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 7 點,韓國名導洪常秀的新作《#引言》,在 #台北電影節 的唯一放映場次順利完成,今日最新出爐的觀眾票選獎則未入前 20 名榜單,從外觀察這場觀眾應該對於《引言》不甚滿意。
不過,從去年的《逃亡的女人》到今年的《引言》,洪常秀的作品連續兩年在北影亮相,且幾乎皆以秒殺姿態完售。然而影展搶票的魅力常常未能延燒至商業院線,使得洪常秀的作品在台灣票房仍不盡理想。因此本篇文章替《引言》暖暖身,在剛放映結束、院線之前,聊聊這部我認為還是相當有趣的洪常秀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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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關注歐洲三大影展,便會發現今年 10 月底將滿 61 歲的洪常秀,連續兩年在柏林影展悄悄地拿到大獎,2020 年《逃亡的女人》收下最佳導演、2021 年《引言》獲頒最佳劇本獎,若再算上 2017 年《獨自在夜晚的海邊》金珉禧的柏林影后,這是洪常秀的作品 5 年內 3 度在柏林有所斬獲,而洪常秀今年 7 月再憑藉新片《在你面前》前往坎城影展放映,這名正值花甲的韓國導演,創作能量仍不見消散。
洪常秀早期鏡頭下的角色,或男或女,幾乎皆在燒酒中酩酊大醉地探尋愛情的多變姿態,到了洪常秀的後期創作,則能發現咖啡逐步取代了燒酒,比起一醉解千愁,透過漆黑咖啡的苦口醒腦,似乎更能理解人類慾望之本質,如「愛情」這道在洪氏電影中常見的母題。
而在這些作品當中,得以窺見洪常秀經常將觀點置於兩性間擺盪,不過,仔細思量當中趨近於「日常對話」的台詞與人物關係時,不難發現,片子更多時候是以男性本能質問人性,或許更可以這樣理解,洪常秀的男性視野幾乎皆以女性為軸轉動,再透過女性具備的某種功能性,進一步讓男性在懷疑、困惑中爬梳脈絡,並試圖找到救贖。
不過,在《逃亡的女人》中幾乎是以一種全然的女性觀點敘事,男性在片中基本上完全缺席,似一種幽魂藏匿於身後,並讓女性掌握積極的主動性,從這點來看,《逃亡的女人》為洪常秀更明確轉身勾勒女性所思所想的提問。
正以為洪常秀在爾後創作生涯要持續朝向「女性」視角挖掘時,新作《引言》就反向回望男性自身狀態,透過一名心思極其敏感的青年,展開對愛情、家庭、創作等哲思對話。而雖然《引言》與《逃亡的女人》有著不同性別的敘事主角,但在結構上類似,皆分成三段敘事,觀眾就此跟隨角色走入日常生活。
對於不熟稔洪常秀的觀眾而言,《引言》或許會顯得有些跳躍式的鬆散,在還沒正式沈浸於故事之前,僅 66 分鐘片長的電影便嘎然而止,留下一地問號。
然而,對於洪常秀的影迷而言,在三段結構中拼湊人物關係會是趣味盎然的體驗,看似凌亂的劇本結構,散落一地的日常,皆在洪常秀靈動、隨性的鏡頭中凝結成獨樹一幟地拼貼肖像,數種排列組合都能各自解讀成戲,且洪常秀近年喜好採用低對比度的黑白拍攝,更加強了其詩意質地。
《引言》在技法上也仍能窺見洪常秀的作者印記,招牌古典的鏡頭焦距變化,從定鏡的中景縮移至近景特寫,老派地在重要時刻提醒觀眾睜著眼珠子瞧仔細,在典型的鏡頭語言之中,仍能有效遞予角色情緒,強調當下的重要性。
例如《引言》第三章,同時也是全片最重要的餐桌戲,經驗豐富的老演員(奇周峰 飾)幾杯燒酒下肚後,厲聲赤責年輕演員(申錫鎬 飾),怒吼而道:「無論真心還是演戲,愛就是愛,愛是如此珍貴美麗,何錯之有?」這句台詞便搭配特寫鏡頭凸顯,全片題旨核心便震響而出——「虛實間的愛情觀」。
《引言》的劇本聰明地將戲中角色的職業身份設定為「演員」,演員上戲時的情感、下戲時的生活,當中投入的情感是否真能拆分,是否就是虛偽?《引言》就在真假、虛實疊合的雙重邊界中,透過兩代演員間的對話,激盪出戲劇張力,並引領觀眾思索愛情的本質,然而,洪常秀做到的就僅是拋問,全片最終對於愛情仍無解答,或者說,本就無力對愛情的複雜性做出定論。
而再從上述這句台詞後設地來看,奇周峰在洪常秀的電影宇宙中幾乎成了某種「代言人」的角色,因此這場戲或許就能視作洪常秀的「肺腑之言」,不過,此台詞是否鏡射了洪常秀的私人生活不得而知,但總是影迷們另一種的解讀樂趣。
可能讀者也發現,《引言》中再度透過燒酒、餐桌的閒談,體現洪常秀的男人愛情心事。至於本片三段敘事結構中,角色所喝的飲品也成為堆疊張力的道具。此次洪常秀不喝咖啡,改以雙和茶入戲。
第一、第二章節在雙和茶滋補調和的特性中做敘事鋪陳,年輕演員的浪漫、恣意的愛情觀便在閒聊之中緩緩塑造而出,申錫鎬能在抽菸的吞雲吐霧中,突然擁抱藕斷絲連的前任對象;也能秒瞬間從韓國遠赴柏林,只為見上女友一面,也正是這樣的率性衝動,快速浮載了愛情的價值觀,因此,申錫鎬在歷經分手之後的迷惘,進一步對於演戲/現實產生的「虛實」困惑,也才有了第三章兩代演員間的對話。
最終,《引言》的收尾來到海灘(海也是近年洪常秀喜歡作收尾的場域),洪常秀則再度透過剪輯的特性,於非線性的時間軸上虛晃一招,讓角色遊走在現實、夢境的恍惚狀態,因此觀眾很難透過時間的指向性確認所謂虛與實,申錫鎬與女友的分合狀態以及內心處境,就成了本片最後一層待各自解讀的符旨。
至於男性對愛情的百般思緒,就在白紋浪濤之中化為無盡神殤,角色與觀眾能做的,僅僅是漫步於冰冷刺骨的汪洋中,任寒意侵襲,徒留疑問。
解讀洪常秀,很難僅看過其一部電影就完成論述,建議觀賞新作之前補上舊作,相互對照觀看,就能產生更多樂趣。而我認為,洪常秀的創作步入此階段,儼然已臻至完熟,藝術、影像等創作內化成不可或缺的自身生活,走入一座城市,手持一台攝影機,就俯拾起生活哲思,鏡頭是他的筆,寫下對愛情/生活的念想看法。
然而,無論是假戲還是真做,或許愛就是愛,是美麗的;人生又或似夢,如不曾停歇的浪潮,起起落落。
🎬《引言》將由【可樂電影 Cola Films】在台發行。
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250的網紅偽學術,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認真聽】純愛不純|#台灣青春愛情電影|刻在你心底的名字 \\ 李長潔 . 自2008年台灣電影再次興起以來,通俗的青春愛情故事,不但成為話題與票房的解方,也時常在各影展獲獎。以《#刻在你心底的名字》為例,金馬獎就入圍5項,也榮獲「最佳攝影」、「最佳原創電影歌曲」。盤點台灣青春愛情電影的興起,除了7...
