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己任老師分享」
最近幾個月來不知道為什麼常常想起“楊小佩”,雖然知道她已經逝世三十多年,可是她的琴聲與最後一次跟她在一起的情景仍然常常出現在眼前。郭英聲說他生平拍的第一位女孩就是“楊小佩”,而“楊小佩”在那個年代,是與陳必先齊名才華洋溢的鋼琴家。 雖然她身材瘦小,但鋼琴在她手下卻像個玩具,第一次聽小佩彈琴,立刻被她的琴音迷倒,而更讓我注意的卻是她雙眼中透露出來的憂鬱與哀傷。今天在網路上不經意看到了這篇「遺言」,一眼就認出那位「佩吉·楊」就是楊小佩!她的故事可以為天下父母鑑!「遺言」很長,請耐心的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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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天下父母心和錯位的愛”
佩吉·楊,42,台灣人,台灣著名鋼琴家
這份遺言是根據我收到的幾盒錄音帶謄寫的,費時不少,是所有遺言中最長的一份,但完成後感到很值得。
寄磁帶的人是遺言中提到的那個被稱為 L 的人。
你好,親愛的先生或女士:
首先我非常感激你給了我這個能讓我說出自己生命中故事的機會。
我不想走,也不能走——這是我此刻最最想說的話。
此刻我對自己的生命已沒有太多的留戀,除了父母和我在音樂界和非音樂界的朋友,當然還有萊昂,我再也無法見到的法國戀人。
可是我的女兒尼娜才只有 9 歲呀!
我不敢想,她從此必須活在一個沒有媽媽的世界裡,這是何等殘酷的一件事啊!
我已經是肺癌晚期,本來就又瘦又小的身體經過多次放、化療現在已經脫了形,加上掉光了頭髮,你可以想象我的樣子有多難看。
我那樣注重外貌,愛漂亮,現在卻對自己的一切都無能為力了!
前天小尼娜來過了,她從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大哭起來,哭得那麼傷心。
我從她的哭聲裡可以聽出來,她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媽媽,有可憐我的成分,有不懂,還有媽媽變成了這個樣子,她不知該對誰發火的憤怒。
我住在加州;今天早上,一個紐約的朋友打電話告訴我,說你在《紐約時報》上登了一個徵集臨終遺言的廣告,然後她小心地問我是否有這樣的需要,如有,她可以代勞記錄和郵寄。
我不知道你是誰,可是你這樣做真是夠殘忍啊!因為你活生生地把一個人不願意面對的死神提前拉到了面前。
你知道嗎?不論一個人病得多重,離死亡已有多近,他也不願真的相信自己會走,因為我們只熟悉活著時的一切,能看見的生活,而死亡畢竟是件多麼陌生的事!
但我又必須承認,把最後的話留下來對我又是一種多麼致命的需要!
我現在已經不能寫任何東西了,趁現在還能勉強發聲,就把留下的話在電話裡口述給了我在紐約的朋友 L,請她謄寫,然後代為轉寄給你吧。
我一生在台灣教過很多學生,他們當中很多都來了美國,我得病後他們能來的都來看過我了,他們的確都讓我感動,提醒我,在我不太長的生命裡有過他們的身影和關愛。
不過,所有這些人都屬於一個正式的社會的和朋友關係的層面,由於面子和種種其他原因,我一生中最私密的事,是不可能告訴他們的。
只有紐約的朋友 L 我才可以放心地托付。
我與她雖然只是在加州的那所女校裡偶然相遇,並且她還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大陸人,按理我們之間該有很多政治和文化的偏見和隔閡才對,即使不是仇恨,可是她卻在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就讓我知道,她是一個能夠讓我把生活裡最隱秘的事放心分享的人。
人真是太奇怪了!剛來美國時我只是泛泛地相信上帝,後來生活走入絕境時開始相信西藏密宗。
而遇到這個大陸來的 L,應該是上帝和佛祖的共同安排才對,讓我能將自己一生裡除了作為公眾人物之外發生的最刻骨銘心的經歷有一個寄托之處。
除了她,我真想不出還有第二個更合適的人來做這件事,看來,一些貌似偶然的事,其實早已埋伏了日後的必然。
下面的口述,我的朋友 L 無比耐心地用了三個晚上在電話裡陪著我完成了這個最後的心願,完成之後,我的病情加重,她飛來加州看我,並答應陪我走完最後一小段不長的路。
我出生在台灣一個很普通的家庭,父親在一家報館做編輯,母親結婚後就做了家庭主婦,五年內他們生了我和弟弟。
我很小時就對音樂有一種反常的癡迷和感覺,似乎那裡才是更值得進去探索的世界,充滿了不可言說的秘密。
父親送我去學鋼琴後,我才知道世界上最神奇的東西就是鋼琴。
我不需要任何人督促我練琴,我與琴的關係從一開始就與別的孩子不同,我坐上琴凳就不想再下來,直到我父母硬把我抱下來。
我 5 歲時得了全台灣幼兒鋼琴大賽的冠軍,後來在所有幼兒和青少年組的鋼琴大賽中都名列前茅,不是冠軍就是亞軍,每次得獎後,我都看到父母的極度喜悅,似乎他們卑微的社會地位瞬間得到了提升,我看到他們在接待親朋好友來祝賀的時候,臉上那種發自內心的驕傲。
他們總是對小弟說,你要向姐姐學,為我們這個家爭光。
中學還沒畢業,我就考上了法國國立高等音樂學院,拿到了部分獎學金。
為了完成整個學業,我父母決定全家移居法國,靠打工幫我讀完大學;他們賣掉了家裡所有能賣的東西,似乎不考慮是否再回來了。
看著父親忙著這一切時臉上的決絕表情,我已經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夜裡我獨自暗想,如果我失敗了怎麼辦?可是在父母和弟弟面前,我永遠是一個懂事、聽話和看似樂觀的女兒和姐姐。
後來我的一生都習慣了扮演這個不能改變的角色。
我們到了法國後租了一個便宜的地方住下,父母馬上開始在附近的中餐館和洗衣房找工做。
我每天去上學,進出典雅的貴族式校園環境,坐在精致華美的教室裡聽課、練琴,而我的父母卻在外面做辛苦低微的體力工,強烈的反差讓我心理上感到難以承受的壓力,我只有拼命地學習,忘我地練琴,不敢有半點松懈和歡樂。
我的父親一見到我總會嚴肅地告誡我要努力再努力。
看著由於勞累使他們日漸蒼老的容貌和過早冒出的白髮,我總有想哭的,如果是在台灣,他們並不需要這樣辛苦。
壓力太大時,我開始了抽煙,在法國,十幾歲的女孩子抽煙很尋常,但由於我父母對我的要求很嚴,這事我自然瞞了他們。
我在法國上大學二年級的時候,參加了當年舉辦的國際蕭邦鋼琴大賽,這是世界上鋼琴界最重要的大賽,父親眼睛裡那種只能贏不能輸的令人發抖的無聲期盼,使我緊張得只能靠拼命抽煙來鎮定自己。
不過,我在真正比賽時,一切都是另一番情景了。
我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父母的存在;我感到我就是那個飄離自己祖國的波蘭人,他內心的悲苦和悵惘之情讓我產生了極為真實和強烈的共鳴,那些熟悉的旋律好像就是為我量身而寫的。
參賽前的緊張一掃而空,是蕭邦的靈魂拯救了我。
我獲獎後,最讓我難忘的是我父親臉上突然出現的奇怪而扭曲的表情,像哭又像笑,最後發出的聲音竟然是一種近似哭嚎的聲音,嚇得我全身冒出了冷汗。
過了一會兒爸爸才掉下了眼淚,正常地嗚嗚哭起來。
媽媽則用她那雙已經變得粗糙泛紅的雙手不停地擦眼淚,什麼話也沒說,或是說不出來吧。
只有我在法國剛開始讀中學的弟弟自然地表達了他的感情。
他高興而興奮地和我緊緊擁抱,說:
「姐姐,你太棒了,我愛你!」
在向我祝賀的所有人裡,當然有萊昂。
萊昂與我同校,是學大提琴的,高我兩個年級,大我三歲,他溫文爾雅、帥氣、有禮,尤其是他的微笑極具感染力。
我們是在校園裡的一個共同喜愛的角落認識的,我們不約而同地經常在那裡出現;剛來學校不久,由於壓力太大,我特別喜歡去那個安靜又美麗的角落尋找片刻的平靜,而他去那裡竟然也是為了同樣的原因。
萊昂的幽默和熱情讓我緊張的心情得到很大的放鬆;萊昂的父親是巴黎郊區種植葡萄的農民,很支持兒子對學習音樂的選擇,因此他很少有學習的壓力,只有對愛好的甘願付出,這讓我非常羨慕。
我們開始交往後,經常一起沿塞納河騎自行車去郊遊,有時也去他家。
有一次我帶小弟一起去他家玩,他的家人熱情地接待了我們,大家都很開心,萊昂的父母是很浪漫和熱情的人,他們當著我們的面跳舞和親吻,讓人感到特別放鬆,他們還為我們做了拿手的烤鵝,味道好得我這輩子也忘不了。
看得出,小弟很喜歡萊昂。
他聽從了我的叮囑,沒有把我和萊昂交往的事情告訴爸媽。
我們都知道,爸媽為了讓我在巴黎讀書付出了太大的代價,他們一定不會同意我在讀書期間因為交男朋友而浪費寶貴的學習時間。
終於,我以優異的成績從法國國立高等音樂學院鋼琴系畢業了。
為了報答爸媽的辛苦付出,我自然開始拼命地找工作,可是,一個中國人在法國找工作是很不易的,我忙了半年卻沒有什麼結果,最後我不得不決定回台灣的大學去任教,因為已經收到了好幾所學校的邀請,這樣我至少可以馬上工作掙到錢,待遇也不錯;而爸媽為了弟弟的學業,決定繼續留在法國。
在我離開法國之前的那個生日,萊昂忽然帶著一大把玫瑰來到我家,當著我爸媽的面向我求婚。
我也第一次告訴了爸媽,我和萊昂已經認識了很久,互相很了解了;萊昂當即表示,他會一生愛我,並為此願意和我一起去台灣生活,他說他可以在那邊教法文和大提琴,只要能和我在一起。
他還說他的父母已經同意了他的選擇,因為他父親當初就是為了和他母親相愛而從比利時的城市來到法國鄉村的。
我父母當時感到非常意外,半天沒有說什麼,然後就是尷尬的沉默。
萊昂難過地離去之後,爸媽才對我說,他們是不可能同意我和這個法國小伙子結婚的。
爸爸很嚴肅地對我說,法國人雖然很浪漫,會送花和說甜言蜜語,但這些都太不實際,不是過日子必須有的;他們還說一看萊昂就不是會過日子的人。
我從小一直是父母的孝順女兒,又是老大,從未頂撞過父母一次,所以我能有的唯一表示就是沉默。
爸爸接著又說,我現在是台灣的著名鋼琴家了,這都是他和媽媽為我做出了巨大的犧牲才成為可能的,所以我的婚姻必須由他們為我考慮和決定。
那天晚上我幾乎崩潰,僵直地躺在床上,感到自己就要窒息死去。
萊昂是我一生裡唯一真正欣賞我,讓我感到自己存在的價值和讓我第一次體驗到愛的甜美滋味的人。
我從小在父母極為嚴格的管教下生活和學習,對生活裡的其他事情知之甚少,而萊昂為我推開了一扇窗,讓我看到了生命中的種種美好和愛情的美麗,還有自由和屬於個人的追求,這些都是我過去不可能知道的。
和萊昂在機場告別時,我泣不成聲;雖然他一直不懂我的父母為什麼要反對自己已經成年的女兒的婚姻選擇,但還是說他可以理解他們是為了我好。
這話不聽還好,一聽我幾乎當場昏倒。
為了我好?我情願不要所有已經得到的學位、獎項,以及一切的一切,只要能和萊昂在一起過屬於我自己的生活。
可是我沒有勇氣反對我的父母,從來也沒有過,那是萊昂永遠也不可能理解的。
那是中國父母與子女之間在幾千年裡形成的比法律還要嚴厲的無形的約定和永遠也還不清的沉重心債。
回到台灣後我很快就開始了工作,多所一流大學的音樂系聘我去任教、當系主任,待遇也都相當優渥。
此外,我在業餘時間也招收學生,收費自然也不低。
那時,我與另外幾個留洋回來的音樂人被稱為台灣音樂界的三大才子。
來找我教鋼琴的人很多,多是家長陪著自己的孩子來的,這些孩子有的具有一定的音樂天賦,更多的卻是父母的一廂情願和為了自己早年失落的自我實現;而這些孩子是我最不喜歡教的,因為他們學起來總是心不在焉。
那時的我和萊昂分手後,心情原本就不好,所以教起這些對音樂沒有感悟的孩子來,忍不住就會大發無名火,有時,下課的時間還沒到,我心情不好就徑自提前走了;家長們從不敢當著我的面有意見,下次還是會恭敬地把孩子送來。
他們都是慕我的名而來,大概都在說服自己接受藝術家的情緒化表現吧。
後來,我喜怒無常的表現大概傳到了我在巴黎的父母那裡,因為他們的來信裡提到了讓我要嚴格自律,因為我是中國人,不能把法國人的自由散漫之風帶回祖國和工作中去。
回到台灣後,萊昂經常給我打電話安慰我,關心我在台灣的生活,可是他聲音裡的失望我完全可以感覺到。
他也來台灣看過我一次,只一次那一次,我幾乎又想放棄一切與他回法國去,忘記生活裡的一切。
當萊昂了解到我是不可能違背父母的心意時,他眼裡流露出的失望如同一把刀扎碎了我的心。
我恨自己,可是結果還是必須向父母妥協。
回台後我生日那天,萊昂從法國定製了一盒紅玫瑰,用航空快遞發送給我。
其實,他完全可以在台灣訂購,但他從來不那樣做,似乎那是不一樣的兩件事。
幾年後,我們的聯繫隨時間的流逝減少了,但是每年我過生日,無論我是在台灣的七年當中還是後來去了美國並結了婚,他都會無一例外地在我生日的當天或提前一天用航空快遞給我一盒象徵永恆愛情的紅玫瑰。
我們分手後的 20 多年裡,他竟從未遺忘過一次。
我回到台灣的第二年,大概是怕我和萊昂藕斷絲連吧,我父親迫不及待地托在台灣的熟人為我介紹了一個台灣的知名商人黃先生,說是介紹,我又怎麼可能拒絕呢?
