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篇讓我感慨萬千,導致在2018地球最後的夜晚,自我回顧碎碎唸。
今年,分享了自己的房間、公司開了一間,就差卵子還沒凍它個一些些。
這篇【地球最後的夜晚】製片紀錄文,喚醒我若浪漫立業,會如何被生活抽鞭。
外人看起來導演天生才華洋溢、順風順水、風風光光的背面,也是有吃不完的鱉。但最珍貴的是在孤獨中依然堅持信念;萬念俱灰時貴人相助重新點燃火焰。
(我天!“堅持”跟“信念”這種字眼……?難道廢柴我臉書被盜用了?)
明知道人生就是一盒便當,不可能只吃雞腿啊。一吃到廉價的冷凍三色豆還是會白眼翻到天邊。喜歡的、討厭的都必須要一起買單。嘖!討M~
(狗屎運如我的人生的便當大概是一個500元那種等級了吧,真的不能再嫌再抱怨~)
無論如何還是必須再努力多一些。
今年,在庸庸碌碌迴旋打轉中,有些變動,其實也不知道是壞是好。
從來不求最好(也做不到啦),但願在所有的學習裡“樂來樂好”。
小船航向未知的大海,總會偶有顛簸,甚至遇到大風大浪迷失方向的時候。
沒立過大志大業的我,只想以“樂”為本,讓“樂”成為小船的錨。
音樂使我快樂;快樂的我使音樂好;我的音樂使人快樂。
真是看似簡單卻不容易的期許。(突然覺得雄心壯志…………3秒而已)
今年,離開了一些人,一些人離開了我,無論如何,依然滿心感謝。
更謝謝不知道哪來勇氣陪同上船的伙伴們,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其實誤上了一艘時時動念想退休的賊船。(大家都很有能力,就算翻船也不怕他們失業啦!<推卸責任!>)
還要謝謝【地球最後的夜晚】《墨綠的夜》,讓我更確定地球是圓的,一切是緣也是業,其實無需趕盡殺絕,即使地球只剩最後一夜;就算人生就要翻篇。
很可惜這部電影目前無法在台灣上片,但真的很喜歡畢贛,把潮濕又難耐的現實生活用鏡頭幻化得如此唯美,如夢似乎幻。
大概就是人生如夢吧。(粵語歌:人生如夢,夢裡不分西東~唱起來吧!)
無論甘苦總會醒來,沒事的,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廢話這麼多,不就「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謝謝2018,
我們2019見!
#能好好看完本文跟轉貼文的人請容我給您一個吻
#不敢相信我竟然掏心掏肺跟你們說這些
#要去準備跨年表演了
#我愛你們
#再請多多指教
#新年快樂
#墨綠的夜 給您好眠一整夜
https://youtu.be/-wte_c_lpns
「再這麼超下去,蕩麥活不過今年了啊,我實在拿不出更多的錢了,全部都在這了。」製片單佐龍說。
畢贛突然聲嘶力竭起來:「我現在什麼都可以不要!公司可以不要,家也不回,我他媽的只要拍完這部電影!」
《地球最後的夜晚》的製片,在明天中國上映之前,寫了這篇文回憶這一年,地球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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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至暗時刻
三年前,北京朝陽大悅城的金鼎軒,我們第一次見面。那頓飯,沒有談太多電影。他搶著買單,後來我才知道,其實那天的他,已經沒有錢請朋友吃飯了,但他需要錢做完一部電影。「我好像遇到了一個『天才』」回到住處,我朝最親近的一個微信群裡丟了一條信息。我與畢贛,就這樣認識了。
開 局
第二天一早,我就把昨晚的飯局興奮地給投資人娓娓道來。沒過半天,公司決定入資他剛完成初剪的電影,便是日後將要名揚業界的處女作《路邊野餐》。
他是個愛請朋友吃飯,其實又根本沒幾個錢的人,所以偶爾也問上帝借錢。我們帶著《路邊野餐》在瑞士盧卡諾影展做全球首映,他就帶上我天天往賭場跑,我不懂玩,就替他看管護照,手裏攥著現金,從那時起,就好像一個管錢的制片人。頒獎前夜,我們贏下好多瑞士法郎,光顧了當地最貴的牛排館子。隔天,他拿下了人生第一座國際大獎。三個月後,畢贛又以最年輕導演的姿勢,奪得第52屆金馬獎最佳新導演;不到兩周,擒獲法國南特三大洲電影節最佳影片。
《路邊野餐》還沒上映,《地球最後的夜晚》就在一段梗概中徐徐展開。迫不及待地讀完畢贛發來的千字大綱,飛天遁地、自由生猛。2016年7月15日,《路邊野餐》公映。創下一個體面的藝術片票房成績,650萬。這年生日,我收到畢贛送我的禮物——地球儀檯燈。他說:「佐龍,這就算是我們地球項目的正式開端了。做這個項目需要有一家自己的公司,才會有自己的節奏。」一切似乎都撞上了中國電影最對的時間。平時根本不懂社交的我,找到了杭州工作時留下的唯一線索 —— 華策影視。透過朋友遞交了一份稚嫩的商業計劃書。不到一個月,華策決定戰略投資畢贛,我們給這家尚未出生的公司取名「蕩麥影業」,借自畢贛電影裏最為重要的一個地域空間,選址在上海。公司營業執照核發當天,恰逢《路邊野餐》國內下映。這更直接意味著,從今天起,一切責任都由「蕩麥」自負了。
項目開發過程一片坦途:哪怕身在上海,投資人還是紛至沓來;畢贛有了更穩定的劇本寫作環境,時而也去找文學顧問大春哥(張大春)過過招。我們先後去台北找到鴻其(李鴻其)和張姐(張艾嘉)面述最初的故事,去長白山探班覺哥(黃覺)定下「羅紘武」,最後又去香港當面邀約湯湯(湯唯)出演電影裏的「萬綺雯」,合作一一促成,疏無遺漏。
