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旅日作家獲芥川獎
7月14日,日本文學最高榮譽的芥川龍之芥文學獎宣布:最新得獎者有兩人,一是日本仙台市出身、41歲的石澤麻依;另一位是台灣旅日作家、32歲的李琴峰,她以小說《彼岸花盛開之島》獲獎。李琴峰在台灣讀完大學才去日本留學,母語是中文,她以非母語的日文寫文學作品,而取得這個最高文學獎,實在很了不起。此外,她已有兩本日文小說由她自己譯寫成中文在台灣出版,分別是2017年獲日本群像新人文學獎的《獨舞》,和2019年入圍芥川獎的小說《倒數五秒月牙》。中文讀者直接讀她用中文書寫,比由他人翻譯會更好。
日本的文學獎,與香港、台灣的不同。香港較為人知的只有青年文學獎,台灣的文學獎較多,每個獎都分小說、新詩、散文等組別,獲獎之後也不見得可以寫專欄,出書,當作家。日本的文學獎得獎作品的體裁只限小說,一些著名文學獎不是公開徵稿,而是只要寫作者在雜誌或書籍上發表新作品,便會自動列入評選名單,然後評判再從中挑選。通常選出的得獎作品只是一篇,最多兩篇。獲獎作者基本上已獲得雜誌或出版社取用他稿件的機會,可以說已經出道,當以寫作為生的作家了。
日本各文學獎中,以創辦《文藝春秋》雜誌的日本小說家菊池寬在1935年設立的芥川龍之芥獎和直木三十五獎的歷史最悠久和公信力最佳。芥川獎是頒發給「典雅小說(雅文學)」新人作家的一個獎項,直木獎是頒發給通俗小說作家的獎項。
日本許多名作家,都因獲芥川獎而成名,如獲諾貝爾文學獎的大江健三郎。
為什麼日語學得這麼好?
李琴峰不是第一個用非母語的日文寫小說而獲芥川獎的作家,在2008年,出生於哈爾濱到日本留學並已經歸化日籍的楊逸,憑小說《浸著時光的早晨》獲當年的芥川獎,故事講述1980年代一個青年在中國20年轉型期中的經歷。但這本書沒有被翻譯成中文出版。楊逸也未見有其他著作繼續問世。
用日文寫作的台灣人,之前還有作家東山彰良,以小說《流》獲直木賞,他原名王震緒,家族移居日本,自幼在日本長大,並改了日本名,及繼續發表作品。
李琴峰至今未入籍日本。她1989年生於台灣,15歲開始自習日文,並創作中文小說。她大學時雙主修日文系與中文系, 2013年赴日就讀早稻田大學日語科碩士課程。畢業後做了三年上班族,現在是專業作家。
為什麼會想學日語?她說:其實沒什麼契機。15歲的某天,不知為何突然有個念頭,「不然來學個日語吧」,從此開啟了日語學習之路。她說,剛開始只是某種沒來由的念頭,但學了以後,便為日文之美所迷惑,從此欲罷不能。
日語之美在哪裡?她說,首先是文字,日文字夾雜漢字與假名,密度不均看來像是某種斑點花紋,這就有一種美感,彷彿是漢字的花瓣點綴在平假名的樹梢上,風一吹過,櫻瓣紛紛飄落。
接著是音韻,日語的音節基本上是「子音+母音」的組合,極富節奏與韻律感,使人不由得想出聲朗誦。
問李琴峰為何能把日語學得這麼好,她說,「因為我愛上日語了」。
《彼岸花盛開之島》
母語是中文,又愛上日語的李琴峰,在獲獎小說《彼岸花盛開之島》中,把中文、日文、台語,還有某些琉球語混合在一起,創造出一種新的語言。她知道在宜蘭的原住民中,有一種和日語混合而成的語言,於是她就做個語言實驗,把3種語言混合使用,這是個新嘗試。
有評審認為《彼岸花盛開之島》這小說的內容融入多種語言做安排,突顯日語是在變化的,因此得芥川獎對日本文學的意義很大。這可能是評審給李琴峰得獎的原因之一。
「彼岸花盛開之島」描寫一名漂流到彼岸花盛開的島嶼海邊、失去記憶的少女宇實(umi)來到陌生的島嶼,接觸島上人們的生活文化,島民操的語言是相當獨特的「日本(nihon)語」,但另外有一種稱為「女語」的語言,只有上了年紀的女性才能學習,作為歷史傳承之用。
這座島嶼只有女性才能傳承歷史,擔任所謂的島嶼領導人,領導人稱為noro,暫譯為「祝女」(祝福的祝),最高領導人是大noro,大祝女。故事寫到,大祝女下令宇實要與同齡的游娜(yona)一同成為祝女。和宇實、游娜同齡的男孩拓慈(tatsu),不得學習女語,但他偷偷地學習,女語學得比游娜還好。拓慈不懂為何男生不得學女語、無法當祝女。宇實與游娜承諾拓慈,倆人若當上祝女就改變男生不能當祝女的規則,並承諾也會教導拓慈歷史。
為何島上男性無法當領導人、沒有權力?這是作者幻想的烏托邦,它要突破人類自農耕社會以來的男權社會。但烏托邦也不是完美的世界。這座島嶼有光明面,也有陰影的一面。
彼岸花的雙重隱喻
《彼岸花盛開之島》想寫的是對人類歷史的一種反思。
作者李琴峰認為,幾千年來,透過男人的視野、男人的文字書寫的所謂歷史,其實都是經過男性視點解釋的東西,即使是性別較平等的現在,大家習以為常的思維、邏輯、科學乃至政治體制、意識形態都是男人建構出來的。
於是她思考,有沒有可能跳脫歷史脈絡,幻想出完全不同的一個世界,由女性的邏輯、由女性司掌的世界。
烏托邦是西洋的概念,若以中國的概念來講,就是桃花源。因此她構思,有沒有可能在日本幻想出一個桃花源。她讀了琉球的神話,神話中有一個位於海洋彼端的神仙居住的樂園。她將這神話引用到小說中。
烏托邦是人類幻想出來、不可能存在的。對某些人而言,烏托邦可能是理想,但對另外某些人而言,不見得是理想。
書名《彼岸花盛開之島》,彼岸花是植物「石蒜」的別名,它可以作麻醉劑,也可以在加工後變成毒品,因此是雙重隱喻。同樣的道理,這座島嶼有光明面,也有其陰暗的一面,將男性排除在宗教、政治體制這一點就是陰暗面。