早期戲劇的功能 在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聲音的戲劇—— 看楊牧敘事詩〈林沖夜奔〉、〈妙玉坐禪〉中的敘事聲音的轉調 ◎謝政融
一、前言
楊牧在其一生持續創作的各個時期,都分別發表了具代表性的敘事詩。要窮盡研究其所有敘事詩實屬難事。為求討論面向的豐富度,筆者挑選了〈林沖夜奔〉和〈妙玉坐禪〉二首,前者是詩人較早期的作品(1974),並以男性為主角;後者則相隔十年有餘(1985),且是用女性角色的角度切入。
除去上述不同,這兩首敘事詩又不無共通點:此二首都承自中國古典章回小說,當中的人物原型與故事梗概。分別是《水滸傳》和《紅樓夢》當中的故事,在小說當中對於該二人物以及所發生的事件都已經有其描述。
既然如此,詩人如何在當中找到書寫的空隙,使創作得以成立?經典帶給文化無窮的養分,卻也是所有創作者的陰影。詩人如何透過獨特的敘事策略,注入自己對角色的想像和投射,而不是只重複於前人塑造的角色形象。
其中,筆者認為楊牧詩中敘事聲音的使用策略,就是我們可關注的重點。詩人擅長透過不同的角色發聲,或是同個角色聲音的轉折,豐富角色的層次,並增加讀者的閱讀體驗。之所以能夠讓敘事詩中的角色發出如此豐富的聲音,也和詩人獨樹一格的戲劇獨白體有關。
「戲劇獨白體」是楊牧的敘事詩被廣泛研究的重點之一。詩人也曾撰文闡述過這個概念:
……從個人這樣對照的創作過程,我發覺為了達到以詩的密度維繫故事結構於不墜,更保證詩的抒情或言志功能可以發揮到極限,同時預留足夠的想像空間給與讀者,我最好的策略就是採取一種獨白的體式,逕取一特定的第一人稱之位置,置於稍不移易的場域,通個文字語氣之指涉逐漸揭開前因後果,使之交集於一舞台之當下,故稱之為戲劇獨白體,相當於英詩的dramatic monologue。
根據詩人自己的闡述,「戲劇獨白體」是一種以第一人稱,於特殊時空場域發話,以獨白之語氣敘事的體裁。詩人特別提及英詩中的dramatic monologue,顯見這樣的寫作手法並不是憑空而來。
劉正忠在〈楊牧的戲劇獨白體〉一文當中,指稱這種體裁和英國自莎士比亞以降的戲劇傳統有關,並受到英國詩人如葉慈、龐德、勃朗寧、艾略特等英國詩人的發展及轉化。而楊牧的重要性在於「持續將戲劇獨白體『漢語化』及『現代化』」,他對角色「所繫的文化系統、倫理價值有所理解,深入摹寫特定時刻的心思,並提出自己的解釋」。如同在〈林沖夜奔〉中,詩人試圖融入舊戲曲的形制。評論者張松建則認為這樣的寫作主題和方式,是有意「避免建構宏大的歷史全景圖,專而聚焦於歷史性的時刻和瞬間」,並且有「把歷史轉化為個人的戲劇性體驗,主體介入,移情感應」的企圖。
而按照詩人的說法,採用「戲劇獨白體」的目的之一是為了維繫故事結構,這便是敘事詩和純粹的抒情詩不同之處;其二,卻仍然需要保存詩之所以為詩,所需要具備的言志以及抒情功能。如果以本文要討論的〈林沖夜奔〉、〈妙玉坐禪〉來看,原文本提供了基礎的故事結構,而詩人以自己的聲音介入腳色,企圖兼顧原文本的精隨和身為創作者的主體。
既然楊牧的「戲劇獨白體」是一種將人物置放於專屬他的特定時空,而使其以獨白的方式訴說內心轉折的文體。那麼本文在探討人物塑造的議題時,便不能將「人物」與「動作」分開。既要探討人物特殊的心理結構,也要將人物的行為在他專屬的關鍵時空下剖析。
二、切換敘事聲腔
敘事詩當中,敘事佔十分重要的一環。特別是如同〈林沖夜奔〉、〈妙玉坐禪〉兩篇,都有原章回小說的文本,講述原文本的故事是寫作者的任務之一。以〈林沖夜奔〉為例,為使講述情節的詩句不流於死板,詩人在每一折當中,都採用不同的觀點敘事。
〈林沖夜奔〉分為四折,每一折皆有不同的敘事者,順序分別為:風、山神、林沖和雪。其中以第三節林沖的獨白長度最長,並且又分為三小折,整體來看富有層次,也相當具有現代戲劇的味道,距離由風聲、山神聲次第拉近,直到特寫林沖本人的內心世界,最後再拉遠至旁觀而默默的風、雪、山的混雜聲音。
在每一折當中,敘事的角色都擁有自己的敘事基調,這樣的基調不但是角色獨特的聲音,與戲劇的結構也互相發生作用。如同第一折風聲以「我是風」拉開序幕:
我是風,捲起滄洲
一場黃昏雪——只等他
坐下,對著葫蘆沉思
我是風,為他揭起
一張雪的簾幕,迅速地
柔情地,教他思念,感傷
此折雖然並不多寫林沖的內心,卻也自外在環境緩慢迫近,直逼他的心緒。當讀者閱讀到「教他思念,感傷」時,雖然明白是由風的意志發話,卻很難不感覺到林沖的感傷情緒。
而在林沖出現之後,故事就緊接著展開。然而若是直接進入〈水滸傳〉的故事敘事當中,則故事不免乏味且缺乏創意。詩人以「我們是滄州今夜最急燥的風雪」帶領詩句。
