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走在凌晨裡的巴士】
凌晨歸家的路,又吵又靜。
巴士上人們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風景是面鏡,腦海浮現的思緒通通被照出來,還好有到站廣播,不然思緒會把整個人吸進鏡去。巴士往前走,巴士站的人往相反方向看,憧憬回家的味道。城市本來都要睡了,鑽進巴士卻又動了起來,像看門狗聽到行人路過又在睡夢中吠了幾聲。公厠外的男人抽了口煙,光線不強,只看見煙頭的火苗,卻讓人想到煙的溫暖,正撫慰一個破落的靈魂。
黑夜包裹的是通透的心,讓用心的人都能看到。
她站在地盤外,婀娜好看的體態差點掩藏了她哲學家式的沉思,空洞的眼神訴說着故事,可我無睱了解。巴士駛過酒吧,藍調滲進泛黃的夜色裏,兩個喝得爛醉的年輕男子朝旁邊候車的女子搭訕,女子以手中的無印紙袋向男人刮去,袋子隆起的部分敲在穿皮褸男子的頭,男人不屑地指摘女子沒趣,然後拂袖而去;巴士本來應該進站,但這時分沒有人要上車,於是便在女子眼前冷冷地駛過,好像都沒有半點同情。
車像闖進時光隧道,景色都被壓縮成一道道光束,由右至左抹去。風景把我帶到一段林蔭大道,才發現旁邊剛與女友通電話聊得興高采烈的他睡了,頭都快側到腰間,紙袋裝着的大衣快倒出來,是一件女裝大地色的毛衣——穿短衣短褲的我才意會到天又轉涼了。街燈照射下,樹影閃爍在他右肩前後復還,就像睡在樹蔭下。巴士駛至一間酒店外,一家三口拖着行李箱,正尋找進門的方法,幸好兩位情侶依偎着下車要進酒店。可女的臉紅通通,擁着男的腰,男的又快要被推倒,站也不穩,似乎也在醺醉邊緣,卻顯得非常陶醉。
總站是我的終點,香港地小,路卻迂迴曲折,車程長得教我勞累。乘客一個個到站,巴士又回到車程開端的寧靜,只有廣播小姐努力在報站,除此之外就是車窗在縫隙間撞擊車身的聲音,乘客越少,巴士似乎顛簸得更厲害。我坐在巴士上座後端,上座只有坐在前座的一位白髮老人,穿着黃色過大的T恤,身子小小的他佝僂着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我幻想下層空無一人,只有車長一個與軚盤作伴——或許他只知道潛望鏡中的那位老人。巴士無言地駛着,不管乘客多少都走在同一線路上,深夜彷彿是它練習賽跑的時分,並沒有停下來的需要。若人的氣息薄弱得車長無法感應,我能幻想他會隨時旁若無人地唱起歌來,讓歌聲在巴士車廂內來回折返又激起迴盪。倘若車鐘突然亮起,我想他會一下子尷尬得不懂應對。
車走到山路,也許下一秒就會撞到欄杆整輛巴士跌到山谷裏,然後沒人知道。巴士或許只有我們仨,或許大家也不太在意死在山谷中無人知曉——其實我有衝動要上車問問的,但應該會被說是神經病——可能車長不知道上座有我,故自殺又連帶了多件軀殼,可是我不介意的。能參與某個誰的死宴,應當比生辰光榮,因為我們是無法與死人慶祝死亡這個成就的。唯一不甘心是他根本不意會我的存在。
他或許意識到上座有兩人,以他的經驗來說。我認得車長,自我中學以來他就在這路線上來來回回,也許是被安排,也許是個人選擇。所以我懷疑他懂得解讀這巴士空氣浮動的節奏,特別在人少時,或許他可以單憑感覺指出乘客的位置,說到底,你不能質疑一個人在他職業上的第六感,不管那有多不可思議。我也無意要躲避,也沒有特意要放輕拉拉鏈的力度,因為偶爾的聲音或許是他深夜的慰藉,讓他感覺自己並非一人,他甚至會無聊得張大耳朵窺聽任何車內可能的聲音。
看看時間,雖說深夜,其實只是零時二十分,肚子飢腸轆轆,我忍不住打開了袋中的土耳其卡巴,香味引來了老人的注意。這東西的確不該在車上吃,或說,車上吃東西是不被允許的,氣味會像病毒一樣沾滿整個車廂。我連忙偷咬兩口,還隱隱傳來暖意。老人眼巴巴看着我手中的卡巴,我彷彿能預見他衣襟被唾液沾濕的景象,喉頭反覆上下,雙手包在椅背上,餓意全放在臉上。我想起我點了個套餐,薯條還熱騰騰的,只是蒸氣壓在牛皮袋的關係,薯條都變得軟軟的。我請他過來,揉些搓手液,就大快朵頤了。