黃先生一開始對我很感興趣,鍥而不捨地追求我,每天在我教書的校門外面等我一起去喝咖啡或去吃飯。
我知道父母一生為了我不容易,希望我能嫁給一個有錢人,後半生就可以生活無憂了。
而且他們也認為,依我在台灣的聲望,完全有資格與有錢有地位的人攀親。
他們前半生為了培養我,吃了太多的苦,窮怕了,因此我不嫁有錢人是說不過去的。
我知道,感情於我已經是奢侈的事了。
想到此,想到今後的生活,想到萊昂,我開始拼命抽煙。
和這個黃先生在一起,感情自然談不上,但他至少還不讓人討厭。
和萊昂分手後,我就不再奢望能有與他相同的戀愛經歷了。
既然父母竭力促成,我又沒有什麼拿得出去的理由反對,心如死灰的我也就無所謂了。
為了對得起父母,我在認識黃先生三年後和他結婚了。
萊昂知道後祝福了我。
我用蹩腳的法文寫信給他:
「從今以後,我活著與沒有活著已經沒有什麼區別,我也不在乎了。
你趕快找個好姑娘結婚吧,我們今生有緣無分,我身不由己,但我下輩子一定會去找你的,無論如何也不會再離開你!」
婚後不到兩個月,我的先生就第一次打了我。
那次只是因為我說我有課,不能和他一起去他父母家吃飯。
他下手很重,我半天都不敢相信到底發生了什麼。
雖然他之後很低三下四地道了歉,但是不久就有了第二次,似乎是打順了手。
台灣男人打女人就像是打自己的一件物品;總之,婚後的他很快就變成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令人可怕的人。
其實,在我們去巴黎度蜜月的時候,我因為忍不住和過去的朋友一起抽了一支煙,站在一邊的他臉色已經陰沉下來了。
我再也無法專心教書和上鋼琴課;我變得易怒,無端地恐懼,甚至會為了小事而歇斯底裡。
就在這時我發現自己懷孕了,我沒有太多猶豫就去醫院做了墮胎手術,事先沒有告訴我先生。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他和他的家人一直想要兒子,因為他是獨子;那一次他把我打得最重,似乎要打死我,我高聲喊叫,並威脅說要報警他才住手。
隨後我離開了那個位於台北的大宅,住到了朋友家裡。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無法工作,因為身體和精神的原因,我不敢告訴在法國的父母,怕他們傷心。
但還是有人告訴他們了,也許是我先生或他的家人吧。
總之,我父親為此專門回了一趟台灣,我們進行了一次不愉快的談話。
我告訴他我要離婚,他卻說這事讓我想都不要想,為人妻後要先學會忍耐,還說他也打過我母親,但現在他們還不是很好地生活在一起嗎?
我聽了他的話無比悲哀,一字一句地告訴他說,如果不讓我離婚的話我很可能會自殺。
爸爸的臉色立刻變了,他閉上了一會兒眼睛,睜開後終於勉強地點了一下頭。
我又告訴他,離婚後我很想去美國繼續學習,修個鋼琴碩士,父親當時沒說什麼,是直到臨回法國之前才同意的。
他在台灣那些日子又忙了些什麼我不太清楚。
我的先生開始根本不同意離婚,認為丟了他家的臉,可是由於我的堅持,他最後還是不得已同意了。
我一拿到離婚書就飛去了加州。
到了加州,我聯繫了一所著名的私立女校,該校的音樂系非常好。
由於離開學還有一段時間,我便和一個定居加州多年,我在台灣的一個中學同學一起到各地去旅遊。
由於我回台灣後開過多次鋼琴巡回演奏會,加上幾年教授鋼琴課的積蓄,除去寄給父母的錢,我還存下了一些,可以供自己讀完碩士。
我終於開始了全新的生活,感到特別開心。
從那時拍的照片看,那是我的心情和氣色都是最好的時期,有一張照片是在納帕谷(NapaVally)的葡萄莊園品葡萄酒時照的,我做了個鬼臉,樣子很是滑稽可笑。
一天,父親從法國打來電話說,他有一個定居舊金山多年的老朋友俞老伯要見我,並給了我他的電話號碼。
很快我和俞老伯聯繫好在舊金山的漁人碼頭吃午飯。
和俞老伯同去的還有一個叫威廉的體態微胖的中年男人,俞老伯介紹說,威廉在美國出生,他的父母是他的朋友,也是台灣人,還說威廉是個律師,在舊金山有自己的律師事務所。
我立刻猜到了這次飯局的目的,但是由於那個叫威廉的人普通話說得不好,甚至有點好笑,我對他既沒有什麼好感也沒有太多反感,總之,對他沒有任何感覺。
不久,威廉開始給我打電話,約我出去吃飯。
我很猶豫,因為我並不喜歡他,也因為第一次婚姻的陰影還在,因此本能地不想這麼快就再次進入另一個關係。
我多次找借口婉拒了威廉的邀請。
沒想到,我的拒絕似乎刺激了他男性追逐獵物的欲望,他一次次地送花給我,並在我生日那天(大概是從我父親那裡知道的)給我舉辦了一個很大的派對。
那次先是威廉自己打電話給我,緊接著是俞老伯,都讓我一定要去,我實在不好推卻,就和俞老伯一起去了。
來賓都是威廉的同事和朋友,還有不少美國人。
我剛一出現,他們所有人就向我歡呼、吹口哨,大喊生日快樂,似乎我和威廉已經是很熟的關係了。
正當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威廉當著所有人向我走來,一只手很隨意地放在我的肩上,另一只手遞給了我一束黃色的玫瑰,大家再次歡呼的時候,我感到自己已經掉進了一個套子,無法出來了。
吃完了巨大的蛋糕,威廉請來的樂隊和歌手開始表演節目,大家開始喝酒,交談,俞老伯剛一提出要先回去時,我立刻也跟著他出來了。
威廉先送俞老伯回家,然後送我回家,那時,我已經在那所女校附近租了一處公寓住下。
威廉一路上問了我開學的時間和要學的課程,然後告訴我說那是一所歷史悠久的女校,在加州和全美的名聲都不錯。
臨告別時,他說我缺什麼可以告訴他。
我謝了他,說自己什麼都不缺。
我剛一到家,就看到萊昂從巴黎寄來的紅玫瑰。
“親愛的 Peggy,只要世界上還有玫瑰,你就永遠活在我心裡。”
他在卡片上寫道。
看著屋裡的黃、紅兩色玫瑰,我突然哭得很傷心,卻說不清是為什麼。
開學的前幾天,我去學校報到,卻被告知已經有人為我交了全年的學費並辦好了所有的手續。
我知道這一定是威廉幹的。
回家後,為了求證我第一次給他打了電話,果然他承認是他為我辦的所有事,並告訴我說,他還有一個禮物要在開學前送給我。
第二天一早,他打電話讓我下樓來,我來到樓下的門口時,威廉輕按喇叭,我抬頭看見一輛紅色跑車停在不遠處,威廉正坐在裡面沖著我笑。
俞老伯幾次來電話詢問我和威廉的情況,不必說了,他背後必定是爸爸的多次催促。
三個月後,爸爸終於忍不住,親自打來了電話。
「小妹,你要懂事,爸爸是經過了解才介紹威廉給你的。
他父母人很好,我們中國人的歸宿只能是和中國人在一起生活,我知道你是不會辜負我和你媽的一片苦心的,因為你從小就懂事,就孝順,知道心疼我們……」
怎麼辦?我茫然了。
威廉的父母是早年從台灣移民來美的,威廉在舊金山出生,雖然在美國長大,受的是美國教育,但他依然傳統,每星期必去看望一次住在舊金山唐人街的父母。
他似乎比我前夫直率,也更懂禮貌,嘴裡“請”“謝謝”說個不停,家暴的可能應該不存在。
但我對他實在沒有什麼感覺,除了感謝。
我想,既然再遇到像萊昂那樣的人今生已是不可能的事,干脆就徹底放棄幻想,再賭一次吧,萬一比上一次好一些呢?如果我不接受威廉,爸媽能輕易同意嗎?為此猶豫煩惱了幾個月之後,我再次向父母屈服了。
誰讓我是老大,誰讓我欠了已經年邁的父母那麼多的情債,誰讓我今生必須做一個孝順聽話的女兒,即使不願意也只能服從呢?
婚姻於我就是那麼回事了,只要我有鋼琴可彈,有音樂陪伴就行了。
我心情一旦煩躁或緊張我就一定會去彈琴或抽煙,我喜歡在那種時候彈德彪西的曲子來放鬆自己;那個外國人的內心有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美,每當我的手指與鍵盤把那種美釋放出來以後,我就會感到舒暢無比。
我經常感到看得見的生活只是虛幻的,唯有音樂裡的世界才是最真實的。
我和威廉的婚禮是在舊金山派拉蒙大飯店舉行的,那天來的客人很多,有威廉的家人和他們在美國的幾乎所有的中國親友,還有威廉的美國同事和朋友。
威廉當著所有賓客的面吻我,沒人知道的是,那一刻,我只是把他幻想成是萊昂。
在每一張來賓的請柬上是這樣寫的:
請於某年某月某日前來參加威廉·陳,律師,和佩吉·楊台灣著名鋼琴家,19xx年__________國際蕭邦鋼琴大賽冠軍得主的婚禮,地點是……
萊昂再次誠摯、大度地祝福了我,同時坦承他非常嫉妒我,不過他說我的幸福就是他的幸福;我不記得聽過任何中國男人說過這樣的話,無論對誰;我的父親沒有過,我的前夫更沒有。
他們都把自己的需要說成是為了我好,主觀地將其變成了我的需要。
婚後,我們住在灣區離我後來讀碩士的那所女校不遠的一處半山上的大宅子裡。
那裡是富人居住的地區,風景很好,空氣清新,樹木蔥郁,可以看到不遠處的海灣。
威廉每天早上去上班後,我就在家裡練琴。
不久我就發現,威廉雖然出生在美國,可是他和許多台灣男生一樣,生活能力很差,幾乎事事需要我為他準備,比如早上起床後我要給他把漱口水和牙膏準備好,然後給他把當天要穿的衣服和領帶拿出來也準備好,最後他臨出門時,我還要把他的公文包遞到他的手裡。
作為家裡的長女,我從小在家習慣了幫助父母做各種事情,包括照顧小弟的生活,所以一開始也並不太在乎為他做這些事。婚後大約三個月,我發現自己懷孕了;威廉似乎很高興。
懷孕期間,我基本上是一邊學習,一邊自己照顧自己;威廉在那段時間裡總愛和同事晚上一起出去,回家很晚,回來就睡了。
半年後,我開始感到我們的生活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卻又具體說不出什麼來。
我告訴自己忍忍吧,婚姻也許就是這樣無趣,至少威廉沒有家暴行為。
臨產那天,威廉在外出差,是我自己開車去的醫院,女兒出生時他不在我們身邊,我當時也沒有想太多,因為我們之間從來也沒有愛的感覺,所以也就不會有太多的抱怨和遺憾。
有了尼娜之後,我便暫時休學在家裡照顧她,雖然那時家裡也雇了一個人幫忙。
威廉喜歡逗尼娜玩,他給女兒的笑臉顯然多於給我的。
音樂世界的美和現實生活的平庸之間形成的巨大反差開始讓我感到崩潰。
有一次,我在琴房裡一天都沒有出來,彈琴彈得忘記了一切——我全忘記了我為人女兒,為人妻,為人母的事實。
從琴房出來時我已經有些恍惚,是尼娜的哭喊聲把我重新帶入了現實。
萊昂知道了尼娜的出生後,給她寄了幾件法國的嬰兒服,這似乎引起了威廉的不悅。
他把包裝盒拿起看了一下,並沒有問寄東西的人是誰,然後放下就走了。
不久我過生日,萊昂又照例從巴黎給我寄來了玫瑰。
我從來都不想拒絕萊昂的生日禮物,因為他是我生命裡唯一能提醒我有著另一種男女感情存在的可能性的人。
我們分手已經 7 年了,他後來和一個學提琴的女孩結婚了。
他說他的妻子能夠理解他給我寄花的事,因為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她也有,她甚至把她過去的男友請到家裡三個人一起吃過飯。
可是威廉不是法國人,他骨子裡仍舊是個台灣男人,只不過嘴裡說的是英文。
他並沒有能力理解或接受我曾認識萊昂這個事實。
那天快遞員來送花時我在琴房裡,是他開的門。
他把那盒花扔在了我門外的地上,打開後花瓣掉落了許多……
我把花拿進琴房後,迅速點燃了一根煙。
尼娜三歲的時候,我送她去上幼兒園,就在我上的那所女校裡,而我也開始繼續攻讀鋼琴碩士的學習。
記得那是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我和威廉一起開車送尼娜去她爺爺奶奶家。
回家的路上,威廉很平靜地告訴我說他愛上了別人,是他律師事務所的秘書,一個中美混血女孩。
他說他們已經在一起很長時間了,現在想搬到一起去住,問我是否同意。
我聽後沒說一句話,到家後也沒有,我把自己關進了琴房,立刻又點上了一支煙,我還能說什麼呢?
