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味道》這本作品集是十年前,在研究所畢業前自己編來做紀念的,封面及內文排版還是好友智如幫我做的,只送給一些親朋好友,沒有正式出版,手邊也僅剩一本自留。
剛剛因為要跟一位學生分享〈看!憂鬱在跳舞〉那篇文章,才翻出檔案。那是我十九歲的作品,當年正飽受憂鬱之苦,於是在東華讀大一升大二的暑假,以此為題撰寫文章。嚴格說起來,那是我第一篇寫得完整的散文,拿去投稿,很幸運得到梁實秋文學獎。
離開了那樣的狀態,我真的再也寫不出這樣的文字了,但很敬佩、感謝當年的自己,能夠勇敢地活下來,熬過七年轉化蛻變的過程,還為那一段生命留下珍貴的紀錄。
來分享一下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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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憂鬱在跳舞
文/張以昕
有個地方是電梯所無法到達的樓層。我推開一層蒙垢的沉重不鏽鋼門,寒風撲面,黑壓壓的鐵梯子通往天堂或是地獄,我不知道。跨坐在頂樓的防護牆上,月兒從薄霧中探頭,星子是夜神披風上的鑲鑽。冷空氣厚厚的撲襲我鼻,我感受到血肉之軀的溫熱,呼吸心跳的規律節奏。在建築物的最高處擁有最好的視野,發亮的招牌、閃爍的街燈,絡繹不絕的人潮和疾速奔馳的汽車。但所有的一切似乎與我完全無關。我有著觀賞夜景的興致也有投奔地面的想望。這個夜晚我可以悠哉的遊晃直到天明,也可以在一秒鐘內,迅速地將一個大大的句點砰然擲落人行道,並對空拋灑金粉組成的無數問號,直至晨曦。
抉擇是遊戲的一種,也是嚴肅的自審判決,充滿無限可能並也包含無數哀淒,沒有掌聲也沒有噓聲,沒有泣容也沒有歡顏,最真的事實往往也最虛情假意。我想飛,但卻在初生時折翼,只能待在原地仰望遼闊無際的天空。我想飛,翱翔在毫無阻礙的空中,不用思辨無解的真理。只要飛,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累了睡,起了又飛,飛向天堂與地獄的間隔線,然後發現自己仍停滯原地。瞬間我全身著火,從容擠著沐浴乳擦洗身體,火光讓我從脚底板自天靈蓋的形影緩緩蒸發。我仍視而不見,繼續沐浴,然後飛。飛向更黑暗與更光明的地方,飛往更能徹底銷鎔自己的另一個空間。
人滿為患的精神科候診間,眾人在鼓譟中焦慮等待。我坐在新設置尚未啟動的自動販賣機旁,百無聊賴地觀看經過的路人從褲袋裡掏出錢,摩擦雙手想著要喝點什麼,然後投下錢幣。但卻不見飲料的影子,銅板迅速滾落退幣孔,只好一臉無奈地衝向一樓的便利商店。一個傻瓜、兩個笨蛋、三個白痴、四個……,其中似乎蘊藏難解的隱喻,但卻無從思考起。蓬頭垢面、膚色泛黑,面龐滿是痘斑的阿婆前來看診戒酒,她神色呆滯地觀賞螢幕播放的鄉土劇,不發一語。一旁面色哀愁的老伯伯緊捏健保卡,臉額的細密皺紋掩不住傷寂的塵埃。踩著大紅色高跟鞋的年輕姑娘,面露異樣神情,白裙飄揚恍若鬼魅。正在打開手提包的瞬間,幾把刀子的閃爍的光芒,讓我感到一陣戰慄。坐在前頭的怪叔叔不停的回頭瞧著我,轉右側轉左側,轉呀轉地目標都是朝向我。旁人問他正在做什麼?他說:「我是鐘。」「那現在幾點鐘呢?」男子垮垮的臉皮面無表情,不停重覆相同動作,過了十多分鐘,還是繼續轉頭看我。彼此相距不到五十公分,突然聞到一股便溺的濁氣,趕緊離座躲藏角落。背對群眾,各色的眼神不斷刺向背脊。忽然聽聞診間傳來響亮刺耳的叫聲與哭聲,「你算哪門子的醫生我都快要死了你還笑得出來,王八臭雞蛋我要告你謀殺……」四十出頭的女子「砰」地一聲氣憤地甩上門,雙手摀面,淚痕猶在。她已竄逃無蹤,不顧追出來的護士頻頻叫喊:「小姐妳的藥單還沒拿啊妳要上哪兒去?」電子叫號板從八十八號跳到八十九號,這個世界不會因為你的欲求或努力而變得更好或更壞。每人象徵一組號碼,終生不離不棄。像數數兒一樣依序排列,幸運的、倒楣的總有來臨造訪的一天。
八十九號沈傲雪就是我,我推開厚重的白色門板。「最近怎麼樣、心情好不好、藥物有副作用嗎、有自傷嗎、想要自殺嗎、有沒有出去走走做運動呢……」標準憂鬱症問診公式。八十九號一句話也不說。百憂解速悅樂活憂思樂康克憂果低落美悠樂丁安定文,心理治療生理回饋住院打坐念佛禱告聖歌吟唱前世催眠民俗療法。想要解決,卻越解越結。點頭搖頭代替言語,沉默是最好的回應。我已無話可說。我留給你的是一片純粹的空白。想塗鴉嗎,好,我去拿彩色筆給你。想要大作文章嗎,好,且聽我胡言亂語。
我被追殺的仇家逼得逃到暗巷。萬家萬戶以及孤立的街燈都已進入酣眠,遠離天明的耀眼。像是瞎了般,雙眼或睁或閉,沒有差別。伸手不見五指,我盲目奔逃,夢魘邪惡地緊隨我身,我一邊跑一邊呼救,卻發現自己已被真空包裝,沒有出聲的可能。眼前的黑更濃濁了,並且像漩渦馬達般地快速旋轉,我掉進這座深井,什麼也不必做,什麼也不能做。任憑上帝與魔鬼操控命運,留給我的僅有決定死亡的權力。死亡是一桌毒菜,帝王蟹鮑魚干貝魚翅,滿漢大餐飄散醉人香氣,灌入鼻腔,誘引飢腸轆轆的我。暫時忘記生死的差別與毒物的本質,拿起筷子挑起眼前的山珍海味,拚命咀嚼。
最後的晚餐。