我們是今夜滄洲最急躁的風雪
這樣一條豹頭環眼的好漢
我是聽說過的:岳廟還願
看那和尚使禪杖,喫酒,結義
一把解腕尖刀不曾殺了
陸虞候。這樣一條好漢
燕頷虎鬚的好漢,腰懸利刃
誤入節堂。脊杖二十
刺配遠方
這一折當中出現了三次類似的詩句,分別是「我們是滄州今夜最焦灼的
/風雪」、「我們是今夜滄洲最急躁的風雪」以及「你是今夜滄洲最關心的雪」不斷複沓,不但在詩中形成類似樂曲之主旋律的效果,也製造出懸疑感。每個段落風雪的聲音出現,山雨欲來的懸疑感悄悄醞釀。
第二折中的山神的聲音中,複沓的句子則是「我枉為山神看得仔細」。旁觀的山神與其說是神,更像是在場觀看、見證一切的自然,作為精神的存在並不會直接現身。
那一座猛惡林子
夏天的晨烟還未散盡
林沖雙腳滴血,被兩個公人
一路推捱喝罵,綁在
盤蟒樹上,眼看水火棍下
又是一條硬朗崢嶸的好漢……
我枉為山神只能急急
這樣旁觀而無能為力的山神,營造了戲劇的緊張感。無論故事中的人物陷入怎樣的危機,都只能依靠自己或透過其他人物出手解救才能逃離。再次應證楊牧的敘事詩中是以人物為關注的焦點。
詩的結尾,風、雪、山混雜的聲音,則又是聲音轉折的另一個層次。第四折,敘述又恢復為旁觀者的觀點,憂傷落寞的調性。透過重複的句子如「風靜了,我是/默默的雪」、「山是憂戚的樣子」等句子反覆迴繞。彷彿向我們建構了舞台背景,而當中的人物林沖的心情又被刻意拉開距離側寫。敘述者「雪」和舞台下的觀眾一樣,都只能透過故事線索,以及林沖的表情來揣想。
風靜了,我是
默默的雪。他在
敗葦間穿行,好落寞的
神色,這人一朝是
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
如今行船悄悄
向梁山落草
山是憂戚的樣子
……
風靜了,我是
默默的雪。他在
渡船上扶刀張望
臉上金印映朝暉
彷彿失去了記憶
張望著烟雲:
七星止泊,火拼王倫
山是憂戚的樣子
透過敘事者的旁觀,我們彷彿能看見林沖生命中的大起大落。在一連串事件之後,他顯然成為一個完全和以往不同的人,他臉上的金印就是最好的說明,象徵他早已是一個被朝廷認定的罪犯。而他也只能試著遺忘過去,迎向屬於自己的未來。在此一折中反覆吟詠的句子,也讓我們感受到這的確是一個人在和自己過去告別的過程。
三、轉折聲音基調
相較於〈林沖夜奔〉多個聲道的切換,〈妙玉坐禪〉雖也取材自章回小說,卻只用單一人物,也就是《紅樓夢》中女尼妙玉的聲音完成篇幅和前者篇幅相近的敘事詩。
〈妙玉坐禪〉相對於楊牧大多數的敘事詩不同,是以女性做為主角。劉正忠在〈楊牧戲劇獨白體〉一文當中,稱為「跨越性別的獨白體」(cross-gendered monologue)。其中針對跨越性別所做出的調整及處理,值得我們觀察。
全詩分為五個小標,分別為魚目、紅梅、月葬、斷絃、劫數。相對於〈林沖夜奔〉在原小說中的分量,以及被改編為戲曲的過程所衍生出的書寫材料,妙玉在《紅樓夢》中所占的篇幅並不多,也沒有相關的戲曲作品,我們因此可以看見詩人在此調動了更多想像。
貫穿〈妙玉坐禪〉全詩的主調是「甚麼聲音在動?」,如同:
甚麼聲音在動?是柳浪千頃,快綠
翻過沉睡的床褥。
……
那是甚麼聲音?
莫不是鼙鼓和號角
在神話世界齊鳴,在我不能感受的
幻境?……
詩是我能的
秋夜的管絃我理解
——那是甚麼聲音在動?
……
結跏趺坐禪牀
妄想必須斷除
一心一意趨真如——但那是甚麼聲音?
……
以上的四個引用的段落,分別出現在詩的第一、二、三、五小節,也就是魚目、紅梅、月葬、劫數。可謂貫串全詩,唯一沒有出現類似句子的小節,是第四小節「斷絃」。以「你從何處來?」替代前者成為敘事主調。
〈妙玉坐禪〉講述的是女尼妙玉無法靜心坐禪的當下,因此「什麼聲音在動?」不僅暗示其受到凡塵俗事的侵擾,也恰好可以預示妙玉最後遭強人擄去的命運。
往往「什麼聲音在動?」的句子後面,引出大段對於聲音的想像。而這又是另一種詩人表現聲音的方式,這種對於聲音的描述,透過不同種類的意象表現人物的心理層次與轉折。
……甚麼聲音?
或許是鼷鼠在屋樑上磨牙,是睡蓮
在水缸裏悄悄延長它的根
蠹魚游過我心愛的晚唐詩
是冷霜落瓦,燭蕊爆開兩朵花——
我聽到聲音在動?是甚麼?
莫非是蟾蜍吐舌,蜥蜴搖尾巴?
梔子簷下新添了喜悅的雀巢?
這一段出現在第一小節「魚目」當中的聲音,以規模而言比較細微。無論是鼷鼠、睡蓮、蠹魚,動作都是微乎其微的,發出的聲音常人甚至不見得聽過。在一首詩的開頭,這些聲音無疑是整個事件從無到有的緣起。以這些細微的聲音暗示妙玉在打坐時,所受到的最初驚擾。相較於第二小節之後的聲音,又是截然不同的規模。
那是甚麼聲音?
