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不可言說】讀〈石獅子會記得哪些事〉
**
《天橋上的魔術師》第三個故事〈石獅子會記得哪些事〉，一開始就令人消化不良。
作者開篇就以「科普」的語調，用整整兩頁的篇幅，介紹了「鎖」與「鑰匙」在人類歷史的緣起；讓人懷疑，吳明益的「唯物考究癖」是不是在這裡不小心發作了。接著，他又花了兩頁篇幅介紹「石獅子」的種種典故，更坐實了讀者的疑慮。
其實，無論寫實或非寫實，文本中提到的意象，並不是所有都有深刻的含意；大多的時候，作者只是藉由這些具體的細節來營造真實感而已。除非這樣的意象是一再出現，或大篇幅地被描寫，那就可能是一種重要的「象徵」。
所以，我們不免懷疑，「鎖、鑰匙」與「石獅子」都是〈石獅子會記得哪些事〉的重要象徵，是揭開這篇文章主題的關鍵之鑰。
*
在冗長的説明之後，文本描寫了兩段詭異的情節：把手伸進鎮瀾宮石獅子嘴裡的「阿蓋仔」睡夢中遭到石獅子的襲擊，「掉了五顆牙」；而同樣把手伸進石獅子嘴裡的「我」，也夢到石獅子帶著他在商場四處夜遊，並來到阿姨家門口駐足。
不久，敘述者「我」的阿姨家暗夜發生火災，「我」的阿姨和「阿蓋仔」不幸葬身火窟，但靠著「我」先前打造的鑰匙，及時求出阿姨的女兒「佩佩」。「我」的母親收留了「佩佩」。
火災後，「我」不禁自忖：「多年以後我仍然不能理解，夢中的石獅子帶我到我阿姨家門口，究竟是一種提醒，一種懲罰，抑或是一種恩賜？」
十年後，「佩佩」在家裡自殺了。「我」不禁再度自我質疑：「如果有命運這樣的東西，那麼讓她再多活了十年，與我們相處了十年，再讓她離開的意義究竟在哪裡呢？」
*
多年後，「我」再度來到鎮瀾宮，對著解籤者說：「那石獅子在這裡兩百多年了，祂會記得哪些事。如果祂們真的曾經跑出去過的話。」
這也是這篇短篇標題的由來，而潛文本應該是：「命運會記得哪些事？」不會，命運不會記得什麼事，命運沒有來由，不容理喻，無可分說；為什麼好人受災壞人長命，這些都不是人可以回答的。
相形之下，開篇不厭其煩地說明「鎖」與「鑰匙」的關係，就形成了反差。我們再次看到吳明益把內容與形式結合的高超演出，理性的人生觀已滲透到巨細靡遺的文字裡。
然而，命運不是理性可以叩問的，分析、說明、研究、設計都無補於事；它不是「鎖」與「鑰匙」──問題與答案的關係，可以一一對應解答的。
結尾，「我」不禁感概：「這世界上有太多用鑰匙打不開的東西。」是的，命運不可言說，只能承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