喚醒我的是楊老師。她輕輕將我抱起,撫著我的面頰,附在耳邊說:「生病不是一種錯誤,而是一種挑戰。」她溫暖的笑容就如她的名字,讓我好想叫聲姊姊。我在昏亂模糊中淚流滿面,像嬰兒般地放聲大哭。沒關係,有我在,不必害怕。來,這是妳最喜歡的頑皮豹。她將粉紅老頭和細心摺疊好的面紙一起塞給我,而我仍迷惘地望著她。「我們去操場散步曬太陽,好嗎?」我抹乾淚珠,點點頭。我們的光合作用終於奏效,於是逐漸定心安神,小心翼翼地讓陽光撲灑周身,就怕一個不小心就打破了這一幕最後的祥和。蹲在岸邊堆沙堡,兩雙脚丫陷進溫軟的黃色細沙中。海風鹹濕且冷冽,專心雕塑模型,想像城堡的富麗堂皇,努力地又堆又拍,即使完美成品馬上就要被海神奪去,我們依然不放棄任何希望。壞了塌了消失了又何妨?我們有的是時間,如果能再有多一點堅持,城堡將會更加堅固牢靠。最後,我們相顧微笑,因為我們在牆邊找到了水泥和紅磚。
我想要販售身上與我朝夕相處、與我立下山盟海誓、不離不棄的「痛苦」。有氣體、固體、液體種種你能想到的模式產品隨你挑選,我可以即刻為您配置。那多到溢散蔓延為患的痛苦,沒有名字,就像體內難以悉數的細胞。他的效果令你意料不到,絕對符合你追求冒險的精神。只要以舌舔舐,你就會感受到那像哇沙米一般令人流淚的刺激和衝擊,因此絕對有價值販售。但此物會因個人體質而產生不同效果,如阿甘者你會臭罵我欺騙社會大眾的荷包,並且寫信到消基會檢舉申訴,最後把痛苦通通否定,妳那痛苦算什麼這個世界多美好。如我傲雪者你會觸動內心深處最纖細的琴弦,彈撥幾聲便立刻倒帶憶起過去最傷心的往事,那痛苦會令你想要猛烈的撞牆。更甚者你會找不出痛苦的原因,說不出痛苦是什麼,但是痛苦在你身上確是真實存在,屬於現在進行式,但身旁的人卻無法理解那莫名其妙讓你痛不欲生的苦痛,說穿了就是世上沒有形容痛苦的準確辭彙,沒有拆開封袋的人永遠都進不到那荒塚的世界,煩人的繼續巴問著你的痛苦是什麼?不要只是哭嘛!每個人都有痛苦的時候呀。病態的痛苦所造成身心的影響也許會吸引想要減肥變得苗條的女性朋友,只要按三餐服用痛苦你就不用吃飯和睡覺,你可以裝死般地躺在床上什麼也不做,正確一點的是說你提不起勁兒來做任何事,你會感到頭暈頭痛腰酸背痛噁心嘔吐心律不整呼吸不順胸悶嗜睡注意力記憶力渙散社交退縮,你會很成功的因痛苦而減掉十公斤以上的肥肉。你有孕婦大肚般的小腹嗎,你臉如大餅想要換個人人稱羨的瓜子臉嗎,你有滿身無限精力想要挑戰痛苦的極限嗎。每盒每罐每包只要七十四元,沒有保存期限可永久使用。買三款特價只要一六八喔。親愛的消費者請放心,商品決計不會缺貨,我的身體所製造的痛苦,就像水龍頭流出的自來水,淅瀝嘩啦,源源不絕。只要你需要,歡迎隨時與我聯繫,我會敲著夜半三更的銅鑼,為您進行完善的宅配服務。
憂鬱呀我們美化了它,有人說憂鬱很浪漫,日落時漫步在植滿楊柳的堤岸,望著即將隱沒的夕陽餘暉,情思洶湧激盪,於是寫下一首甜膩的情詩。那些少女漫畫中的美少男不是都有雙憂鬱的眸子嗎?他們都說,憂鬱才帥才夠酷。但憂鬱加個「症」字可會讓你與以前判若兩人,分不清哪一個才是真實的自己。時時感到沮喪,多愁善感加劇,腦中佔滿活著究竟為了什麼、我存在嗎、死去值得一試嗎……等等深刻的哲理議題,想法變得怪異詭譎,說起話來像火星人般讓人霧煞煞。每天的日記變成遺書式的壯烈文體,訴滿斷斷續續的遺言遺願,並抱憾病痛所吞噬的所有美好,像是革命烈士懷抱滿腔熱血、為著國仇家恨,想要一雪前恥。但事實卻不若如此雄壯宏偉,憂鬱症與糖尿病高血壓心臟病一般,皆是不易痊癒的病症。你可以視它為無情索命的死神,也可選擇與病魔進行意見交流,看看能否一起吃飯喝茶聊聊天。
首先我向祂磕三個頭表達敬意,祂嗜血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用一種睥睨眾生的高傲神態,仰首審視著我的不堪,祂想好好看清這齣暗夜悲劇的女主角究竟生得美或醜。然後哈哈大笑,對我表示祂這個導演很滿意我的精湛演出,可以任我許三個願望。我起身鞠躬,服從與禮遇是與魔神談判的基本身段。第一,我知道祢想取我性命,但我還年輕,必須完成諸多夢想,這中間任由你萬般折磨我都不怕,只希望能實現願望,到時候我會很乾脆的自動截斷命根子,親手奉上。第二,希望你不要奪走我僅存的勇氣和信心,健康快樂幸福體力記憶力理解力你取去了,除了仰賴氧氣存活,我所僅剩的就只有區區這兩件薄外套了。
憂鬱之魔沉吟半晌,終於點頭同意,並且用嘶啞的聲音提醒我,你只剩最後一個願望,最好快點說出來,我可沒有時間和力氣供你虛耗。
「一起跳支舞吧。」我說。祂臉色一變,我可不是你消遣的工具,我是主人你是奴婢,你若膽敢弄髒我的手,小心我馬上讓你下地獄。不是的,我只是想要有一刻與你不再敵對,有個機會平行對談,我們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彼此不是嗎。一起跳支舞吧,這是我最後的願望。
祂瞪視我的紅眼,從嚴厲漸漸變得溫和,不知從哪裡響起了《憂鬱的星期天》(Gloomy Sunday)的吉他伴奏。這首具有陰暗美感的老歌,是由匈牙利音樂家賽瑞斯所作,在當時頗受歡迎。一直到二次大戰前,還數度傳出有人因為這首歌曲而厭世的情事,漸漸使這首歌蒙上神秘的色彩。
祂攬住我的腰,拉著我的手,我們隨著優美而陰森的音樂婆娑起舞。我緊閉雙眼,心裡想著,這是我的終夜嗎?正想開口詢問,它「噓」了一聲要我噤口。這是我們共同的旋律,跳吧,孩子,屬於我們的狂歡之夜。你知道嗎,因為這首歌,多少人迷戀我,也有很多人不由自主地投奔我的懷抱,只因為這不是屬於人世間的旋律。你懂嗎?
