欽磊。」吳柱國曖昧地嘆道。
「我病在醫院裡,應該馬上宣佈放棄那項獎金的,可是我沒有,我寫信給哈佛,說我的腿只受了外傷,治癒後馬上出去。我在醫院裡躺了五個月,哈佛便取消了那項獎金。要是我早讓出來,也許賈宜生便得到了——」
「賈宜生嗎?」吳柱國驚嘆道。
「賈宜生也申請了的,所以他過世,我特別難過,覺得對不起他。要是他得到那項獎金,能到美國去,也許就不會病死了。他過世,我到處奔走替他去籌治喪費及撫卹金,他太太也病得很厲害。我寫信給邵子奇,邵子奇派了一個人,只送了一千塊台市來——」
「唉,唉。」吳柱國連聲嘆道。
「可是柱國,」余教授愀然望著吳柱國,「我自己實在也很需要那筆獎金。雅馨去世的時候,我的兩個兒子都很小,雅馨臨終要我答應,一定撫養他們成人,給他們受最好的教育。我的大兒子出國學工程,沒有申請到獎學金,我替他籌了一筆錢,數目相當可觀,我還了好幾年都還不清。所以我那時想,要是我得到那筆獎金,在國外省用一點,就可以償清我的債務了。沒想到——」
余教授聳一聳肩膀,乾笑了兩聲。吳柱國舉起手來,想說什麼,可是他的嘴唇動了一下,又默然了。過了片刻,他才強笑道:
「雅馨——她真是一個叫人懷念的女人。」
窗外的雨聲,颯颯娑娑,愈來愈大了,寒氣不住的從門隙窗縫里鑽了進來,一陣大門開闔的聲音,一個青年男人從玄關走了上來。青年的身材頎長,披著一件深藍的塑膠雨衣,一頭墨濃的頭髮灑滿了雨珠,他手中捧著一大疊書本,含笑點頭,便要往房中走去。
「俊彥,你來見見吳伯伯。」余教授叫住那個青年,吳柱國朝那個眉目異常英爽的青年打量了一下,不由得笑出了聲音來。
「欽磊,你們兩父子怎麼——」吳柱國朝著俊彥又指了一下,笑道,「俊彥,要是我來你家,先看到你,一定還以為你父親返老還童了呢!欽磊,你在北大的時候,就是俊彥這個樣子!」說著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吳伯伯在加大教書,你不是想到加大去念書嗎?可以向吳伯伯請教請教。」余教授對他兒子說道。
「吳伯伯,加大物理系容易申請獎學金嗎?」俊彥很感興趣的問道。
「這個——」吳柱國遲疑了一下,「我不太清楚,不過加大理工科的獎學金比文法科多多了。」
「我聽說加大物理系做一個實驗,常常要花上幾十萬美金呢!」俊彥年輕的臉上,現出一副驚羨的神情。
「美國實在是個富強的國家。」吳柱國嘆道,俊彥立了一會兒,便告退了。余教授望著他兒子的背影,悄聲說道:
「現在男孩子,都想到國外去學理工。」
「這也是大勢所趨。」吳柱國應道。
「從前我們不是拼命提倡‘賽先生’嗎?現在‘賽先生’差點把我們的飯碗都搶跑了。」
余教授說著跟吳柱國兩人都苦笑了起來,余教授立起身,又要去替吳柱國斟茶,吳柱國忙止住他,也站了起來說道:
「明天一早我還要到政治大學去演講,我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說著,他沈吟了一下,「後天我便要飛西德,去參加一個漢學會議,你不要來送我了,我這就算告辭了吧。」
余教授把吳柱國的大衣取來遞給他,有點歉然的說道:
「真是的,你回來一趟,連便飯也沒接你來吃。我現在這位太太——」余教授尷尬的笑了一下。
「嫂夫人哪裡去了?我還忘了問你。」吳柱國馬上接口道。
「她在隔壁,」余教授有點忸怩起來,「在打麻將。」
「哦,那麼你便替我問候一聲吧。」吳柱國說著,便走向了大門去。余教授仍舊套上他的木履,撐起他那把破油紙傘,跟了出去。
「不要出來了,你走路又不方便。」吳柱國止住余教授。