此刻的蕩麥就像意氣風發的少年。記得有天,一位老朋友來訪公司,他正面臨轉型,問起我來:「佐龍,做這個項目,你們有被人拒絕過嗎?」我回憶了半晌:「好像真的從未嘗過被拒的滋味。」
開機前一個月,我飛赴坎城,在那裡和歐洲最一流的國際銷售公司Wild Bunch簽下合約,隨後,《銀幕》(ScreenDaily)雜誌高調發布了《地球最後的夜晚》即將開機的新聞。然而,神壇並不為蕩麥,更不為畢贛而設。之後遭遇的一切,今天想來,如夢一場,也不禁感激那些即將排山倒海般襲來的「至暗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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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 機
2017年6月15日上午9點,凱里暴雨,開機儀式潦草收場。下午放晴,美術場景到最後都沒達到要求,但是協調好的開機時間已到。平時不甘妥協的畢贛,嘗試著硬拍下去,但最終還是過不了自己那關,於是我們決定停機。
我們知道,做出的這個決定,將觸發一個多米諾式的災難系統,影響面廣闊而縱深,但沒想到會一直持續到今天。現在回想起來,作為製片人,預算設計不合理,製片籌備不充分,是最關鍵的問題。
停機一天直接經濟損失數十萬,兩個毫無工業經驗的導演和製片,瞬間被擊倒⋯⋯。我近乎狼狽地逃回上海,準備第一時間向投資人闡明戰況。深夜見到電影的主投方華策影業的傅斌星總,我磕絆顫巍地講完情況,她卻一直勸我吃小龍蝦。我又試著給其他幾家投資方電話通報,大家接到我的電話,都覺得我在開玩笑,怎麼可能開機第一天就停機呢。
回到劇組,一片肅殺。
為了盡快交出場景,我們不得不從外地調配和從本地招募近百名臨時工人,加班加點開工幹活,貴州山高路險,又遇上雨季,原材料運輸更是難上加難;平均年齡只有20多歲的導演組成員,被迫集體抵抗著毫無準備的壓力,他們每天陪著畢贛改劇本、覆景、會議,夜夜無眠;雪上加霜的是,中途我們還調換了一次製片主任。幾乎全部製片關聯部門,從現場製片到生活製片,再到場務、司機,甚至廚房,走得一個不剩。本就入不敷出的劇組,愈加人心惶惶。
製作預算開始滑向極不可知的方向。和畢贛商量後,我們給投資人們主動表態,先砍光蕩麥影業所有承製費,再砍光導演和製片人的全部片酬;又召集導演組開會,把大家本就極低的工資又砍掉一半;很多部門主創也都主動提出停機期間薪資減半。
一切,都看似正在裡入不可逆轉的漩渦中⋯⋯這些狀況,也都在一點點占據畢贛的心頭,侵蝕著他真正能夠用於創作的時間。有天,我跑去找已經一週沒有戲拍的鴻其(飾演白貓),小哥見我神情凝重,想用新學的幾招,試圖幫我鎮靜。
一條微信跳出來,是畢贛發來的:「我到盡頭了。」我問他:「你在哪裏?」他沒有回我。
告別鴻其,當我出現在導演組辦公室,剪輯師亞楠、導演助理孫濤等等,大家異常無助地圍坐一旁,空氣凝固起來。我跑去推開房門,他熟睡中。絕望地靠倒在客廳的沙發,我給作為監製的華策影業萬娟總打電話,遠在北京的她,也只能聽我們拼湊著分析戰報,掛掉電話,大家陷入了無法決策的深淵。
被吵醒的畢贛走出來,也坐到沙發上。我說:「再這麼超下去,蕩麥活不過今年了啊,我實在拿不出更多的錢了,全部都在這了。」他突然聲嘶力竭起來:「我現在什麼都可以不要!公司可以不要,家也不回,我他媽的只要拍完這部電影!」我也朝他喊:「那我去借錢,賣公司,好了吧!」我摔門而去。
走在淩晨兩三點鐘的凱里街頭,我開始懷疑,這還是《路邊野餐》裏的凱里嗎?我自責崩潰,又毫無應對之法,我很清楚,他最需要保護的東西,開始遭遇威脅,平日裡久不會憤怒的人,今夜,竟也對我咆哮起來。
幾天後,打起膽子,又去了一次導演組。一臉起床氣的畢贛,正縮在沙發上用iPad看電影。我感到一絲光明,還好,至少他還沒倒下。2017月7月10日,劇組終於艱難地覆工了。
我在劇組房間的床頭貼著一張「消場表」,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早上起來,可以用筆劃掉一場戲。然而這樣幸福的時刻,總是極少出現。一度有段時間,不僅沒消場,反而很多場還在不斷被加回來。進度永遠徘徊不前,確實令人無法忍受。經紀人不得不發飆:「麻煩你回去問問畢贛導演,他到底是在拍他的場景,還是在拍他的演員?!不如我們不演了,你們就拍拍那些景好了。」
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經紀人們一一請到剪輯房來看看素材。當我和藝人統籌張文斌,膽戰心驚地陪伴「白貓」經紀人蕾姐(張蕾)閱讀完這些素材,她久未出聲,猶豫而又不得不擁抱起我們,「我終於知道你們這一群人,在這崩潰的一個月裡,都拍到了什麼。」
拍拍停停,凱里的雨季真正來臨,泥石流時常光顧。
8月中旬,我接到了演員方面發出的《敬告信》,被告知時間不多了,我們都不敢去告訴畢贛。原計劃9月殺青,然而此時,不僅長鏡頭遲遲未能進入籌備,連前半部分的戲,都才只拍了一半而已。創作的壓力和現實的崩塌,平行打擊著這位眾望所歸的導演。他和演員們一樣,都是連日摸黑出工的疲態,在這樣的條件下,他已經拍不出好東西了,而劇組又像一台巨大的機器,無法停下。
他偷偷告訴剪輯師亞楠,好想立刻買張票一走了之,而另一邊的我們,仍然將他看作打不倒的天才少年,一味地認為,大家分頭安慰一下吧,安慰好了,他就能拍了。演員們的既定檔期走到了盡頭,隨著湯湯和覺哥的離組,劇組不得不再次宣布停機。演員們走了,不知道是否還會回來,以及何時才能回來。