她說:「歷史不可能完美、人類所建構出的社會制度也不可能完美,包括我們現在生活的這個世界都不斷地在尋求改善或變革的契機,這座島嶼也走在變革的路上,雖然現在不那麼完美。」
這小說結局是光明的或灰暗的?她說,由讀者自由想像這座島嶼未來會是什麼樣子。
李琴峰的小說都貫穿著「逃離」的主題。《彼岸花盛開之島》是幻想可以逃往的不太完美的理想之國。
逃離與理想國
李琴峰在2019年的一篇文章中說,在她十幾歲到二十前半段,「在台灣承受過許多不同種類的暴力,度過許多與世界孤絕的黑暗夜晚,忍受毫無道理被強加於身的生之形式,──當二十前半那尚未成熟的我為了逃離而來到日本,終於獲得那一點點自由的空氣時,天曉得我受到了多大的救贖。」但在日本,雖然「窺見過人類的溫暖光輝,也曾承受過令人憤怒甚而落淚的歧視」。
李琴峰談到在日本租房子,儘管有永久居留權,儘管日語流利,但仍然多次被謝絕入住──就因為她仍是外國籍。管理房產的不動產公司規定,日本人的保證公司費用為房租的50%,而外國人則是100%。
在她2017年獲獎的《獨舞》中,主角趙紀惠為了擺脫舊日傷痕,從台灣前來日本,卻仍無法從「自己」逃離,於是便決心從人生舞台逃離,嘗試死亡的跳躍。趙紀惠說:「出生並非出於自身意志,是遭人強加之事實。若人類註定無法對抗生之荒謬,那麼選擇從生命逃避的權利,總該是天賦的。」
在2019年的小說《倒數五秒月牙》裡,在日本工作的台灣女子林妤梅,以及在台灣工作並結婚的日本女子淺羽實櫻,曾是研究所時期的好友,卻有著說不出來的同性情感。研究所畢業後兩人分隔汪洋,彼此的生活都發生了變化。五年之後,兩人終於在東京久別重逢,共度漫長而又短暫的一天。
逃離與留下,都需要勇氣,因為都要面對不同的問題。於是,在《彼岸花盛開之島》,李琴峰就夢想有一個世界,能夠接受人的不同屬性,卻不為其定義,這樣人類才能回歸單純的存在,並獲得些許自由。
https://podcast.rthk.hk/podcast/item.php?pid=23&eid=185633&year=2021&list=1&lang=zh-CN
新詩定義 在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只是很普通的事 ◎周予寧
反覆辯證過的尖銳命題
依附在你的眼瞼
而有了更加滑膩的質地
此後的生活是水
把讀過的情詩一一溶解
倒進慣用的馬克杯
此後,只要煩惱晚餐的選項就好
捧著一碗白粥
就成為彼此的鹽
答應你學著洗衣服
把過去的摺痕
漿洗後慢慢熨平
就算我的傷心細如針孔
你能輕易穿過
此後就可以理所當然的
添購成對的盥洗用品
用同一款牙膏
共享薄荷氣味的早餐笑話
可以變得空白而純粹
可以凝視那些
我們身上因相似而錯誤的地方
即使此刻,我們都還是被剩下的人
只是相信尚未到來的此後
會緩慢而堅定的靠近
此刻,我答應你
在潔白的未來
我會端正寫下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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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周予寧,2001年生,北一女中畢業,目前就讀臺灣大學國際企業學系。
淡水人。曾經用黃巾賊當筆名,但現在有點後悔。希望未來能擁有自稱美少女詩人的勇氣。
不太喜歡出門,但會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散步到河堤邊看書,因為這樣看起來很像詩人。
非常嗜甜,但為了健康飲料都喝半糖去冰。少數維持超過一年的興趣是購物、追星和寫詩。
曾獲北一女中校內文藝獎新詩首獎、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新詩首獎、全球華文學生文學獎等。
IG:yellow_scarv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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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 ㄈㄈ 賞析
本詩選自《那個字太殘忍我不敢說》,由詩題「只是很普通的事」中,我們可以獲知:在詩人的心目中,不複雜的戀愛是她所嚮往的、簡單卻又不凡的存在。
「此後的生活是水」,象徵有了伴侶以後的生活雖如水般寡淡、卻又不可或缺。綜觀全詩,整首詩的推行都伏流在日常的細節之中:水、馬克杯、白粥、洗衣服、牙膏、早餐笑話⋯⋯,皆可見作者擅用日常生活的瑣碎來營造出全詩易於讓讀者自行代入的氛圍,也讓讀者能自然而然地相信作者所述及的是每個人都能夠觸及的、不那麼天搖地動卻又幸福洋溢的情感生活。