莫不是鼙鼓和號角
在神話世界齊鳴,在我不能感受的
幻境?又好像旂旗迎風旆旆
像快箭自三百步外呼呼中的
戰車如輊如軒碰撞着,激起火花
以雷霆的姿勢飛馳過莽原
鷹隼鼓翼盤旋於沼澤之上
俯視驚駭的大地,以兇猛之眼
看我疊手閉目,終於動搖委
倚無力地仰臥下來
等待利吻襲擊
第二小節「紅梅」當中,聲音的規模倏忽變成巨大的鼙鼓與號角,以戲劇的角度來看,是極富戲劇性的轉折。
四、小結
楊牧的敘事詩擅長將進入不同角色,敘說其生命最具戲劇的轉折時刻。透過切換敘事的聲腔和轉折聲音的基調,達成豐富的敘事層次。
以〈林沖夜奔〉以及〈妙玉坐禪〉這兩首詩的詩題來說,二者都是以「人」加上「動作」所組成。若我們返回閱讀原文本會發現,這兩個時刻在章回小說當中,對人物都極為關鍵且有重要的象徵意義。《水滸傳》中的林沖夜奔,是林沖被小人所陷害之後走投無路,不得不向梁山落草;《紅樓夢》的妙玉則是聆聽黛玉彈琴斷絃之後走火入魔,在打坐期間被賊人擄去。詩人也曾在自己的散文〈抽象疏離〉當中,提到自己是刻意選取這樣的題材:
……但我確定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想到這個體式,回到那樣一個我選擇的人物正處在一截取的生命情境裏,正從事他必然只屬於他的工作。……
筆者認為詩人所採用的「人」加上「事」的寫作主題,就是無論脫胎於歷史或是小說,楊牧的敘事詩都有不亞於原文本的戲劇張力關鍵所在。凝縮在特定時空、戲劇化地處理人物的關鍵轉折,使得他的敘事詩既不顯得冗長拖沓,也不易喪失焦點。利用帶上人物「面具」的敘事策略,並透過聲音的轉調,讓其敘事的聲音更加豐富。
徵引資料
1.楊牧〈抽象疏離〉
2.劉正忠 〈楊牧的戲劇獨白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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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Sorrow沙若
圖片來源:Sorrow沙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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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cendalirit.blogspot.com/2021/02/2021020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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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瑟夫‧布羅茨基詩中的巴洛克敘事 ◎蕭宇翔
“It seems that what art strives for is to be
precise and not to tell us lies, because
its fundamental law undoubtedly
asserts the independence of details.”
from The Candlestick by Joseph Brodsky
|賦格與俄語
布羅茨基曾自言,最早教會他詩歌結構的啟蒙老師即巴赫(J.S. Bach)。與其說音樂值得詩歌嚮往,不如說這是藝術具備的公分母,在這點上,布氏幾乎發展了一整套韻律理論,藉音樂的特性深刻地反觀詩歌。他認為:「所謂詩中的音樂,在本質上乃是時間被重組達到這樣的程度,使得詩的內容被置於一種在語言上不可避免的、可記憶的聚焦中。換句話說,聲音是時間在詩中的所在地,是一個背景,在這個背景的襯托下,內容獲得一種立體感。」(註一)「包括音質、音高和速度,詩歌韻律本身就是精神強度,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替代,它們甚至不能替代彼此。韻律的不同是呼吸和心跳的不同。韻式的不同是大腦功能的不同。」(註二)音樂是以音符與節拍承載時間,而對詩歌而言則是韻律和語氣,如何藉此重構時間(或說面對消逝),此即作詩法。
從各種層面來講,巴赫的作曲法和布羅茨基的作詩法的確相像得不可思議。譬如巴赫窮盡一生不斷改進的的賦格曲式,宣示了一整個巴洛克時代的成就。賦格可分成兩大類:一種輕快簡單如舞曲,風格飄逸;另一種則結構嚴謹,由層層模進所交織串聯,厚重而壯麗。這兩種風格剛好可以蓋括布羅茨基一生的詩風。
如同巴赫的音樂,布羅茨基的詩風同樣既古典又現代,事實上,布氏認為:「現代主義無非是古典的東西的一種邏輯結果──濃縮和簡潔。」(註三)這是因為在俄羅斯,布氏生長的城市,彼得堡──基本上就是這樣一個混合體,古典主義從未有過如此充裕的空間去填充現代,幾百年裡義大利的建築師紛至沓來,抑揚格節奏在這裡自然如鵝卵石,布氏認為,彼得堡不僅是俄羅斯詩歌的搖籃,更是作詩法的搖籃,在曼德爾施塔姆的詩中足以看見彼得堡的天使壁畫、金色尖頂、柱廊、壁龕,當然還有文明的末日景觀。(註四)
於是我們看到布羅茨基在遵守嚴格韻律之餘,常以古典的耐心,巴洛克式的句法層層雕琢、延展,甚至在長詩〈戈爾布諾夫與戈爾恰科夫〉裡,將兩名精神病患的交談分切為片斷的組詩,相互衝突而又離不開彼此的兩人,類似區分大腦兩半球官能的對稱,這表現在詩章結構、內容的平行現象和各章編排的對稱與反差。十四章標題的總合構成了「十四行詩」一樣的文本。對稱嚴格之外,十四章的篇幅是均等的:各有一百行,第一章和第十三章例外,是九十九行。所有「對話」的各章都用十行詩節,每節各有五個同樣的對偶的韻腳,這無疑是强調二重性的又一種方法。(註五)巴赫以同樣的方式創作賦格曲並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在音樂裡,這稱作對位法。總總精妙的巧合不僅讓我揣想,巴赫之於布羅茨基,是否如坂本龍一之於德布希,認為自己是前者的轉世。
