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踏上內觀修心之路.....】
你有多久沒有好好的照顧自己了?!
忘了有多久,沒有好好的看看鏡子裡的自己。
忘了有多久,沒有好好感受自己的感受。
想哭的時候,告訴自己要堅強不能哭。
覺得憤怒的時候,壓抑自己不許生氣。
心裡不願意的時候,逼著自己勇敢面對。
面對自己的想要
還必須說服自己,孩子比較重要。
我們忙著當爸媽,卻弄丟了單純......
.
.
這幾年「懂事獨立」、「勇敢堅強」、「負責」、「忍耐」、「樂觀」,這幾個技能陪著我與生活征戰、四處打怪,然後我成為了一個能幹的太太和盡責的媽媽。我把這些技能製成了盔甲,天天穿戴在身上,彷彿結婚當了媽媽後,你就沒有喊累的權利,不然就會被說「這不是你自己選的嗎?」可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只有自己知道心裡是感到有點委屈的,奇怪的是年輕時的委屈,大部分都是具體的,但當了媽媽後的委屈卻是東一點西一點,怎樣都說不上來了。「堅強」這兩個字,其實是被強刻進你的生命裡的。
-----
很多人好奇,我是在什麼情況下走上內觀修行的道路?
.
去年,我的人生經歷一段覺得自己的世界快要崩塌的心情,團購廠商跑路,我拿了一筆錢出來賠;然後在婚姻中跟老白不交心無法溝通之外我還獨自帶兒子去掛了心智科(這有機會再寫),人一旦容易自責,認為自己是不好的,就會時不時痛苦著,在遇到不同的時點,痛苦就會浮現。因為我們的思緒本來就是難以控制,只要一個燃點,就可以在心裡燒成整面荒蕪。
.
原本還會跟朋友聊心事,到最後,我只選擇性的說,有時候訴苦說了自己太多的事,反而會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八卦對象。因為老白的職業,無形中讓我扛著太多壓力光環.....
「都嫁得那麼好了,有什麼好煩惱的?」
「不用上班很爽了,有什麼好不開心的?」
「老公努力賺錢,你努力花他的錢洩憤不就好了」
這些話語時不時總會在我耳邊響起.....印象好深,有一次我公開寫出因為跟老白診所裝潢意見不和,我不願讓他把賺的辛苦錢亂花,導致我們吵了好幾次的架,有個朋友留言回我:「如果是他老公要開診所,她走路有風都來不及了,到底有什麼好吵的?」
.
漸漸的我就像隻縮頭烏龜一樣,每當有什麼思緒想寫出來跟大家聊聊,又擔心寫了會不會被當成不知足?不知道為什麼,我只是單純闡述一件事的感受,但看在大家眼中,每個人看到的觀點都不一樣。再來,這些年的偽單親生活我都是獨自咬牙撐著,在大家眼裡,老白是個很棒的老公,他的確很好,我真的很珍惜,但只有我自己心裡知道他常常是個失靈的隊友,每當家裡跟孩子有什麼狀況,緊急打電話跟他求救,他不是電話沒接,再不然就是得到的回覆讓我很失落。
.
年輕的時候,人家總說「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是兩家子的事。」在還沒有小孩前,我真的感受不到什麼叫做兩家子的事,但兒子出生後,我明顯感受到什麼叫做兩家子的事,長輩會干預妳要怎麼帶孩子,每當孩子過敏犯了,就會聽到責備聲「妳沒上班了,怎麼還沒把孩子照顧好」彷彿孩子全是媽媽一個人的責任,為此我真的常常感到沮喪無力懊惱跟自責,我總是承受長輩給的壓力,在低潮之際跟老白說了我的心情,但他總是雲淡風輕的說:「對於那些話,不喜歡聽的就不要聽嘛。」(對,只有這樣,沒了。(ㄍㄢˋ))因為心裡累積了太多的情緒壓力,有一陣子讓我非常想逃離這段關係。
.