長時間的消耗,連我們的主創也快沒有時間了。一個巨大的難題又一次擺到了決策小組面前,劇組是原地修整,還是就此解散?一個致命又無解的命題,選擇繼續,長鏡頭籌備工作一籌莫展,選擇解散,這部電影它真的還能重啟嗎?苦笑,決策小組以近似抓鱉的方式,鬼使神差般決定繼續拍下去。
9月的香港,迎來了八號風球,飛機沖上去都要被打下來。我和萬總飛赴香港,求見張姐,希望她能在10月份再給我們幾天拍攝長鏡頭。在香港半島酒店大堂,張姐嚴厲地教訓了我倆:「萬娟,還有佐龍,不是我不幫你們、不幫畢贛,但請你們記住,地球不是永遠圍繞你們轉的。我把整個9月份挪出來給你們,你們浪費了,今天我不能因為你們,而去擠占我允諾給別人的時間,這是不公正的。」我不敢看張姐,悶頭吃東西,萬總還在努力地解釋著。快結束,張姐開口:「10月份,我只有兩場演出之間的4天休息時間。」我們連連點頭,我望向萬總,淚水已經在她眼眶打轉。
已經幾夜沒睡的我倆,害怕回到劇組,在等待颱風退去的片刻安寧裡,拖著疲憊的身體,在香港街頭亂逛。有些恍惚,前一天還在凱里恐懼地面臨無解的決策。我對萬總說:「好想狠狠睡一覺,醒來,我們電影就殺青了。」低頭看手機,來自莊姐(張姐的合作夥伴)的消息:「老實說,我其實很不想你們來見她,她身體太累了,但我根本就知道,她最後一定會答應你們的,我希望你們真的保護好她,好嗎?」少頃,她又寫來:
「難得逃來香港就當放空,好好休息。」
10月,第一次長鏡頭的實拍,由於籌備時間太過匆忙,每一條都失敗了。只有最後一條,大家憑著必勝的信念苦撐,算是勉強走了下來。然而「殺青」那一刻,大家都面無表情,沒人敢高興一下,張姐對著我們默默嘀咕:「都拍完了,還一個個都悶悶不樂的。」放棄個人假期又挪開檔期的湯湯,在劇組過完了今年的生日。為了好歹有個交待,我們硬逼著設計做了一款海報,取名「忽然殺青」。
殺青宴那夜,大家去KTV唱歌,從來不會唱歌的畢贛,和萬總抱頭痛哭,借著酒勁的他哭出聲來:「你們都看錯人了,我不是什麼天才,我現在連一部電影都拍不完。」眾人不語,唯有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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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 啟
劇組解散後,誰都不知道,這是臨時解散,還是再也沒有了。離開劇組那天,我跑上樓去找剪輯師亞楠,想看看最後拍到的那條長鏡頭是什麼模樣,就好像明知道是個畸形兒,你偏要看看它是否依舊動人。
回到上海,我搭地鐵跑到外灘,用盡全身力氣透了一口氣,我快忘了上海是什麼樣了。我給畢贛發去微信:「所幸,公司還活著。要重拍嗎?」他沒有回我,我更不敢追問。我只能向他太太打聽情況,小雲回覆我,畢贛回家以後語言表達能力都變得很差,經常一句簡單的話都沒法說清楚。
執行製片往公司搬回兩個大鐵箱,我打開,摔出一摞財務報表,數字從0001編到了3080,有點晃神,大概人生花錢最多的一個夏天,就這樣過去了。
回到上海的日子裡,我在朋友的幫助下,開始服用舍曲林片,一種用來抵抗憂鬱症的常規藥物。每到深夜,總要與黑暗和深淵做起無窮無盡的鬥爭。而我,也並不知道,尚潛伏在凱里的他們,是否安好。那一段時間,我頻繁出現在萬總家中,我們把劇組的賬目,翻來倒去算了幾遍,沒有可能了,真的沒可能了,除非放棄長鏡頭的3D轉製,但畢贛一定不會答應。
一次次拍攝失敗,很難再向演員們開口要時間了。“假殺青”過去一個多月,很怕當面溝通的我,硬著頭皮給湯湯經紀人章哥寫了封長郵件,起名〈蕩麥陳情表〉,鼓足勇氣落筆哭諫,盼望再度湊齊所有演員。
實際情況是,湯湯進了下一個電視劇組,1000多場戲,90%都是她的,整個組600個工作人員,明年9月份之前,不會有任何時間了;覺哥幾乎把他2017年整年的時間都托付給了地球劇組,現在也不得不去一個電視劇組上班,經紀人陳思為了幫我們協調時間,一次次近乎「冒犯」地奔走在公司領導和對方劇組之間;更要命的是,攝影指導董勁松和美術指導劉強,也接到下一個電影劇組的通知,需要馬上進組。沒有資金、沒有演員、沒有主創。電影從夏天開機,拍過了秋天,熬來了初冬。
我們跑來北京,直面投資人。結束一天工作的傅總,陪著畢贛商量對策直至天明,她允諾去想辦法爭取演員能回來,資金上也讓畢贛別太擔心,先安心籌備。與此同時,我隨身藏著一份60分鐘的素材集錦,分頭拿去給經紀人們、各家投資方們,一次次地放片、解釋、承諾、央求。
正處谷底,我接到了兩個電話,一個來自出品方之一太合娛樂,那頭說:「錢總特別理解你們所有的困難,我們不僅認可超支,而且還要雙倍認繳地球的投資。」接完這個電話,我幾乎從床上滾落,激動地通知畢贛;另一個電話來自出品方亭東影業的聯合制片人張冠仁,「韓寒說他同樣作為一個新導演,特別理解畢贛在拍攝第一部真正意義長片時,面臨的壓力和處境,我們一定會支持到底的。」
甚至我們電影的男主角黃覺,還自己出面為畢贛尋找資金,他的兩位老友張歆藝袁弘夫婦,二話沒說,認下了電影的部分投資,很快把投資款一次性打到了劇組賬戶;黃曉明與經紀人郭亭婷,更是在劇組最困難的時候,將支持我們的現金連夜打到劇組。在兩位監製萬總和沈總的努力下,又吸引到多家行業公司和基金的進入,希望幫我們共度難關。
籌備間隙,畢贛去台北參加金馬新導演論壇。我們知道張姐就在台北,但不敢去見她,傍晚,我忽然接到金馬工作人員的電話,那頭急促地講:「佐龍,你快帶畢贛過來,張姐在等你們。」
見到張姐,她就問畢贛:「沒拍成吧?打算怎麼辦呢?」停頓了一會,她說:「我1月有時間。」原本已經打算妥協的畢贛回應:「張姐,不然我把劇本改改,你也不要那麼辛苦地跑來跑去了。」張姐用驚訝的眼神看著他:「畢贛,怎麼連你也開始不堅定了。」這一句話改變了畢贛的狀態。
