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我和不同的資歷的馬來西亞音樂人討論發生在《刻在我心底的名字》的現象(是現象)。有和我差不多一樣中生代的,也有上了神台的。如果站在“有新聞就是好事”的角度來看,這當然是件好事。
一開始的風向針對這首歌,然後就燒到盧廣仲,大家說“關盧廣仲什麼事,要罵就罵創作人”。
今天看到佳旺凌晨的貼文:
“本来觉得没什么好澄清的,但抄袭这两个字实在像把利刃直接刺进我的心脏。
把我过往所有的努力统统都推翻了,甚至害怕会造成以后写歌时的阴影。“
抄襲是怎麼一回事?
你可以說,說不上是抄,音符就7個,從莫札特到周杰倫,也是那7個。如有雷同,歡迎對號入座。
或者可以說,明明就是抄,這一段和那一段聽起來都很像啊。
我們先不說《刻在》有沒有抄襲。
我們來看一下創作者在中文流行音樂產業下的“歌曲生產流水線”是什麼樣子的(不同的案子有不同的作法,但不會差太遠)。
第一種,唱片公司/版權公司收歌:xxx歌手要發片,邀歌方會提供歌曲想要的方向或參考,讓創作人開始投稿。
第二種,創作人自發性創作,然後交給版權公司,版權公司會根據專業判斷建議給哪位歌手唱。
一位歌手要發專輯收歌逾百首,想想看如果這個市場有這麼多的歌手,那投稿量會有多大?無論是第一種或第二種,這麼多的歌曲之後都會形成一個很大很大的pool。音樂人常說:每首歌都有它的命。被厲害的歌手翻牌了,就有條好命。那沒有選中的歌曲呢?沒選中就沒了。它會留在這個pool裡,一輩子就躺在那裡,這樣。
歌詞也是一樣。一首確定要用的旋律,交給詞人比稿。中了就中了,不中的話,創作人的時間就會這麼賭上。樂觀的就當練筆,總會越寫越好;戰鬥力不強的,一般寫個幾年就會放棄。
全職創作人過的就是這種寫中就有,“寫不中就那你自行決定放棄寫歌吧”的生活。
我們先不說《刻在》有沒有抄襲。
我們來看一下歌曲從創作到發表需要的時間。
一首歌,從它在創作人腦海裡出現,到整理成歌到發表,需要不短的時間。
我和佳旺寫的《星期一去跑步》(收錄在范世錡2018年的47+專輯)是本來給我自己收在自己2015年《現在⋯已經是以後了》專輯,收不成。我寫這首歌的時候大概是2014,佳旺在約2017年的時候譜的曲。
一首流行歌曲成形之前,是會經過這麼長的時間被那麼多雙耳朵聽過,被這麼多個單位反覆驗證、考慮、篩選、拒絕,被拒絕後好運的話再被下一組單位覆驗證、考慮、篩選、敲定最後才製作。
我們先不說《刻在》有沒有抄襲。
我們說說佳旺這位創作人。
認識佳旺的時候,那是十多年前他和子瑩是一個組合。後來他幕前的味道越來越淡,轉去幕後。之後算是因為伍人,我們一起做了《娘惹相思閣》的主題曲,才有交流地一起寫歌。
一路走來,累積了十多年的經驗,一直磨刀一直在堅持,佳旺的音樂都獲得很多音樂人的認可,也一直有在賣歌。楊丞琳、莫文蔚、張韶涵、A-lin,很多你叫得出來的名字的歌手都唱過他寫的歌,還有很多你叫不出名字的。
當然,《刻在》是個高峰。
對於大部分創作人來說,在高峰(或許一輩子都不會發生)之前,就是一直在寫和寫和寫的生活裡。熬夜寫(可以refer下佳旺和其他音樂人的黑眼圈)、不斷寫、拼命寫。
我自己在集中創作的寫作時期,常自嘲自己是工廠妹。其實創意行業多少就是這樣,一直產出新的東西來,希望變成有價值的作品。如果你是在廣告行業或其他創意行業,覺得pitching是個不尊重創意價值的遊戲規則,可以來中文音樂圈玩一下,說不定你會覺得自己幸福。
佳旺是一位成功在這樣的規則下熬過來的音樂人。
我們先不說《刻在》有沒有抄襲。
我們說一下馬來西亞的中文音樂創作圈。
這麼多年以來,馬來西亞的中文音樂在全世界的華人音樂市場扮演著什麼角色,這種感覺“怕死別人不懂我們多重要“的話,講了這麼多年,我們如果無法自強,也不用多說明了。
我是真的覺得,馬來西亞人寫的中文歌真的不錯厲害,真的很好聽。是因為我們自身的產業鏈不夠強(還有很多其他商業因素),所以在音樂創作上,我們比較重的角色是,寫歌給外國人唱(當然啊馬來西亞都這麼少人發片了)。
管啟源等前輩推廣 #就醬聽音樂 就是希望“召喚” 下大馬人:嘿!來聽!這是我們的歌,馬來西亞人寫的歌。
《刻在我心底的名字》成功的時候,我們都說,這是“馬來西亞”人的驕傲。
現在有爭議,除了引述台灣的新聞,有沒有馬來西亞媒體用不同的角度去探討這件事?