「你沒戴帽子,我送你一程。」余教授將他那把破紙傘遮住了吳柱國的頭頂,一隻手攬在他的肩上,兩個人向巷口走了出去。巷子里一片漆黑,雨點無邊無盡的飄灑著。余教授和吳柱國兩人依在一起,踏著巷子裏的積水,一步一步,遲緩、蹣跚、蹭蹬著。快到巷口的時候,吳柱國幽幽的說道:
「欽磊,再過一陣子,也許我也要回台灣來了。」
「你要回來?」
「還有一年我便退休了。」
「是嗎?」
「我現在一個人在那邊,穎芬不在了,飲食很不方便,胃病常常犯,而且——我又沒有兒女。」
「哦——」
「我看南港那一帶還很幽靜,中央研究院又在那裡。」
「南港住家是不錯的。」
雨點從紙傘的破洞漏了下來,打在余教授和吳柱國的臉上,兩個人都冷得縮起了脖子。一輛計程車駛過巷口,余教授馬上舉手截下。計程車司機打開了門,余教授伸出手去跟吳柱國握手道別,他執住吳柱國的手,突然聲音微微顫抖的說道:
「柱國,有一件事,我一直不好意思向你開口——」
「嗯?」
「你可不可以替我推薦一下,美國有什麼大學要請人教書,我還是想出去教一兩年。」
「可是——恐怕他們不會請中國人教英國文學哩。」
「當然,當然,」余教授咳了一下,乾笑道,「我不會到美國去教拜侖了——我是說有學校需要人教教中文什麼的。」
「哦——」吳柱國遲疑了,說道,「好的,我替你去試試吧。」
吳柱國坐進車內,又伸出手來跟余教授緊緊握了一下。
余教授踅回家中,他的長袍下擺都已經潮濕了,冷冰冰的貼在他的腿脛上,他右腿的關節,開始劇痛起來。他拐到廚房裡,把暖在爐灶上那帖於善堂的膏藥,取下來,熱烘烘的便貼到了膝蓋上去,他回到客廳中,發覺靠近書桌那扇窗戶,讓風吹開了,來回開闔,發出砰砰的響聲,他趕忙蹭過去,將那扇窗拴上。
他從窗縫中,看到他兒子房中的燈光仍然亮著,俊彥坐在窗前,低著頭在看書,他那年輕英爽的側影,映在窗框裡。余教授微微吃了一驚,他好像驟然又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一般,他已經逐漸忘懷了他年輕時的模樣了。
他記得就是在俊彥那個年紀,二十歲,他那時認識雅馨的。那次他們在北海公園,雅馨剛剪掉辮子,一頭秀髮讓風吹得飛了起來,她穿著一條深藍的學生裙站在北海邊,裙子飄飄的,西天的晚霞,把一湖的水照得火燒一般,把她的臉也染紅了,他在《新潮》上投了一首新詩。就是獻給雅馨的:
當你倚在碧波上
滿天的紅霞
便化作了朵朵蓮花
托著你
隨風飄去
馨馨
你是凌波仙子
余教授搖了一搖他那十分光禿的腦袋,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他發覺書桌上早飄進了雨水,把他堆在上面的書本都打濕了。他用他的衣袖在那些書本的封面上揩了一揩,隨便拾起了一本《柳湖俠隱記》,又坐到沙發上去,在昏暗的燈光下,他翻了兩頁,眼睛便合上了,頭垂下去,開始一點一點的,打起盹來,朦朧中,他聽到隔壁隱約傳來一陣陣洗牌的聲音及女人的笑語。
台北的冬夜愈來愈深了,窗外的冷雨,卻仍舊綿綿不絕的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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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活在人生黃金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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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85 歲是人生的黃金年齡