然而,詩歌畢竟是獨立於音樂的另一種藝術,其最重要的素材不是音符與節拍,而是語言。布氏對於自己的母語同樣有著系統性的見解,他認為俄語是一種曲折變化非常大的語言,你會發現名詞可以輕易地坐在句尾,而這個名詞(或形容詞或動詞)的字尾會根據性、數和格的不同而產生各種變化。所有這一切,會在你以任何特定文字表達某個觀念時,使該觀念具有立體感,有時候還會銳化和發展該觀念。從句複雜、格言式的迴旋,是大部分俄羅斯文學的慣用手段。(註六)
就語法的錯綜而言,名詞常常自鳴得意地坐在句尾,對於主要力量不在於陳述而在於從句的俄語是相當便利的。此非「不是/就是」的分析性語言──而是「儘管」的綜合性語言。如同一張鈔票換成零錢,每一個陳述的意念在俄語中立即蕈狀雲似地擴散,發展成其對立面,而其句法最愛表達的莫過於懷疑和自貶。(註七)
因此俄語詩歌總的來說不十分講究主題,它的基本技術是拐彎抹角,從不同角度接近主題。直截了當地處理題材,那是英語詩歌的顯著特徵。但在俄語詩歌中,它只是在這行或那行中演練一下,詩人接著繼續朝別的東西去了;它很少構成一整首詩。主題和概念,不管它們重要與否,都只是材料。(註八)
依憑著俄語的不規則語法,離題這件事可想而知卻又非同尋常,原因是它並非由情節的要求而引起,更多是語言本身──意識流不是源自意識,而是源自一個詞,這個詞改變或重新定位你的意識。(註九)數世紀俄語聖殿的「文字辮子」,不可避免地要提到尼古拉‧列斯科夫對高度個人化敘述的偏好(skaz),果戈里的諷刺性史詩傾向,杜斯妥也夫斯基那滾雪球般、狂熱得令人窒息的措辭用語大雜燴。(註十)
總的來說,布氏認為,俄羅斯詩歌樹立了一個道德純粹性和堅定性的典範,並在很大程度上反映於保存所謂古典形式而又不給內容帶來任何損害。(註十一)而他與普希金、曼德爾施塔姆、阿赫瑪托娃、古米廖夫,繼承了這些傳統。除此之外,俄羅斯歷史與現實的噸級質量,同樣可視為此種巴洛克作詩法誕生的要素,因為通過在細節上精確複製現實,往往便能產生足夠超現實與荒誕的效果。
布羅茨基身為一個現代人,其語言與內容定然比起生活在古典時期的人更感飢渴、躁動,正因如此,布氏所使用的古典形式與韻律乘載了一股力量,這力量總是從內部試圖吞噬並篡奪本體,形成詩歌內部的最大靜摩擦力,一旦觸發就會以加速度往前衝破。對付這種力量,人類需要古典的耐心,無怪乎布羅茨基經常引用奧登的話:「讚美一切詩歌格律,它們拒絕自動反應,強迫我們三思而行,擺脫自我之束縛。」(註十二)
|呈示部──黑馬
這是一首完成於1962年7月28日的短詩,只有三十五行,布羅茨基只有二十二歲,然而已暴露出布氏善於綿延鋪陳的作詩法──布氏開頭動用了二十八行,傾全力試圖描述黑色的荒野中一匹馬到底有多黑,一系列的形容包括:那馬腿比夜色還黑因此不能融入夜色、黑得沒有影子、黑如針的內部、如穀糧正藏身的地窖,或肋骨間一座空洞胸腔,眼中甚至傾瀉出黑色的光芒......有人說這是俄羅斯式的想像力,實際上,不如說,這是俄羅斯現實的質量,其形容依靠的不是修辭,而是物理或光學,當然還有作者敏感纖細的一顆心。布氏曾引用芥川龍之介的話來形容自己:「我沒有原則,我擁有的只是神經。」(註十三)
一首詩的主要特徵必然是最後一行,不管一件藝術作品包含甚麼,它都會奔向結局,而結局確定詩的形式並拒絕復活。(註十四)〈黑馬〉驚人的結尾,的確拒絕了復活,但與其說是死亡的手勢,毋寧說是「第二次誕生」,這手勢的反轉向讀者指認生活的嶄新,正如馬奎斯《百年孤寂》的開篇:「世界太新,很多事物還沒有名字,必須用手指頭伸手去指。」〈黑馬〉是一首奇蹟之詩,其震懾力或許只有里爾克的〈無頭的阿波羅像〉能匹敵。因為它們做到了同一件事:提醒一個人的被動地位。當我們以為是我們是主格,是觀察者,是生活的主宰,並因此可以置身事外。實際上,某種東西正在高處端詳、物色,伸手指向我們。我們的生活是被選擇的,遠非自己所選。這匹黑馬或是繆斯的化身,也可能是黑帝斯,無論如何,宿命引領牠找上我們,並且,我們必須學會如何駕馭,否則將就被牠踐踏或遺棄。
「為何要將蹄下樹枝踩得沙沙作響?
為何要湧動眼中黑色的光芒?
他來到我們之中尋找一名騎手。」──〈黑馬〉末三句,蕭宇翔譯
|展開部──給約翰‧多恩的大哀歌
〈給約翰‧多恩的大哀歌〉創作於〈黑馬〉的隔一年,顯然他自覺抓到了某種可善加發展的作詩法。這兩百二十七行的輓歌體詩作,十足展現了俄羅斯古典式的耐心,那年布羅茨基只有二十三歲。誰敢將巴黎聖母院的工程交給一個二十三歲的小夥子?因此,當阿赫瑪托娃讀到此詩時驚嘆:「約瑟夫,您自己也不明白您都寫了什麼!」也並非沒有道理。但誰能料到這是讚賞?
布氏的作詩法顯然是致敬,因為他曾譯過多恩的詩作。其詩意冥想往往表現於展開、放大的隱喻。這樣的隱喻和比擬方式又稱為「協奏曲」(來自意大利語concetto,「虛構」,在這裡的意思不是臆想,而是思想的提煉,想象的建構 )。「協奏曲」是全歐洲巴洛克風格的典型特點。(註十五)布氏透過這種方法來重構現實,試圖藉現實質量的高度來還原多恩的死亡。
開頭以「約翰‧多恩入睡了,周圍的一切都已入睡」作為梁柱,接著便是繁複的雕塑、大量裝飾、戲劇性的突出處,其中有關睡眠的動詞出現了五十二種:沉睡、入睡、酣睡、安眠、打盹、睡了,諸如此類,並附上了一百四十三個睡著的物件,包括門閘、窗幔、木柴、窗外下著的雪、監獄、城堡、貓狗、倫敦廣袤的大地、森林與海、大批書籍、人們頭頂上的天使們、地獄與天堂、上帝與惡魔、所有詩行、語言之河、韻律、真理、一切,全都睡著,一步步將敘事的時空拓幅,同時以特寫鏡頭加強景深,並不時跳回重覆的同一句:「全都入睡了,約翰‧多恩入睡了」,彷彿約翰‧多恩既渺小、單一,又等同於萬物──這輕盈、飄逸與向下俯瞰的視角正暗示多恩的死亡,因為只有靈魂可以達到這樣的高度與抽離。這是大沉寂。而到了第九十九行,布氏的聲音才終於介入,扮演多恩的靈魂,這究竟是多恩的獨白,還是布氏與多恩的對話?或許兩者皆是。但絕不可能是布氏的獨白,因為他抗拒以別人的死亡來行自我的抒情,他害怕自己的呢喃蓋過了死者的哭聲。
「是你嗎?加百列,在這寒冬
嚎哭,獨自一人,在黑暗中,帶著號角?