《刻在》有沒有抄襲,各位的耳朵自有答案。
如果可以,也請為馬來西亞音樂創作人捐贈一點勇氣,讓他們可以繼續寫歌給你聽。
#沒有照片符合我現在的心情所以隨便放
#這是最後一屆金視獎彩排
神啊請多給我一點時間主題曲歌詞 在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如果只說「能有機會寫下這篇專訪的我,覺得非常開心」是有些不負責任。完稿之後,來往調整最多的是引句裡的用詞,什麼會讓一個人面臨危險,什麼會讓一個人身邊的人面臨危險;之間,又確實摻著「希望更多人看見」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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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覺得需要透過嚴格才能實踐的溫柔是不幸的,但終於有一天我需要選擇接受我們偶爾要被這種嚴格所保護。世界容易用言語判決使用者的心意,忽略言語和立場之間還隔著動機。明眼人或許看出這篇專訪每一個小標都脫胎自一首詩,而詩是我和阿報說話之後第一個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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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是詩?上好稿之後丟網頁連結給他,結果在訊息匣中點擊連結的時候跳出視窗:「网页存在安全风险,为维护绿色上网环境, 已停止访问」。意思是,這個世界將有許多人看不見這篇訪問吧?有些事情可以改成暗號,有些事情一旦改成暗號就再也不是原來的事情。什麼事情是前者,什麼事情絕對不能改變,我知道詩就是思索這件事情的事情,然而詩往往不能消滅問題。詩只能給我們面對問題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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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報給了我一種姿態。能有機會記錄這種姿態的我,覺得非常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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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原来的『湾湾独立音乐速报』,现在的 @小岛音乐速报,主要发布台湾原创音乐、独立音乐新歌、MV、演出等等相关资讯,如果你也喜欢台湾音乐,欢迎关注我(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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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進小島音樂速報微博,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置頂文中這段自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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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介紹不到一百字,明眼人卻能看出端倪。2020 年 11 月 21 日,當屆金馬獎頒獎典禮隨主席李安步上星光大道揭序,這是中國全面撤出金馬的第二年,這邊觀眾習慣入圍名單裡不見中國作品的同時,那邊觀眾大概也習慣了轉播這檔事檯面上是看不見了。那晚,灣灣獨立音樂速報同步圖文轉播得獎動態,幾則發文都被新浪下架。速報頁面隨後出現一則新貼文,大意是對待一個頒獎禮,封殺到這般地步,真的至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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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則新貼文當晚即在微博遭到圍攻,相關博主及眾多網民紛紛開始舉報,認為他的微博名稱夾帶私貨;數天後,他甚至收到了新浪站台要求改名否則對帳號進行官方處理的私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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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一出,三年來受灣灣獨立速報的資訊餵養、三十多萬追蹤者中,不少人挺身而出。有人是承著自己在這裡認識數不清台灣好音樂的情,有人是見得區區頒獎轉播被動刀的不平。這抗議竟真傳到新浪某位高管耳中,高管點了頭,不對這個匯集無數樂迷的站台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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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週後,灣灣獨立音樂速報的名字依舊被改成亂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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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紹寫「原來的」,是因這回終究不敵壓力,「灣灣獨立音樂速報」這個自 2017 年開站時就使用的名字,改姓成了小島。而之所以短短八十字裡「獨立音樂」、「原創音樂」並用,起因仍是「台灣」後面不能接「獨立」的潛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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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跟他們解釋斷句是 台灣 獨立音樂,要找你碴的還是找,後來很多媒體省麻煩,就用了原創音樂這個詞。」原創音樂,使用時概念幾乎等於獨立音樂,為避文字獄而衍的新名目,到頭來簡介卻還得反過頭把這詞給列上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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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螢幕裡的男子,唸「誰」的時候聽起來是「ㄕㄨㄟˊ」,說「年」的時候聽起來是「連」。他是原來的灣灣獨立音樂速報、現在的小島音樂速報始終唯一的經營者,更常把自己稱作編輯。