我們透過法國制片人查爾斯,把《少女離家記》(Mustang)的攝影指導David請到貴州,擔任第二次長鏡頭重啟的攝影指導;在經紀人陳思的力促下,也硬把覺哥從電視劇組給協調了出來;還剩湯湯了,怎麼辦,束手無策。如果她從電視劇組離開,整組人都要停工,這個損失,恐怕比我們組還要大更多。
我每隔一天就會進山看看籌備情況。每次進山,都能見到場務組的小胖,他極少言語,不是在守山洞口,就是在守山腰的路障,長鏡頭一開機,整個山谷都要封死,小胖哥總是服從安排,通宵達旦地值守崗位,聽野風呼嘯。到了冬天,貴州最怕遇到凍雨天氣,連空氣都是凝固的,進山的公路一度無法使用,稍不留神,車子就會栽下山谷;那段時間,又遇到南方暴雪,重新租賃的攝影和燈光器材在運來貴州的路上被大雪給堵住了,嚴重影響了技術測試的進度。
製片主任黃魚大叔每天見到我,都追在後面重覆地說:「領導,我負責任地建議啊,你和監製們商量下,趕緊叫停吧,現在停,還能節約下點錢來,我們完全沒有拍成功的條件啊,現在不停,就再也沒有補拍的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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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 青
畢贛的長鏡頭劇本終於定稿,劇本扉頁赫然寫著〈編劇:先驅者10號〉。劇本改了,就連廚房幫工的阿姨都被導演組選中,要在長鏡頭中演唱《墨綠的夜》。
就在我們計劃開機前的兩天,湯湯的時間終於在經紀人和對方劇組的支持下,被近乎不可能地協調了下來,她進組了!天降奇蹟的是,連貴州的天氣都返暖整整三度,凍雨天氣驟然消失,山河天地都被動容,長鏡頭拍攝的天氣條件具備了!張姐到達丹寨的當天,連酒店都沒進去,就跑到了現場排練。
經過多次排練,我們將整條長鏡頭的拍攝時間,嚴格控制到60分鐘左右。如若一條失敗,需要重啟拍攝,算上技術準備、體力恢覆和道具覆原,至少還需要2個小時,因而從入夜拍至黎明,一天最多只有三條機會,而這三條裡,其實只有黎明的那條,才是畢贛內心最最想要的。
畢贛來到演員化妝室,張姐帶頭表態:「導演,拍啊,今晚我們拍它三條好不好?」畢贛說:「怕你們身體吃不消」,張姐再答:「我沒問題,我們來這就是來給你拍戲的。」一旁的湯湯也昂然點頭,覺哥更是早就豁出一切了。倒數第二天的三條拍攝,盡數失敗了,是的,全部失敗。熟悉的肅殺氣氛,立刻縈繞回我們身邊,如惡魔纏身。我們只得在四面漏風的露台上,徹夜地等待,祈求神跡出現。
最後一天,湯湯經紀人章哥直接把行李拉到了現場,按照默認的契約,他們將再給我們最後一個通宵的時間,如若再拍不成,我們就必須毫發未損地將湯湯護送回電視劇組,從此再無覆拍的機會,借來的時間,到了歸還的時刻。
入夜時分,第一條開機,再次失敗。絕望。
製片組在漏風的露台上,擺上了一台70吋大電視,大家像看直播一樣一條條過素材,尋找每一個問題點,似乎一切都在逼近勝利,但機會就只剩黎明前的一點點了。在冷風中坐立不安的我們,不知道等了多久多久,終於遠方傳來「保住一條」的信號,所有人都在放肆地吶喊、歡呼、宣泄,終於,保住一條!我和萬總互相擁抱安慰!最後一條,也是畢贛以及大家心目中,最希望達成的,還剩最後一次機會的,珍貴的黎明條。
三位攝影師在三個地點等待接力,從山洞出來,穿過山路,跟隨男主角下索道,繞過台球廳,航拍飛天,降落,此時,多次排練的馬匹受到驚嚇,失去控制,將蘋果灑落一地,而攝影師則平穩應對,記錄下上帝的恩賜,接著來到劉老師和黃老師合作創造的爛漫的舞台廣場,旋轉房子的機關順利開啟,羅紘武與萬綺雯在短暫的夜晚擁吻,鏡頭遊移到煙花,再一擡頭,天將將亮,完美的黎明條。
執行導演在那高呼,我們殺青了!《地球最後的夜晚》殺青了!
像夢一場,怎敢相信。我看了看手機,記錄下心碎的時刻,2018年2月9日清晨7點。
終於殺青的湯湯,卻久久不肯離去,她徘徊在羅紘武和萬綺雯剛剛度過短暫夜晚的「旋轉房間」裏,泣不成聲。而經紀人章哥,則拖著通宵了幾夜的疲憊,爬到制高點,想為劇組記錄下此刻永恒的長鏡頭場景。在眾人的勸慰下,湯湯才搭上車,去往機場搭機返回下一個劇組。臨走前,他小聲對畢贛講:「導演,其實,我已經問劇組多請了兩天假,假如今天還是沒成功的話,我會一直陪你們,直到完成。」
一路歡歌回到劇組駐地,廚房阿姨問我明天幾點出工,我說殺青了,都下班吧,阿姨說:「真的嗎?我連過年用的食材了都買好啦,我以為就要這樣拍下去了。」
製片組用最後僅剩的一點經費,給劇組辦了一場體面的終極殺青宴。推杯換盞間,我見到平時寡言的場務小胖居然酒醉,他壯起膽子,跑來和畢贛擁抱告別,畢贛就說:「我希望拍下部戲的時候,你還能來幫我們。」
離組那天,恰逢小年夜,我和大家擠在一輛金杯車坐去高鐵站,司機師傅開得飛快,大家終於沒能在劇組過這個年。同車的場務小哥很是健談,到站,我問他接下去幹嘛,他滿懷期待地說,過完年要去一個電視劇組幹活,那邊比這個組賺錢多了,我又問他哪年的,他說96年的。道別的時候,他送我進站,隨口問起:「哥,那你在劇組是做什麼的呀?」我一時語塞,如夢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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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 城
故事寫到這裏,看似所有的至暗時刻都被我們一一破解。3月初,我們一致決定趕坎城選片。做完這個決定,巨大的壓力又被重新導向畢贛,他需要最晚在3月底拿出一個能過關的版本,用於坎城選片委員會看片。