桌上有一根白燭因為傷感不停的落淚,在一片漆黑無光中,我聽到祂隨著音樂啞聲歌唱:
Death is no dream, for in death I’m caressing you
with the last breath of my soul I’ll be blessing you.
(死亡並不是夢,因我在死亡中愛撫著你,)
(我將以我靈魂的最後一絲氣息為你祝福。)
就像我嚮往的飛行,我正與憂鬱共舞。
原載於二00五年十一月四日《中華日報》副刊
(本文獲第十八屆梁實秋文學獎散文創作類佳作)
同時也有2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0的網紅陳柏宇 Jason Chan - 哪個明日,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幻想中的明日,總是美好,願景會一一實現,興建中的會順利落成,所愛的會繼續相見,世界會繼續如常,色彩分明,黑即黑,白即白。 「明日本應色彩斑斕,卻被灰濛濛一片籠罩」 明日來到,無數猜想,結局卻只有一個;我們迎來難以想像的明日。這些日子,我們都活在恐懼,甚至絕望之中;陳柏宇全新歌曲〈哪個明日〉,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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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e388 靚聲推介:
近日聽了這張新發行的SACD:Gary Moore《Still Got the Blues》專輯,碟內第四首Still Got the Blues可以說是Gary Moore的代表作,這首歌曲不止好有味道,而且音效也相當之好,這種結他的聲音,可以觸動心霏,加上Gary Moore的憂怨的歌聲,還有不知道是不是SACD的加持,這首歌曲絕對可以用作試音之選!
聽了這首使我感動的大碟,我自然想了解多一點Gary Moore的事蹟,之後找到了一篇相當詳盡的資料,是來自台灣的【獨立評論】,作者黃怡的一篇文稿,我覺得相當詳細,亦可以使大家更加了解這位結他高手Gary Moore的逸事,所以我引用這篇文章和大家分享!最後,這張SACD是我近期一聽再聽,所以一定要與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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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
Gary Moore──我的吉他在空中哭泣
作者 黃怡
蓋瑞摩爾(Gary Moore,1952~2011)逝世已6年了,這些年來,他在流行音樂界的聲望不減反增,從youtube連綿不絕的上傳,無論是單曲或專輯,錄音室灌製或現場錄影,以及閱聽者的熱烈反應,大有凌駕Eric Clapton,成為藍調搖滾吉他王的架勢。
摩爾是聽Eric Clapton長大的,記得John Mayall and the Bluesbreakers嗎?晚近的藍調搖滾迷,很少不是聽該樂團中Clapton的吉他主奏,才開始知道實心吉他如何結合藍調與搖滾。酸民常認為Clapton從不敢與Moore同台演出,Clapton倒一向淡定,只說:「Moore彈奏速度實在太快了,我哪裡跟得上他呀!」這是真話,即使Moore不是流行樂壇最正點的吉他手,至少也是最快的吉他手之一,雖然Moore常強調,快是炫技,只是為了帶給歌迷緊張與刺激,他個人滿喜歡聽Roy Buchanan的慢板藍調吉他。
Moore與 Clapton的歌迷特別喜歡比一比兩人的功力,不比吉他,也要比比歌喉。但歌喉是天生的,要比,只能比感情與技巧,Moore去世那年的5月,Clapton唱起Moore的Still Got the Blues,以鋼弦吉他伴唱,配上單純的電子琴聲做背景音樂,雖不如Moore的原唱那麼扣人心弦,卻還是很有味道。不過,Moore做為一個歌者,過了中年嗓音越渾厚,與他的吉他聲兩相唱和,效果越見不凡,這是歌迷普遍的定論。
事實上,彈奏吉他起家的Moore,自己組樂團時是因為找不到適當的主唱,才勉強唱起歌來。剛開始他也唱一點搖滾,「我討厭死了唱搖滾,後來走藍調搖滾路線,我才越來越喜歡唱歌。」他說,「我往往把曲子的主調降下來,因為我吉他不彈主旋律部分,歌唱本身成了主旋律,我再以吉他部分的變化來應和,這樣有趣多了。」
感謝啟發他的Phil Lynott
有些樂評家認為,Moore的吉他聲線不僅性感,簡直是淫蕩,才會那麼顛倒眾生。Moore的歌迷應該會十分同意這點。他的彈唱風格,若從8歲最初彈奏的那把吉他算起,整整花了將近30年,直到1990年他自作、自彈、自唱的Still Got the Blues問世,才大致建立。
Moore生於1952年4月4日,北愛爾蘭貝爾法斯特人,有一個哥哥、三個姊妹,父母嚴重失和,連累他也提早輟學,15、16歲就到了都柏林,想成為一個音樂家,一年之後父母離婚,北愛暴亂,他無家可回,決定浪跡天涯。1969年加入名為Skid Row的合唱團之後,他認識了人生第一個貴人 Phil Lynott(1949~1986)。Lynott高高瘦瘦帥帥,黑白混血兒,魅力百分百,是個色鬼,據Moore說:「你絕不能把女朋友留給他照顧,幾分鐘都不行。」