每一個給世界帶來溫暖的人,並非心裡都住著太陽,我的人生並不是大家看到的那麼順利,常常有人看我一人扛著家裡大小事說我很獨立,但他們並不知道我的堅強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長年累積許多淚水形成的;每個人的堅強並不是如你所看到的那樣,而是看透了現實社會的樣貌才偽裝出來的。我總要告訴自己「會沒事的」「總會過去的」「算了,事情總會解決的」(但有沒有解決,只有妳的心知道)
.
我已經記不得我是怎麼走到今天,但我還算是個樂觀的人,遇到不開心的事讓自己哭一哭,情緒壓力隨著眼淚釋放就覺得心裡舒服很多,直到下次情緒累積起來再重蹈覆轍這種低潮歷程,週而復始的循環著。
.
我很清楚知道身體的傷好了會留疤,那如果傷口流血反覆發炎無法癒合,身體就會不斷地消耗自己的能量,最終讓這個發炎影響到全身機能,情緒的傷也是如此,所以這世界上才會有那麼多的憂鬱症患者。
.
我是高度敏感人,我有診斷自己的能力,在還沒罹患憂鬱症之前就意識到自己的狀況,每當低潮來臨時,我總是不斷在經歷否定、憤怒、迷惘、沮喪、接受的這幾個階段,有些人在某個階段會停留較長時間,有些則很快,這可能要看每個人對情緒本身的衝擊影響如何。因為我摔進人生低谷,雖然常常在摔(噗😅)但去年是我人生中一個很大的轉折點,在因緣際會之下,有個人他點醒了我,我開始意識到自己的人生不該如此,於是我選擇不再讓自己處於受害者的角色,我開始好好正視自己身上的炸彈、拆自己的地雷,我體悟到一個人的心若是不平靜,其實去到哪都是吵雜的,我很仔細在生活中覺察,哪些事件一直被放在心上,哪個傷痛我跟自己過不去,哪些情緒總是操弄我的選擇。
.
以前我很怕孤單,會下意識的去依賴枕邊人,後來因為內觀,我漸漸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我總在獨處的時候,把自己的低潮狀況寫下來,反覆對照自己的經驗,慢慢為複雜的思緒理出線頭,為自己的在意找一個出口。當我對自己的覺察越來越清晰,也釐清陰影形成的脈絡,我就像解開了纏身已久的炸彈,不再一被外界觸碰就瞬間爆炸,反而是藉由每次被觸動的情緒,更加深入地看見自己。
.
活到一把年紀了,才發現其實每個人都有治癒自己的能力,我每天給自己一點時間做靜心練習,這些練習不是花錢去外面上課得到的,而是在日常生活中保持覺醒跟思考,就會慢慢長出生活的智慧,累積自我能量。現在不管別人要怎麼對我,我終究只能對自己負責,用一顆平常心過好自己的生活,如果一直讓自己深陷受害者的情緒去抱怨人生的不順,那麼就會像發炎不能癒合的傷口一樣,最終影響的還是自己的人生。
.
很感謝那些曾經出現在我生命中的貴人,可能大家都會覺得貴人是要讓你升官發財的,但對我而言,我生命中的貴人是那些在我低潮時沒有嘲笑,沒有反諷,仍然跟我以平常心相處的人,我才能安靜的用自己的力量去癒合心靈的傷,即便現在傷好了留下疤痕,但這些都是自我成長的證明。
.
現在我看到週遭人的低潮,更能去同理他們,因為每個人立場不同,所處的環境不同,也就很難去理解對方的感受,我會選擇用平常心去跟他們相處,因為每個人都需要時機來整理跟面對自己的內在,一個人如果能明白低潮的背後蘊藏著巨大的禮物,從內心深處轉換觀點,那這個低潮的使命就完成了,我知道幫助一個人也許無法改變整個世界,但我相信是可以改變這個人的世界。
.
可能很多人一開始是因為想看看醫師家庭是怎麼生活而收看這個粉專,我寫粉專的初衷一直都不是要展現穿金戴銀、光鮮亮麗的模樣,但寫著家庭生活會寫到今天的心靈成長也是我始料未及的(呃)
-------
自己要不要當個快樂的人
選擇權一直都在你手上
從來都不是別人
是你先有快樂的心情
才能跟這個世界產生愉悅的互動
放下對任何人的期待
不要等著誰能為你點一盞光
因為你就有力量成為自己的光!