熟的人都叫他阿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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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線給了我天線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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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年 4 月,阿報在自己的微信公眾號「聽見對岸」發表了〈台灣「獨立音樂」簡史〉。現在,你知道為什麼獨立音樂四個字要加引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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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文從台灣的熱門音樂時期開始,順著解嚴後地下音樂萌芽、再轉化為如今獨立音樂概念的過程,約三十多年的歷史進行爬梳。文章一發,台灣社群上轉發者眾,除了史料本身激起的興趣,多少還有「這主題的文章出自中國人手筆」的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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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阿報第一篇掀起討論的寫作。2019 年,他在〈年終總結之現場篇〉一文中,統計該年度有多少台灣樂團到中國演出,得出「台團批量上大陸」的結論,數據被報導者〈那些席捲亞洲的台式浪子與浪漫──獨立樂團唱出厭世代的微抵抗〉一文採酌;2020 年 6 月,緊跟當年台灣文化部補助名單公佈,阿報另一篇文〈在台團熱潮背後,了解下台灣的音樂補助是怎麼一回事〉,則向中國聽眾說明台灣音樂圈習以為常的制度,「音樂補助是大陸沒有的嘛,對於大陸很多網友來說,政府居然發錢給樂團做音樂,他們想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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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每篇長文末,總會導回小島音樂速報微博,「那裡比較熱鬧」。原有正職工作的阿報,寫長文是一年只幾次的事情,「聽見對岸」被他稱為年更號,比起小島音樂速報多時一天近十則台灣音樂情報的頻率,寫這樣有學究精神的論述,不是阿報最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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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 年,他在福建出生。因為當地方言與台語高度相似,少年時期的阿報完全聽得懂電視上五月天唱的台語歌是什麼意思。阿報口音裡那份熟悉咬字,也原來是連上了我們對台灣國語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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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福建電視上有五月天?原因之一,是那個台灣音樂仍在中國舉足輕重的年代。阿報回憶 2006 到 2010 年間,身邊的人聽的是五月天、F.I.R. ,唱片行裡賣的是陳綺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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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原因乍聽有點玄,想想卻有道理:「就,我們家的電視天線,那時候收得到台灣電視的訊號。我可以看中視看台視看華視,我記得這三個電視台最主要⋯⋯」不對、先等一下,這合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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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們離金門很近你知道嗎?那個電視信號到福建都清楚,大概就和廣東那邊常看到香港的電視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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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的阿報和家人搶遙控器,想看的是台灣樂團上節目打歌、廣告間的新曲 MV。為什麼想看?他說新世紀之初五月天《搖滾本事》演唱會,是自己第一次在螢幕上看見樂手操著樂器,有鼓、有吉他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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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帥吧,阿報說。就像許多少年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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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到二十多歲時,才發現台灣所謂「聽團仔」不少已把五月天劃到商業樂團的那一邊,這一點和阿報身邊的中國樂迷不同。包含阿報自己,至今都還對五團抱著當年獨立音樂啟蒙的好感。新世紀第一個十年沒有社群、自媒體,阿報心中的台灣音樂地圖描製除了電視,靠的是蝦米音樂和豆瓣兩大平台的音樂導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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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只知道五月天陳綺貞這種大名字,什麼絲襪小姐,什麼女孩與機器人、法蘭黛、先知瑪莉,都是因為蝦米音樂的推薦機制做得很好,我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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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辭去工作回到福建的阿報,電視台不再收到台灣訊號。