Lynott像媽媽般的照顧Moore,早起燒飯給他吃,介紹這個、那個給Moore,開啟了Moore包括吃中國菜在內的各方面味蕾。初進入樂壇的Moore,由於年紀小,大家覺得他是憨憨的鄉巴佬,只把他當成琴藝高超的小弟弟看待,唯有Lynnot認他是音樂上的同道,願意與他同甘共苦,一起成長。Moore在Skid Raw待了2年(1968~1970),樂團嘗試各種搖滾樂風,從放克到重金屬,例如Night of Warm Witch,這是Moore第一個正式的音樂學校,但有很多樂迷認為,團員中只有Moore的彈奏可聽,其他人的演出簡直一塌糊塗。
Moore離開Skid Row之後,1973年自組樂團,推出Grinding Stone,這是Moore歌迷必須珍藏的唱片,當時Moore才21歲,已展現不凡的氣勢。然後他三度進出Lynott組的Thin Lizzy,和Lynott共創的佳績如Waiting for an Alibi、Out in the Field,都是搖滾經典之作。
Lynott以主唱的身份組團,後來才學了貝斯及作曲,Thin Lizzy是少數被歐美樂迷承認的愛爾蘭搖滾樂團,Lynott去世後,他的雕像立在都柏林市中心Grafton Street街頭,可見受擁戴的程度。Lynott的白人媽媽未婚生子,黑人父親屢向她求婚未果,但一直有供給這對母子贍養費,Lynott由外婆照顧,從小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他是事業有成之後才嗑藥成癮,最後母親發現他染上海洛因癮,逼他進療養院做勒戒,幾天之後,突然身體狀況直轉而下,死於多重器官衰竭。
Moore談起這段經過,不禁黯然,「雖然他誰的話都聽不進去,至少我力勸過他。當時Lynott的兩個女孩還很小,我問他,難道不想看到她們長大成人嗎?他會謝謝我,然後依舊我行我素。」1985年冬天,Moore和當時的妻子去外地探望岳父岳母,有人告訴他Lynott病重,沒想到,第二年的1月4日就死了,才36歲。
Moore回想當年,說好幾天過後才承認Lynott真的走了,「我從來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卻真的必須以酒澆愁,在一家酒吧裡,有人播放我們樂團的歌,一個傢伙走過來說『請節哀』。我回到家,不禁放聲大哭,痛苦極了。」
2005年8月20日,都柏林市為Lynott銅像揭幕,他的媽媽來到現場,過去Thin Lizzy的老戰友幾乎全數到齊,晚上以演唱會向Lynott致敬(見Gary Moore & Friends one night in Dublin:A Tribute to Phil Lynott)。這場演唱會是Moore促成的,他找來待過Thin Lizzy的三位主吉他手,加上他自己,本來Thin Lizzy就以雙主吉他手聞名,Moore與其他三人分別搭配,唱了10首他們的暢銷名曲。可以看得出來的是,Moore的實力遠在三人之上,當時他已如日中天,許多樂迷甚至認為,他是全球最頂尖的電吉他手。
有意思的是,這個演唱會的前後經過有個紀錄片,片中Lynott老友們講述他的舊事,說他文質彬彬,待人接物顯出教養良好,思想上比較不像是個rocker,而像是個知識份子,尤其對愛爾蘭的歷史了解得鉅細靡遺,是他們每個人的啟發者。不過其中有一人說,Lynott的音樂偶像是Jimi Hendrix、Elvis、Janis Joplin和Brian Jones,這四人個個早死,而且死因都和藥癮有關,也難怪Lynott會步上他們的後塵,提前向閻王爺報到了。
尋找自己的聲音
Moore很早就曉得自己和Lynott不一樣,他對女人不是那麼有興趣,對藥物也是,如果酒不包括在內的話。搖滾樂吉他手必須全神貫注,指板上的音符很容易閃失,藥物上癮,絕對無法勝任主吉他手;而且吉他像是重型武器,像機關槍,需要一個控制力強大的人,才能讓它為自己所用。Moore在演奏搖滾樂時,必須是個小心翼翼的戰士;閒下來時,他神經還緊繃著,酒這時是最好的朋友。
他右臉頰到下巴的一道長疤,據說是酒後打架,醒來時都想不起來怎麼受傷的。
1974年,Moore加入了英國鼓手Jon Hiseman的 Colosseum(1975~1978),是個fusion樂團,即興意味很重,融合了爵士、放克、藍調等,這是1960年代興起的樂風,較偏爵士的例如Mile Davis、Chick Corea,偏搖滾的如Frank Zappa、Caravan、Soft Machine、Spirit等,Colosseum也算是其中佼佼者,既然志在做實驗性的音樂,當然很難兼顧市場。
「比較起來,Thin Lizzy像是打爛戰,大家想到哪裡做到哪裡,起床、喝個爛醉、上台演出等等,相反的,Colosseum的成員很嚴肅,很團結,很專業。」Moore說,「我跟他們在一起的3年,大家搭著迷你巴士,到處住便宜旅館,就為了可以跟歌迷演奏我們想演奏的音樂,不是為了錢。然而很幸運,還是有唱片公司願意幫我們灌唱。」
但Moore並不覺得與Colosseum的合作,使他得到充份發揮。「從他們那裡離開之後,有時單飛,有時再回到Thin Lizzy,我常常感到,自己的適應能力似乎有些太好,好的讓自己四分五裂,不曉得哪個方向才是我應該努力的,而我的歌迷也應該會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我這樣變來變去,哪個才是真正的我呢?下週我會跑去彈爵士吉他了嗎?」
逐漸的,Moore在不工作的時候,或在後台,總是彈奏著藍調,有人就說:「你彈得滿像回事了,該去灌張藍調唱片……」這話說中了Moore的心事,為什麼他鍾意的都是藍調歌手,很少搖滾歌手呢?例如Jimi Hendrix、Roy Buchanan、Peter Green等,為什麼這些人那麼吸引他?