社會經濟實力的提高,健康保健措施的改進及科學技術的發展,使我們生命的跨度大大地延長了。今天美國人的平均壽命為77.9歲,亞裔的壽命又略高於其他族裔。在中國,人的平均壽命從1949年的35歲延至現在72歲。所以,
人生七十不算稀,百年人瑞有何奇;中秋過後月尚明,清明季末花還濃。
今天人的壽命的增加,不是那種苟延殘喘的拖長時間,而是人有效生命的延長。有效生命指的是我們活著,在意識上能自由行使自己的意志,在體力上能料理自己生活,並從事一定的體力勞動。比起古人,我們的有效生命有幸延長了15到20年。體力的充沛引起心理上比前人更為年輕。杜甫在寫“少陵野老吞聲哭”時才45歲。蘇東坡寫“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剛47歲。古人到50多歲時心態就已衰老。56歲的杜甫寫“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給我們一副步履蹣跚時,老態龍鍾的模樣。今天五六十歲的人就算自稱為“老人”的,也沒人認可。
前兩年,《今日美國》報導二戰後的嬰兒潮進入退休的年齡,認為和他們的前輩相比,這一代人精力體力充沛,生活豐富多彩,對人更加慷慨。所以,55歲到75歲是人生的黃金時代。如果注意保養,適度地鍛煉,好好把握,完全可以把這段年齡延至80歲乃至90歲。
之所以說這是人生的一段黃金時光,是相對於其它的人生階段來說的。這段時光有下面幾個特點:
第一,對大部分人來說,這個年齡已過了人生最辛勞的階段。人剛離開懵懂的年齡,還沒作好準備,便被拋進結婚生子,成家立業的人生軌道中。從學著幫孩子換尿片到陪孩子上琴課或學游泳,我們的日程排得滿滿的,多半不是為自己的。離開家到公司,職場裡同事間為加級晉升相互傾軋,越是高層次的職業,爾虞我詐越是常見。憂鬱症成為流行病。當我們進入五六十歲時,孩子已經大學畢業工作了,至少過了需要我們很多照顧的年齡。而工作上,我們已經達到了那個層次的高峰。不必要為晉升終身教授而連夜寫論文;也無須對老闆唯唯諾諾,怕丟了飯碗。有的人興許正盼著公司把他炒了,領幾個月的辭退金,拿兩年的失業救濟。就等正式退休的年齡了。所以,這個年齡段的人,心態平穩,對生活滿意度高。
第二,這個年齡段的人,智力達到人的最高點。人的體質到二三十歲後開始下降,但人的智力卻仍在發展,至少到70歲以上。玩腦筋急轉彎,我們可能玩不過小年青。但考慮問題的周到和精細絕對勝過他。面對突發的事件,我們會比年輕人更顯得從容不迫。處理生活難題,我們經驗豐富,游刃有餘。
第三,這個年齡段的人,經濟收入多比較穩定。柏拉圖在《理想國》說過一句很有意思的話:錢,對老年人的唯一的好處是他不需要為著金錢去幹壞事了。金錢是萬惡之首。所以,我們不會像年輕人一樣急功近利,為了眼前的利益去鋌而走險。穩定的收入給我們提供物質手段去享受我們鍾愛的事情,不管是追尋童年的夢想,還是修補青春的遺憾。對人來說都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第四,這個年齡段的人體力尚佳。走路雖未必健步如飛,但也沒到吳牛喘月。我們有精力去藝海拾貝,史林攬勝。旅遊,釣魚,讀書,聽音樂,淘古玩,倘佯於山水之間,獵奇在市坊之中。借用王羲之的一句話叫“信可樂也!”