這首詩反映了很多人嚮往的都並不是驚天動地,也並非每個愛情故事都得壯烈如焰。其實,每個乍看普通的嚮往背後也有著不普通的人生期待,而普通的定義僅是統計定義下的峰值——換句話說,「普通」也可以稱作是最多人的心之所向。而這種對安穩的嚮往、不過分張揚地描繪對穩定情感關係的渴望,也正是本詩讓人感到自適、並容易啟發他人存持相似意圖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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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吳浩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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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予寧 #暑假無主題詩選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只是很普通的事 #那個字太殘忍我不敢說
https://cendalirit.blogspot.com/2021/07/20210723.html
新詩定義 在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我們目睹冷鋒進站 ◎王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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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潮的窗面駐留濕意
霧季正在孳生。公車內
透明的霧隔開
我與上班族的西裝男子;隔開
我與放學的制服高中生,與你
呼吸是最親密也是最冷漠的交換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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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潮濕著,搖晃著
無形的暗流讓我們保持
一種安全距離
埋入各自無色的氣泡:螢幕、耳機、
過於碩大的疲倦與晝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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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了,散開的魚群
流連在多風街道
攜帶自己的鰓,呼吸光害與噪音
高架橋的另一邊就是海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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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燈亮起時
就化作鮟鱇魚穿進城市腹腔
雨正凝結成積雲
再破碎成島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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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裡游牧吧,我們
在這季風帶的洋流
霓虹燈的光暈如海葵而我們曾經被魅惑
現在卻用傷感的眼神悼亡
死去的夏日
你老了,而我始終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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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播切換站名,雨
準備降落
提醒我:冷季就要來了,
冬日即將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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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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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信文。一九九七年生於臺南,現就讀東海大學中文所,想像朋友寫作會觀察員。曾獲中興湖文學獎、臺北文學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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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編珮綾(Y)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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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我們目睹冷鋒進站〉是第21屆臺北文學獎的新詩組優等獎,其敘事結構可說相當完整,詩中的主要意象也很容易被視為頗具「台北性」的詩。