他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多久?一年還是兩年?
我同意與否難道還有任何意義嗎?他那樣平靜地說給我聽,其實只是通知我罷了。
幾天後,他開車把他的被褥和常用衣物都拿走了,之後就很少回家了。
尼娜不停地問我爸爸去了哪裡?我先是說他出差了,後來實在沒辦法了就說你自己問他吧。
威廉對自己的女兒還是有感情的,沒過多久他就打電話來找尼娜說話了。
尼娜告訴我,爸爸說他以後不回這個家住了,他住在另外一個家裡,還說周末可以讓媽媽送我過去住一天。
我聽了幾乎昏倒——讓我親自把女兒送到他和那個混血女孩住的地方去,天下還有比這樣的侮辱更令人窒息的嗎?
可是,我竟然這樣做了,因為我沒有選擇!
孩子要見她爸爸,我不能不讓她見,她還小,不能沒有父愛。
第一次開車送尼娜去他們住的地方時,一路上我一想到自己在做什麼就幾乎要發瘋。
我的手幾乎無法握緊方向盤,可是我又必須克制自己,因為車上還有孩子。
在一個高檔公寓的樓下,威廉和那個混血女孩看見了走下車子的尼娜就一起迎了上去。
尼娜剛一看見她爸爸就呼喊著跑過去,威廉則立刻把她抱了起來。
我沒有下車,握著方向盤的手在不住地抖,威廉抱著尼娜走過來,說請我第二天下午 3 點過後來接女兒。
我沒有看他,沒有任何表示,也沒有說什麼。
直到尼娜看到我的車子發動起來要走了,才忽然大聲地喊了一句「媽咪,我也愛你!」
我的眼淚立刻奔湧而出,一路上幾次遮住了視線。
那個混血女孩比我年輕和高大,更比我豐滿和性感。
我在這樣的屈辱中生活了兩年,沒有告訴俞老伯,更不敢告訴遠在法國的父母,雖然不是我的錯。
這次婚姻是一次更慘的失敗,比第一次更糟。
為什麼我在外面是個被人羨慕的對象,風光無限的著名鋼琴家,小巧玲瓏的身體被一頭滑順飄逸的披肩長髮包裹著,卻在兩次婚姻裡都被拋入無法啟齒的恥辱境地?
我開始沒有節制地瘋狂抽煙,有時一天兩三盒。
我也盡情地酗酒,反正沒有人看見。
然後我開始借瘋狂地彈琴發洩我無法壓抑的憤怒和屈辱,自責和無助。
我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大房子裡,內心無比恐懼過,歇斯底裡過,失態地吼叫過,瘋狂地奔跑、狂跳過,也激烈地摔過不該摔
的東西。
那天我坐在琴房裡忽然醒悟到,我其實一直都戴著雙重面具在生活,很累很累,從小到大,從內到外,從單身到結婚。
只有和萊昂在一起的短暫時間內我才做了回自己。
那真是個陌生的自己,但卻是個美麗和幸福,自由和快樂的自己。
那個自己後來再也沒有出現過。
開學不久,我報了一門美國文學課,是該校英文系的招牌課,教課的女教授畢業於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頗有名氣。
那天我趕去上課,車開進校門後沿著長長的林蔭道翻過一個個減速板緩慢地行駛著,然後看到一個年輕女子背著書包獨自在旁邊的小路上走。
我第一次上課時見過她,一看就知道是大陸來的。
那次上的是大課,人多,就沒和她打招呼。
這個學校的中國學生很少,從大陸來的更是少之又少。
我將車開到她身邊,搖下車窗,請她上車一起去上課,她略顯猶豫後就同意了。
我們互相簡單地介紹了自己,我得知 L 是從北京來留學的,在英語系的寫作專業讀碩士。
我問她為什麼來美國讀寫作,而不是其他專業。
她一愣,然後說只是因為喜歡,沒有別的原因,我忽然從她那裡感覺到一種久違的、熟悉又陌生的東西,一種接近真實的東西。
在幾乎所有人面前,我一直要求自己表現出一個活潑、開朗、友好,值得別人羨慕的知名鋼琴家的形象;我只穿剪裁合身的衣服,牛仔褲或燈芯絨褲,上身總穿小西服,再配一頭滑順的披肩長髮,使我看上去精致、活潑又可愛。
其實呢,我的身體很瘦小,遺傳自我父親,我知道威廉不喜歡我這樣沒有脂肪不性感的身體,還好,我的外表的確很吸引人,加上我開著紅色跑車和自身的知名度,我總能從別人看我的眼光裡讀到羨慕甚至是嫉妒。
可是在 L 的眼睛裡卻沒有這一切,她的眼睛純淨安祥,似乎只活在自己的內心世界裡。
如今什麼樣的人專門學寫作呢?就是不為畢業後工作出路考慮,只為了內心的追求非學不可的人。
我當然知道,只有這樣的人才是可以信任的,因為寫作和音樂都是對內心世界的追求,都是追求真實的感覺。
我了解那是什麼,它不會欺騙你,就像音樂一樣可靠。
我開始給 L 打電話,問她有什麼需要我可以幫助的,她剛來美國不久,人生地不熟,沒有車,租住在一個廣東人家裡。
她總是說她很好,什麼也不需要。
又是一個星期一,我開車去上美國文學課,那時的我必須用課業來平衡我業已失控的情緒化生活。
前一天發生的令人羞憤的經歷,仍在不斷挑戰著我忍耐的極限。
前一天是星期天,我照例從威廉那裡接回了尼娜,回家的路上,那小姑娘竟然對我說,她想要和她爸爸及那個混血女孩住在一起。
我的手開始握不住方向盤了,因為是下坡路,我只好強忍著把車停在了路邊,我壓下心中的大怒問她為什麼。
這個已經 5 歲的胖女孩直言不諱地說,因為爸爸比媽媽高興,能陪她去不同的地方玩,那個她叫做傑西卡的阿姨也不像媽媽,因為她不抽煙,也不愛發脾氣。
說完了,她才覺得好像有些不對,偷偷地看了我一眼,低下了眼睛。
我什麼也沒說,麻木地楞了好半天才把車開回家。
我給尼娜做完晚飯後就把自己關在了屋裡,我不想讓她看見我沮喪的樣子。
我不能相信我唯一的女兒竟然也開始嫌棄我了!
我完全失去了生活的重心,感覺整個世界都已經拋棄了我,可我卻不能對任何人說!
我把車開進校園後,立刻看見 L 正沿著布滿尤克利樹皮的小道上向教室方向走著,看見她安靜的身影,我忽然產生了想要痛哭一場的衝動。
她不是我的父母,不是我的學生,不是台灣人,不是名人,不是任何我必須顧及面子等因素而必須在其面前表現某種特定形象和展現特定表情的人;雖然她只是個陌生人,還是一個大陸來的陌生人,卻是一個最可以信賴的人。
我請她上車時,就感到自己必須做一件事了。
我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灣區最好的心理醫生也對我無能為力,因為這些美國人怎麼可能懂得中國文化裡的那些東西,尤其是那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那些東西可以讓人去死,但看上去卻有著風平浪靜般的無辜。
西方人最不理解中國人的地方就是“忍”了,雖然他們可以很專業地不去問我為什麼要忍,但是他們臉上一個一閃即過的眉頭微蹙,已經正確無誤地洩露了他們的好奇心。
對一個西方人袒露自己的隱私和內心,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一直不喜歡那些貌似能專業地幫助你的人,盡管有人告訴我在美國找心理醫生必須像買東西一樣“shoparound”,我卻沒有碰到過一個讓我感到滿意和對頭的人。
我把車停在通往英語系的小徑轉彎處,不再往前走了,L 有些吃驚,因為馬上就要上課了,我不說話,只是呆呆地坐著,看著窗外,L 畢竟是性情中人,她什麼也沒問,就陪著我一起靜靜地坐著。
無聲勝有聲的理解在關閉了車窗的車子裡如同慢板的音樂在回蕩。
忽然,始料不及地,我突然就痛哭起來,就像山洪終於沖毀了堤壩;我哭得那樣失態,那樣盡興,那樣不顧體面,那樣舒暢,絕對是我一生中從未有過的一次。
L 沒有勸我一句,甚至連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默默地陪著我坐在那裡。
她遞紙巾給我時,輕輕地拍了一下我的手臂,這正是我所需要的全部。
我終於哭累了,掏出一支煙,舉了一下向 L 做了個歉意的表示,搖下車窗後就大口地抽起來。
接下來我開始平靜地,毫無顧忌地對她講起了我真實生活裡的一切:
我的累,我每天人前的千般風光,背後的萬般無奈和偽裝,我的無法訴說的屈辱和感到再也無法繼續下去的忍耐。
我告訴 L 我不想離婚,不僅因為女兒太小,也因為我對威廉還有著僅存的一點希望,我不敢對這個沒有男人的家的未來做任何想象,雖然挽回的可能似乎已沒有了;但是,我為挽救這個家做了任何事情嗎?沒有。
我的身份和習慣只能讓我除了逃避就是忍耐。
我甚至托人花錢找到了一位剛剛來到洛杉磯的藏傳佛教的密宗大師,請他為我看命理和婚姻歸宿,那位大師說,我和威廉的緣分還沒有完全消盡,所以我才會痛苦不堪。
我也告訴了 L 我在家裡如何瘋狂地酗酒,之後再更瘋狂地彈琴,尤其是在彈德彪西的曲子時,總會產生各種幻覺,鋼琴的正前方會經常出現恐怖的有著中國面孔的鬼怪,猙獰可怕,然後我就會更拼命地彈,似乎在與這些魔怪決一死戰;L 一直都沒說什麼,只是不時地點一下頭。
那天我們都沒有上成美國文學課,我請她陪我一起去幼兒園接尼娜,然後去我家吃晚飯,她同意了。
尼娜似乎很喜歡 L,但是問我為什麼這個阿姨不太愛講話。
晚飯後我送 L 回家,返家的路上,我突然感到經過今天突發的感情宣洩,我輕鬆了許多,而 L 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看似並沒有什麼特別吃驚的反應,她是一個安靜的人,但是我知道寫作的人內心都是不安靜的;她的平靜讓我對自己的突然失態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尷尬和歉意,就像一個孩子對母親大鬧一場之後,累了,然後就理所當然地睡著了一樣。
我一生裡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真是太奇怪了。
5 月份到了,我和 L 都是那年夏天畢業的。
L 邀請了她班上的同學和幾個朋友參加了我在音樂系小教堂舉行的畢業演奏會,我演奏了最喜愛的德彪西的作品。
演奏會很成功,那一次,我彈琴時可怕的魔鬼幻象沒有出現。
L 畢業後去了紐約另一所學校繼續讀研究所。
她走後,我又去拜訪了那位西藏的密宗大師,這一次他說我和威廉的緣分已盡。
我們終於離了婚,尼娜歸我撫養,那時我的父母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
他們之前曾讓俞老伯勸過我,但是因為威廉明顯是過錯方,他們也只得接受了現實。
從爸爸在電話中的聲音裡我聽得出,我第二次婚姻的失敗對他的打擊很大。
那年夏天我帶尼娜回了一趟台灣,然後去了法國,爸爸媽媽和小弟第一次見到了尼娜。
那次我吃驚地看到爸媽更加蒼老了。
回到加州後,我申請了去斯坦福大學讀鋼琴演奏的博士學位。
我再次想要開始全新的生活,我賣掉了威廉留給我和尼娜的房子,然後搬進一所公寓去住。
我把賣房子的錢都寄給了在法國的父母,讓他們改善生活,並幫助小弟上一所好的學校。
每天我去幼兒園接尼娜時,經常碰到一個叫雷恩的中年美國白人,他是去接和尼娜同一個班的兒子馬克,有時到的時間早了一點,我們就會聊上幾句。
慢慢地,我發現他似乎開始對我感興趣,總是談起他自己的事情。
他居然是個精神分析醫師,正在和自己的畫家妻子分居。
後來,他逐漸對我就像有了依戀之情,總給我打電話,把自己的一切都講給我聽。
我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想到也許他和我一樣,生活裡需要一個可以真正交談的人,我想起了 L 那時對於我的重要,就讓自己耐心地充當一個傾聽者。
可是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我們一起帶著各自的孩子出去玩過幾次之後,雷恩開始向我求愛了。
我不知道我對他的感情到底是什麼,雖然與前兩個丈夫都不同,但似乎也沒有足夠而明確的愛的成分,和我對萊昂的感情仍舊是很不同的。
可是,就在他剛對我說過他準備和他的妻子離婚後就和我結婚沒多久,他竟然又莫名其妙地開車去找他已經離開加州的妻子!他在電話裡毫無歉意地對我說,他對他的妻子還有留戀。
他說這話時的語氣平靜得就好像在告訴我,他剛在超市買了幾個做晚飯要用的青椒。
我終於明白,自己再次掉進了一個陷阱,我無法不責問自己,是否今生就不該再和任何異性有任何關係了呢?為什麼所有父母滿意的人都不愛我,而我似乎也不再有能力去愛任何人了——除了萊昂,那個我心裡永遠的痛和回憶?我暗自發誓,今後再也不去碰與感情有關的任何人和事,只需專心讀書,好好培養尼娜就行了。
大約和 L 分別一年後的一個晚上,我毫無緣由地突然想起了她,也不管當時是幾點了就撥通了她的電話。
紐約那邊正是凌晨,L 被我吵醒後,不但沒有怨言,反而很高興,我們一聊就聊到了太陽升起,至少有三四個鍾頭。
我告訴她我的所有近況,包括我正在斯坦福讀博士以及和那個精神分析師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關係。
我也沒有忘記告訴她,萊昂依然每年在我生日那天給我寄來新鮮的紅玫瑰。
我是在讀博士第二年的時候開始時常感到胸悶的,早晨起來還經常會咳嗽幾聲,但我一開始並沒有太在意,我知道自己近些年來抽煙很凶,所以盡量減少了抽煙的次數;可是不久以後我就第一次咳血了。
在醫院,那個高個子的猶太醫生拿著 X 光片告訴我說,我需要面對一個很殘酷的現實——我被確診得了肺癌,並且已經是晚期。
聽了醫生的這些話,不知為什麼,我心裡竟然感到一種意外的平靜,似乎早就知道那只是個早晚都會來,命裡已注定的結果,躲是躲不過去的。