養成他品味的蝦米音樂,也在今年二月終止營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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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誰還看電視呢?中國的唱片行一樣在倒,台灣音樂的影響力也在中國漸弱。少年阿報上了大學,那時躺在宿舍床上聽癡了的透明雜誌、甜梅號、回聲樂團,至今還是他的最愛,彷彿有什麼停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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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團時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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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速報發文消息之速、簡史鑽研之執著,很難想像阿報本人只來過台灣兩次。2018 年,回聲樂團休團後睽違兩年重聚《巴士底之日十週年》演出,26 歲的阿報心想,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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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歲的阿報,大學上的是物理系,一入學就加入吉他社。「這邊的吉他社,相當於台灣的熱音社,是玩樂團、搖滾那種的。」社團裡都是音樂同好,只不過大家聽的多是中國搖滾,痛仰樂隊、萬能青年旅店,聽台灣樂團的有但不是很多。阿報只能靠著網路來尋找台樂同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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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都是打關鍵字,比如你在微博搜個安溥,搜到很多博文,那基本上提到的人都是喜歡安溥的,你就循著這些內容認識一些網友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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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點和線,總會想到面。微博上,阿報找得到日本音樂速報,找得到英國音樂速報,就是沒有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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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並沒有立刻著手一個以台灣音樂為主題的自媒體。他最早創的是一個發表「洋蔥新聞」的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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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蔥新聞語出美國一家生產諷刺新聞的媒體「The Onion」,後來詞彙延伸用於描述基於嘲弄目的所生產的新聞,多少包含造假和誇張的成份。阿報以音樂為題,寫了幾篇洋蔥,覺得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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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所謂音樂媒體,也就跟內容農場一樣,它可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文章,我想說沒有一個比較正規的音樂媒體來說一些事情,就覺得可以往這方面努力一下。原來那個號比較搞笑,寫了幾篇之後就放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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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 年 10 月,阿報滿志躊躇,下定了決心。站台名字,他早在註冊前就擬好:台灣獨立音樂速報。他沒想到申請第一關就被系統自動拒絕,原因是「台灣獨立」不能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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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我完全沒想到這件事吔!那時我很急,想說哇靠那怎麼辦,我要改什麼名字,一下子也沒有什麼好的想法,就想那把『台灣』改成『灣灣』好了,結果就這樣註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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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逆料灣灣獨立這名字也只撐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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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年,他循自由行買好了機票,回聲演唱會的票約在台灣面交。第一次到台灣,一切新鮮,和合購門票的台灣歌迷一起排隊時,連坐下也讓阿報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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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這邊排隊都是站著的,因為我們覺得說地板可能比較不乾淨。那個台灣樂迷就拉我說你要不要坐著、要坐著嗎?我還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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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許多。比方他和那人聊起自己當年在上海看了四十幾場演出,那人竟回「所以,上海那邊是只有台灣樂團可以看嗎?」