來自Roy Buchanan技法的影響
先說說Roy Buchanan(1939~1988)吧。這位早年演奏時總是穿著一件土土的花格西裝褲,上身隨意搭配的先生,可是包括Moore在內許多樂壇名吉他手在技法方面的導師,也是至今仍受到電子吉他界無限尊崇的吉他手。他那把1953年型的Fender Telecaster,在他的操弄之下,可以發出幾十種聲音。早年,他從模仿Jimi Hendrix和Chuck Berry的歌起家,後來他的音樂類型頗多,有恬靜的Sweet Dreams,也有狂野怪異的You Are Not Alone。
從早期Buchanan灌製的唱片,便知道他絕對是個自由自在的音樂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吉他聲裡,能夠演奏吉他,就是他每天最大的快樂。熟悉他的人說,他平常幾乎是不笑的,除了彈奏班鳩琴他會笑之外,很少看到他展露歡顏,他這時笑,是因為他雖然吉他彈得出神入化,卻完全無法掌握班鳩,他在笑自己笨。
「吉他已攝其魂魄」,很多朋友這麼形容Buchanan,這位來自美國阿肯薩州、在加州長大的音樂家,父親是農場契約工兼當地五旬節教會牧師,由於教友中黑人比例不小,他很早就迷上靈歌。他和Moore一樣,14、15歲便開始以彈唱為生,有時跟團伴奏,有時脫團做個人秀;他也幾乎和Moore一樣待人慷慨且溫和,只在對音樂有要求時,才會發點小脾氣。不一樣的是Moore比較開朗自信,Buchanan則內向自卑,縱然已成吉他高手,因家計繁重,近30歲還想改行做理髮師。
1971年是Buchanan的轉運年,美國公共電視製做了《世界最頂尖的無名吉他手》(The Best Unknown Guitarist in the World)紀錄片,引來披頭四John Lenon和鄉村歌王Merle Haggard的讚歎,也為Buchanan贏來寶麗金唱片公司的一紙合同,那年他已32歲。自此到他48歲去世,出了13張專輯和3張現場錄音。基於他的「存貨甚豐」,去世後又出了17張專輯。
雖然Buchanan有好幾張金唱片,算是成名的吉他手,卻承認每次上台都還緊張得很,並不是大家看見他那樣的悠閒自在。聊到外傳1969年滾石合唱團曾找他去替代Brian Jones,他說確有其事,但他有自知之明:「I don't feel like a Rolling Stone, I don't look like a Rolling Stone, I don't think like a Rolling Stone.」並說,最危險的就是人人都誇你為世界第一的時候。其實並沒有什麼世界第一。
有一次人家問Buchanan,請他評量一下幾個他的年輕崇拜者(大概意指Jeff Beck或 Gary Moore),他只回答:「彈得快又好是一回事,但演奏總是還要回到歌曲的基本面,看看你究竟想表現什麼。你有辦法,就表現得出來,這時無論你被別人如何評價,你都自知是成功了。」
Buchanan有6個小孩,本來是個愛家護子的父親,然而成名讓他必須不斷的上路做巡迴演出,經年累月下來,習慣性嗜酒腐蝕著他的肉體,有時表演會出現突如其來的恍神。他最後一場演出,是1988年8月7日在康州新海文,因為酒醉砸鍋,他還信誓旦旦一定要戒酒,可是8月14日又因酒後鬧事被捕,地點是維州的Fairfox郡,他被送進警局的牢房,第二天早上,守衛發現他以自己的襯衫上吊自殺了。
Moore雖承襲了很多Buchanan的吉他技法,兩者的真正不同,在於Moore上台後絕對為了觀眾賣力演出,而Buchanan常說,他演奏多是為了給自己聽的,是為了讓自己得到滿足,雖然在他生涯末期,變得比較能夠與觀眾互動,但是他與他的吉他之間有一種極其神秘且私密的關係,在他表演時,觀眾永遠感覺得到。
雖然Moore與Buchanan一樣,都不是那種常常通宵達旦開趴的藝人,即使現場演出及唱片銷路表現耀眼,他們生活仍一如常人,但他們承受的精神壓力迥異於常人。娛樂業是競爭白熱化的行業,尤其藍調搖滾是比較特殊的樂種,觀眾對音樂本身的要求更高,也是壓力的主要來源之一。
Peter Green的致命吸引力
Buchanan與Moore兩人的精神向度不同,Buchanan是對內深掘,Moore是朝外展開;前者追求返璞歸真的美感,後者嘗試建構華麗的情感戲劇;前者大方保留音樂的不足缺憾,後者力圖羅織音樂的完整敘事。Moore不公開認Buchanan為他的老師,是有原因的,因為他不認同音樂只是個人靈魂的養料,而是必須能夠與眾人產生身心共鳴的一種實質力量,他希望觀眾能瘋狂、沸騰起來,所以特別痛恨在那種觀眾無法站起來舞動的場合表演。
相反的,Moore承認自少年時代便受到Peter Green吸引,白人吉他樂手中,可能唯有Green真正捉住了藍調搖滾的精髓。Moore曾出過一張專輯獻給Peter Green(Blues For Greeny,1995),他在Green的吉他聲中發現一種溫柔的安慰,Green無論唱歌或彈奏,都令人有滴水能夠穿石的感覺,只要你聽過一次,永遠不可能忘懷,Moore對這種精神境界心嚮往之。這張專輯中,Moore使用的就是當年Green以1,000元美金廉讓給Moore的'59 Les Paul,有別於Moore的其他專輯,他以相當含蓄的演奏法,模仿Green的演奏法,來表現Green的作品。
Green比Moore大6歲,是個英國倫敦東區長大的吉他手,Moore第一次聽到他演唱是在貝爾法斯特一家小酒館,Moore當時才14歲。當然不只Moore為Green著迷,這個猶太小子才氣縱橫,除了給自己的合唱團Fleetwood Mac寫了無數歌之外,可能很多人不知道,Santana聞名世界的Black Magic Woman就是出自他的手筆。