從醫院回到家,離要接在附近上小學的尼娜還早。
我不顧一切地又抽了兩支煙,以便冷靜下來做比較理性的對身後事的安排。
不抽那兩支煙,我肯定會握不住筆的,我在一張紙上列出了下面這些需要做的事情:
1.此生需要感謝的人名單
2.以自己的名義捐一筆獎學金給法國高等音樂學院
3.捐一架鋼琴給自己獲得碩士學位的女校
4.對尼娜今後的生活和未來的安排
5.對父母和小弟的安排
幾天後我就開始了例行的放化療。
我的爸媽知道後,立刻就從法國趕來了,雖然我前年才去法國看過他們和小弟,可是再見到他們第一眼時,我幾乎完全認不出了。
我的爸媽在知道我得了癌症之後的短短幾天之內一下就變老了!
他們辛苦了一生培養出來的女兒在 42 歲時就要走了,他們注定要經歷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人間悲劇了!
我在爸爸枯黃的皮膚裡和額上那些深深的皺紋裡,在讓人不敢正視的深陷的淒哀的眼神裡,看到了一個父親對生活最深的失望。
我知道,我的兩次婚姻已經讓他的自尊飽受折磨,而現在我竟要用生死離別來對他們做最後的摧殘!
上天,這一切又怎麼可能是我的本意呢?我為什麼無論做什麼最後還是會傷害我的父母——為我付出了一切一切的父母呢?
深夜,我一個人躺在寂靜的病房裡,雖然身體被放化療蹂躪得幾乎不屬於我了,心裡卻澄淨極了。
我清楚地知道我此刻和世界上所有得了絕症的人一樣,剩下的日子就是面對並不會起什麼作用的例行治療,繼續忍受不能忍受的痛苦,毫無招架之力,然後就是應對一撥又一撥前來探望自己的人們,勉強地和他們說幾句話,感謝他們,然後那一天就終於來了。
人到了這種時刻,對死亡的恐懼其實已經消失,既然不能改變它的必然到來,為什麼不像能迎接春夏秋冬一樣,坦然跟它走呢?
誰說從幾十年生活的重壓下解脫出來就一定是件壞事呢?
我在台灣教過的學生很多都在美國深造,他們大都已經來看過我了。
我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縮小了很多,人瘦得脫了形。
他們看見我的第一眼,大都是露出極度意外的神情,接著就是讓人難以忍受的悲傷和憐憫。
在和我握手時,我可以感到他們的手無一不在微微顫慄,因為我那雙曾經讓我一生獲獎無數的靈巧的手,現在已經枯萎成了一個老太太的手,只剩下一層皮和嶙峋的骨。
當清楚地知道和所有這些人的見面是人生的最後一次時,那種感覺是難以形容的;好像一切都是在夢裡發生的,生活和活著本身就是一個不可確定的事實,為什麼人來了又會消失?我感到看見的一切面孔似乎那樣地不真實。
再仔細想想,一生裡真正真實的東西除了音樂和萊昂之外,還有什麼呢?一切都是過眼雲煙,一點也不假。
萊昂知道了我的情況後堅決要來看我,可是我也堅決地拒絕了他。
因為經過放療、化療後,我面容枯槁,頭髮脫光,雖然戴了帽子,但愛面子的我堅決不想讓我生命中唯一的愛人對我的最後記憶是那樣一種可怕的形象。
最後萊昂同意了,但是悲傷至極。
上個月我在醫院裡過 42 歲生日時,他從法國寄來了最後一次玫瑰,也是最大最多的一次。
玫瑰花擺滿了我的房間,我知道一定馨香怡人,可是我已經聞不到了,多次放療、化療已經摧毀我身體太多的功能。
我請人給萊昂寫了最後一封信,裡面只有一句話,
“萊昂,好好活,等著我,下輩子我一定會去找你!”
我所有想說的話到此應該說完了。
我 42 歲的人生隨時就要落幕了——太短了,不是嗎?
此刻我非常懷念我那些和我一起走過音樂之路,分享過音樂之美的人們,那些老師、學生、同學、朋友。
我知道,當年我在台灣教琴過程中遇到情緒不佳時,肯定給我的學生們造成過不小的困擾,我在此向你們鞠躬,跪求大家的原諒,並謙卑地說一聲對不起!衷心希望你們生活幸福,音樂永遠與你們同在。
對了,再說幾句吧。
如果我的一生令人唏噓,希望你們的人生不要重蹈我的覆轍。
我從小逆來順受的性格與我的音樂才華似乎頗不相稱,也許有人知道了我的人生故事會難以相信。
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們,一個人身上貌似不可能的矛盾之處不但是真實存在,並且發生在很多人身上。
我的鋼琴雖然彈得很好,但是我的個人生活卻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曲折和磨難。
不過卡夫卡不也是這樣嗎?我在那個女校的英語系選修課上讀了他的小說,忽然明白了為什麼他在自己創造出來的最不真實的世界裡得到靈魂的解脫;而我則是在音樂裡,在手指和琴鍵創造出的另一個屬於我自己的世界裡才能自由呼吸。
上帝讓我留在世上的時間也許只有一個星期、幾天或者更短,所以此刻我對任何事已無所顧忌。
我臨走前最想說的是:
如果可以再活一次,我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和萊昂在一起,即使付出的代價是會傷害我的父母,但那應該只是一時的。
想一想我後來為了孝順他們而沒有那樣做的結果是什麼吧,難道不是更深地傷害了他們一輩子?我的不幸其實是可以避免的,但是我的父母不會懂。
我不敢想像他們如何能承受得了失去女兒這樣最無情的打擊,今後又會如何在悲哀中度過餘生。
可是,孝道如果與人性相違背難道還應成為美德嗎?
天下的父母,請你們把我的人生故事留作參照和思考吧。
※ L 告訴我,她給我寄出那盒錄音磁帶時,佩吉·楊已經去世了。
她說她這個朋友的悲劇人生其實也是很多在中國家庭裡長大的一代人的無奈。
※通過我與 L 的後續聯繫,我知道了尼娜後來被佩吉·楊的父母接到了法國去生活,也已經開始學習音樂。
我聽了之後不由得想,那個小姑娘的外婆和外公會不會把自己對女兒未竟的人生移植到尼娜身上呢?
小姑娘會不會成為她母親的影子?
※可憐天下父母心,也可憐那些為孝心忘記了自己最基本的需要,背負了一生懊悔的孩子們。
但願佩吉·楊的靈魂是自由的,愛自己的親人,但是不必為此付出愛所不能承受的負擔——那負擔最終壓垮了她作為一個優秀音樂家單薄的身體和靈魂。
※附註:蕭邦音樂大賽冠軍得主,查不到台灣音樂家楊珮及其人。
安息吧
※本文摘錄自「不說,就真來不及了︰紐約客的臨終遺言」一書中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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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登就職演說全文】★中英版本★
資料來源:美國白宮新聞稿
This is America’s day. This is democracy’s day.
A day of history and hope. Of renewal and resolve.
Through a crucible for the ages America has been tested anew and America has risen to the challenge.
Today, we celebrate the triumph not of a candidate, but of a cause, the cause of democracy.
The will of the people has been heard and the will of the people has been heeded.
We have learned again that democracy is precious.
Democracy is fragile.
And at this hour, my friends, democracy has prevailed.
So now, on this hallowed ground where just days ago violence sought to shake this Capitol’s very foundation, we come together as one nation, under God, indivisible, to carry out the peaceful transfer of power as we have for more than two centuries.
We look ahead in our uniquely American way – restless, bold, optimistic – and set our sights on the nation we know we can be and we must be.
I thank my predecessors of both parties for their presence here.
I thank them from the bottom of my heart.
You know the resilience of our Constitution and the strength of our nation.
As does President Carter, who I spoke to last night but who cannot be with us today, but whom we salute for his lifetime of service.
I have just taken the sacred oath each of these patriots took — an oath first sworn by George Washington.
But the American story depends not on any one of us, not on some of us, but on all of us.
On “We the People” who seek a more perfect Union.
This is a great nation and we are a good people.
Over the centuries through storm and strife, in peace and in war, we have come so far. But we still have far to go.
We will press forward with speed and urgency, for we have much to do in this winter of peril and possibility.
Much to repair.
Much to restore.
Much to heal.
Much to build.
And much to gain.
Few periods in our nation’s history have been more challenging or difficult than the one we’re in now.
A once-in-a-century virus silently stalks the country.
It’s taken as many lives in one year as America lost in all of World War II.
Millions of jobs have been lost.
Hundreds of thousands of businesses closed.
A cry for racial justice some 400 years in the making moves us. The dream of justice for all will be deferred no longer.
A cry for survival comes from the planet itself. A cry that can’t be any more desperate or any more clear.
And now, a rise in political extremism, white supremacy, domestic terrorism that we must confront and we will defeat.
To overcome these challenges – to restore the soul and to secure the future of America – requires more than words.
It requires that most elusive of things in a democracy:
Unity.
Unity.
In another January in Washington, on New Year’s Day 1863, Abraham Lincoln signed the Emancipation Proclamation.