不,這是我,你的靈魂,約翰‧多恩。
我獨自在這高空滿懷悲傷
因為我用自己了勞動創造了
枷鎖般沉重的情感、思緒
你帶著這樣的重負
在激情中,在罪孽中卻飛得更高」──節錄〈給約翰·多恩的大哀歌〉,婁自良譯
|再現部──歷史的填縫與增長
布羅茨基的傳記作者列夫‧洛謝夫認為,顯然由於某些內在的原因,布氏感到有必要完成十七世紀的功課,彌補俄羅斯詩史的缺口。這種巴洛克式的敘事詩體在20世紀俄羅斯抒情詩中被視為陳舊的或處於過渡狀態。19世紀「詩體故事」是相當流行的:普希金的《未卜先知的奧列格之歌》、雷列耶夫的《沉思》,托爾斯泰的歷史題材的抒情敘事詩,或如普希金的《箭毒木》、萊蒙托夫的《將死的鬥士》、涅克拉索夫的《毛髮》——這些只是九牛身上的一根毛。(註十六)
到20世紀這種體裁過時了。這些大量有故事情節的詩「是民眾容易懂的」,其實就是蘇維埃俄羅斯文化產品的思想檢查官容易懂,當然,也只有這樣的詩才能服務於宣傳目的。但高雅的現代派俄語詩幾乎完全排除了故事情節。於是早期馬雅可夫斯基或茨維塔耶娃激情洋溢的抒情詩,阿赫瑪托娃情感含蓄的自我反思,曼德爾施塔姆關於文化學的冥思,便傾向於極其準確的自我表現。這種純抒情詩的理想是——作者和作品的「我」的完全同一。這一類抒情詩總是充滿激情,而且詩里的情感總是明確地表現。甚至俄羅斯現代派的長篇敘事詩也是內心的傾訴。(註十七)
然而,俄羅斯的過期品,在那個時期的英語詩歌中卻是典範。托馬斯·哈代、W.B.葉慈、羅伯特·弗羅斯特、Т.S.艾略特、W.H.奧登同樣地既寫第一人稱的詩,也寫關於「別人」的故事。他們對虛構人物進行細致的心理描寫,詳細地描述他們的生活場景,往往在詩中使用直接引語。(註十八)弗羅斯特尤其受布氏推崇,他在訪談中提到:「弗羅斯特的敘事的主要力量——與其說是記述,不如說是對話。弗羅斯特筆下的情節照例發生在四壁之內。兩個人彼此交談(令人驚嘆的是他們在彼此之間什麽話不說!)。弗羅斯特筆下的對話包含一切必要的情景說明,一切必要的舞台指示。描述了佈景、動作。這是古希臘意義上的悲劇,簡直就是一齣芭蕾舞劇。」抒情作品的戲劇化,利用「舞台」、「演員」,使他可以包羅萬象地轉述日常生活的可怖、荒誕,而在浪漫主義抒情獨白的傳統形式中,存在主義悲劇很容易就被偷換成個人的抱怨。(註十九)
布羅茨基從海洋的另一頭提領了勇氣,證明了復古與先鋒並非反義詞,而是「創造」的兩種釋義。前文提到的某種「內在的原因」,正是這跨洋閱讀的效應,從海的另一頭遠望,看到的不是自己的祖國,而是整個世界。因此俄羅斯歷史自覺的根本問題才會產生:是歐洲還是亞洲?對布羅茨基來說,歐洲從它的希臘化源頭開始,就是和諧(結構性)、運動、生命。亞洲是混亂(無結構性)、靜止、死亡。布羅茨基總是把地理(或地緣政治)主題表現於嚴格的對立模式的框架之內:亞洲——西方,伊斯蘭教——基督教,樹林——海洋,冷——熱 。「那裡的氣候也是靜止的,在那個國家……」(〈獻給約翰·多恩的大哀歌〉),與此同時西方文明正往前邁進。(註二十)
「……死亡是模糊的,
就像亞洲的輪廓。」──節錄〈1972年〉,婁自良譯
|結語──未完成的賦格
某些「內在的原因」以其迴避、模糊、朦朧的句式,提醒了我們作者論的重要性。布羅茨基之所以會大量閱讀英美詩歌,是因為那時候他被放逐到俄羅斯北方的諾林斯卡亞村去做苦役,這荒涼之地人口稀少,被森林和凍原所覆蓋,蘇聯時期甚至用做核彈試爆。然而重點在於,那裡的環境從17世紀起就很少變化。那是一個停滯甚至往回走的時空,作為放逐和讀詩的場所再適合不過,某種層面上來講,兩者是同一回事,因為緊接而來的總是孤獨,和絕對的遠景。
布羅茨基在那十八個月裡研讀翻譯了大量的英美詩歌,這直接造成了布氏詩體範圍的急劇擴大。這急劇的變化表現在詩的個性的結構,因而布羅茨基急需自我表現的新形式,或者說,新的作詩法找上了他,而他逼迫自己學會如何駕馭,並樂在其中。
其後的流亡也是意料中事,因為詩人的倫理態度,事實上還有詩人的性情,都是由詩人的美學決定和塑造的。這就是為什麼詩人總是發現自己始終與社會現實格格不入。(註二十一)故而當同時代的俄羅斯詩歌傾向減法與抒情時,布羅茨基則使用加法,並盡可能隱匿自己的音色;當蘇聯政府在拆除舊建築、發射衛星、造火箭時,布羅茨基則面向女神柱、迴廊、雕刻與大理石紋。而數十年的流亡經驗在時空幅度與心靈程度上的擴大比起放逐有過之而無不及,帶給布羅茨基更強的漂流加速度,一種從語言本身向外的擴張與膨脹,並且更多謙卑,及更加堅定的作詩法。
奧登曾對布羅茨基說:「J.S.巴赫是非常幸運的。當他想讚美上帝時,他便寫一首眾讚歌或一首康塔塔,直接唱給全能者聽。」的確,只要聽過巴赫最後的「未完成的賦格」,便能感受到那竭力向上攀升的意念,與其說巴赫試圖趨近完美,不如說是親近上帝。
然而在普希金說過「上帝像俄羅斯一樣哀傷」,並且布羅茨基模仿了這個句式,寫出:「死亡像亞洲的輪廓」之後,上帝不再是信仰的對象,或許死亡才是。但這並不妨礙布羅茨基的幸運,或許他比巴赫更加幸運,因為上帝畢竟不是一陣音樂,而就布羅茨基對死亡的信仰而言,他認為,寫詩正是練習死亡。因為死亡並非逃避,而具備激活現實的效用,藉此我們活下去,傾全力。(註二十二)這就是為甚麼詩人之死這個說法比起詩人之生聽起來更加具體,因為「詩人」與「生」本是同義反覆,而詩人之死揭示了一首詩的完成,因為藝術終將奔向結局。
世人最後一次見到布羅茨基是在1996年1月27日,亞歷山大‧蘇默金和他們的共同朋友鋼琴家伊莉莎白‧萊昂斯卡亞拜訪了他。妻子瑪麗亞準備了美好的晚餐,以及提拉米蘇,布羅茨基狀態良好,在庭院的草地上喝了高強度的瑞典伏特加,並且一定,他抽了好幾根菸,伊莉莎白即興彈了幾曲鋼琴。深夜,在祝妻子晚安後,布羅茨基說他還得繼續工作,便走進書房。窗外,一團世紀末的烏雲在月亮的催化下像是一顆孤獨的大腦,而星星閃亮如電子迴路,閃爍著隱藏的靈光。他站著抽菸,吸氣的時候眉頭深鎖,那貪婪的胸腔彷彿要將所有元素納入懷中,就像他所使用的語言,永遠不滿,於是只能撲向自己。而當他吐氣時,就像是壞掉的噴火器,以掃射的方式噴濺煙硝,不時岔出幾道烈焰,其熱度足以蒸發貝加爾湖。瑪麗亞在早晨的地板上發現了他,門開著,他正試圖離開房間,臉流血,眼鏡也撞壞了。一根尚未點燃的香菸掉落地面,開門時必然還在滾動,而布羅茨基的心臟必然也還在跳動,儘管再微弱。
最後順帶一提,「賦格」的字源一般認為來自拉丁文的「追逐」或「飛翔」,在義大利語中則是「逃走」。而在俄語裡,如果由布羅茨基親自發音的話,應是絕對的沉默,其理由無比高貴。因為「流亡」這個詞對他而言從來都是一種傲慢或張揚,他認為,這無非是將個人的苦難作為標籤特別化,但他仍難擺脫這段經驗,包括接踵而至的加冕與議論。如今,他以永遠的沉默終結了它。正如布氏自己的詩句:
「黑暗恢復了光明修復不了的東西。」——節錄〈論愛情〉,曹馭博譯
|註解
註一: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1940-1997)《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哀泣的謬思〉p.37-41, 〈在但丁的陰影下〉p.80,〈論W.H.奧登的《1939年9月1日》〉P.263-304,〈取悅一個影子〉p.314
註二: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文明的孩子〉p.118
註三: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空中災難〉,p.236
註四: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文明的孩子〉p.109-110
註五:參見《布羅茨基詩歌全集‧第一卷‧上》,上海譯文出版社,〈佩爾修斯之盾〉p.77
註六: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哀泣的謬思〉p.28
註七: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自然力〉p.133-134
註八: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文明的孩子〉p.105-106
註九: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自然力〉p.134
註十: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空中災難〉,p.249
註十一: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文明的孩子〉p.119
註十二:奧登(W.H. Auden,1907-1973)英語詩人,生於英國,1947年入籍美國,是將布羅茨基引入國際詩壇的關鍵人物。此兩句詩引自奧登的組詩〈短詩集之二〉。
註十三: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水印‧魂繫威尼斯》,上海譯文出版社,p.19
註十四: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文明的孩子〉p.102
註十五: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布羅茨基詩歌全集‧第一卷‧上》,上海譯文出版社,〈佩爾修斯之盾〉p.55
註十六: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布羅茨基詩歌全集‧第一卷‧上》,上海譯文出版社,〈佩爾修斯之盾〉p.58-60
註十七: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布羅茨基詩歌全集‧第一卷‧上》,上海譯文出版社,〈佩爾修斯之盾〉p.60
註十八: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布羅茨基詩歌全集‧第一卷‧上》,上海譯文出版社,〈佩爾修斯之盾〉p.61
註十九: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布羅茨基詩歌全集‧第一卷‧上》,上海譯文出版社,〈佩爾修斯之盾〉p.61-62
註二十: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布羅茨基詩歌全集‧第一卷‧上》,上海譯文出版社,〈佩爾修斯之盾〉p.92
註二十一: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文明的孩子〉p.117