把握這20來年的黃金歲月,關鍵在於更新觀念。首先得認為自己還很年輕。新鮮的事物能接受,花前月下和年齡無關。孩子長大飛走了,是人生的規律。我們沒必要再去操勞他們的成家立業,生兒育女。那是他們的人生,他們的責任。其次,不要讓案牘勞形,瑣事纏身,為自己擠出更多的時間。切記唐伯虎所說的世上錢多賺不盡,朝里官多做不了的警戒。
人類學家認為,人有十種獨特的生物特徵。其中之一是:其它動物過了生育的年齡,很快就死亡了;而人在生育年齡過後,生命的旅程還很長。所以,珍惜這一段頗長的黃金時段也是造物主的意思喔。
寫給七十歲時候的自己
以前人說:人生七十古來稀。現在雖然科技進步,但能活到八十也算很好了!對於已過六十的我們來說,想想離「古來稀」的日子是越來越近了,如果到這時還不知道人生最該把握的是什麼,仍汲汲追求俗世的價值生活,那麼,到了閉眼那一天才真是知道窮忙碌了人生這一遭。
我希望自己能夠活過七十,有機會看到今天寫的這篇文章。到那一天,我一定會強迫自己「靜靜地、專心地、誠心地」讀《寫給七十歲的自己》,並且以文章裡面的要求來鞭策自己。哪些要求呢?
一、不貪
孔子說,君子有三戒:
少之時期,血氣未定,戒之在色;
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鬥;
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
這裡的「得」就是「貪得」,想要擁有什麼的物質慾望。
人老的時候為什麼要「不貪」?因為你的體力、精力、記憶力、拚鬥力……都大不如前,這時如果仍然和年輕時一樣,什麼都想要,你的日子肯定會過得十分辛苦。這時候要放下貪念,也就是孔子說的:戒之在得。
不貪的觀念落實在日常生活之中,又是什麼?凡是「基本生活」不需要、用不到的,就不要。什麼是基本生活所必須的?你能吃多少、喝多少、穿多少、住多少、玩兒多少!例如財富,如果已經累積足夠的養老金,再多的要了有何用?為兒女做打算嗎?你已經七十歲,你的兒女年紀有多大?那麼大的兒女,如果還需要你的經濟照顧,除非他是智障、殘廢,否則這種沒出息的兒女不要也罷。
除了不應有物質的貪念,也不應有物質的「比較心」。好比說名牌皮包、手機,不要因為別人都有,所以自己也想擁有一個,而不問自己是否需要?
不管是什麼東西,沒有需要就不要,不要在意別人怎麼看你。人到七十,還生活在別人的眼光之下,這不悲哀嗎?我就是我,管你如何看我、如何想我,我還是我。也因此,在人生剩下的歲月裡,除了基本生活所需,其餘都不要,這就是孔子說的:戒之在得!
二、不嘮叨
世間的萬般事物之所以如此,都有它的道理。管你是喜歡它或是討厭它,它還是如此。什麼政治啦、利害啦、黨派啦、社會亂象啦……管他那麼多幹什麼?至於家人,好比說老伴、兒女、孫子女……你已經管了那麼多年,如果他們依然故我,再管下去又有何用?