When he put pen to paper, the President said, “If my name ever goes down into history it will be for this act and my whole soul is in it.”
My whole soul is in it.
Today, on this January day, my whole soul is in this:
Bringing America together.
Uniting our people.
And uniting our nation.
I ask every American to join me in this cause.
Uniting to fight the common foes we face:
Anger, resentment, hatred.
Extremism, lawlessness, violence.
Disease, joblessness, hopelessness.
With unity we can do great things. Important things.
We can right wrongs.
We can put people to work in good jobs.
We can teach our children in safe schools.
We can overcome this deadly virus.
We can reward work, rebuild the middle class, and make health care
secure for all.
We can deliver racial justice.
We can make America, once again, the leading force for good in the world.
I know speaking of unity can sound to some like a foolish fantasy.
I know the forces that divide us are deep and they are real.
But I also know they are not new.
Our history has been a constant struggle between the American ideal that we are all created equal and the harsh, ugly reality that racism, nativism, fear, and demonization have long torn us apart.
The battle is perennial.
Victory is never assured.
Through the Civil War, the Great Depression, World War, 9/11, through struggle, sacrifice, and setbacks, our “better angels” have always prevailed.
In each of these moments, enough of us came together to carry all of us forward.
And, we can do so now.
History, faith, and reason show the way, the way of unity.
We can see each other not as adversaries but as neighbors.
We can treat each other with dignity and respect.
We can join forces, stop the shouting, and lower the temperature.
For without unity, there is no peace, only bitterness and fury.
No progress, only exhausting outrage.
No nation, only a state of chaos.
This is our historic moment of crisis and challenge, and unity is the path forward.
And, we must meet this moment as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If we do that, I guarantee you, we will not fail.
We have never, ever, ever failed in America when we have acted together.
And so today, at this time and in this place, let us start afresh.
All of us.
Let us listen to one another.
Hear one another.
See one another.
Show respect to one another.
Politics need not be a raging fire destroying everything in its path.
Every disagreement doesn’t have to be a cause for total war.
And, we must reject a culture in which facts themselves are manipulated and even manufactured.
My fellow Americans, we have to be different than this.
America has to be better than this.
And, I believe America is better than this.
Just look around.
Here we stand, in the shadow of a Capitol dome that was completed amid the Civil War, when the Union itself hung in the balance.
Yet we endured and we prevailed.
Here we stand looking out to the great Mall where Dr. King spoke of his dream.
Here we stand, where 108 years ago at another inaugural, thousands of protestors tried to block brave women from marching for the right to vote.
Today, we mark the swearing-in of the first woman in American history elected to national office – Vice President Kamala Harris.
Don’t tell me things can’t change.
Here we stand across the Potomac from Arlington National Cemetery, where heroes who gave the last full measure of devotion rest in eternal peace.
And here we stand, just days after a riotous mob thought they could use violence to silence the will of the people, to stop the work of our democracy, and to drive us from this sacred ground.
That did not happen.
It will never happen.
Not today.
Not tomorrow.
Not ever.
To all those who supported our campaign I am humbled by the faith you have placed in us.
To all those who did not support us, let me say this: Hear me out as we move forward. Take a measure of me and my heart.
And if you still disagree, so be it.
That’s democracy. That’s America. The right to dissent peaceably, within the guardrails of our Republic, is perhaps our nation’s greatest strength.
Yet hear me clearly: Disagreement must not lead to disunion.
And I pledge this to you: I will be a President for all Americans.
I will fight as hard for those who did not support me as for those who did.
Many centuries ago, Saint Augustine, a saint of my church, wrote that a people was a multitude defined by the common objects of their love.
What are the common objects we love that define us as Americans?
I think I know.
Opportunity.
Security.
Liberty.
Dignity.
Respect.
Honor.
And, yes, the truth.
Recent weeks and months have taught us a painful lesson.
There is truth and there are lies.
Lies told for power and for profit.
And each of us has a duty and responsibility, as citizens, as Americans, and especially as leaders – leaders who have pledged to honor our Constitution and protect our nation — to defend the truth and to defeat the lies.
I understand that many Americans view the future with some fear and trepidation.
I understand they worry about their jobs, about taking care of their families, about what comes next.
I get it.
But the answer is not to turn inward, to retreat into competing factions, distrusting those who don’t look like you do, or worship the way you do, or don’t get their news from the same sources you do.
We must end this uncivil war that pits red against blue, rural versus urban, conservative versus liberal.
We can do this if we open our souls instead of hardening our hearts.
If we show a little tolerance and humility.
If we’re willing to stand in the other person’s shoes just for a moment.
Because here is the thing about life: There is no accounting for what fate will deal you.
There are some days when we need a hand.
There are other days when we’re called on to lend one.
That is how we must be with one another.
And, if we are this way, our country will be stronger, more prosperous, more ready for the future.
My fellow Americans, in the work ahead of us, we will need each other.
We will need all our strength to persevere through this dark winter.
We are entering what may well be the toughest and deadliest period of the virus.
We must set aside the politics and finally face this pandemic as one nation.
I promise you this: as the Bible says weeping may endure for a night but joy cometh in the morning.
We will get through this, together
The world is watching today.
So here is my message to those beyond our borders: America has been tested and we have come out stronger for it.
We will repair our alliances and engage with the world once again.
Not to meet yesterday’s challenges, but today’s and tomorrow’s.
We will lead not merely by the example of our power but by the power of our example.
We will be a strong and trusted partner for peace, progress, and security.
We have been through so much in this nation.
And, in my first act as President, I would like to ask you to join me in a moment of silent prayer to remember all those we lost this past year to the pandemic.
To those 400,000 fellow Americans – mothers and fathers, husbands and wives, sons and daughters, friends, neighbors, and co-workers.
We will honor them by becoming the people and nation we know we can and should be.
Let us say a silent prayer for those who lost their lives, for those they left behind, and for our country.
Amen.
This is a time of testing.
We face an attack on democracy and on truth.
A raging virus.
Growing inequity.
The sting of systemic racism.
A climate in crisis.
America’s role in the world.
Any one of these would be enough to challenge us in profound ways.
But the fact is we face them all at once, presenting this nation with the gravest of responsibilities.
Now we must step up.
All of us.
It is a time for boldness, for there is so much to do.
And, this is certain.
We will be judged, you and I, for how we resolve the cascading crises of our era.
Will we rise to the occasion?
Will we master this rare and difficult hour?
Will we meet our obligations and pass along a new and better world for our children?
I believe we must and I believe we will.
And when we do, we will write the next chapter in the American story.
It’s a story that might sound something like a song that means a lot to me.
It’s called “American Anthem” and there is one verse stands out for me:
“The work and prayers
of centuries have brought us to this day
What shall be our legacy?
What will our children say?…
Let me know in my heart
When my days are through
America
America
I gave my best to you.”
Let us add our own work and prayers to the unfolding story of our nation.
If we do this then when our days are through our children and our children’s children will say of us they gave their best.
They did their duty.
They healed a broken land.
My fellow Americans, I close today where I began, with a sacred oath.
Before God and all of you I give you my word.
I will always level with you.
I will defend the Constitution.
I will defend our democracy.
I will defend America.
I will give my all in your service thinking not of power, but of possibilities.
Not of personal interest, but of the public good.
And together, we shall write an American story of hope, not fear.
Of unity, not division.
Of light, not darkness.
An American story of decency and dignity.
Of love and of healing.
Of greatness and of goodness.
May this be the story that guides us.
The story that inspires us.
The story that tells ages yet to come that we answered the call of history.
We met the moment.
That democracy and hope, truth and justice, did not die on our watch but thrived.
That our America secured liberty at home and stood once again as a beacon to the world.
That is what we owe our forebearers, one another, and generations to follow.
So, with purpose and resolve we turn to the tasks of our time.
Sustained by faith.
Driven by conviction.
And, devoted to one another and to this country we love with all our hearts.
May God bless America and may God protect our troops.
Thank you, Ameri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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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文翻譯:資料來源中央社CNA
這是美國的一天,這是民主的一天,是歷史和希望的一天,是更新與決心的一天。美國幾個世代經過熔爐的考驗之後,如今再次遭到試煉,而且已再次奮起應付挑戰。今天,我們慶祝的不是一位候選人的勝利,而是一個奮鬥目標的勝利,是為民主的奮鬥。人民的意志被聽見了,人民的意志得到了關注。
我們再次學到,民主是珍貴的,民主是脆弱的,而在此刻,朋友們,民主已然勝利。短短幾天之前,還有暴力試圖撼動國會的根基,但今天我們齊聚這個莊嚴的所在,以一個在上帝之下不可分裂的國家,展開權力的和平轉移,一如我國200多年的傳統。
我們要用美國特有的方式,也就是不停歇、勇敢、樂觀的方式展望未來。放眼我們可以成為、也必須成為的國家。我謝謝今天蒞臨的兩黨前任總統,我衷心感謝,你們知道我國憲法的韌性,以及我們國家的力量。卡特總統(Jimmy Carter)也是,我昨晚與他通了電話,但他不克前來。我們為他畢生的奉獻向他致敬。
我剛才跟這幾位愛國者一樣鄭重宣誓,一篇最初由華盛頓宣讀的誓詞。然而,美國故事靠的不是我們任何一個人,或一部分人,而是我們全體。它靠的是「我們人民」,在尋求一個更好的合眾國的人民。這是個偉大的國家,我們是一群良善的人。
經歷過去幾個世紀的風雨和衝突、和平與戰爭,我們走過很長一段路,但前方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我們將快速緊急前行,因為在這個危險與機會的冬天,我們有很多事要做。有很多需要修補、需要恢復、需要癒合。有許多需要建設,也可以有很多收穫。
在我國歷史上,很少人或很少時刻面臨著比我們目前更大的挑戰或困難。百年一見、無聲無息蔓延整個國家的病毒,在一年之內奪走的人命,跟美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犧牲的總人數一樣多。數百萬工作機會流失,成千上萬企業關門。
400年來的種族正義的呼聲感動著我們,全民同享公義的夢想將不再拖後。地球生存的呼聲再急迫不過,也再清楚不過。如今政治極端主義、白人至上主義和本土恐怖主義的興起,讓我們有必要起來面對並將它們擊倒。
克服這些挑戰、恢復美國靈魂和鞏固未來需要的不只是話語,而是民主當中最難以捉摸的部分,那就是團結一心,團結一心。
另一個一月天,在1863年開年之時,林肯總統簽署解放奴隸宣言。讓我引述他在下筆時所說的話:「如果我留名青史,將會是因為這份宣言,以及我投注其中的全心全意。」
今天,同樣在一月裡,我全心全意投注於此:團結全體國人,團結整個國家。我請求所有美國人加入,和我一起努力,團結對抗我們共同的敵人:怨氣、不滿、仇恨、極端主義、目無法紀的行為、暴力、疾病、失業和無助。
團結一心,我們能夠成就偉大事業、重要的事情。我們可以糾正錯誤,可以讓民眾找到好的工作,可以在安全的校園教導孩子,可以克服這個致命的病毒。我們可以讓工作獲得報酬,重建中產階級,可以提供全民健保,可以兌現種族正義,讓美國再次成為世界主要的良善力量。
我明白,這個時候談論團結聽起來像愚昧的天方夜譚,我知道分裂我們的力量又深又真切,但我也知道這些力量不是現在才出現。美國向來在人人平等這個理想,和國家長期被種族主義、本土主義、恐懼和妖魔化分化的醜陋現實之間掙扎。這個征戰從未止息,勝利並無保證。
從南北戰爭、大蕭條、世界大戰到911恐攻,儘管歷經奮鬥、犧牲和挫折,良善的天使向來都會勝利。每當遇到這種時刻,我們都會有足夠的人團結一心,讓全國一起向前,我們現在也可以這麼做。
歷史、信仰和理性指向一條明路,一條團結之路。我們可以不把彼此當成敵人,而是鄰居。我們可以尊嚴和尊重彼此相待,可以同心協力,停止叫囂,讓溫度冷卻。因為沒有團結就沒有和平,只會留下苦毒與憤怒;不會有進步,只會有讓人厭倦的離譜言行;不會有國家,只會有混亂狀態。
這是我們危機和挑戰的歷史性一刻,而團結是前進的道路,我們必須以合眾國的姿態來面對這一刻,若能做到,我向諸位保證我們不會失敗。當我們團結起來,我們從來就不曾失敗,因此在這一天,在此時此刻,就在這裡,讓我們重新來過,全體一起來。讓我們開始再次彼此聆聽,讓對方說,相互探望,對彼表達尊重。
政治不必像這一團熊熊之火,燒毀一切,歧見不必成為全面戰爭的理由。我們必須摒棄操弄甚至捏造事實的文化,同胞們,我們不能這樣,美國必須不只是這個樣子,而且我相信美國不至淪落至此。
看看四周,我們站在國會大廈圓頂之下,這是南北戰爭時期完成的,當時美國的前途還在未定之天,但我們挺過來了,我們勝利了。我們現在站在此,看著偉大的國家廣場,金恩博士(Martin Luther King Jr.)曾對廣場上的群眾訴說他的夢想。也是在這裡,108年前的另一場就職典禮,數以千計的抗議人士試圖阻撓一群勇敢的婦女遊行爭取投票權。
今天我們見證副總統賀錦麗創造美國歷史,成為第一位擔任國家領導人的女性,別告訴我事情無法改變。
我們站在這裡,隔著波多馬克河(Potomac River)遠眺阿靈頓國家公墓(Arlington National Cemetery),也就是為國捐軀的英雄長眠之地。我們站在這裡,不過幾天前,暴動的群眾以為他們可用暴力箝制民眾的意志,阻撓民主運作,把我們驅逐出這塊聖地。但事情未如他們所願,今天不會,明天也不會,永遠都不會。
每位支持我們參選的民眾,我因你們給予我們的信心感到謙卑。對於沒有支持我們的人,讓我對你們說:未來請聽我說的話,評量我和我的心。如果你們還是不同意,也罷。這就是民主。這就是美國。以平和的方式在我們國家的規範之內表達異議的權利,可能是我國最大的優勢。
但請聽清楚:不同意見絕對不能變成不團結。而且我向各位保證,我要當全體國人的總統。不論你支持我或不支持我,我都將同樣為你們而努力。
好幾個世紀之前,我所屬教會的聖者聖奧古斯丁(Saint Augustine)曾經寫道,人民是個群體,由他們共同喜愛的東西所定義。身為美國人,我們共同喜愛而且能定義我們的東西是什麼?我想我們都知道:機會、安定、自由、尊嚴、尊重、榮譽,是的,還有真相。
最近的幾個星期、幾個月給了我們痛苦的教訓:有真相,也有謊言,為了權力和利益而說的謊言。我們每個人做為公民,做為美國人,特別是身為領導者的人,曾經承諾要遵守憲法、保護我們的國家的領導者,有職責、有責任要捍衛真相、打敗謊言。
我瞭解有許多同胞以害怕、惶恐的心情看待未來。我瞭解他們擔心工作問題。我瞭解他們像我父親那樣,夜裡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想著得要有醫療保險、有貸款要付、想著他們的家庭,想著接下來會如何。我跟各位保證,我瞭解。但答案不是退縮,不是進入到彼此競爭的派系,不信任看起來跟你不一樣的人,跟你有不同信仰的人,或者新聞來源不同於你的人。
我們必須結束這場「無禮的戰爭」,它讓紅藍對立、鄉村與都市的民眾對立、保守派與自由派對立。我們可以做到,如果我們敞開心胸,而不是讓我們的心變硬,如果我們展現一些包容和謙虛,如果我們願意為別人設想,就像我母親說的:只要一下子就好,為別人設想。
因為人生就是這樣,你無法預知命運。有些時候,你會需要別人伸出援手,還有些時候,人家會請你伸出援手。就是要這樣,這就是我們為彼此做的事。如果我們這麼做,我們的國家就會更強大、更繁榮,更能為未來做好準備,而且我們還是可以有不同意見。
同胞們,我們在推動未來的工作時,會需要彼此。我們要集舉國之力,才能度過這個黑暗的冬天。我們可能在進入疫情最嚴重、最致命的階段。我們必須把政治擺在一邊,要終於能夠舉國對抗這個大流行,用舉國之力。我向各位保證,就如聖經所說:「一宿雖有哭泣,早晨便必歡呼。」我們將可一起度過,一起!