.
.
.
--------
我先寫我踏上內觀修行的前言
我知道很多人是害羞不敢留言的
所以如果你們喜歡看這系列的分享
不妨點個愛心讓我知道
我再繼續寫我是怎麼執行
我沒有花錢去外面上課
如果不喜歡這系列的分享就不要點愛心
拇指多於愛心的話
這樣我就知道我還是寫寫家庭生活就好。
.
我發現在我克服很多自我障礙後
連帶原本的育兒難題就迎刃而解
因為我學會站在更高的角度來看待這個世界
這是內觀修行帶給我最大的禮物。
.
------
喔對了,我今天又醒在凌晨四點鐘,太早起又睡不回去,我就傳訊到老白手機跟他說我出門走走,六點前會回家做早餐,請他別擔心。一個人開車晃去台北花市買了自己喜歡的玫瑰,這麼早的高速公路沒什麼車,我只花了30分鐘就到了內湖,很開心花市開得這麼早,讓我這個早起人還有個熱鬧的地方可以去散散步。
.
以前,如果還不懂內觀,我可能會受不了自己失眠,然後就在心裡罵自己「乾,又失眠,接著懷疑是不是身體哪裡有毛病,甚至恐慌起來」但,我現在是很享受這樣的安靜生活,我今天買完花站在停車場繳費機前,我把零錢投入,停車代幣掉出,發票還在列印的時候,我身後就有隻手越過我的頭,把他的停車代幣投進機器裡,我心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急什麼啊,比我老公還猴急耶你!」
.
我拿到發票,轉頭看他一眼,竟然是個年輕的男生,我不小心笑出來,那個人看我一眼順帶摸了一下自己的頭髮,我就趕快抱著我的花落荒而逃😂
好,我說完了。
知足 常 樂 的 那些 念頭 在 盧斯達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香港人的哀慟不僅僅是生理性的 | 盧斯達 on Patreon】
幾年前就發現,政治社運圈裡面,年輕人罹患精神疾病的人越來越多。我的並非自留意政治開始,而是之前。年長者多數不了解這個現象。一陣之前台灣的娛樂圈大佬在節目說,因為不知足,才會得抑鬱症;香港那邊的社會賢達也多數歸結為年輕人心靈弱小,吃不了苦。
很多年之後,我發現了來自社會科學的解答。社會學大師 Liah Greenfeld 在 2018 年公開大學有一個演講,談到香港處於西方和中國文明思考方式的中間。一方希望控制全局,但控制並未完全成功;一方希望容忍外來的改變,卻也不完全馴服。那些採取西方式思維、不能容忍自己受到一個外部控制的人,特別是年輕人,因為兩種文明觀念自相衝突,就特別容易曝露於精神疾病的高風險;而能夠全面擁抱中國式思維、視受外部控制為「天地之常經」的人,心靈就不容易失調。Greenfeld 說:「……中國式思維的人,不會受這種苦,他們就很開心。」是否受這種苦,跟階級、性別等並無絕對關係,重點是他們思考的內核屬於西方模式或者中國模式。
也許精神病並不完全是生理現象,而是文明衝突折射於個人精神層面。將這種問題純病理化,是在掩蓋某事情。經典西方文化談個人尊嚴、人權、主權在民。這個思維模式下,對外部勢力、政府、權力、文化加諸於自己的限制,就特別敏感,這套思考便是「道術將為天下裂」,以自己的角度考慮問題;但中國思維是授權的思維,人本身是沒有權的,是做了某種義務,例如認了宗主、徵賦謠役,成了編戶齊民後,你才有權利。人本來是沒權的,要通過群體互動及權力階梯才能後天得到權利。
東方世界假設,沒有東西可以獨立存在。佛教傳來就合了這點,某些佛教系思維認為萬物存在是由因緣而「假合」,因緣消失,現象就消失,沒有根本不移的自性。