Green出道時被John Mayall帶到他的Bluesbreakers合唱團,頂替Eric Clapton留下的吉他手缺,並預言他的成就會超過Clapton。起先,尤其是Fleetwood Mac氣勢當好時,不知多少人都唱過他寫的歌。然而Green在1971年沾上毒品LSD後,不出3、4年便報銷了,例如Heavey Heart、No Way Out等歌,都可以看出藥物的影響。
1970年代中期,Peter Green常常陷入昏睡,也不時發生譫妄的情形,醫生診斷他因吸食LSD導致精神分裂症狀,他足足在勒戒單位待了2年,才「乾淨」的回到流行音樂界。他算是幸運,雖沒有東山再起,直到今天仍活躍於藍調搖滾界,也不時參與巡迴演出。
Green的吉他琴聲依然美麗動人,繼續保有B.B.King常盛讚他的「甜滋滋」的味道,而且,現在他的「迷幻」是清醒的。人不可能有兩個人生,實相的人生仍值得期待與經歷。他變成一個胖胖的、笑容可掬的70歲老頭兒,接受訪問時常答非所問,聽他嘴裡唱著:「Give me back my freedom.」時,你會哀傷的想到,這是一個我們務必珍惜的、劫後餘生的人。他的悲劇成了我們的享受。
倒是Moore在2011年死了,2月6日,他和女友到西班牙一個海灘渡假,半夜死於心肌梗塞,時年58歲。他吃了一頓安安靜靜的晚餐,兩人還去沙灘上散散步,回到旅館;半夜4點,他女友感到Moore好像很不對勁,曾試著給他做按摩。死後的檢驗證實,Moore不僅是「喝多了」,他死時身上有0.38%酒精,是酒駕限制的5倍含量,通常,人體內酒精含量在0.4%至0.5%便足以致命。
Moore下葬於英國Sussex的瑪格麗特教堂墓園,喪禮只有少數親友參加;他結過一次婚,共生下3個孩子,2個兒子是前妻生的,女兒是他同居了11年的女友生的。他的經紀人發布消息後,全世界的大報都刊出過消息,連台灣都不例外。
沒有人知道他為何要喝下那麼多酒,事實上,我們對Gary Moore的生活所知不多,他是個非常著重隱私的人。或許他冷硬的臉龐只是一張面具,面具下是個異常柔軟脆弱的男人,唯有他的吉他、他的藍調搖滾,足以負載他易感的魂魄。
以上文稿原文可按以下連結:
https://opinion.cw.com.tw/blog/profile/195/article/5558
Gary Moore - Still Got The Blues (Live):
https://youtu.be/4O_YMLDvvnw
#Lee388
#GaryMoore
#StillGotTheBlues
相 見 恨 晚 伴奏 在 梁茜雯 Jenny Chien-Wen Liang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白鳥之歌】
若說卡薩爾斯是20世紀最偉大的大提琴家,相信這點無人能反駁。但若要明確指出他的偉大之處在哪,或許沒多少人能一言以蔽之。首先,大家都知道是卡薩爾斯在14歲那年於舊書店發掘了巴哈埋沒已久的無伴奏大提琴組曲,並且又花了12年的時間,每天鑽研練習將這部作品發揚光大,使之成為最偉大的大提琴經典而非僅只是訓練指法的練習曲。然而,也因為這部作品,讓卡薩爾斯重新定義並彙整了當代大提琴的演奏技巧,賦予了大提琴全新的藝術生命,讓大提琴不再只是過氣的笨重老樂器。
光是以上兩點,就足以讓卡薩爾斯撐起20世紀大提琴音樂的半邊天,也讓卡薩爾斯名留青史。然而,卡薩爾斯偉大的地方不僅只是音樂藝術上的貢獻,他偉大的人格情操更是後輩的典範。他曾說過自己是個永遠都在「拒絕」的音樂家,他拒絕了一般人無法抗拒的名利、慾望,甚至拒絕了功成名就、飛黃騰達。「拒絕」成了他的招牌,但也成了他之所以偉大的關鍵。究竟他是如何「拒絕」的呢?
這得從他小時候說起,卡薩爾斯是西班牙舉國皆知的天才兒童。四歲進唱詩班、七歲學小提琴、九歲學鋼琴。而十歲時,他已經能全本演奏巴哈十二平均律中的48首前奏曲與賦格了。但小小年紀的他非但沒有選擇當鋼琴家、也不願意當小提琴家,而是投身於當時根本被音樂界視為冷僻樂器的大提琴。這是他人生第一次的拒絕!
15歲那年,西班牙皇室為表彰卡薩爾斯的天才與努力,特地頒發了兩年的獎學金讓他進入聞名全歐的馬德里音樂學院深造,並賦予了他隨時都可進出皇宮與皇太子一同學習音樂的待遇。然而卡薩爾斯竟然拒絕了這樣豐厚的禮遇,選擇帶著這筆獎學金往當時的弦樂重鎮比利時布魯塞爾音樂院學習大提琴。這是他人生第二次的拒絕!
當時布魯塞爾音樂院最知名的大提琴教授是約克伯,約克伯非常看不起這位來自西班牙的懵懂青年,因此有意在大師班的課堂上羞辱卡薩爾斯。只見約克伯輕蔑的隨口問了幾首冷僻艱深至極的曲目,沒想到卡薩爾斯竟能將每一首曲子皆一音不漏的完整背譜演奏。這可讓約克伯瞠目結舌,當場收斂起高傲的態度,打算好好栽培這難得一見的天才。為了留下卡薩爾斯,約克伯甚至願意提供卡薩爾斯食宿、免費幫他上課。但有骨氣的卡薩爾斯斷然拒絕,表面上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他不習慣布魯塞爾的生活。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恨極了約克伯歧視、無禮的態度。因此在不惜與西班牙皇室決裂、將所有皇室獎學金一併繳回的要脅下,卡薩爾斯隻身一人離開布魯賽爾,流浪到巴黎,過著落魄的留學生涯。而這是他人生第三次的拒絕!