各位,我跟我在參眾兩院的同事們都瞭解,世人正在觀看,他們今天在看著我們,因此這是我要對國外傳達的訊息:美國受到試煉,而我們因此更為茁壯。我們將修補我們與盟國的關係,再次與世界往來,不是為了面對昨天的挑戰,而是今天和明天的挑戰。我們將不是藉著我們力量的典範來領導,而是憑藉我們典範的力量。我們將會是和平、進步與安定堅強而且可信賴的夥伴。
各位都知道,我們國家經歷了許多事情。我做為總統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要請你們跟我一起,為過去一年因疫情喪生的人們默禱,紀念那40萬個同胞,母親、父親、丈夫、妻子、兒子、女兒、朋友、鄰居和同事們。我們要成為我們自知可以成為、而且應該成為的人民和國家,以此榮耀他們。因此我請大家,一起為離世和失去親友的人們,還有我們的國家默禱,……阿們。
各位,這是試煉的時刻。我們面對對民主與真相的攻擊、正在肆虐的病毒、嚴重的不公、系統性的種族歧視、陷入危機的氣候,還有美國在全球的角色問題。其中任何一點都足以對我們構成嚴重的挑戰。但事實是,我們在同時面對這一切,這讓美國挑起我們最重大的責任之一。我們將受到試煉,我們能迎接挑戰嗎?這是大膽的時候,因為有好多事情要做。
而我向各位保證,這點是肯定的:你我將被評判,標準是我們如何解決這個時代一一發生的危機。我們將迎接挑戰。我們能否戰勝這個罕見而艱難的時刻?我們能否履行我們的義務,把一個新的、更好的世界傳給我們的下一代?我相信我們必須那麼做,而且我相信你們也這麼認為。我相信我們會,而且當我們做到,我們將寫下美國歷史偉大的新章節。美國的故事。
這個故事可能像一首對我來說深具意義的歌曲,它叫「美國頌」(American Anthem),它有一段歌詞至少對我來說很特別,它是這樣說的:「數百年的努力與祈禱讓我們來到今天,我們有什麼能傳承下去?我們的子孫會怎麼說?當我的日子結束,讓我內心知曉,美國,美國,我已為你付出最大努力。」
讓我們把我們自己的努力和祈禱,加到我們偉大的國家仍在發展的故事之中。如果我們做到,那麼當我們的日子結束,我們的子孫和他們的子孫會說:「他們付出了最大的努力,他們盡了他們的責任,他們修補了破碎的國家。」
同胞們,我的結語要跟開頭一樣,有個神聖的誓言。在上帝和各位面前,我向你們保證。我將始終開誠布公,我將捍衛憲法,我將捍衛我們的民主。我將捍衛美國,全心全力奉獻為你們服務,心中想的不是權力,而是可能性,不是私利,而是公眾的利益。我們將一起寫下美國希望的故事,而非恐懼的故事,是團結而非分歧,是光明而非黑暗。是禮貌與尊嚴、愛與療癒、偉大與善良的故事。
希望這是引導我們的故事、啟發我們的故事,是能告訴未來的世世代代我們回應歷史的召喚並且回應了時代挑戰的故事。民主與希望、真相與公義沒有在我們的時代衰亡,而是生生不息,美國固守了國內的自由,並且再次成為世界的明燈。這是我們對先人、對彼此和對未來世世代代的責任。
因此,我們要有目標、有決心,把注意力轉向這個時代的任務,靠信心來維持,靠信念來驅使,為彼此和我們全心熱愛的國家而奉獻。願上帝保佑美國,保守我們的三軍。謝謝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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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分享】你很難不喜歡沃爾特·施洛斯(Walter J. Schloss) -- 這個老頭用一輩子的時間和50年16%的年復合回報率(已扣除25%費用)告訴華爾街,投資是件簡約的事情,完全DIY也能做得很好。
真正有價值的投資理論在上個世紀30年代,葛拉漢已經幫你弄好了,要做的只是理解與堅持,以及必要的變通。在施洛斯辭世一周年之際,在目前這個經常用“量化”投資來嚇唬人的時代,讓我們再聽聽他那樸素有效的投資方法吧!
施洛斯指出;“我們的投資方式關鍵在於,我們的買入是與市場反向的,正如葛拉漢在《智慧型股票投資人》裡面說的,如果你買股票,就像你買雜貨店,不是買香水,那就對了。
“你必須決定你到底想要做什麽。所以我們決定,我們買那些陷入困境的股票,有賬面價值基礎的,股價在低點附近而不是在高位,那些沒有人喜歡的股票。”
施洛斯的存在,對個人投資者來說應該是個極大的鼓舞,他用自己的經歷和能力證明只要方法對頭,即使是宅在家中也依然有可能成為一個優秀的投資者。
~沃爾特·施洛斯的16個賺錢因素~
施洛斯認為,投資者應該使用一種能夠使他們安穩睡覺的投資哲學。無論選擇了哪種投資哲學,投資者接下來都必須嚴格遵循他們選擇的理念。長期堅持,並且隨著經驗的積累使得該投資理念逐漸變得更加明晰,經過多年的積累最終會收穫良好的效果。在不好的市場年景裡,投資者依然需要對自己的投資理念抱有信心。
沃爾特·施洛斯有自己的16 個投資經驗,他所認為的在股市中賺錢的因素為:
(1)、相對於價值來說,價格是最重要的因素。(如果你買進時股價過高,那麼就算是買了全世界最好的公司的股票,也會變成最糟糕的投資。同理,如果你低價買進一隻股票,哪怕公司基本面平平,也可能會成為你投資組合中的明星。)
(2)、用心建立公司價值的概念,記得股份代表了一個企業的一部分,不只是一張紙。
(3)、以賬面價值為出發點確定企業的價值,要確保公司的債務不大於股權價值。
(4)、有耐心些,股市不會馬上上漲。
(5)、不要因為消息或股價突然上漲而買入,如果專業人士可以這樣做,就讓他們去做吧。不要因為壞消息而賣出。
(6)、不要害怕孤獨,但必須確信你的判斷是正確的。雖然你不能百分百的肯定,但要努力尋找你判斷的弱點。在股價下降后買入,在上漲一定程度後賣出。
(7)、一旦你做出了決定,要敢於相信自己。
(8)、樹立自己的投資理念,並努力遵循它。這正是我找到的成功之路。
(9)、不要太急於賣出。如果股票價格達到你所認為是合理的水平,那麼你可以賣,但人們往往因為股票上漲50%而賣掉它,將賣出與否和盈利關聯。賣出前重新評估該公司的價值,對照其賬面價值看是否需要出售股票。
(10)、當買入股票時,我發現在最近幾年的低點買入是很有用的。
(11)、按照資產淨值的折扣價買入,這比以企業盈利為標準買入更可靠一些。
(12)、聽從你所尊重的人的建議。這並不意味著你要接受它們。記住錢是你自己的,一般來說,保存財富比掙錢更難。一旦你失去了很多錢,這將很難賺回來。
(13)、盡量不要讓你的情緒影響你的判斷。買入和賣出股票,恐懼和貪婪可能是影響它們的最糟糕的情緒。
(14)、記住複利的魔力。
(15)、喜歡股票而不是債券。債券將限制你的收益,通貨膨脹會降低你的購買力。
(16)、小心槓桿。它可能對你不利。
這些聽起來簡單,但在實踐中很難,因為人們總是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超級投資者:沃爾特·施洛斯~
如果世界上有10000篇關於價值投資者的文章,寫巴菲特的至少有5000篇,這倒沒什麼不妥,人們對天才的關注總是不嫌多。但是,在葛拉漢的信徒中,投資高手還有很多,最不容忽視的一個人應該要算是沃爾特·施洛斯(Walter J. Schloss)。
說起來,沃爾特·施洛斯和巴菲特師出同門,他比巴菲特大14歲,曾經也是葛拉漢-紐曼公司旗下的僱員。在為葛拉漢工作9年半之後,1955年開始獨立管理資金,並成立了自己的有限合夥公司,此後一直到2003年他才停止管理別人的錢。
在替合夥人管錢接近50年的歲月中,施洛斯的年復合回報率高達16%,這是扣除了全部費用的結果,而同期標普500指數的回報率只有10%。換句話說,施洛斯的投資期間累計回報率為1240倍。做過投資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個多麼驚人的成績,所以,巴菲特後來會稱他為“超級投資者”。
施洛斯偏愛冷門股,經歷了美國的18個經濟衰退,時間甚至可以追溯到伍德羅·威爾遜當總統的時候,這個老派的價值投資者,通過這些危機賺了很多錢,而且使他成為投資史上不間斷投資時間最長的投資者之一。
2008年《福布斯》的一篇採訪中是這樣描繪施洛斯的,“他是個有著濃密眉毛的慈祥的長輩,那種悠閒的方式是賺快錢的投機者無法理解的。他從來沒有擁有過一台電腦,他從早晨的報紙獲得報價。他的財務信息主要來自公司的財報,通過郵遞或從價值線(一家提供財務數據服務的公司)得來的二手文本。”
這一點從他小到被巴菲特戲稱為“壁櫥”的辦公室就可以看出來,施洛斯的公司開始只有他一個人,1973年他的兒子埃德溫·施洛斯加入進來,他們倆從不用證券分析師,也沒有交易員,甚至連個秘書都沒有。更奇特的是,施洛斯父子為了保持獨立性,幾乎不與外界接觸,不去調研也不與公司管理層進行溝通,沒有任何特別的信息渠道,他們只是用簡單樸素的方法作投資判斷。
因此,有施洛斯的存在,對個人投資者來說應該是個極大的鼓舞,他用自己的經歷和能力證明只要方法對頭,即便是宅在家中也依然有可能成為一個優秀的投資者。
~師承葛拉漢~
沃爾特·施洛斯1916年出生於紐約的一個猶太移民家族,幼時家庭遭遇變故,沃爾特高中畢業後沒有繼續讀大學。
1934年,施洛斯進入華爾街,當時正處於大蕭條時期的中期。 20世紀30年代末,施洛斯參加了紐約證券交易協會舉辦的培訓課程,該課程是由價值投資的開拓者葛拉漢教授。
施洛斯一度曾在在Carl M.Loeb公司工作,而葛拉漢也在那裡開過賬戶,這使得施洛斯得以證實葛拉漢確實是按照他授課時所說的方法進行實際操作。從那時起,施洛斯就開始宣揚價值投資理論,即以低於剔除所有債務後的流動資產價值的價格購買股票。
1946年,施洛斯從軍隊中(他參加過二戰)出來後,葛拉漢立即聘請他到自己的公司工作。施洛斯說,他為葛拉漢工作收穫的經驗之一是,葛拉漢有非常嚴格的原則,並且不會偏離。當時,施洛斯做的事情就是幫葛拉漢買那些被低估的股票。
在接下來的9年多時間,施洛斯從葛拉漢的身上學到了他後來賴以生存的投資之道,他的選股哲學也應該是在此期間逐漸形成和成熟。
從個人經歷和投資風格來看,施洛斯是葛拉漢最忠實的信徒。他非常珍視1934年版本的葛拉漢《證券分析》,這本書被他用3條膠帶綁在一起,他在書的封面寫下以下幾句話:“葛拉漢關心的是如何控制自身投資的風險,他不想賠錢。人們不記得以前發生了什麼,事情發生時的具體情形,以及事情是怎麼發生的。這也是人們在投資中經常犯的一個錯誤。”
施洛斯認為葛拉漢是真正的天才,他的思想具有原創性,與傳統投資智慧大相徑庭。與賺錢相比,施洛斯更感興趣的是思想,因為思想能夠帶來回報。
~“施氏”價值投資~