西方基督教文明設定人是神聖的,依耶和華的形象而造,也依連著上帝那口氣中的永恆,又得到管理天地萬物的權柄。人類的概念設定本身就有點獨特/立,也是人權概念可以誕生的憑藉。後來教會壟斷權力被中產、宗派、各地的民族主義者削弱,裝入獸籠,因信稱義攻破了作為救恩代理的教會,為國族建立和民主主義鋪平道路。各民族開始自昏暝入覺醒,本來停滯的時間開始流動,就開始不能忍受被其他種族或文化的勢力從外面遙控,認為這樣是沒尊嚴的。
然而處理這個念頭的時候,一定充滿失範和瘋狂的可能。本來的君父,今日成為仇讎;本來的祖國,不再是祖國。兩種自相衝突的文明思考、對尊嚴的執著,可以引發道學家不能鼓動的強烈力量,但作用在個人,則肯定是令受者充滿了痛苦、無所適從和精神分裂。
自巴爾幹到東歐,乃至之後的亞非拉精英,都要面對西化與否。是否接受這種跟自己全然不同的文明,服從的人,精神也挨了刀,不服從的就直接拔刀相向,玉石俱焚。朝鮮有東學黨、中國有義和團、日本則有西鄉隆盛。歷史書只會寫他們暴亂,參與者的內心則一定充滿矛盾。心理防衛機制會排除過多的思考模式,取日子最老最穩定的那種。西化的就西化了,而不願西化的就乾脆自殺式攻擊,引刀成一快。
瘋魔上一代的粵劇《帝女花》,也是在表現兩種文明模式一旦碰撞,就可能引起自殘行為和精神錯亂。崇禎發瘋斬死家人像《閃靈》的男主角,後來長平公主和駙馬結局也是雙雙自盡殉國。也許他們可以不死的,像劇情那樣浪蕩野外、隱姓埋名,亦未必死,但他們不能接受外面已是清人天下,睹物思明,看著故人變成異型,內心悲痛,活著也沒有意思。
明人為了不留髮,要死人的抗爭;到民國要剪辮時,辮子人又不免黯然銷魂。換衣裳容易換心難,兩種心共存於一體,就挑戰人類心理防衛機制的厚度。一旦金屬疲勞,心理防衛系統就變成精神疾病。
文明的傳統(思考方法)越單一,心靈和意志就越強大;越紛雜就越容易矛盾,心靈和意志就越脆弱。曾幾何時香港年輕人製作了一句示威文宣:「細個教我仁義禮智,大個要我埋沒良知」,這已經預告了兩種價值並存的折磨。現在人們多數認為,文化越多元越好,但其實越多元就越繃緊,我與非我之間的權界就越緊張。本來想推廣和平,但動亂反而增加。
迫近瘋狂之牆也會產生巨大創造力。在擁抱新知和固守傳統之間,最終會發展出第三條道路,即美洲模式。現在我們發現,美洲先賢也是愛著英國,自豪母國文化,但在地緣利益上又發現母國在壓迫自己,發現自己被非我控制著。最後他們創造了美國這個獨立概念去調和兩個衝突方,只有肉身分離,靈魂才能安心;否則精神分裂的危機一旦持續,精神核聚變所發出的能量就不會終止。甚至可以說美洲人由認英關社到被迫獨立的動能,是一小撮人特別複雜的大腦希望化解那種自相衝突而引發了一連串行動。這些菁英為了解決自身的精神問題而意外建立了美國意識。
中國意識和後來的全球化思潮是異曲同工,即大家都推廣一種想法:這世界互相依存,每一個人都被他以外的機制所控制。每個地區分別專精於某種產品或技術,然後互相交換,長期實行下去,就沒有人能離開誰。這共同負一軛的狀態,也許能避免大戰爭爆發,但對人的尊嚴其實是一把貶損的刀。正如五毛告訴你,你們連喝的水也是東江來的,有甚麼資格投訴這個那個。你的邏輯運轉之前,首先就感到生理性忿怒,因為你潛意識知道對方在貶損你作為獨立個體的尊嚴。
