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心理師隨筆👥
最近幾個病人和家屬都讓我印象深刻。
每天早上和住院醫師一起查房的行程,讓我有機會超越「心理治療」的視野,看到一個病人(甚至一個家庭)更多、更廣的面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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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是一位身材嬌小的年輕女性,從入院到現在也一個多月了。剛開始我們每天都會看到好幾次,親友陪著M繞著病房一邊聊天一邊散歩的畫面,但現在M的活動範圍僅剩下病床和床邊沙發。
「醫生,你看我這個樣子,未來可能會是什麼走向?」這陣子M幾度在我們告知檢驗報告數值一天比一天差後,問我們這句話。
「嗯,你可能會大出血,或者慢慢虛弱沒有力氣,漸漸昏迷。」住院醫師回答。
「是阿?那我知道了!」M總是用著平靜又堅定的語氣和眼神回答,彷彿這些事情不是發生在她身上一樣。
「你們覺得我今天有比較黃嗎?我每天都在觀察我的臉,看自己一天比一天黃(黃疸),好像也蠻有趣的。」M笑著跟我們說,她覺得自己身體顏色逐漸變深的樣子,好像 "Hulk(綠巨人浩克)"。
看著M蠟黃得不成人形的面容和不再清澈的眼白,關於Hulk的形容大概也只有M自己能笑得出來。
M那不諳中文的先生總是在我們花了兩倍的時間,試圖用破碎的英語向他說明我們剛剛與M的談話內容時,默默地擦眼淚。
男人一般應該不輕易掉眼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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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M再度向我們詢問自己邁向死亡的可能歷程後,告訴我們,她的信仰、她追隨的老師讓她深信:
「我們的細胞每一分一秒都在凋亡,即便現在的我和上一秒的我也不是一模一樣的。因此死亡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平常的過程,每天都在發生的過程,所以我並不會害怕死亡。因為我們每一刻都在死亡都在改變,重要的是珍惜每一個當下。」
多麼有智慧的一番話,實習醫師用英文向先生說:「你太太的勇氣和精神,讓我們印象深刻,她非常特別。」
先生紅著眼眶說:「是的,我太太是一個勇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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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對話讓我憶起這一個多月斷斷續續閱讀的一本書 #二十一世紀生死課 ,作者Haider Warraich (譯者:朱怡康)於第一章《細胞之死》中,以細胞層次的觀點談生論死時,就曾提到:
✍️「在人體最為基本、屬於細胞層次的生與死,遠比人體層次的生與死更為複雜、更動態也更平衡。...只要我們還有一口氣,身體裡的細胞便不斷生滅...因此,即使我們活著,部分的我們也持續死去。...要是細胞真的『忘記』死亡,它反而會變成拖垮整個生物的禍患---癌症就是這種細胞造成的。」(p.35)
沒想到書上讀到的東西,今天就這樣在我眼前,從一個有智慧、將死之人的口中道出。
帶給我的震撼難以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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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床一位年輕的兒子在和我們討論到母親後續的維生治療時,表情凝重,遲遲無法下決定...這時他突然問一句:
「醫生,如果是你媽媽遇到這樣的狀況,你會怎麼做!?」
我們的住院醫師很真誠地告訴兒子「如果是我的話,我不會繼續。」
「好吧那就以你們專業的判斷為主!」兒子臉上閃過一絲落寞。
我們都看得出來他仍然猶疑不定,害怕為母親做了一個「見死不救、放棄、加速死亡」的決定。
好個沉重的決定。
好巧不巧,我又在 #二十一世紀生死課 裡看到和兒子一模一樣的問句,「如果是你的家人遇到這樣的狀況,醫生,你會怎麼做?」。
第九章《斡旋死亡》便是討論醫療代理人制度的利弊與倫理:
✍️「醫療代理人是世上最難勝任的角色之一。」(p.275)
✍️「代理人的立場之所以艱難,常常是因為連病人自己都不曉得該怎麼處理將來的問題。」(p.281)
✍️「許多研究發現病人改變想法的可能性高得嚇人,甚至代理人的準確率不比擲銅板更好。...那為什麼我們還是選擇依賴替代判斷?...最重要的原因是,我們實在找不出別的辦法...」(p.282)
✍️「設立醫療代理人制度的目的,正是希望能借助他們對病人的認識,了解病人在個人、靈性、醫療、倫理等各個面向的偏好與價值觀,從而試著判斷病人在當前情境中可能做出何種選擇。」(p.280)
看著這些文字,我好像知道要怎麼繼續協助這個無助的兒子在這重要又艱難的時刻做出決定。
病人,也就是這位為難的兒子的母親,身體雖然虛弱,但也許還是能親自回答這個問題。
我想我們該試一試。
再者,如果我們稍退一步,慢下來,和兒子談一談:
「你心目中的媽媽是個怎麼樣的人?對媽媽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在她面對疾病的過程中,有沒有說過或做過什麼,讓你們可以知道她希望接受哪些治療,什麼時候不希望再接受更多治療?」
也許這能帶給膠著的我們(醫療團隊與家屬)更多的彈性空間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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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最基本的精神和概念,常常會藏匿在一個接一個會談的死角之中。
謝謝 #二十一世紀生死課 ,讓我回想起這些,關於病人自主、關於安寧療護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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