註二十二: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文明的孩子〉p.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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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Sorrow沙若
圖片來源:Sorrow沙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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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布羅茨基 #巴洛克 #賦格 #黑馬 #俄語 #巴赫 #蕭宇翔
早期戲劇的功能 在 偽學術 Youtube 的最讚貼文
【認真聽】純愛不純|#台灣青春愛情電影|刻在你心底的名字 \\ 李長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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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08年台灣電影再次興起以來,通俗的青春愛情故事,不但成為話題與票房的解方,也時常在各影展獲獎。以《#刻在你心底的名字》為例,金馬獎就入圍5項,也榮獲「最佳攝影」、「最佳原創電影歌曲」。盤點台灣青春愛情電影的興起,除了70年代瓊瑤式愛情的健康寫實延續,90年代台灣新電影借用愛情重建台灣性。但進入2000年後,一切開始慢慢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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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開始,《藍色大門》(2002)、《盛夏光年》(2006)、《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2011)、《女朋友男朋友》(2012)、《等一個人咖啡》(2014)、《我的少女時代》(2015)、《六弄咖啡館》(2016)、《刻在你心底的名字》(2020),大量的青春愛情電影成為了台灣純愛想像的視野,他們以「青春」、「少男」、「少女」為名,表現出台灣人的情感文化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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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今天的「偽學術 | 認真聽」,就來談談這20年來的粉紅泡泡。這廣大的戀愛流行文化是甚麼模樣?它們反映了怎樣的愛情轉向?從不同作品中又可以解讀出哪些文本隱藏的敘事?還有那些膾炙人口的電影主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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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內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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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麼是愛情電影
▶ 我的《藍色大門》與青春
▶ 「青春」的形構
▶ 「少男」、「少女」的理念型
▶ 純愛不純—台灣青春的反叛結構
▶ 情感先於政治
▶ 愛情電影主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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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麼是愛情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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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談「愛情電影」,那勢必是要做個「#類型電影」操作型定義,儘管近年台灣電影的類型化飽受批評,但其的確是招喚大眾的一個方便途徑。或許我們可以幫愛情電影分類為:羅曼史(romance film)、通俗劇(melodrama)與文藝片。目前2000年後的青春愛情電影來看,則較多傾向文藝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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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因為電影類型化的緣故,其可以更清楚地連帶成一套系統、原則與期待。當「#愛情電影」正式成為一種培養台灣人觀賞電影的習慣,除了公式化的內部敘事外,向外延伸後,便足以展開各種文化工業的制度性生成,例如偶像明星的打造、週邊商品販售、主題曲的流傳等(Illouz, 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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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透過類型電影的集體觀看,可以反映出一個社會的意識形態,或是文化模式。好比《#為甚麼愛讓人受傷》中,Eva Illouz(2012)藉由《傲慢與偏見》來理解西方個體主義的浪漫生態,或許我們也可以在這20年來的青春愛情電影裡看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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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藍色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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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藍色大門》張士豪的那個年紀,夏天的午后是連續補習戰鬥的人生,週一、三、五是何明數學,週二與週四是徐薇英文,當然以我不學無術的青春,大部份都是呈現偷懶蹺課的狀態。那時候究竟能夠有甚麼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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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的《藍色大門》第一次開啟了我對愛情與性別的思考。導演易智言當年拒絕了參加金馬獎,不然,這部相當具有時代意義的作品,肯定有不錯的成績。片中孟克柔(桂綸鎂)、張士豪(陳柏霖)、林月珍(梁又琳)三人的關係,呈現了00年代台灣青少年的社會行動與市民生活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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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春的形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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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以後會成為甚麼樣的大人,變成00年代後市民社會中年輕男女的煩惱。在後傳統資本主義社會的生活中,這些都市裡的小事件,個人選擇的養成遊戲,成為我們最需要煩惱的自由,一種集體規則與個人自由的協調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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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是一個重視自我探索的過程(過渡),無論是《藍色大門》或是《盛夏光年》,都試圖描繪這種秩序建構中的過渡,五月天同名歌曲的日文名稱就叫「#青春の彼方」-- 放棄規則,放縱去愛,放肆自己,放空未來。也是因為這樣的「#失序」,青春才讓人懷念。最終,沈佳宜說「人生中的很多事情,原本就是徒勞無功的」,的確,我們正在腐敗,但我寧可選擇相信《刻在你心底的名字》結局的協調與釋懷是有可能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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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也帶著台灣觀眾走出90年代的悲情。