然而 1789 年以來現代性的大傳統就是講人的獨立尊嚴,但現實卻是走向相反方向,現在有民主壓倒自由之勢。所以整個世界的人都在發怒,都在感到被自己不認同的異己所宰制。這些人會張牙舞爪試圖劃界,試圖重奪自我;而大體制則通過文化統識來界定這些行為是排外和不文明。希望界定自身、排除內在衝突的「不文明」和「瘋狂」,是現代性種下的。現代世界想將它完全清除,就像兒子妄想將父祖的污血撇清一樣。現代自由派與中國皇帝混一宇內的理想是一致的,所以中國在達沃斯人之間越來越重要,便有極幽深的根源。
問題是兩種事物彼此都消滅不了彼此,隨便一方只剩下一點,戰爭就不會完結。極小的核子就可以放射出用之不盡的能量。耶穌說自己為地上帶來刀劍,人的自尊亦然。
Greenfeld 說香港很獨特,兩大文明在一個極小的地方對撞,像一個萬花筒,當中的不少文化碎片互相排斥。如果我們暫時界定這個衝突在回歸中國後進入白熱化,那成長於這個階段的那群人,內心的交戰程度就不難想像。或者說白一點,那個階段成長的人是畸型的,但那是後天形成,就像你把一個西瓜放進四方型玻璃容器,它就長得「不正常」,然而這也誤打誤撞培育了一個新品種。
自尊越高,越痛苦。最可怕的是你不能靠吃藥消滅自己的尊嚴,無法消滅那痛苦的源頭。因為你已經沾上了文明,沾上了文明就會沾上痛苦。然而這一群人的生還者也會變得越來越深邃,因為內在的驅力在自我鬥爭的窮山惡水得到昇華。例如網絡迷因,最流行的那些迷因,其實都是懷著深深的反諷、黑色幽默和世故,最後是那些東西獲得共鳴。在此悲劇比起喜劇更要深刻。喜樂往往是指向未來,是未存在的,像他們創作的「煲底相見」,就是將救贖後設在未來,而當下永遠是爬滿蟲子,就是那些痕癢令人不斷發力。沒了蟲子你反而沒有搖晃的驅力,但因為在未來有一個指望,當下的痛苦能夠融入精神的大海。哀慟的人有福了 . 因為他們最終會得到歷史的安慰。
重新探析很多人罹患精神疾病的現像,並不是說否定異常,也不是說吃藥沒用、精神病不存在之類的後現代咒語,而是病確實存在,既非咒詛也不是恩賜,只是大文明、多重思考模式互相磨擦時,人類被拋入的一種極限經驗,這極限狀態給你負載,也給你力量,但你能不能跳出抑鬱去看待自己的抑鬱,並且在烈火中取出金子呢?若取出了,這是一句文青不會引用的尼采話:你離群索居,總有一天你會成為一個民族。一直快樂的人,是不會在自己的生命之外做到甚麼特別的事。當一整代人,甚至全個地域的人都墮入心靈的黑暗處,會有很多人消亡和枯萎,但他們作為整體,之後肯定能夠長得更接近陽光。
patreon 助養 https://www.patreon.com/lewisdada
知足 常 樂 的 那些 念頭 在 無待堂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香港人的哀慟不僅僅是生理性的 | 盧斯達 on Patreon】
幾年前就發現,政治社運圈裡面,年輕人罹患精神疾病的人越來越多。我的並非自留意政治開始,而是之前。年長者多數不了解這個現象。一陣之前台灣的娛樂圈大佬在節目說,因為不知足,才會得抑鬱症;香港那邊的社會賢達也多數歸結為年輕人心靈弱小,吃不了苦。
很多年之後,我發現了來自社會科學的解答。社會學大師 Liah Greenfeld 在 2018 年公開大學有一個演講,談到香港處於西方和中國文明思考方式的中間。一方希望控制全局,但控制並未完全成功;一方希望容忍外來的改變,卻也不完全馴服。那些採取西方式思維、不能容忍自己受到一個外部控制的人,特別是年輕人,因為兩種文明觀念自相衝突,就特別容易曝露於精神疾病的高風險;而能夠全面擁抱中國式思維、視受外部控制為「天地之常經」的人,心靈就不容易失調。Greenfeld 說:「……中國式思維的人,不會受這種苦,他們就很開心。」是否受這種苦,跟階級、性別等並無絕對關係,重點是他們思考的內核屬於西方模式或者中國模式。