施洛斯崇尚簡約,有著大蕭條時代的節儉,他的妻子曾經開玩笑說他跟著她屁股後面關燈以節省電費。施洛斯會向訪客展示他從信封上取下未蓋章郵票的技巧。那些他鍾愛的價值線表格來自他兒子掏錢購買的訂閱。
施洛斯1955年離開葛拉漢的公司,帶著從19個投資者那裡募集的10萬美元開始了自己的買賣,當時他實際可以算對沖基金。他收取盈利的25%,但是不收基礎管理費。
巴菲特1984年在哥倫比亞大學的著名演講“葛拉漢-多德郡裡的超級投資者們”中,說施洛斯是反駁市場有效理論活生生的例子。在亞當·史密斯的經典書《超級金錢》(1972年)中,施洛斯的“煙蒂”股票投資法也讓作者大為驚奇。
讓施洛斯看上的典型指標是:股票以淨資產的8折交易,3%的股息回報率,並且沒有債務。他說,“我關注的是資產,然後沒有債務,那些資產總會值些錢。”
通常,價格已經下跌的股票會引起施洛斯的關注,他會仔細檢查創出新低的股票名單。如果他發現一隻股票的價格處於兩三年來的低點,他就會認為非常好。而且,下跌時出現多個缺口的股票以及股價直線下跌的股票對施洛斯尤其具有吸引力。
具體來說,施洛斯會挑選那些以淨資產打折價交易的公司,沒有或者很少債務,管理層有足夠的公司股票,使得他們有動力去從股東的角度做正確的事情。如果他看上了,他會買少量,並讓公司把財報送來。他閱讀這些文件,特別關註腳注。他想從這些數字裡面弄明白的一個問題是:管理層是否坦誠(不是太貪婪),對於他來說這比聰明更重要。
施洛斯從未聲稱自己熟悉企業的具體運營,而且幾乎不與公司的管理層交流,這是他與巴菲特的最大區別。他不考慮時機的選擇,比如是不是買到底部?或者賣到高位?當然,他也不搞趨勢分析,不考慮宏觀經濟。施洛斯的工作時間是從上午9:30到下午4:30,只是在紐約交易所收市後多幹半小時。
~保本高於一切~
巴菲特說,施洛斯的投資策略是一種保本型的投資方式,它避免涉及那些容易造成永久性本金損失的風險。
基於保護本金的風險迴避態度,施洛斯具有了資產大於收益的概念,這是一個反向投資的觀點。大多數投資者專注於盈利,許多人根本不會購買正處於虧損中的公司的股票。
施洛斯在1985年接受《巴倫周刊》採訪時認為,普通投資者將關注的重心放在公司未來的盈利上是有風險的。 “大多數人都在緊盯公司的收入和未來的盈利潛力,但我不會加入他們的遊戲。個人投資者只有很少的資源,但使用這種投資方法需要與那些有巨量信息的大經紀公司分析師們競爭。成功的秘訣是,專注於保護本金,你不必去談管理,聽分析師分析,或者去預測宏觀經濟,你需要做的只是以低於其本身資產價值的價格購買股票,然後放著。”
在施洛斯漫長的投資經歷中,以低於資產價值買入的股票最終會盈利,然而這需要時間,他平均持有一隻股票的時間約為4年,在這個方面施洛斯很有耐心。他認為,市場的過度下跌導致出現了很多便宜貨,只要時間足夠,他將獲得回報。
“好運終將來臨”,他如此告訴自己。在此期間,資產價值可以為股價提供一些保護,以防止價格的深度下跌。他傾向於在股價形成底部前就開始買入,並在股價繼續下跌時以更低的價格增持股票。
值得注意的是,施洛斯在他漫長的資金管理生涯中,曾經投資過大約1000隻股票,這些股票大多平淡無奇,但是他卻創造了16%的年復合增長率。因此,巴菲特認為施洛斯創造的成功幾乎不可能是因為機遇,而是由於正確的方法。
~施洛斯父子成功投資的五大特徵~
現代投資理論認為,回報是對風險的補償,要想獲得更高的回報,投資組合必須承擔更大的風險,即波動性。然而,施洛斯父子的成功並未驗證這一理論。
~尋找便宜的股票~
通常,價格已經下跌的股票會引起施洛斯父子的關注,他們會仔細檢查創出新低的股票名單。如果他們發現一隻股票的價格處於兩三年來的低點,他們就會認為非常好。而且,下跌時出現多個缺口的股票以及股價直線下跌的股票對施洛斯父子尤其具有吸引力。
喜歡跌幅很大的股票非常另類。股價的下跌或許是因為近期事件如業績不如預期;或許是因為股價持續表現不佳,最終使得最有耐心的投資者也會拋售這些股票。在施洛斯父子多年的投資生涯中,他們對不同的行業進行投資,大、中、小公司都有,有股價大跌的公司,也有股價持續穩步下跌的公司,這些股票的共同點是股價嚴重低於內在價值。
~資產和公司評估~
沃爾特·施洛斯依然堅持以資產為基礎的價值評估方法,因為他認為公司的資產比其盈利更為可靠。如果一家公司的有形資產賬面價值為每股15美元,即使公司沒有賺錢,股價也不會直線下跌。由於公司資產會對股價起到支撐作用,因此以每股10美元或者12美元的價格買入這家公司股票的投資者可以感到安心。
在開始對一家新公司進行詳細地研究時,施洛斯父子會從頭至尾閱讀公司的年度報告。毫無疑問,財務報告非常重要,但腳註中的信息同樣不可忽視,他們希望所研究的公司沒有巨大的賬外債務。他們並不想深入研究公司的業務,也不奢望自己對公司運作的了解比公司經理人更加透徹,他們不要求或者希望成為專家。相反,他們限制與任何一家公司的接觸,也不會使用自己淵博、深奧的投資經驗來引導公司的判斷。
由於從事投資的時間相當長,施洛斯父子不得不根據市場條件的變化調整自己的標準。當股價高企時,他們對便宜的定義更具靈活性和相對性。與許多偉大運動員以及其他價值投資者一樣,他們會適應環境,但會堅持自己的核心原則。
~盡量保持跟踪~
由於施洛斯父子持有一隻股票的時間大約為4~5年,他們有時間進一步了解公司。他們會研究每份季度報告,但不會因為每天的股價波動或者每股盈利比預期高出或低出兩美分而患得患失。如果一家公司的併購決定在他們看來非常愚蠢,他們會感到擔憂,可能會賣出股票。施洛斯父子的投資方法讓他們只關注那些不會迅速變化的行業,如此他們才能坐下來慢慢等待。在變化極快的行業中,技術革新可能只需要幾週甚至幾天的時間就可以破壞企業價值。
施洛斯父子並非完全被動,他們通過自下而上的方法尋找便宜的股票,在買入股票之後,他們也會分析同一行業中的其他公司,例如這些公司的股票是否同樣便宜,原因是否一樣?他們最後可能認為,這些公司中有一家比他們所買入的公司更具有投資價值,這可能是一家質量更好的公司,利潤率更高或者債務水平更低。果真如此,他們可能將手中的股票調整為這家質量更好的公司,因為這兩家公司都處於同一個行業,行業的基本面沒有變化。
~買賣時機的選擇~
一般情況下,價值投資者在股價下跌時開始買入股票,在最初買入時仍有部分持有者尚未放棄並賣出股票,股價的下跌將會讓一部分持有者恐慌並賣出股票,而價值投資者意識到此時全倉買入就好比試圖接住一把跌落的尖刀,因此他們可能在不同的階段分批買入,這樣既能抓住可能的股價反彈機會,也能在股價進一步下跌時以類似定投的方式攤低成本。對一些人而言,如沃倫·巴菲特,這可能並不容易,因為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正在買入的消息一旦傳出,股價會立刻飆升。這也是施洛斯父子很少與其他人進行交流的原因之一。
與決定賣出已經回升至合理水平的股票相比,決定賣出那些未能恢復至合理水平的股票更為困難。有些時候,人們會一窩蜂地賣出股票,對於價值投資者而言,賣出這些股票的觸發因素可能是公司的資產或者盈利能力與此前預測相比進一步惡化。
~分散投資傾向~
施洛斯父子的投資組合非常分散,但沒有限制每種股票的持有規模,他們可能會持有100隻股票,但很多時候前20隻股票占整個投資組合的比重會達到60%左右。他們偶爾也會將佔整個投資組合20%的資金投入一隻股票,但這種情況非常少見。儘管歷史已經證明他們的多數投資都是成功的,但總會有一些投資不能帶來回報。分散投資可以防範不確定因素。
~我在華爾街的六十五年~
沃爾特·施洛斯(Walter J. Schloss)有一個朋友,他是精神病院的治療師,他問我,是否可以和他的病人說說有關投資的事情。我說好,他介紹了我,然後我開始談論投資。幾分鐘後,前排有個大個子站起來,他說:“閉嘴,你這個白痴,坐下!”我看著我的朋友說,“我該怎麼辦?”他說,“坐下吧,那傢伙這幾個月頭次說了明白話。”
好吧,我想談葛拉漢,因為他給了我很大的幫助,或許你有興趣知道他是怎麼開始的。我們知道他在哥倫比亞大學的背景,他能成為資金管理者,是因為他在投資領域展現了智慧,他在20年代管了一些錢,他享有利潤的50%,如果有損失他也承擔50% 。直到1929年前都運作的很棒,但當市場下跌時他的股票明顯也受到影響。
賠了錢讓他心煩意亂。我們也會如此。因此,他研究了很多方法,其中一個就是以低於公司營運資金的價格買入,在20世紀30年代有很多公司滿足這個條件。 1936年,他成立了葛拉漢- 紐曼公司,1946年初,我從軍隊出來,葛拉漢僱用我做證券分析師,公司已經有10年的良好運作記錄。當我在此工作時,他的普通股組合有37隻股票。這是一個非常大的投資公司。他們有410萬美元資本,其中110萬美元投資於普通股。
總之,當時我的工作就是找到低估的股票。我們尋找那些股票價格低於每股營運資本的公司,這樣的公司並不多。我為葛拉漢工作的收穫的經驗之一是,他有非常嚴格的原則,他不會偏離,甚至因此還錯過了很多好股票。
當時我們會嘗試做的事情之一就是買那些不景氣的二線股票。現在,因為股市處於高水平,幾乎沒的類似股票好選了。有大量分析師,大約34萬的特許金融分析師,我的意思是,你想買點好東西都很難。
至於投資,我想舉個現實一點的例子。 Asarco公司,你可能會不喜歡,但這是一隻典型的具備價值的股票。以前也有別人提過,這隻股票是曾在道瓊斯工業指數里面。現在它面臨糟糕的情況,沒有人喜歡它的行業等等。股票售價為每股21美元左右,它每股的賬面價值在40美元左右。幾個月前市場下滑,它也跌到$17的樣子。這是一間銅採集和加工公司,剛剛把分紅砍了一半。 (譯者註:1999年以$29.75被Grupo Mexico收購)
這家公司已經獲取了很多在秘魯的資產。他們有一些大銅礦在這裡。沒有人喜歡它,因為它沒有增長。但我想ASARCO很便宜。我們自己有一些,所以我不希望你認為我推薦它只是因為我擁有它。
所以就這樣,我們為葛拉漢姆買了很多類似的股票。我們買了很多價值低估的股票,然後他們會有所表現,然後我們會賣掉他們。
這就是你想知道葛拉漢嗎?我試圖遵循葛拉漢的做法。當然,現在困難得多,因為你現在找不到那些股價低於營運資金的公司。你會找到一個公司股價低於賬面價值,這是非常不尋常的,通常是那些有很多問題公司,因為人們不喜歡買有問題的。
我們的投資方式關鍵在於,我們的買入是與市場反向的,正如葛拉漢在《智慧型股票投資人》裡面說的,如果你買股票,就像你買雜貨店,不是買香水,那就對了。現在,但現在似乎沒有這麼好,因為吉列和可口可樂,就是香水般的股票。但基本上我們喜歡買的股票,是我們覺得低估的,然後我們就必須有膽量在下跌時購買更多。而這就是歷史上真實的葛拉漢。就是這樣。
~S沃爾特·施洛斯 Q聽眾~
Q:現在,也就是常說的市場有時知道的比投資者多。因此,當股價下跌,這可能意味著你分析的是錯的,你不應該購買更多的,你會逃離嗎?