不管什麼事情,都不要嘮叨,囉囉嗦嗦像唸經似地唸個不停。如果實在看不下去,溫和地提醒一聲,最多兩聲,也就足夠了!再說下去就是「令大家都討厭」的嘮叨。想想當年你年輕的時候,父母以為愛你,不停地在你的耳邊「叮嚀」,你當時r有什麼感覺?人生最可怕的,是不能記取教訓,以致日後成為自己當初所討厭那一型的人!年輕時r如果你討厭長輩對你嘮叨,將來當你成了長輩,也請不要對你的晚輩嘮叨。
三、不活在過去
最怕老人談自己往日的「豐功偉業」。第一次也就算了,還有一點新鮮感。不幸的是,很高比率的老人習慣活在過去,喜歡不斷地、重複地談論往事。尤其是「當年勇」,一聊起來就沒完沒了,而且是同樣的一段老故事。可能見了十面,就會說個七八遍,到後來倒背如流、兩耳長繭。當然,喜歡活在過去是人的天性,不要說老人,曾經有段時間我也喜歡談「當年勇」,一旦談到這些話題,我頓時覺得精神格外振奮、言語格外犀利,大有欲罷不能之勢。直到有一天,一位朋友聽得不耐煩了,皺眉問我:這些都是過去,你講它有什麼意義嗎?頓時之間,我暗暗慚愧。從此,我曉得暗自檢討自己和別人聊天的話題,也開始留意別人談話的內容,這才發現「活在過去」是大多數人的毛病,而且越老越嚴重。
希望我老了以後不要犯這個毛病!回憶,只須跟「和你有共同記憶」的朋友一起分享。其他無關的人,尤其是年輕人,少跟他們談自己的過去。
四、不堅持己見
堅持己見從別人的角度看,就是固執。越老越固執,聽過這句話嗎?這是事實,也是普遍現象。老人為什麼固執?可能原因如下:
1.老人累積了許多的人生經驗。當他碰到新事件往往用以往的經驗做比較,並迅速做出結論:是好或壞、是對或錯、是可行或不可行!
2.老人不太能接受新事物。這讓老人的許多想法,例如人生理想、生涯規劃、生命的價值觀……和年輕人的認知都有一段差距。
3.人越活,會為自己設定越來越多的框框,這個不行、那個不可以,而且,只要自己衣食無慮,往往就會?不顧一切地堅持下去。
4.面子問題。年輕時如果長輩教訓你,即使心裡不服,還是會忍下來。可是,等到你成了長輩,如何能再忍受年輕人對你的糾正?
綜合以上四個原因,老人便成了年輕人眼中的老頑固。我將來可不希望成為老頑固。如何做呢?我管不了的事,例如稅務政策、選舉輸贏、水電漲不漲、核電廠要不要……
老實說,我想都懶得想。家人的事,例如兒女要不要補習、選哪個學校、進哪個系所、娶誰、嫁誰、住哪、從事什麼行業、進行什麼投資……我只盡勸告的義務,最多說一兩次,絕不堅持。
與我無關的事,如果是小事,像是外出吃什麼、去哪兒玩、坐什麼車、看什麼電影、穿什麼衣服……我也不堅持。與我有關的事,唯有大事,我才會考慮是否要堅持己見。什麼是大事呢?那些日日夜夜,會?長時間影響我生活的事情。
畢竟我已經老了,生活上有一些老習慣,即使在別人眼中是壞習慣,只要沒有違法亂紀,別人有什麼資格要求我改變?
五、不怨天尤人
最討厭和別人聊天,一開口就听他抱怨天、抱怨地、抱怨張三、李四……
好像普天下都欠他。真有誰對不起你嗎?別忘了,人生如戲!假如碰上一個不稱職的搭檔演員,你可以選擇「拒絕繼續再演下去」。也別忘了,這本來就是一個不公平的世界。有人出生在父親是賭徒、母親是毒蟲的家庭,他的公平又在哪兒呢?
自己的人生自己選擇,自己過,也應由自己負起完全的責任。
六、不後悔
管他過去曾經犯了什麼錯誤,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後悔有何用?人生已經夠苦了,不要再自尋煩惱。人生要面對的是現在!尤其是你已經七十,人生沒有剩下多少「現在」。掌握現在,規劃短期的未來,讓自己有限的人生更加美滿,這才是七十歲的你應該做的事。
七、想做,就去做
子曰: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順,七十從心所欲。我以為「從心所欲」就是:想做,就去做!人已經活到七十歲了,還有幾個「健康」、「從心所欲」的日子可以過?上個月參加友人的婚禮,席上遇到一位朋友,他從事的工作非常特殊?瀕死研究。據他講,最近兩三年為了做研究,他經常前往安寧病房,曾經和幾百位重症病患長談。綜合他和這些病患談話的心得,深深感覺人在病危之時,會後悔自己「什麼還沒做」!好比說,應該善待某人卻沒有善待,想去某個地方卻沒有去,想做某件事情卻沒有做……?