那段時間,沒人敢去問進度怎麼樣,直到有幾天淩晨,我總在睡夢中被循環的音樂驚醒——後來才知那是林強為我們電影所做的配樂 —— 那時我便知道,每夜孤坐客廳的他,開動了⋯⋯他總算交上作業,4月1日淩晨,大家擠在一間小影廳裡試片,那是我們第一次聽見它的心跳,放映結束,猛一轉頭,我的同事們早已個個淚流滿面。
凌晨5點,我揣上剛剛制作完成還帶著機器溫熱的硬盤,踏上了法航班機。接下去的半個月,我獨自帶著還沒有完成配音、也沒有3D效果的初剪,在巴黎度過了緊張顛簸的送片時間,苦苦等待一個結果。傍晚,我走在巴黎老舊的地鐵站裡,不由地開始飆淚,心想整個團隊傾盡所有,命都不要,誓死完成了這部作品,今天我把它送到了可能會最早懂它的地方,我真的不想空手而歸,我想給大家一個交待。
出了地鐵站,我看到北京給我發來的微信:「佐龍,明天回來吧,去不去坎城,不重要。」
第二天,2018年4月12日巴黎時間11點,坎城新聞發布會,影展總監福茂宣布《地球最後的夜晚》入選第71屆坎城影展「一種注目」單元。使命完成,返身回國。決定接受「電影節之王」的邀約,並非易事,這將是一個承諾。我們需要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完成一個最佳的剪輯版本,還要完成一系列龐雜的技術工作⋯⋯畢贛和一眾後期制作主創,幾乎整整三周不眠不休,接力工作。
5月8日坎城開幕當天,我們還沒交上片。畢贛還要和我們一起去和投資方開宣發會,車上,我抱怨趕不上坎城可不是開玩笑的事,他把累積了太久的憤怒宣泄而出:「煩煩煩,你有什麼好煩的,我現在連電影都剪不出來!你還想怎麼樣!」
我忍住同樣的憤懣,看向窗外,手機提醒收到新郵件,焦慮地順手點開:「他媽的坎城都要罵娘了!請你們立刻馬上完成這部電影,安全護送到坎城!”」法國合作方把我臭罵了一頓。如果我們趕不上,這將是一次嚴重的事故,而我更清楚的是,過不了他自己這一關,電影是萬萬送不出去的。所有人的命運,他變成了唯一的解鈴人。
後期工作走到最後第二步,大家已經精疲力竭。畢贛和調色師唐強在工作棚裏劇烈地爭執起來,他希望唐強能休息一會繼續工作,不要無效勞動,唐強暴怒,「我哪還有時間休息!我再休息,你們就都別想帶拷貝去坎城了!」「那我就不去了,我不要去什麼的他媽的坎城,我需要你拿出最好的質量來!」熟悉的咆哮聲再起。
為了將隨時有可能輸出完成的拷貝以最快速度送至坎城,我們縝密地制定了一個代號為「葫蘆娃」的方案,每隔兩到三個小時左右,將一名工作人員送上去往法國的飛機,把所有人的出行時間平均分布到最後的兩天時間內。
5月12日傍晚,第一顆放映拷貝送達坎城,正要送往電影節的路上,我卻被通知,這顆拷貝製作失誤,無法使用。終極崩潰。
5月14日下午2點,畢贛終於自己帶著重新輸出的第二顆拷貝,昏昏沈沈地抵達尼斯機場;5月15日淩晨2點,大家前往德布西廳進行技術測試,QC通過。
上午11點,《地球最後的夜晚》在坎城舉行媒體場首映。放映結束,我回到公寓房間,看到孫濤正在吃力地用谷歌翻譯拼命地刷著推特,忽然,他瘋了似的吶喊起來:「炸了!炸了!地球炸了!牛逼,龍總,你看,他們說我們導演牛逼!」下午3點,畢贛和他的演員們,一一踏上坎城紅毯,《地球最後的夜晚》舉行全球首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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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京,我單獨約他出來吃了一頓飯。我看到他因為壓力而爬滿整臉的毛囊炎,還有幾周沒有處理的頭發,他好像徹底變了一個人,一個已然被掏空的畢贛。我第一次見他如此嚴肅地對我講話:「佐龍,你知道嗎?從頭到尾,如果連我都不再決絕了,還有理由讓你們和我一起站到最後嗎?」頃刻間,我為我所有的懦弱和徘徊,找到了最終的解釋。當下的我們,就好像剛認識那會,他繼續講著,我仍然聽著。
這一年,過的太難。其實,我早就準備好放棄了。好在,他還是以最危險的方式完成了這部電影。明天,它就要上映了,這篇回憶,寄給這三年。
單佐龍 寫於2018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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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系列
現代小提琴大師之神──海菲茲(Jascha Heifetz 1901-1987) (上)
在20世的小提琴演奏大師當中,有哪一位小提琴家能夠稱得上是我們這個時代中的真正領袖?又有哪一位小提琴家能夠在人們的心目中紿終處在一種至高無上的地位?假如有朝一日真的就這個問題在全世界進行一番討論和民意測驗的話,那麼”海菲茲”的名字肯定會榮登榜首。
對於這位倍受世人所矚目的傳奇般人物,人們的評價是極高的,有人說他是現代小提琴演奏大師中的完美代表,有人說他是20世紀小提琴大師中無與倫比的天才,更有人把他比作是小提琴大師王國中的「奧菲歐」。然而,在全世界熱愛他的無數聽眾面前,以上的評論和比喻都不為過,事實上,在人們的腦海中,海菲茲已經成為整個小提琴大師的化身。他那使人為之無比狂熱和心醉的精美演奏藝術,就像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一樣,始終散發著無窮無盡的熱量,放射著耀眼無比的光輝。今天,人們可以毫無疑問地說,他是一位實實在在的現代小提琴大師之神。