S:嗯,可能會發生。你必須有你自己的判斷,並有膽量跟隨它,市場不喜歡的,並不意味著你錯了。但同樣,每個人都有作出自己的判斷。這是為什麼股市非常有趣的原因,因為他們不會告訴你將會發生什麼。
Q:你們有一夥人在葛拉漢下學習,而且大家似乎都是令人難以置信的成功的投資者。你認為你們掌握了什麼秘訣?
S:我們都不抽煙(笑)。如果我不得不說,我認為我們都是理性的。我不認為當情勢不利時,我們會情緒化,當然沃倫·巴菲特就是最好的例子。我想我們都是好人,我認為我們是誠實的。我要說,這是一個好的圈子,沃倫人非常不錯,他每隔兩年邀請我們,我們會去某個地方聚聚。
Q:日本現在很多便宜股票,但是公司治理不咋樣,你覺得?
S: 我對外國公司的看法是我不信任當地的政治。我不知道足夠的有關公司的背景。我必須告訴你,我想美國SEC做的很好,拿著美國公司,我感覺更安心,我真的不會說日語,我只是覺得購買美國公司安心些。我們買了些英國公司的股票。但我傾向於遠離外國公司,因為我只是不明白他們的政治。總有一樣東西來了,你永遠不知道。
Q:人們喜歡比較現在的市場和以前的市場。你看到任何歷史的重複?以往任何一年的情況影響了你對今年的評估嗎?
S: 在去年年底,我告訴你,我的合夥公司拒絕接受新的資金加入,因為我覺得我根本不知道市場將會咋樣,我們盡量不去揣摩市場將會怎麼走,我找不到任何投資標的。我的兒子也發現不了。所以他說,如果我們不能找到什麼想買的,那我們還拿我們客戶的錢幹嘛?所以我們不接受新資金。從這個意義上,我認為去年市場被高估了。
現在市場有兩個方面的。你有一些股票確實遭受了挫折,下跌了50%或60%,與此同時,其他有的股票達到了股價的新高附近。我要說,市場沒相同的,你知道嗎?在1962年,市場上一些低價股表現瘋狂。他們漲飛了,新的發行不斷並且價格離譜,所以我啥也沒幹。
Q:你的賣出原則是什麼?什麼情況會改變?
S: 賣出是艱難的。最糟糕的是,你有時想賣掉,但是隨後發生的變化又影響了你。我們有投資一家公司叫Southdown,是一家水泥企業。我們在12.5美元買了很多。哦,現在想還覺得很棒。後來賺了一倍,我們賣了,差不多28美元-30美元的樣子,守了差不多兩年時間。後來我再次關注這間公司的時候,它已經每股70美元了。人會因為犯錯而自卑。但是,我們只是覺得,在這個水平已經不便宜,所以我們會賣出。
Q:你的做法有過顯著變化嗎?
S: 是的,會因為市場的改變而改變。現在我再也買不到不高於營運資本的股票了,我們不會消極的說“那我們就不買了,那我們不打算玩了”,你必須決定你到底想要做什麼。所以我們決定,我們買那些陷入困境的股票,有賬面價值基礎的,股價在低點附近而不是在高位,那些沒有人喜歡的股票。那麼為什麼市場不喜歡了?然後你可能會說凡事必有原因。原因可能是企業沒有利潤了,人們喜歡利潤。人們會關注下個季度的公司情況,但是我覺得下個季度沒那麼重要。
Q:Tweedy Browne注重定量,巴菲特的更多定性。那麼你的取向?
S: 我更傾向於在Tweedy Browne那邊。沃倫·巴菲特做的很棒的,甚至是空前絕後的。但是,我們不能像他那麼做。你要做你自己有把握的事情。現在,很多人想模仿巴菲特。他們會購買巴菲特買的股票。但我不會這樣做。我們運作合夥公司來進行投資,年復一年,我們買入,然後漲起來後我們賣出,我們盡量會買便宜一些的公司。
當然也有人依靠投資這些“優質”公司賺了大錢。所以,再一次,你要做你有把握的投資。我們覺得買的舒服有把握的公司是風險有限的,我們會買很多。正如巴菲特說的,持有一個投資組合是為了防範無知,我覺得在一定程度上是正確的,因為我們不會到處去調研,好像彼得·林奇做的那樣。他是在自虐,他一年去調研300家公司,他不停的從一家公司到另一家。
那不是我們的方式。葛拉漢也沒這樣做。葛拉漢的觀點是,這些公司的董事,對公司的得失負責。如果一間公司沒有運作好,改變管理,使公司做得更好。這要花更長的時間。沒有公司想要不斷賠錢,他們會做努力。他們或者合併或者改變管理。所以我們不會花大量時間去和管理層或者合夥人談。我們也根本不想被投資人問這問那。
老兄,我們幹這一行差不多40來年了,我們知道怎麼幹是行得通的,我們很盡力,我覺得你要了解和信任我們。因此,我們的投資人會留在我們身邊,希望如此。
Q:你的投資回報是多少?
S: 你的意思是那些股票?我估計差不多20%或25%一年。大約每四年我們翻一倍。我們想獲得長期的資本收益,當你買了陷入危機的公司,它不會馬上漲上去,相信我。它一般會下跌。所以你必須等待一段時間,差不多要4年的樣子。一些需要更長的時間。
Q:巴菲特一直說要集中投資,不過好像你不是這樣的?
S: 從心裡來說,我們做不到。巴菲特是傑出的,他不僅是好的分析家,而且他很有很好的商業眼光,他知道,我的老天,他買了一家公司,然後那些傢伙拼命為他工作!巴菲特不僅有很好的商業眼光,他對人的判斷也很準。所以他做的很棒。巴菲特可以找到5間公司都是做金融的,並且理解這些公司,他很擅長,但是這些我們可做不到。你要知道每個人都有能力圈。
Q:你有涉及到商品投資嗎,你說銀是否被低估?
S: 我對商品投資沒有涉及。 Asarco是間從事銅的公司。我不知道銅是不是會下跌,我只考慮股票價格是否便宜,我不需要知道銅價或者銀的價格走勢。我對商品走勢沒啥看法,這節省了我們大量的時間。
Q:你賣空嗎?
S: 我以前曾經做過幾次,當時我們總被賣空搞的很煩惱。所以我們再也不做了。
~沃爾特·施洛斯個人履歷~
1916年:生於紐約一個猶太移民家庭
1934年:高中畢業後進入華爾街,後來接受葛拉漢的證券交易培訓
1942年:參加二戰,升任到少尉軍銜
1946年:加入葛拉漢·紐曼公司,成為一名證券分析師,他和巴菲特共用一間辦公室,成就了兩位大師超過60年的友誼
1955年:創建沃爾特·施洛斯有限合夥公司(WJS),開始獨立管理資金
1973年:他的兒子加入WJS
2003年:停止管理合夥人的錢,成為全美業績最好的投資人之一
2012年:沃爾特病逝,享年96歲。巴菲特聽聞這一消息後,發表聲明稱施洛斯是與自己相交61年的朋友,“他的投資記錄輝煌,但更重要的是,他樹立了正直的投資管理典範,他信仰的道德標準與他的投資技巧同樣出色。”
資料來源:http://blog.sina.cn/dpool/blog/s/blog_7ef9cccf01019r2a.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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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同意記者抄文:/NO
大家好,因為不知道該找誰諮詢,想問問大家的看法。
交往一年,新婚一年,沒小孩,交往前已經養成彼此可以互看手機的共識,雖然我自己當
初覺得非常不習慣,但是我也是習慣了,畢竟我只認真愛老婆一個人,沒有什麼異性朋友
,給他看又何妨,而老婆也願意給我使用他的手機,也代表他對我也是百分百信任。
但在最近,老婆因我的事業需要,去上了一個月的課程,在課程中有位小弟弟,可能對老
婆有興趣,老婆也想說多認識一些朋友,沒有對對方有什麼防心,也徵求我的同意是否可
以跟他互相傳Line,在我對老婆百分百信賴下我說可以讓她跟他聊天,但需要在我的監控
下,不然就不要聊,老婆也同意了。
但是事情就開始往我無法掌握的方向走,對方明顯對我老婆有意思,在聊天中就是稱讚、
誇獎,讓我老婆覺得他的行情還是很好,對方知道他是人妻還是願意這樣聊。
我當初也覺得沒什麼,也想說老婆開心,願意跟我坦誠我都可以接受,也因為丈母娘最近
身體健康狀況不好,讓她跟陌生人聊聊天,不要一直想到不開心的事情。
但是突然開始,她開始不喜歡我去看手機,覺得沒有空間隱私,甚至會開始刪對話完全不
讓我看,從那時候開始我就禁止他與那個人再聯繫,因為我覺得沒辦法接受。
老婆答應我了。
過兩天接著我又不小心看到imassage 看到他們持續互動的留言,我老婆幾乎是聊一句馬
上刪,我當下有被欺騙的感覺,但我說服自己原諒他,並且他哭著說我丈母娘身體這樣,
他想轉移焦點,我心軟又答應他,但是我跟他說,希望他可以正大光明的聊,不要在我面
前躲躲閃閃。
老婆第二次答應我了。
之後我偶爾裝作是老婆跟他聊天,他自己會再留言跟他說是我跟他傳的,還是再偷刪對話
紀錄。
從那時候起我才覺得不對勁,我嚴格禁止老婆與他有任何來往,請他把Line、號碼都刪掉
,並不要再有聯繫了。
老婆第三次答應我了。
過兩天,老婆的動作也是持續的不自然,你知道好奇心真的可以殺死貓,睡前在IG又被我
發現那個人發了一個睡不著的訊息,然後完全沒有過往訊息,代表著他刪光光了。
我哭著問,為什麼要一直騙我,為什麼要一直騙我。
老婆低頭不語。
是的,我又原諒老婆了,我直接用老婆的手機用IG傳了訊息請那個人不要再傳訊息了,很
煩了,就直接封鎖。
我只能說服自己是不是我不夠好,讓她對我的承諾視若無睹,好好的對話對談,他說不會
再聯繫了。
老婆第四次答應我了。
因為老婆有使用平板的習慣,也跟手機互聯,過了兩天,我翻了平板,又發現我老婆主動
傳訊息跟他說:IG那段話是我老公傳的,又被他發現了,我明天再打給妳。
看完之後,我感覺整個世界大崩潰。
雖然我已經又原諒老婆一次,老婆說已經不會再聯繫了,有打電話跟他說清楚了。
但是我覺得我現在還是沒辦法很完全的信任這個我深愛的女人,請問我該怎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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