也許精神病並不完全是生理現象,而是文明衝突折射於個人精神層面。將這種問題純病理化,是在掩蓋某事情。經典西方文化談個人尊嚴、人權、主權在民。這個思維模式下,對外部勢力、政府、權力、文化加諸於自己的限制,就特別敏感,這套思考便是「道術將為天下裂」,以自己的角度考慮問題;但中國思維是授權的思維,人本身是沒有權的,是做了某種義務,例如認了宗主、徵賦謠役,成了編戶齊民後,你才有權利。人本來是沒權的,要通過群體互動及權力階梯才能後天得到權利。
東方世界假設,沒有東西可以獨立存在。佛教傳來就合了這點,某些佛教系思維認為萬物存在是由因緣而「假合」,因緣消失,現象就消失,沒有根本不移的自性。
西方基督教文明設定人是神聖的,依耶和華的形象而造,也依連著上帝那口氣中的永恆,又得到管理天地萬物的權柄。人類的概念設定本身就有點獨特/立,也是人權概念可以誕生的憑藉。後來教會壟斷權力被中產、宗派、各地的民族主義者削弱,裝入獸籠,因信稱義攻破了作為救恩代理的教會,為國族建立和民主主義鋪平道路。各民族開始自昏暝入覺醒,本來停滯的時間開始流動,就開始不能忍受被其他種族或文化的勢力從外面遙控,認為這樣是沒尊嚴的。
然而處理這個念頭的時候,一定充滿失範和瘋狂的可能。本來的君父,今日成為仇讎;本來的祖國,不再是祖國。兩種自相衝突的文明思考、對尊嚴的執著,可以引發道學家不能鼓動的強烈力量,但作用在個人,則肯定是令受者充滿了痛苦、無所適從和精神分裂。
自巴爾幹到東歐,乃至之後的亞非拉精英,都要面對西化與否。是否接受這種跟自己全然不同的文明,服從的人,精神也挨了刀,不服從的就直接拔刀相向,玉石俱焚。朝鮮有東學黨、中國有義和團、日本則有西鄉隆盛。歷史書只會寫他們暴亂,參與者的內心則一定充滿矛盾。心理防衛機制會排除過多的思考模式,取日子最老最穩定的那種。西化的就西化了,而不願西化的就乾脆自殺式攻擊,引刀成一快。
瘋魔上一代的粵劇《帝女花》,也是在表現兩種文明模式一旦碰撞,就可能引起自殘行為和精神錯亂。崇禎發瘋斬死家人像《閃靈》的男主角,後來長平公主和駙馬結局也是雙雙自盡殉國。也許他們可以不死的,像劇情那樣浪蕩野外、隱姓埋名,亦未必死,但他們不能接受外面已是清人天下,睹物思明,看著故人變成異型,內心悲痛,活著也沒有意思。
明人為了不留髮,要死人的抗爭;到民國要剪辮時,辮子人又不免黯然銷魂。換衣裳容易換心難,兩種心共存於一體,就挑戰人類心理防衛機制的厚度。一旦金屬疲勞,心理防衛系統就變成精神疾病。
文明的傳統(思考方法)越單一,心靈和意志就越強大;越紛雜就越容易矛盾,心靈和意志就越脆弱。曾幾何時香港年輕人製作了一句示威文宣:「細個教我仁義禮智,大個要我埋沒良知」,這已經預告了兩種價值並存的折磨。現在人們多數認為,文化越多元越好,但其實越多元就越繃緊,我與非我之間的權界就越緊張。本來想推廣和平,但動亂反而增加。
迫近瘋狂之牆也會產生巨大創造力。在擁抱新知和固守傳統之間,最終會發展出第三條道路,即美洲模式。現在我們發現,美洲先賢也是愛著英國,自豪母國文化,但在地緣利益上又發現母國在壓迫自己,發現自己被非我控制著。最後他們創造了美國這個獨立概念去調和兩個衝突方,只有肉身分離,靈魂才能安心;否則精神分裂的危機一旦持續,精神核聚變所發出的能量就不會終止。甚至可以說美洲人由認英關社到被迫獨立的動能,是一小撮人特別複雜的大腦希望化解那種自相衝突而引發了一連串行動。這些菁英為了解決自身的精神問題而意外建立了美國意識。