如今即將死亡,想想再也沒機會了,心中好後悔啊!沒錯啊,何必臨到鬼門關前才後悔呢?想做什麼,趁現在還有時?間、還有體力、還有財力,就去做吧!別管它體重、血壓、膽固醇……
想吃什麼,就去吃。也不要太在意別人的目光和想法。此外該用什麼、該穿什麼、該花什麼、該玩什麼……只要自己還有這個能力,全都不必節省。不要等躺在病床上還在掛念衣櫃裡面那件價值好幾萬元,準備留著重要場合穿著的衣服,到今天一次都還沒穿過呢!以上就是我對未來七十歲的我的自我期許。總合這七項期許,大體上可以歸納成三個小結論:
一、言語要收斂。
二、思想要正向。
三、行動要積極。
人生匆匆,回想我還是那個調皮搗蛋的小鬼,往事猶歷歷在目,卻不料一眨眼我已踏入「老人」之林。想到歲月如梭,再沒幾年我就可能染上「老人病」,趁著此時r還有幾分精力,寫下這篇文章,留待日後警惕自己:希望年老的我不貪、不嘮叨、不活在過去、不堅持己見、不怨天尤人、不後悔,想做?就去做!如此這般,活在我身邊的親友才會快樂,我自己也會?快樂。
美國公佈決定人類壽命6大因素:人緣排第一
2012-10-11 08:11 《生命時報》
延年益壽離不開健康飲食和積極運動。基因、信仰和結婚也會影響到壽命,除此之外,影響壽命的因素還有不少。美國心理學教授霍華德·弗里德曼和萊斯利·馬丁經過二十年的研究,從研究對像多如牛毛的生活習慣中總結出一些影響壽命的決定性因素,並發表新著《長壽工程》。該書列出了“長壽關鍵要素排行榜”。
第一名:人際關係。研究表明,人際關係的重要性遠遠超乎想像。人際關係可能比水果蔬菜、經常鍛煉和定期體檢更加重要。哈佛大學醫學院一項對268 名男性進行跟蹤調查發現,一個人生活中真正重要的就是和別人的關係。研究還發現,常與朋友小聚適度飲酒者比滴酒不沾者更長壽。
第二名:性格特徵。弗里德曼在研究中發現,在性格方面,百歲老人至少有三大共同點:其一,生活態度積極,大多數性格外向、樂觀隨和,笑對生活,廣泛社交。這些老人善於公開宣洩自己的情緒。其二,責任心強。責任心是直接關係到長壽、婚姻幸福和賺大錢的一大重要性格特徵。無論是孩提時代的責任心還是成年期的責任心,都是長壽的最好指標。責任心越強,越有益長壽。其三,積極看待衰老。研究發現,對衰老持積極態度的老人壽命延長7.5年。
第三名:職業生涯。工作對長壽的重要性大大超過人們的想像。失業、工作不穩定及工資過低都會殃及健康。與同事及上司的關係是否融洽也會明顯影響健康狀況。偶爾拍點馬屁有益健康。事業成功有助於長壽。乏味的工作會增加心髒病風險。據研究,人們臨死前最後悔的事就是過勞工作既迫害健康又得到應有的回報。反之,如果真正熱愛自己所從事的有意義的工作,勤奮努力反而有益長壽。
第四名:生活細節。一些生活小習慣直接關係到是否能夠長壽。保證足夠睡眠和美滿和諧的夫妻生活;不拖欠債務;與人為善,多點寬容。另外,保持年輕的心態也有助長壽。研究發現,看上去更年輕的人更長壽。目前是否擁有年輕的心態和行為,決定30年後是否會早亡。
第五名:戒除不良習慣。很多人認為,戒除抽煙和酗酒等生活習慣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然而多項研究發現,長命百歲與快樂生活具有很大的交集,在很大程度上“相互重疊”。因此,為了提高生活質量和延年益壽,應該積極改變不良生活習慣。