同時,也仍保有不只是落入「台北」地方窠臼的單薄描寫。第一次在2018年讀這首詩時,便覺得詩名使人眼睛一亮〈我們目睹冷鋒進站〉。雖然寫作者在詩中所描寫空間的是公車,作為彼時正離開台北的異地人,透過詩名第一個聯想的卻是完全屬於捷運站的場面。那幾乎可以勾起非常鮮明的記憶:捷運進站的風壓,一群素不相似,或許此生也再不會有交談的人們,一起目睹冷鋒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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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非常都市性的身體經驗,對長年習慣大眾運輸的人而言可以說是不陌生。詩作中呈現非自然、相當都市(也總是帶有冷漠意味)的呼氣「霧季正在孳生」也是精準的描寫。因此在詩中,寫作者召喚了那些我們能在公車上常見的景象人物:西裝男子、高中生,說明「呼吸是最親密也是最冷漠的交換行為」。公車是一種相當流動的城市方格,方格裡又有更多各自疏離、獨立、卻又那麼相像的物件「螢幕、耳機/過於碩大的疲倦與晝夢」作為更多細碎的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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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身在其中觀看這一切的敘事者,並沒有只是停留在這些無數的方格裡加速,進而去宣稱所謂的「都市人的冷漠」為何。寫作者聰明地稍微跳脫開來,在後面的二段中描述了一些帶有魔幻氛圍的場景,以「魚群、攜帶自己的鰓、就化作鮟鱇魚穿進城市腹腔」等意象群的洄游,藉由這樣以人擬魚的描述,將原本相對緩慢、悶滯的節奏,帶入另一種輕快又不失主題的變奏。無論是「攜帶自己的鰓,呼吸光害與噪音/高架橋的另一邊就是海溝」或「車燈亮起時/就化作鮟鱇魚穿進城市腹腔」的變奏感都有塑造出有趣的韻味。惟末尾「雨正凝結成積雲/再破碎成島的樣子」從深海魚類鮟鱇魚到「島」的上岸與形塑,似乎有些過於急快,因此切換效果的處理稍有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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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至下一段開始,仍然有許多水準頗高的展現。詩中出現了一些悼亡、嘆息的感傷意味,也開始有較為情感起伏更明顯的描寫:「在這季風帶的洋流/霓虹燈的光暈如海葵而我們曾經被魅惑」所以我們悼亡某個死去的夏日,也許是童年一種,或幻夢一種。但除了時節以外,敘事者「我」又有另一層似乎更隱隱的時序感受,即「你老了,而我始終年輕」。彷彿宣言,實則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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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節氣的想像裡,讀者似乎很容易想像春天是一種萌芽、夏季有年輕蓬勃的感覺、而秋冬則有種從熟成到凋亡的概念。但獨特的是,這裡死去的是一種更夏季感的存在,取而代之彷彿不滅、彷彿始終年輕的是時常被視為寂靜與終結的冬天,無論是在象徵或是主動意味上,都帶著一層有趣的翻轉感。末段廣播所宣告的「雨、冷季」也都是隱約要到來的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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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你如何定義冷,冬日即將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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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吳浩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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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信文 #暑假無主題詩選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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