比方他提起法蘭黛,那人竟回:「沒聽過欸,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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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問時我向阿報嚴正澄清,上述行徑可能屬於該名歌迷的個人問題,從中倒仍延伸探討不少觀察:阿報直言,相對於他身邊的中國樂迷對台灣樂團的認識,台灣樂迷對中國獨立音樂的了解在他看來確實遜之;此外,台灣聽眾的分眾程度也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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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頑童是不是在這裡很紅,他說對,但那是聽說唱的人在聽的,他們是聽團仔,不怎麼聽頑童。但對我來說不是這樣,我聽台灣音樂不管你說唱還是搖滾還是什麼東西,只要是台灣音樂我都聽。反而在台灣,你們好像有分聽團仔是聽團仔,然後說唱仔是說唱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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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告訴阿報,這群人在台灣更常被叫做嘻哈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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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這趟台灣之旅的經驗不只有距離。走進 Legacy,阿報在台前熾熱,意外發現台灣歌迷比中國聽團仔冷靜太多,「特別像北京這類的搖滾重地,或者迷笛這樣的音樂節,在大陸聽現場大家是狂叫狂撞的,歌與歌之間會問樂手等等晚餐要吃啥,」在中國,衝撞喚作「POGO」,音樂節若辦在一片草地,演出結束後大家會站在一片泥地上,「我覺得台下大家好安靜啊,我在大陸是最冷靜的,在這裡變成最熱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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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柏蒼在台上問說『你們是從哪裡來的?有沒有人從新竹來?有沒有從桃園來的啊?』我就看說怎麼沒人舉手啊?在大陸假如台上喊到哪個地名,肯定就很多人舉手比大聲的。忽然心血一來,柏蒼問完一輪我就超大聲喊:我是從上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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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柏蒼嚇到了。那瞬間的阿報和身邊的人多不一樣,卻又多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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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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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聽團仔而言最幸福的事,或許就是待在音樂的世界裡。然而,現實是世界上永遠有音樂之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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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社群趨勢,音樂人及其團隊也發展自媒體,將聲量與話語權從傳統媒體握回手心。對經營速報的阿報而言這一則以喜,他可以藉由翻牆使用 Facebook、Instagram 等社群追蹤音樂人,即時獲得新訊。阿報樂於在社群上追蹤台灣的樂評、音樂媒體,同時也信奉人肉推薦勝過音樂播放平台演算法。樂評在媒體的撰述、音樂人在社群上的互粉互推,對還有正職時一天頂多花一到兩小時整理速報題材的阿報而言,是重要的參考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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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則以憂,是中國對社群的管制再加上兩岸箭弦的繃緊,讓音樂圈裡的人常常彷彿是即將射出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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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沒有社群,很多事情是大家都不知道。那現在,大陸樂迷如果平常不會翻牆的話,可能並不會特別清楚台灣樂團在一些政治或者社會議題上的表態,結果就造成一些認知分裂的情況。例如前幾年,脆弱少女組在社群上發佈了台獨相關言論,消息鬧大之後很多大陸歌迷就哇啊脫粉啊,因為他們原本聽這個團的音樂,感覺就是清新啊可愛啊,不會想到政治立場是對立的。反而是和我一樣常翻牆的人,很多事情早就知道了,反應沒這麼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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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感的也不只對方。2019 年,台北市長柯文哲現身杜鵑花音樂節,上台獻唱音樂節主題曲,身後是傷心欲絕的官靖剛和美秀集團的劉修齊拿著吉他伴奏。阿報當天把影片上傳速報,後來卻看到劉修齊在 Facebook 上表示阿報只因他個人參與活動就把樂團的名字和柯文哲放在一起,會給人不好的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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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個時候真的完全不懂台灣的政治你知道嗎?我想你一個市長出來講話,你樂手彈琴,這個有什麼啊?我完全無法理解。後來才知道台灣人對這個很敏感。」社群催化動輒炎上,但真正刺激神經警醒的仍是政治。兩岸情勢一動一靜,小島音樂速報信箱裡的檢舉信頻率可以說是地震儀了。