“亞瑟‧海菲茲”出生於1901年2月2日,他的家鄉是當時俄國的維爾妞斯。同許多偉大的音樂家一樣,海菲茲也是一位出生和居住在俄國的猶太人。也許是上天命運安排的原故,海菲茲的父親也是一位狂熱的小提琴手,他曾在當地的歌劇院中擔任過小提琴演奏員,正是因為如此,海菲茲從一生下來就伴隨著小提琴的聲音長大。三歲時,對音樂已經有了強烈興趣的海菲茲開始跟隨父親學習小提琴,然而這種教學關系僅僅維持了兩年左右,便以父親無法再教下去而告終‧琴技進展神速的海菲茲簡直使他的父親驚訝得目瞪口呆,他深深地感覺到,這個孩子身上所具有的天才是不同尋常的,自己是無論如何不能再耽誤他了,於是,五歲的海菲茲便被父親設法送進了維爾紐斯音樂學院,拜在了當地著名的小提琴教授埃利阿斯‧馬爾金的門下。接受了正規教育之後,海菲茲的演奏才能顯露得更加驚人了,他以極快的進步速度使得他周圍所有的人都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當他只有七歲時,在一次觀眾達上千人的公開音樂會上,便以令人心服口服的技巧,極為精彩地演奏了孟德爾松的『e小調小提琴協奏曲』。此次絕妙的演奏,成為海菲茲幼年成名的重要標誌,從此以後,【小提琴神童】的帽子便順理成章地戴在了海菲茲的身上。
1910年,為了在演奏技巧上得到進一步的深造,九歲的海菲茲進入了聖彼得堡音樂學院,投身在了大名鼎鼎的奧爾教授的門下,成了這位偉大的小提琴教育家的龐大教學集團中的一個特殊成員。奧爾教授是一位頗有遠見且又慧眼識才的傑出教育家,海菲茲的到來,立即在他的心中產生出了一種興奮的感覺,這位全身似乎蘊含著無限魔力的小精靈,以他在小提琴上所顯示出的巨大才能,使得奧爾教授驚喜得心花怒放。他從小海菲茲的身上,敏銳地感覺出了一種未來的小提琴演奏大師所具備的全部素質,即而將他列為自己身邊的重點學生,煞費苦心而不辭辛苦地精心培育著他。就這樣,海菲茲從九歲到十五歲整整跟隨奧爾學習了六年,完美地掌握了作為一名優秀小提琴家所應具備的一切技能,同時也成為了從奧爾教授班上畢業的一名最為出色的學生。
作為一名在少年時代便倍受人們矚目的小提琴大師天才,海菲茲很早就開始在歐洲各國進行旅行演出。還是在聖彼得堡音樂學院奧爾教授門下作學生時,他便在1912年十一歲時來到了維也納和萊比錫等地進行了成功的演出‧1914年的十月,十三歲的他又在著名指揮大師尼基什指揮的柏林愛樂樂團的協奏下,在柏林演奏了柴科夫斯基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這次演出使得柏林的各界人士無不感到由衷的震驚。當時,正在柏林的著名小提琴大師克萊斯勒在聽完了海菲茲傳神般的演奏之後,曾發自內心地感概道:「我也許會懷著如此滿意的心情馬上砸碎自己的小提琴。」
1917年,俄國爆發了「十月革命」,海菲茲一家為了避亂而遷居到了美國,在加利福尼亞州落了腳,那個時候的海菲茲還沒有想到美國從此而成了他的第二個故鄉。海菲茲來到美國以後,便立即開始了他的小提琴演奏事業,這一年的10月28日,紐約著名的卡內基音樂廳迎來17歲的亞瑟‧海菲茲,這一天,他在這裏舉行了一場多年後都被人們由衷稱頌的,同時又是他在美國取得首次成功的重要音樂會。在這場音樂會上,他為來自美國各地的聽眾演奏維尼亞斯基的『d小調第二小提琴協奏曲』和帕格尼尼的『第二十四首隨想曲』等十餘首具有艱深技巧的樂曲。他的演奏立即轟動了整個紐約,人們對這位來自俄國的年輕小伙子的非凡才能表示了極大的驚奇。演出結束後,當地的各大報刊都爭先發表了贊揚他的文章,一向語言和態度都異常苛刻的評論家們,卻一致用【出類拔萃的偉大小提琴家】這樣的讚語來稱謂他。而當時在美國正紅極一時的著名小提琴大師”米沙‧埃爾曼”,則被海菲茲那充滿魔力般的驚人演技激動得渾身冒汗,他以極為不平靜的心情對坐在身後的著名鋼琴家哥朵夫斯基說道:「您不覺得這兒有些太熱了嗎?」而哥朵夫斯基卻極其幽默地回答說:「對鋼琴家來說倒還並不太熱。」
海菲茲自從在美國的卡內基音樂廳中一炮打響之後,便由此開始了自己在全球範圍內的繁忙演奏。1920年5月他來到了英國的倫敦,在著名的皇后大廳中,以無可挑剔的技巧演奏了艾爾嘉的『b小調小提琴協奏曲』。在這之後的二、三年中,他又先後來到了印度、蒙古、以色列、澳大利亞、朝鮮、日本和當時的中國進行旅行演出,所到之處均受到了當地聽眾的熱烈歡迎。在中國的一些年高的知識分子和音樂愛好者,至今還深深地記得當年海菲茲來中國演出時的情景。據說,當年海菲茲在上海不僅開了個人獨奏會,而且還和當時的上海工業局交響樂團一起合作演奏了協奏曲。這段帶有傳奇色彩的經歷,對於那些親眼見過海菲茲演奏的人來說,真可謂是無比幸運和終生難忘的了。
在20世紀的二、三十年代中,海菲茲給人們留下的是一個具有超群天才和極其活躍繁忙的小提琴家的印象,當時,他的足蹟遍及了世界主要地區。1925年,24歲的海菲茲加入了美國國籍,成為旅美俄裔小提琴家龐大集圍中的一員‧1934年,海菲茲終於有機會回到了闊別了近20年的故鄉,這一年,他對前蘇聯進行了一次重要的訪問演出。在那裏,海菲茲面對著狂熱般歡迎他的聽眾們,舉行了多場令人拍案叫絕的精彩音樂會,同時也與當時前蘇聯的小提琴界人士進行了極其有益的交流。據說當時前蘇聯眾多的青年小提琴家和音樂學院的學生,因為仰慕海菲茲的大名而紛紛找到他來上課,這些年青人懷中包著各式各樣的協奏曲和奏鳴曲的譜子準備拉給海菲茲聽。然而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海菲茲卻只聽他們拉”音階”,而且要用各種弓法和變奏來拉,這一下可使得這些毫無準備的年輕人們手足無措了。無奈的學生們紛紛老老實實地在海菲茲的面前一板一眼地拉起了音階‧而海菲茲卻告訴他們,對於小提琴演奏技巧來說,音階練習是最為重要和基礎的東西,如果音階拉得不過關的話,那麼任何作品都是不可能演奏好的。這些屬於寶貴經驗的忠告,使得所有前去上課的學生都獲得了終身的教益。