早期的青春愛情電影帶著濃厚的陰鬱,一直到《藍色大門》開始,我們開始談論同志情感、性別認同、家庭關係、三角戀愛等情感議題,青春變得多元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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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愛情電影裡,反映著情感的真實體制(regime of emotional authenticity)(Illouz, 2012),非常強烈地要求內在性感作為行動與選擇的基礎。青春中的人們,因為初次面臨社會化規範,人們會認真審視自己與對方的情感(愛情、親情、友情),以判斷這段關係的重要性與強烈程度。這大量的自我情感檢視,一見鍾情的強烈情感暗示,時常就是「青春」的情感面貌。這也是青春迷人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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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男與少女的理念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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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體中的少男與少女,帶給觀眾對性別角色的論述形構,一方面文本建立起一種戲劇性、典範式的形象,隨著故事的開展,加深觀影者的情感投射,另方面一起作用的是,少男少女的面貌外表的特質,也形成觀眾的欲望對象,產生明星化的作用,成為性別操演的模仿理念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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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愛情電影中的少男比少女更加倍重視,除了《藍色大門》與《我的少女時代》外,其它全部的愛情電影幾乎都圍繞著少男,少女通常則作為是推動劇情的力量。少男的姣好面貌,成為電影世界裡的耽美重心,隨便舉例就一堆,陳柏霖、張孝全、柯鎮東、陳昊森、曾敬驊,「#大男孩」的對純樸、憨直、大笨蛋的要求,他們表現忠誠、可受控制,並且,他們不會對(男性)觀眾產生威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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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女主角則以「#熱情開朗大方」為形象,如《女朋友男朋友》中的林美寶(桂綸鎂),就如同前述,她起了連結兩位男主角陳忠良(張孝全)與王心仁(鳳小岳)的作用,確實地帶動敘事的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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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灣青春的反叛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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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後的台灣青春愛情,某個程度上融合了日本和美國的純愛視野,前者展現了「#物哀」的精神,後者則更多在表現西方個體主義的追求。當然,不同的作品也有各自主題脈絡的側重,像是性別認同、性別麻煩(Butler, 1990)、青春成長、描繪時代精神、國家與社會變遷的隱喻、情感抉擇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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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體而言,台灣的作品更擅長挪用青春的反叛結構,去對應、甚至逆返「#國家體制的規訓」,這個台灣電影本土化的大主題。2000年後的新導演,以90年代前後為基礎,自然而然流露出了導演本身的「懷舊」情感,想是一個包含了情慾、戀愛、政治、社會、經濟裝況的「情感的共同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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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感先於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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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女朋友.男朋友》為例,其為一部愛情電影,也是一部歷史電影。該片採用序列式的線性時空,將台灣的多重現代性再現。許多文化學者會討論國族與愛情的辯證關係,大時代下兒女情長,微小的愛情被鑲嵌在巨觀的社會脈絡中。但實際進入電影文本,才會發現,楊雅喆並不是要說明這種台灣性的社會—歷史時空,反而,他進行一種「#逆反」,讓情感能量來主導政治的場景。根本沒人真正在鳥民主自由,這才是真正的自由,非常後現代的後現代的後現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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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雅喆幾乎總結了後殖民與後現代電影裏頭所有的多元主體:女性、情慾、學生、社會運動、娘娘腔、同志、小三、本土、鄉下人、都市人等等,運用了諸多遊戲般的情節將這些概念構成一個皺摺,裏頭緊密扎實情慾流動,展開又可以觀看台灣自由的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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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年我們一起唱的主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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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愛情電影還是成為一種類型了,也不是壞事,也許是必然,這形成了一個穩定的大眾流行文化市場,引導著戀情與自由的話題,反映著純粹親密關係的渴望。在電影裡,人們才可以淡化成人愛情經驗的功利性、功能性。如果能夠再有一首好聽的情歌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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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能在腦中烙印電影裡的青春記憶,就一定要有一首讓人感動的歌曲,當旋律響起時,瞬間喚起洶湧的刻骨銘心,像是《藍色大門》的「#小步舞曲」、《我的少女時代》的「#小幸運」等。盧廣仲的《刻在我心底的名字》就是一個不錯的例子。這首獲獎歌曲,編曲十分令我動心,第一聲,每次聽到小號與歌手聲線對唱,與法國號的穿梭交疊,都會全身起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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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歌起了關鍵的宣傳作用,五月天、魏如萱、周興哲、蔡依林、田馥甄、梁靜茹、李千娜、韋禮安、曾沛慈、徐佳瑩等歌手的cover版傳唱參與,更加豐富了電影文本與影迷/歌迷的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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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論是,該約唱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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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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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Illouz, E. (1997). Consuming the romantic utopia: Love and the cultural contradictions of capitalism. Univ of California Press.
2. Illouz, E. (2012). Why love hurts: A sociological explanation. Polity.
3. Butler, J. (1990). Gender trouble: Feminism and the subversion of identity. routled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