中國意識和後來的全球化思潮是異曲同工,即大家都推廣一種想法:這世界互相依存,每一個人都被他以外的機制所控制。每個地區分別專精於某種產品或技術,然後互相交換,長期實行下去,就沒有人能離開誰。這共同負一軛的狀態,也許能避免大戰爭爆發,但對人的尊嚴其實是一把貶損的刀。正如五毛告訴你,你們連喝的水也是東江來的,有甚麼資格投訴這個那個。你的邏輯運轉之前,首先就感到生理性忿怒,因為你潛意識知道對方在貶損你作為獨立個體的尊嚴。
然而 1789 年以來現代性的大傳統就是講人的獨立尊嚴,但現實卻是走向相反方向,現在有民主壓倒自由之勢。所以整個世界的人都在發怒,都在感到被自己不認同的異己所宰制。這些人會張牙舞爪試圖劃界,試圖重奪自我;而大體制則通過文化統識來界定這些行為是排外和不文明。希望界定自身、排除內在衝突的「不文明」和「瘋狂」,是現代性種下的。現代世界想將它完全清除,就像兒子妄想將父祖的污血撇清一樣。現代自由派與中國皇帝混一宇內的理想是一致的,所以中國在達沃斯人之間越來越重要,便有極幽深的根源。
問題是兩種事物彼此都消滅不了彼此,隨便一方只剩下一點,戰爭就不會完結。極小的核子就可以放射出用之不盡的能量。耶穌說自己為地上帶來刀劍,人的自尊亦然。
Greenfeld 說香港很獨特,兩大文明在一個極小的地方對撞,像一個萬花筒,當中的不少文化碎片互相排斥。如果我們暫時界定這個衝突在回歸中國後進入白熱化,那成長於這個階段的那群人,內心的交戰程度就不難想像。或者說白一點,那個階段成長的人是畸型的,但那是後天形成,就像你把一個西瓜放進四方型玻璃容器,它就長得「不正常」,然而這也誤打誤撞培育了一個新品種。
自尊越高,越痛苦。最可怕的是你不能靠吃藥消滅自己的尊嚴,無法消滅那痛苦的源頭。因為你已經沾上了文明,沾上了文明就會沾上痛苦。然而這一群人的生還者也會變得越來越深邃,因為內在的驅力在自我鬥爭的窮山惡水得到昇華。例如網絡迷因,最流行的那些迷因,其實都是懷著深深的反諷、黑色幽默和世故,最後是那些東西獲得共鳴。在此悲劇比起喜劇更要深刻。喜樂往往是指向未來,是未存在的,像他們創作的「煲底相見」,就是將救贖後設在未來,而當下永遠是爬滿蟲子,就是那些痕癢令人不斷發力。沒了蟲子你反而沒有搖晃的驅力,但因為在未來有一個指望,當下的痛苦能夠融入精神的大海。哀慟的人有福了 . 因為他們最終會得到歷史的安慰。
重新探析很多人罹患精神疾病的現像,並不是說否定異常,也不是說吃藥沒用、精神病不存在之類的後現代咒語,而是病確實存在,既非咒詛也不是恩賜,只是大文明、多重思考模式互相磨擦時,人類被拋入的一種極限經驗,這極限狀態給你負載,也給你力量,但你能不能跳出抑鬱去看待自己的抑鬱,並且在烈火中取出金子呢?若取出了,這是一句文青不會引用的尼采話:你離群索居,總有一天你會成為一個民族。一直快樂的人,是不會在自己的生命之外做到甚麼特別的事。當一整代人,甚至全個地域的人都墮入心靈的黑暗處,會有很多人消亡和枯萎,但他們作為整體,之後肯定能夠長得更接近陽光。
patreon 助養 https://www.patreon.com/lewisdad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