早前因新疆棉事件,一系列藝人紛紛與品牌解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甚至有網民統計解約與沒解約的藝人名單,留言催促藝人解約,阿報發文表示希望藝人不需要被逼迫表態立場,隨即遭舉報禁言三十天;平素裡,發佈拍謝少年、盧廣仲新歌訊,總有人傳訊「台獨藝人的歌不要發了」,數量多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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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路外的世界,阿報也並不快樂。音樂推廣工作,在中國環境裡越趨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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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陸做文化產業,在沒有創作自由的基礎上做這件事,經常遇到難以想像的荒唐事。我舉一個台團的例子,有台灣樂團歌詞裡面會寫抽菸,這很單純嘛,它甚至跟政治立場沒有關係,它就是講抽菸啊,但你這首歌在大陸有些城市就是不能演出,因為你報批的時候有關部門的人會覺得對青少年不好。我覺得哇這很莫名其妙吔?為什麼歌曲能在平台聽,演出卻不能演?類似的事情真的太多了,太多了,一次又一次削弱你的成就感。然後你就不想幹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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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秋天,阿報終於遞辭職信。在上海聽了無數演出、度過一整段音樂職涯的他,又回到了福建,他最一開始聽見台灣音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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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他接案糊口,經營小島音樂速報的時間多了那麼一點點。上一份工作留給他的,是他身上的媒體素養與判斷眼光。他懂得某些行規,例如在中國封殺也分等級,「像盧廣仲,他是歌曲可以聽,但演出不能來,這是半封殺;那像滅火器,他是歌不能聽、演出也不能來,那它是全封殺;何韻詩,她歌曲不能聽、演出不能來,人的名字也不能出現,這是徹底封殺,又是分好幾個檔次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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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小島音樂速報的發文稍稍增多,幕後的阿報眉頭皺得也沒少。有些音樂人有流量,有些剛起步,發佈情報時會不自覺大小眼嗎?點閱一定會高的音樂人醜聞八卦,要發嗎?會不會因為每每發政治敏感情報就被罵,而下意識自我審查?這一切,阿報說他不知道,說不定他已經被改變了。至今抵抗著壓力的,是每每他遇難時現身的同等善意,那是對台灣音樂一樣有愛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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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還有愛。「有時候你聽到一首歌,覺得幹這真的太屌了,我一定要讓全世界聽到,結果發出去沒幾個人理你,這個沒辦法,沒辦法。你只能承認說,同一首歌真的每個人的感受不一樣。只是不管怎樣,你當時肯定會心情不好,肯定會低潮,這麼好的音樂怎麼會沒人給你反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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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麼辦?「沒辦法,就今天過了再想第二天的事情啊,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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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錯過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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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小島音樂速報微博有近 39 萬人追蹤。變現的可能,阿報是想過,但沒多久就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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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我就是一個搬運,我只是通過翻牆,把台灣的資訊轉移到大陸而已。我覺得這個稱不上是什麼多高明的技術,我只是做這樣一件事,讓更多人獲得資訊更方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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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成為了收到台灣訊號的那副天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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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線的幸福是什麼呢?〈台灣「獨立音樂」簡史〉完成半年,阿報依然滿意,準備功課時他讀到「台客」一詞原來在台灣語境中經歷流變,從二十年前帶有土氣、流裡流氣的負面意涵,到如今大多偏向正面、支持台灣本土意識的形象,這是他原本不知道的。而因為他寫下,許多中國聽眾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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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問時,他說還有幾個詞他不懂,例如 8+9 和 1450。「你寫中文我還查得到,你寫數字這個我真的不知道什麼意思啊!」我向他說明,他哦了好幾聲,說他懂了。