在巴黎這段日子,雖時他人生最困頓潦倒的時刻,卻也是涵養他藝術生命最豐蘊的時刻。他一方面在夜總會拉大提琴娛樂觀眾、一方面又以巴黎為基地展開遊歷全歐旅行演奏的生活。不僅多次回到西班牙故鄉演奏、更受邀前往倫敦為當時的維多利亞女王演奏。後來也遠度大西洋接受美國老羅斯福總統的邀請,親赴白宮與卡內基音樂廳演奏。卡薩爾斯聲望的頂點是與小提琴大師提博、鋼琴巨擘柯爾托組成了舉世知名的鋼琴三重奏,遊歷世界各地演奏長達30年之久,累積了聲望與名氣。
到了1920年,卡薩爾斯終於回到巴塞隆納。他成立了一個全由素人組成的業餘管弦樂團,不僅不求報酬的訓練喜愛音樂的平民大眾一起演奏,更讓巴塞隆納的市民有了欣賞美好音樂的機會。接下來他更成立了工人音樂協會,讓每天在工廠裡辛苦工作的藍領階級,只需每年繳一美金的會費,就能欣賞卡薩爾斯每兩星期為他們所舉辦的高水準音樂會。
每年夏天,卡薩爾斯總會回到故鄉小鎮開音樂會。同樣的曲目,卡薩爾斯在倫敦可獲得五千美金的酬勞,然而卡薩爾斯卻僅對故鄉的劇院經理象徵性的僅收五美金的車馬費。鄉親們愛極了卡薩爾斯,每當卡薩爾斯回鄉度假之時,居民們總刻意拿起樂器在戶外演奏,無論是嚴肅的室內樂或是熱情的佛朗明哥舞曲,總會故意留下一把樂器無人拿取,以等待卡薩爾斯不期從路上經過而興奮的拿起樂器一同合奏。就是這樣純樸、熱情卻又善良的人民,感動了卡薩爾斯。但也就因為這樣的感動,使得卡薩爾斯做出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次拒絕。
那是1936年夏天,西班牙爆發內戰,佛朗哥建立法西斯獨裁政權。痛心疾首的卡薩爾斯離開了他摯愛的故鄉,搬到距離法國與西班牙邊境只有數公里之遙的法國小鎮普拉德。從此卡薩爾斯不再稱呼自己是西班牙人,而是他的故鄉之名-加泰隆尼亞人。這是他第四次的拒絕!
此後,卡薩爾斯開始了他一連串長期抗議、習慣拒絕的歲月。二戰爆發,卡薩爾斯拒絕前往德國為納粹演奏、也拒絕了墨索里尼之邀到義大利演奏。之後他拒絕前往承認佛朗哥政權的英國演奏,二戰過後更拒絕了赴美國演奏,原因同樣是因為他們都承認了佛朗哥政權。卡薩爾斯發誓,只要佛朗哥政權存在的一天,他勢必與邪惡周旋到底,沒有模糊地帶、更沒有商量餘地。恨極卡薩爾斯的佛朗哥政權不只一次發出全球通緝令,將卡薩爾斯列名為遭到通緝的戰犯,明令若活抓卡薩爾斯必定砍斷他的雙手,讓他永世不得拉琴。但卡薩爾斯依舊拒絕如故、抗議如故。就這樣,他拒絕了大半個世界。此時的他寧可在法西交界蒼涼偏僻的庇里牛斯山上舉辦寒酸的音樂節,也不願為這些光鮮亮麗卻面目可憎的政客演奏。
然而卡薩爾斯的普拉德音樂節卻因此成了世界頂尖音樂家的朝聖之地。他們爭相參與每一年音樂節的活動與演出。就在1950年,巴哈逝世兩百週年之際,卡薩爾斯組了一個僅有數十人的小小樂團專門演奏巴哈的管弦樂作品。而這小型樂團的陣容與卡司足以媲美當時世界各大頂尖樂團,樂團首席是大名鼎鼎的曼紐因、而大鍵琴手則是廿世紀最偉大鋼琴家之一的塞爾金。如此陣仗,讓當年的紐約時報大篇幅報導,也讓卡薩爾斯成了音樂界追求自由民主的人權鬥士,更在1958年獲得了諾貝爾和平獎的提名,個人聲望達到頂峰。但這樣的頂峰卻是他用數不盡的拒絕所換來的。
1959年,卡薩爾斯終於赴美國紐約演出,然而邀請他的並非已多次遭受閉門羹待遇的美國,而是聯合國國際大會。在那場音樂會中冠蓋雲集,就連西班牙駐聯合國大使都親自前往聆聽「戰犯」的演出。卡薩爾斯拒絕了西班牙,但卻沒有一個人能拒絕他的音樂!又一次,紐約時報給當晚演出的卡薩爾斯發表了這樣的社論:「值得慶幸的是,佛朗哥政權沒有蠢到在眾目睽睽下拒絕文明。」
一個用拒絕堆砌起來的價值觀,給了我們這樣不凡的啟示與榜樣。他的尊嚴建立在不屈服於任何現實利益,更以人道精神、自由民主為畢生追求的信仰。自1945年起,每一次的音樂會,卡薩爾斯必定以他家鄉加泰隆尼亞的民謠《白鳥之歌》作為終曲。在這首曲子裡,能聽到他的傲然於世的骨氣與勇氣,更能聽到他慷慨無私的包容與熱情。骨氣勇氣代表的是不妥協的價值觀,包容熱情卻是對眾生的擁抱與關懷。這如同卡薩爾斯所說的:
「對人類尊嚴的侮辱就是對我的侮辱,而維護正義是我的良知使然;事實上,人類的良知比音樂重要得多。雖然你可以用音樂來提升人類的良知,但是最偉大的是愛,卻是對所有生命的愛。」
本文第一則留言裡的影片旁白,是卡薩爾斯於1971年最後一次受邀在聯合國大會上演出時的演講錄音。當年他已91歲高齡,其聲調仍然鏗鏘有力、感人肺腑。再過兩年,大師辭世,卡薩爾斯留給世人的絕不只有偉大的音樂藝術,其崇高的情操與人格,更是人類永遠追求的真理,照亮這世界每個陰暗的角落!