巴士上與不明來歷的老人開餐是很不可思議的事,但也是晚間的特權,我在想車長何時會停車然後上來謾罵。那天是中秋節,我問老人怎麼一個人在車上,他長歎一聲,說:「無家可歸,唉!」我沒有追問,他說月亮愛作弄人,像當年作弄嫦娥一樣。我問薯條好吃嗎,他說老婆做的較好吃,只是沒機會再吃。我笑說,「當然啦!」
他問我可否請車長吃薯條。我問,「不怕罰錢嗎?」,他於是向我娓娓道來:
「唔怕!每當鬱鬱不歡時,我都會乘這輛巴士,坐在樓上前座,故意讓車長看到,因為這樣可以帶距離但又好像有人陪伴。我與這車長很熟,偶爾會跟他分享滷水鴨舌,他又會請我飲可樂。這路線十年如一,長年在同一線上來來回回,沒我這種無聊呀伯我諗佢仲悶過我。」
我說,好吧。
月光灑在歸家的路上,帶點浪漫情懷,黑夜在巴士的引領下,等候晨早和煦。巴士到站後,老人把薯條帶給車長,車長說:「啊,你又陪佢癲嘅!」
Storyteller:@wild.guest
Illustrator:@her.afterno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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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仨 解讀 在 江魔的魔界(Kong Keen Yung 江健勇)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我們這種學過 NLP的人,加上有不斷自修,觀察力『通常』會比普通人好,但,觀察表情或肢體語言的能力,被很多人誤會了是一種看到 X 就代表 Y的斷章取義。
舉例:手交叉可能是代表封閉,也可能代表冷,也可能是代表小時候,有個妹說他手交叉時,看起來很酷,所以當他長大後,雙手不知道要怎麼擺置才自在時,可能腦中的預設系統就說:『交叉手耍酷。』
更有可能是人家那天忘記傳乳罩,所以叉手護胸。
我不是說肢體語言沒有起解讀人家內心內容的可能性,更重要的時候,一個肢體語言解讀,是要等當事人不小心漏出的不對稱。(這個在我 4 月 2 和 3 日的吉隆坡毒辣 NLP 課程中,會親囊教導,同時也有提升細微觀察力的練習。想了解更多,點擊下面回應欄中的鏈接。)
一有一些不對稱的 Minor Physiological Shift,我們只能解讀到對方內心有一 Major 反應,所以肢體上才做出調整。
所以,我也做過錯誤的精準解讀。
很多年前,我看一本地節目《我們仨》,主持人說王彪民,剛巧思訪問梁文道和唐南發。(不是我上載的截圖)
當時的課題中,突然間梁文道講出了同性戀話題。(我已經忘記該次節目,他們的主題是甚麼,但肯定不是講著同性戀話題)。梁文道突然間講這話題的時候,唐南發的肢體反應就整體的微變動,眼神也閃開了一下。
我們這些 NLP狂訓練有素,當然馬上留意到。但,我當時的解讀是錯誤的,我問自己:『是不是梁文道是同性戀?唐南發對同性戀有所抗拒?所以才在這時候,透露出了他抗拒的微反應?』
當然,到了最近我才知道原來唐在選舉後幾個月內,已經是公開了自己的性取向。
這下我才明白當時看到的微抗拒反應,可能有其他的原因,不是他抗拒同性戀,而是他探討這話題時,可能會心有掛礙。
奉勸那些看書學肢體語言解讀的朋友,要解讀一個人,不能單從肢體語言判斷。它只是信號,一個提醒你要做更多調查的信號。
因為就算是我這種專人,也不一定能夠單靠肢體語言作出準確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