他明白的表情,讓這場訪問其中的幾分鐘,也成為了他因愛而獲得的東西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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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篇簡史,其實是在他被禁言三十天的期間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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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有很多想寫的,比方台灣說唱的發展,台灣電子搖滾的發展,但辭職以來也還沒有時間完成。他也依舊想念台灣——第二次、也是至今最後一次來台灣時,他除了參加簡單生活節,還看了好幾部電影。「我除了是音樂迷,還是電影迷。很多電影大陸看不到啊。」原來轉播金馬獎也是為了愛。今年,疫情成了另一道看不見的牆,和金門很近的福建忽然又顯得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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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現在的台灣音樂,和當年他隔海聽見的台灣音樂有什麼不同呢?他穿過鏡頭看著我,說下面這段一定要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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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現在疫情下到我們這邊演出必須要先隔離,然後你回台灣也要隔離,不像從前那麼方便,導致很多音樂人必須做選擇,要嘛長期待在大陸,要嘛長期待在台灣。」他說,「從前是有些流行歌手會常駐大陸發展,現在有少量獨立樂團也走上這樣的路,在這邊一待就是大半年甚至一兩年的時間,把幾乎所有的事業都放在大陸。那就會導致一種現象啦,說真的:台灣是一個創作自由的環境,就像 Leo王在金曲獎說的,他想唱什麼唱什麼,想寫什麼寫什麼,但有的樂團只單純依賴大陸市場,就不得不順從大陸這邊的規矩。比如剛剛講的抽菸,你寫一首抽菸的歌不能在大陸唱,以後你就不會寫抽菸的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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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覺得很可惜、很可惜。在台灣的話你可能會寫一些別的,但你在大陸你只會寫這些歌,你就變得跟⋯⋯其實跟一般的大陸樂團沒什麼兩樣說真的。除了你身份證拿的是台胞證之外,你跟其他大陸樂團又有什麼區別了?我覺得台灣人你要分析自己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你之前能寫那些歌⋯⋯我不反對正常的文化交流,但是音樂人自己的路要怎麽走,還是要好好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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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為自己可惜的,阿報為這些可惜了。因為那是他追逐著很久的地方。長大是發現原來自己想去的地方也有人想離開,這時到嘴邊的話倒只有淡淡一句「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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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不該說他是天線,天線是不懂追逐的。那年甜梅號到上海交通大學演出,阿報穿越幾十公里,從上海這頭追到那頭,只為了聽一場學生辦的音樂節裡在校園禮堂的演出,「我不是那個學校的人,沒有座位可以坐,只能站在很邊角的地方聽。那個場景想起來滿寒酸的,但還是很感動。那個時候音樂響起來,一切進入那個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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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唯一一次聽到甜梅號現場,因為後來甜梅號解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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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懂得錯過的滋味,直到今天仍努力不讓更多人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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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福建,他聽五月天和陳綺貞長大 ——
專訪台灣獨立音樂微博「小島音樂速報」
facebook.com/biosmonthly/posts/4910417448988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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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撰稿_ 蕭詒徽
插畫_ Penn⠀IG@yanjin
視覺統籌_ 潘怡帆 Crystal Pan Photography
責任編輯_ 溫若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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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OS monthly