相 見 恨 晚 伴奏 在 陳柏宇 Jason Chan - 哪個明日 Youtube 的評價
幻想中的明日,總是美好,願景會一一實現,興建中的會順利落成,所愛的會繼續相見,世界會繼續如常,色彩分明,黑即黑,白即白。
「明日本應色彩斑斕,卻被灰濛濛一片籠罩」
明日來到,無數猜想,結局卻只有一個;我們迎來難以想像的明日。這些日子,我們都活在恐懼,甚至絕望之中;陳柏宇全新歌曲〈哪個明日〉,就是我們這一秒的寫照,同呼同吸,記錄我們這一刻,看不到明日的沮喪。
「非比尋常的哪個明日」
由台灣唱作人廖文強作曲、陳詠謙填詞、Ariel Lai 和 Cousin Fung 聯合編曲、Edward Chan 監製,加上陳柏宇投入參與製作過程,豐富音樂的內在情感,讓這一首「非比尋常」的歌曲,映照我們認為不尋常的明日。
所謂「非比尋常」,由開頭接收廖文強的半首 Demo 時,已聽得出當中的唏噓,彷彿已確定我們作想的命題;經監製 Edward 與 Jason 多番研究,決定將歌曲重新定位。這一首〈哪個明日〉,一改以往慣常廣東流行曲的結構,非正規地「重覆AB段」,卻是一氣呵成,好比對於明日的決擇,只有一次。而歌曲中段特意加插了長達1分07秒的純音樂部份,為時間留空白,像是一段穿梭明日的混沌之旅,讓聽歌者,感受一切我們所經歷的。
「要吸一口氣,才夠膽聆聽明日」
編曲方面,以簡約主義為軸心,好讓音樂說故事。而這個合眾多音樂人之力建構的明日猜想,簡約中蘊藏豐富。編曲人特意加入不同人性化的聲效,如歌曲一開始的呼吸聲,大吸一口氣,才認識這一個不一樣的明日。
而在 Jason 的 Vocal 之上,亦有特別安排。陳柏宇的角色定位,繼續擔當說故事者,數段不同效果的 Vocal Track,與和音重疊,出來的共鳴,與整段音樂融為一體。伴奏方面,除了一開始弦樂與鋼琴為主軸外,團隊更在背後加入了 ambience music 氣氛,為歌曲增添未來感;在穿越純音樂部份後,音樂中的畫面進入另一個明日世界,層次再度遞進,最後所有樂器合奏出 PostRock 元素,情感爆發過後,在最後一段,一切歸零,回到最初。
「明日過後,會是哪一樣的世界?」
站立於明日之境,不禁回想昨日。念舊日的美,亦懷舊日的恨。慨嘆新不如舊,日子每況愈下,燎原之火耗盡,希望之心也頻死,獨剩行屍走肉的軀殼,度過不是你所選擇的明日。也許只能苦苦守候,這個明日結束,讓歷史循環,讓生命循環,用餘生等待歸零的一刻。支撐你的只剩回憶,和身邊同步思想的人,每一道共鳴。
願你明白音樂中的每一道含意,不論哪個明日,好好過活。
哪個明日
曲:廖⽂強
詞:陳詠謙
編 : Ariel Lai@emp/Cousin Fung@emp
監 : Edward Chan
唱:陳柏宇
只不過 想正常呼吸
怎麼 我竟垂頭哭泣
太陌⽣了 這些明⽇
所有⽣物 漸成廢物
睜開眼 比往時焦急
喘息 也比從前委屈
髮絲脫出 ⼀種刑罰
不要衝突 但求配合
原來甚麼新過 都會變舊
包括這顆⼼
早晚會死去
新天 新地
淒戚 蒼⽩
回望 太多事 該執著
緬懷舊⽇ 老去
慶祝 新天地
帶走 誰
新天 新地
扭曲 崩壞
繁華 已燒盡 可熄滅
帶同舊夢 老去
多抑壓 他照常呼吸
多喜慶 他神情恍惚
有誰想要 這些明⽇
反正不便 被談及
相 見 恨 晚 伴奏 在 JESS SIN Youtube 的精選貼文
Special thanks to Clifto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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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分 x 16號愛人 Mashup》
像個資優生 有過優越名次
再考高分 今天都沒意思
挑剔我說每個字 挑剔過我幾多次
只因你對待我 已不似舊時
想起當時 蠢到沒法子 純情得可以
男生中只得你贈我戒指 原來就算最愛我不過暫時
名次每隔兩日都改變位置
一變四 四變十二 來到這禮拜更加諷刺
從前我滿分 但今天已扣分
避不開一直寵愛你十個女生
每日要忙著與別人 去競爭
不停提防年月會變心
我以前是冠軍 怎會慣 做後備愛人
曾經 也上到最高逐漸滑落谷底的暗
看見未來 雙腳已在震
因我說過愛是無憾 才會受教訓
又再打交叉 你會刻薄評審我
各種關心 根本都未珍惜過
光陰似箭當一起也穿破 你會有對象多一個
重要位置還重要麼
何以 我變了你的十六號愛人
隨便 碰上那個她都比我更有趣吸引
偶爾我亦 願我是別人
能轉個化身共你再蜜運
我以前是滿分 現今只有八分
極之親密的愛侶易降溫
欣賞我欣賞我 欣賞完便沒吸引
開口埋怨這樣近
沒法心動唯有是死了心
面對幾千個 敵軍 終日查問 是誰幸運做你本週冠軍
明明我八分 現今只有四分
互相的憎恨早晚也定會發生
要是我盲目與別人 去競爭
感情贏來其實已失真
我以前是冠軍 怎會慣 做後備愛人
曾經 也上過冠軍現在份外深深不忿
你那熱唇 她吻過又吻
當你變了這樣隨便 誰個又要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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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分》
作曲:JUDE / 徐浩 / 齊樂平
填詞:林若寧
編曲:徐浩 / 黃兆銘
監製:徐浩
《16號愛人》
作詞:黃偉文
作曲:翁瑋盈
編曲:舒文
監製: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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