第六名:與健康者為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經常與誰在一起也關係到是否能長壽。弗里德曼表示,群體特種決定個人生活類型,朋友的生活習慣會直接影響你的生活習慣。要想健康,就應該經常和生活方式健康的人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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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並不如煙心得 在 [心得] 往事並不如煙章詒和 雜感(聶紺弩) - 看板book 的推薦與評價
因為想一窺文革時代的面貌,看到推薦便買了章詒和所著之「往事並不如煙」,讀到
“斯人寂寞─聶紺弩晚年片段”時,由於章文筆下的聶夫人周穎是個忘恩負義、貪小便宜
、德行有虧的婦人,從而對於聶夫人周穎產生很大的好奇,於是查了其它資料。發現姚錫
佩在讀了章文後寫了篇為“聶紺弩夫人周穎辨正─讀章詒和文後”,其內文與章文所述相
差甚大。
例如章文寫:周穎每到章家必飽食一頓並用大號的鋁製飯盒打包,到最後「章家的飯
盒都在聶家的碗櫃放著呢」,而姚錫佩筆下的周穎卻是好客大方的女子。而章文中藉朱靜
芳之口述說周穎在朱靜芳大力搭救聶紺弩出獄後,對外卻說是某首長援助一事在姚錫佩的
文章也有不同的說法。
另外在聶紺弩逝世後,章文寫道其母李健生等著周穎寄訃告及追悼會通知,而最後卻
從旁人處得知追悼會已結束,於是李健生說:「紺弩去了,我與周穎的關係到此結束。」
而姚錫佩的文章明確寫道當年她曾親自在聶家幫忙擬定訃告及追悼會名單,清楚的記得名
單上記著李健生。而周穎的外孫還收藏著當年追悼會的簽到簿四大冊,翻開來還有李健生
大大的簽名,與章文所述相當不同。
而藉由朱靜芳與章母李健生的談話道出周穎行為不檢這段,則讓我有種若不是掛上這
些名字當主角,根本像是一群三姑六婆在道人家裡是非之感。
由於兩篇文章差異實在太大,於是我轉而查詢章詒和的相關資料,發現其它的文章也
有此類爭議〈除去政治議題〉。例如“誰把聶紺弩送進了監獄”、“家有臥底馮亦代”等
文。
在閱讀此書時一直感到不愉快,我一直以為是書中角色太過寫實以至於令人反感,但
是看到其他的資料後使我轉而抱持著懷疑的態度。我想著周穎與章家母女有什麼過節,以
至於章詒和將周穎塑造成如此惹人生厭的角色,而對於聶紺弩擔任編輯時大量挪用他人稿
費一事則輕輕帶過;在聶氏夫妻離世近20年後,以文章告天下人的方式來揭發其夫妻間最
私隱的不合〈不論此不合是真是假〉,我認為即使要揭發也不該是章詒和女士,其後人情
何以堪?
我本想體會文革時代的愁悵與無可奈何,但是閱讀作者的文章卻令我有種另一場清算
的感覺,不論是聶紺弩一文或其它。總而言之,閱讀此書無法使我感動,我以為往事並不
如煙是要告訴讀者關於那個年代的人物值得讓後人了解之事物,但隱約而對枝微末節小事
的敘述卻讓我有小家子氣的感覺。
相關資料:
為聶紺弩夫人周穎辨正讀章詒和文後 作者:姚錫佩 (內文為簡體字)
https://www.edubridge.com/erxiantang/l2/niegannu_yao.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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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9.126.9.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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