海菲茲,當時對前蘇聯的訪問演出曾在當地掀起了一陣巨大的狂潮,人們像對待凱旋的英雄一般來看待海菲茲。當時,海菲茲曾在莫斯科和聖彼得堡分別舉行了獨奏音樂會,前蘇聯著名的小提琴教育家”揚波爾斯基”曾忠懇地評論道:「海菲茲的演奏是一種氣魄浩大而又無所不能的藝術,他的技巧既宏偉又輝煌,表情既生動又細膩,各種妙處無不兼收並蓄和韻味無窮,他的演奏充滿著新鮮生動而又用之不竭的音樂天才。」
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海菲茲不再像原來那樣不斷地周遊世界進行旅行演出,他相對地把美國作為他的長期定居點,並在這裏展開了較為系統和有規律的大師活動。1962年,美國的加利福尼亞大學和洛珊磯大學分別聘請海菲茲去講學,並由此而專設了【海菲茲音樂講座】這一特殊的課程。數年來聆聽過海菲茲講學和示範演奏的人多得數不清,一時間,海菲茲精彩而又生動的講學,成為了這兩所大學中最為吸引人的課程。1969年,加利福尼亞大學終於聘請海菲茲擔任了該校的小提琴教授,晚年的海菲茲曾在這裏進行過多年嚴格而又富有成效的教學工作,培養出了許多優秀的小提琴演奏人才。
海菲茲的演奏音樂生命是很長的,進入晚年以後,他的演奏活動雖已不像從前那樣頻繁,但仍然保持著相當的活力,他的演奏技能也始終如一,並沒有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衰退。1971年,海菲茲在法國舉行了(70誕辰電視紀念音樂會),演奏了布魯赫的『蘇格蘭幻想曲』和巴赫的『夏康舞曲』等長達一個小時的曲目,這次演出通過電視轉播,使得全世界的人們都看到了海菲茲晚年時的不老大師風采。同時,人們也是最後一次看到海菲茲的正式演出,第二年,即1971年,71歲的海菲茲的正式宣告退休了。退出演出舞台的海菲茲仍然忙碌著各種技術方面的工作,如改編樂曲,接受採訪和教授學生等等。
(待續)
火焰之舞 舞王 退休 在 Tracy黃鶯鶯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加拿大國寶級大師、詩人、歌手、小説家科恩去世:黑暗是一種保護、它是溫暖的繭,死亡是終點也最後生命之吻
當地時間11月10日,加拿大歌手、詩人萊昂納德·科恩(Leonard Cohen)離世,享年82歲。
今年9月,萊昂納德·科恩在82歲生日這天,發佈了自己的第14張專輯《You Want It Darker》。他曾在訪談中談到:「我已經做好了面對死亡的準備。」
本文為《渴望之書》摘錄自的譯者序言。科恩的歌好像在告訴我們,黑暗也可以是一種保護,一層溫暖的繭。死也一樣。死也可以是一種保護,一種溫暖的限制。
我們常常都忘了自己會死,不是嗎?
所以我們才會成為不失者,所以我們才會糟蹋自己好不容易才輪到的人生,所以才有政治和戰爭、欺騙和罪惡。是死在保護我們,提醒我們,教導我們。
透過一個圓環形的、具有60年代風格、徬彿舷窗般的窗口(或者窺視孔),可以看見一個穿深色西裝的男人。他既不年輕也不太老。他的西裝很合身(就像一副優雅的盔甲)。他站在那兒——那兒看上去像個旅館房間:打開的白色房門(球形門把手),拉了一半的落地窗簾(圖案是繁復的花和枝蔓),從窗角湧入的光——朝右側對著鏡頭,眼睛看著前方。不,你可以看出他其實什麼都沒看,他在沈思,一隻手插在褲袋,另一隻手放在胸前,撫摩著自己的領帶結。這是個回憶的姿勢,回憶某個逝去的場景,並沈浸其中。
他的臉上沒有笑容。
另一張也是黑白的,但不像上一張那樣泛黃(彷彿年代久遠),場景也沒有什麼敘事感(他在回憶什麼)。它更像一張隨意但很有味道的快照:一個穿深色條紋西裝的男人,戴著墨鏡,手裡拿著一根吃了一半的香蕉(香蕉皮漂亮地耷拉下來)。背景是一間高大空曠、類似Loft的倉庫。他面對鏡頭的角度幾乎跟上一張一樣,另一隻手也插在口袋(這次是上衣口袋),但這次他不像在思考或回憶,他只是在發呆,或者等待。(等待什麼?某個女人?或者某個女人的命令?)跟上一張相比,他顯得很放鬆,他看上去就像個心不在焉的黑手黨。他的體型已經不再鋒利,他的西裝仍然很優雅,但已經不像盔甲而更像浴袍(西裝裡面是白色的圓領衫)。無所謂,他似乎在說,沒什麼好想的,隨他們去。
他沒有笑。
哦——你很快就會發現——那是某種Photoshop的電腦效果。油畫效果,那叫。兩個人的臉部特寫佔據了整個畫面,一個老頭和年輕女人。整個背景都虛成了淡藍色,那種暮色剛剛降臨時的淡藍,他們並排著,從那片藍色中浮現出來:發梢,鬢角,皺紋;V字領,白襯衫,條紋領帶。就像一幀剪影。照例,他(以及她)側對著我們(這次是朝左),視線微微向下。那個女人在微笑。那個老頭呢?很難說。他似乎在以極小的幅度微笑(嘴角湧起長長的皺紋),但同時又眉頭微鎖(似乎在追隨某種節奏)。是的,他們給人一種正在跳舞的感覺,無論是身體還是心。你彷彿能聽到柔緩的鼓點響起,音樂像淡藍的暮色那樣瀰漫,然後,他開始唱。
他開始唱——我不知不覺按下了書架音響的Play鍵。那三張照片就擺在旁邊的書桌上。當然,它們不是真正的照片,它們是三張CD封面。我最愛的三張倫納德·科恩的唱片:《精選集》(The Best of Leonard Cohen),《我是你的男人》(I'm Your Man),《十首新歌》(Ten New Songs)。這三張唱片幾乎概括了他的大半生(謝天謝地,我們不用說「他的一生」,因為我們親愛的老科恩,他還活著,他還在寫,他還在唱)。33歲之前,他依次是早年喪父的富家公子(他9歲時父親去世),加拿大才華橫溢的青年詩人(他22歲出版了第一部詩集:《讓我們跟神話比比》),隱居希臘海島的前衛小說家(兩本意識流風格的小說,《熱愛的遊戲》和《美麗的失敗者》)。而在33歲之後,他依次成為紐約的民謠歌手(住在波普聖地切爾西旅館,抱著吉他自編自彈自唱),迷倒眾生的情歌王子(據說他的唱片法國女人人手一張),南加利福尼亞禿山上的禪宗和尚(主要任務是每天給老師做飯),以及——不可避免的——一個老頭。
事實上,他似乎從未年輕過。
漫長而優雅的蒼老綿延了他的整個藝術生命(這也許正是為什麼他越來越迷人、越來越受歡迎的原因。如果作品——音樂、文學、表演等等——的光芒來源於年輕,那光芒就會日漸黯淡,因為你會越來越不年輕;而如果相反,作品的光芒來源於蒼老,它就會日益明亮,因為你會越來越老)。
以上面的三張唱片為界,他的蒼老可以分為三個階段:首先是回憶。正如《精選集》封面上那個手撫領帶的姿態所暗示的,科恩早期的歌曲充滿了回憶,回憶過去(希臘,舊愛,甚至舊情敵),偶爾提及現在(酒,寂寞,紐約的冷),但從不提未來(似乎未來毫無意義,或者已經不存在)。那是一種帶著蒼老感的回憶,平靜、憂傷,經過克制的一絲絕望。比如《蘇珊娜》、《別了,瑪麗安娜》,以及那首著名的《著名的藍雨衣》。
聽這些歌,你彷彿能看見一片雪地,看見素描般的黑色樹枝,看見小小音符般的《電線上的鳥》——那也是他的一首歌名。
然後是無所謂。既然——反正——越來越老。無所謂得,也無所謂失;無所謂將來,也無所謂過去。他已經懶得去回憶。他當然也懶得去反抗,懶得去憤怒,懶得去爭搶。他甚至懶得去絕望。他已經看穿了這個世界,這個無聊虛偽充滿暴力爭名奪利的世界。
他就像個退休的黑手黨(那張戴墨鏡吃香蕉的唱片封面就是最好的寫照),已經厭倦了打打殺殺的生涯,決定投靠另一個老大:他所愛的女人。
因為一切都沒有意義,一切都不值一提。除了一件事——愛情。那就是倫納德·科恩式的情歌,蒼老而柔美,毫不激烈,毫無保留,把所有的情感與尊嚴都傾於自己深愛的女人,正如他流傳最廣的那首歌的歌名:《我是你的男人》。
如果你想要個愛人,他在歌中唱到(用一種近乎喃喃自語的低沈聲調):我會對你百依百順/如果你想要不一樣的愛/我會為你戴上面具/如果你想要個舞伴/請牽我的手/或者如果你發火想把我揍趴下/我就在這兒/我是你的男人。我是你的男人。
他不停重復著這句話,像是一種咒語,一種哀求,或者,一種祈禱。
然後他繼續唱,也繼續老。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感到厭倦——厭倦了唱,也厭倦了老。
1994年,60歲的他——已經是個真正意義上的老人——在南加州禿山上的禪修中心,開始了長達5年的隱居修行。不久,他正式成為禪宗和尚,法號「自閒」(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作為對以往人生的一種告別,「自閒」的意思是「沈默的一個」)。
正是禪宗,以其特有的為所欲為,賦予了科恩式蒼老新的活力。一種生氣勃勃的蒼老,一種因為放下自我而變得無所不能的蒼老。他開始微笑,開始跳舞,一切都變得自然而然,就像風,就像溪流,就像一棵樹或一朵雲。
五年之後,當他拎著皮箱近千首詩歌,從山林回到城市,一如孔子所說,年近70的老科恩已經「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於是2001年,我們有了《十首新歌》。封面上出現了久違的色彩(一片如同暮色般的藍色,一抹令人想起晚霞的昏黃),久違的笑意,以及久違的女人(他的伴唱,莎朗·羅賓森)。他開始繼續唱——或者不如說在低聲吟誦——「我們依然做愛,在我的秘密人生」,「我老了,但我依然陷入,一千個吻那麼深」。他的聲音變得更加蒼老,更加深情,彷彿已經沒有火焰的溫暖爐火。(蒼老使他的深情更加無所畏懼,無所顧忌,同時也無所匹敵,因為蒼老對於矯情——深情最容易染上的毛病——有天生的免疫力。)
他變得更加自由,更加輕盈,現在他可以自如地面對一切,通過釋放一切——不管那是衰老,死亡,還是情慾。
2006年,72歲的科恩,坦白——同時不無狡猾和驕傲地——把自己的新詩集(它們大多來自從禿山帶下來的那個皮箱)命名為:《渴望之書》。
我有詩人的頭銜
或許有一陣子
我是個詩人
我也被仁慈地授予
歌手的頭銜
儘管
我幾乎連音都唱不准
有好多年
我被大家當成和尚
我剃了光頭,穿上僧袍
每天起得很早
我討厭每個人
卻裝得很寬容
結果誰也沒發現
我那大眾情人的名聲
是個笑話
它讓我只能苦笑著
度過一萬個
孤單的夜晚
從葡萄牙公園旁邊
三樓的一扇窗戶
我看著雪⋯⋯
冬天的白噪音
消除了
內心的對話⋯⋯
這是個新的世界,有新的光線,但它並沒有失去舊世界的美好。它只是讓原有的美好顯得更加輪廓鮮明,更加毫無矯飾。因為無論從什麼角度看,禪宗都更像一種自然而然的過渡和延續,而非某種人為的侵入或糾正。
它就像晨光、暮色、花開、月亮,是在幾乎無法被意識到的時間流逝中,不知不覺地發生。所以當我們這些被科恩歌聲吸引而來的人,當我們在這座禪園般的隱居王國裡面閒逛(無論是以譯者的名義還是「粉絲」的名義),我們不會感到任何陌生,或者不適。
他還是我們親愛的老科恩。不管身著西裝還是僧袍,他那迷人的招牌式蒼老都依然如故——不,也許更自然,更簡潔,更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