www.biosmonthl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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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標題皆改自顧城詩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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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一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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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你看我時很遠,/你看雲時很近。⠀——〈遠和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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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結束/你避免了一切開始⠀——〈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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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仍明明白白,/但我們仍匆匆錯過,/因為你相信命運,/因為我懷疑生活⋯⋯⠀——〈錯過〉
神啊請多給我一點時間主題曲歌詞 在 蕭詒徽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工地老闆說要帶他去收驚,他說好。那陣子他剛失戀,失戀了就不上班,就算到了公司也還是被老闆訐譙,因為總一副不想做的樣子。老闆虔誠,認定他的厭世需要神明化解,殊不知他只是迷惘。「去收一下多少還是有點用啦,有那個正能量,而且也會感覺到有一個人真的在關心你,」十多年後的李英宏說話很慢,「在自己還不知道自己在幹嘛的時候。」
他不知道自己以前為什麼那麼愛去夜店。去夜店喝酒,去夜店認識女生,玩完回到家,睡到下午四點,起床後到附近為搶放學時段生意而開門的早餐店,和準備回家的小學生一起買東西吃,吃完又是黃昏了,又開始找朋友去夜店。就算找到工作,隔天睡過頭就放鳥人家,當時的他沒辦法命令自己「早起,然後去上班」。
母親打開房門,會唸:怎麼又睡到這個時候……不找正經的工作做……他聽不進去。二十八歲發片前兩年,他和家人大吵,一氣之下離家,身上沒有錢。先是找朋友家借住,然後找房子,存款只夠買一張彈簧床,連塑膠封套都不拆,「可能也是男人的尊嚴吧,烙下一句話說要出去住了,也不能回頭。」他不是故意的,「封套不用拆啊,因為覺得,自己只是出去一下,明年就會回家了。結果就這樣過了兩年。最後還是拆啊,因為太熱了。」
偶爾開車,路上經過以前上班的工地,看到過去的一起上工的同事還在那裡。這些人後來都沒聯絡了。他曾經看見老闆在臉書上發文,說看到英宏發片了,有機會叫他來尾牙唱一下……他覺得滿溫暖,只是也發現自己已經好遠好遠了。
小時候,父親聽葉啟田,母親聽劉文正鄧麗君,李英宏自己開收音機亂轉。1997 到 2001,他轉到王菲,楊乃文,張震嶽,覺得〈你快樂所以我快樂〉好好聽。錢不多,但還是努力存錢買卡帶,好不容易買下一張就重播重播再重播。後來連存錢也嫌太慢,直接跟朋友借卡帶聽,借了也不還;或者到夜市找賣盜拷或翻唱帶的攤子,「夜市賣的真的很便宜。那時候看《鐵達尼號》,好想要那首主題曲,可是身邊沒人有,去夜市看到 59 元一捲,買回家一聽,結果編曲不是原來的,歌也不是席琳狄翁唱的。」他表情裡有一種荒謬的浪漫,「但還是好愛聽,我就是喜歡它那個氛圍嘛……」
他說,其實那時候的自己不在意類型,反而真的是一個聽眾。張雨生、許茹芸、糯米糰,混著中國娃娃、瑪卡蓮娜一起聽,收了一堆某某某年流行音樂大合輯外加舞曲大帝國,房間裡的卡帶架子一點架子也沒有。反倒現在,有了包袱,「會說,這個我真的沒辦法……其實也是我的偏見。」在夜市裡搜尋著野雞卡帶的李姓少年,有時候也到朋友家一起聽一捲專輯,共同度過一段時間。電視節目裡翩然現身的創作者,讓他從那時就對寫歌寫曲有憧憬。張雨生車禍當時,十一歲的李英宏看著新聞,拿出筆記本,寫了一首祈禱歌。連記譜也不會,他只是一直哼、一直哼,哼到旋律忘不掉,哼到看見歌詞就能唱出曲子。那是他創作的開始。
再長大一點,他寫的詞越來越多,高中時迷上饒舌,但一堆字找不到音樂可配。他聽到同學練舞時的曲子,把平常跟同學開的黃色笑話拿來當詞,完成之後還吆喝舞蹈科同學一起合唱。「那時候也沒有學過什麼,只是想把青春時期直男的情緒表達出來吧,用了最直覺的方法。」恰逢音樂平台「滾石可樂」橫空出世,他上傳自己的創作,竟被音樂人季龍祥發掘。「老師就說,覺得我的音樂很有趣,約我出來聊聊,還說我讓他想起早期的張震嶽。其實現在再回去聽那些東西,我覺得都是一些歪歌,都在寫學姊很正什麼的……可能季老師看見的是我創作的核心和靈魂吧。」
他似乎總覺得過去的自己荒唐。顯然那些理想的際遇沒有消滅他的迷惘。十七歲被豐華唱片簽下,作為嘻哈組合「大囍門」的一員出道,發了一張專輯之後卻又退出,緊接著就是那段不知道在幹嘛的日子。「以前覺得自己是天才,什麼東西都不用學啊,摸一摸就會了。騙自己說會了,其實自己不會。」荒唐過,也跌倒過。二十九歲那年,為了獎金,他參加朋友辦的手指鼓比賽,勢在必得,結果一敗塗地。「我覺得,一直到四年前五年前,我的音樂學習旅程才真的開始。」
他想從最基礎開始學起,就到附近的音樂教室學鋼琴,和小孩一樣彈拜爾。(「我還滿認真的,因為有花錢繳學費。」他說。)學了半年,知道這不是自己要繼續發展的技能,毅然停課,再跑去學混音。「現在會知道越學越不足。」雖然不能夠立刻掌握到一個技能,但他願意嘗試,也因為願意嘗試而往往能在幾次失敗之後就獲得新的領悟:
「也知道說,為了和別人比較才去精進自己是不健康的。我知道自己可能是在創作這一塊比較好,就會在這一塊不停找尋和嘗試。其他地方,就是保持著那個學習心態。」
他說,現在有時候練琴,會發現自己的身體做不到。雖然會失落,但保持著這份心,又沒有那麼沮喪了。沒有被 2016 年個人第一張專輯《台北直直撞》的成功而左右,他往各領域鑽研,當了其他歌手的製作人,寫了電影主題曲,甚至自己也跑去演了電影。從十七八歲的起落,到十幾年後再出發,如今工作上軌道,有了穩定收入,似乎終於能讓家人高興一點。有時他們會問,什麼時候再出第二張專輯啊?怕他是不是又沒有工作了。父親始終不多話,李英宏只是在某次回家時發現爸在播放他的專輯。姊姊和妹妹都還跟爸媽住在一起,也沒特別對他的音樂說過什麼,只有以前常常叫他去考公務員的母親和他聊過他的歌。
一次是聊到他歌裡寫家人吵架,「她就跟我說,她覺得很愧疚,以前沒有好好對待我們。我就說沒事啦,不要亂想。」他頓了頓,「我媽比較會亂想。也是比較敏感。」沒追問他為什麼說「也是」,他兀自繼續:「她也說過,叫我要寫一些大家聽得懂的歌啊,這樣歌迷才會比較多……在她的想像裡面,歌曲還是比較有旋律性的那種,但我的歌……現在的歌可能就比較不強調這一塊。」
「其實爸媽年紀也到了,我會想要和他們多一些相處。有時候也會打個電話關心。如果住近一點的話,可能工作結束就可以回去看家人,但現在真的住太遠。我們家就是比較害羞,不善於表達……可能華人社會還是會這樣,會有某一種束縛,沒辦法像朋友一樣,總是會有一種固定的關係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過了某個時間點就變成這樣子了。有時候看到其他朋友和他們家人的關係很像朋友,我也會覺得很放鬆,很棒。但現在就還在努力,還在試。」
現在的李英宏少出門,夜店早已經不去了。他可以一個人在錄音室待上一整天,反而有其他人在的時候沒辦法好好工作。一天十幾個小時,切一點時間照顧愛犬古錐,切一點時間給感情,切一點時間ㄎㄧㄤ,剩下的時間留給工作,心裡還是掛念著家人。很希望自己可以住得近一點,可是要怎麼近一點呢?自己的工作在這裡,媽媽和妹妹的工作在那裡,生活習慣已經兜不在一起。一天之中只要某個行程稍微變動,晚上就沒時間去看家人。他只是出去一下,然後就回不去了。
今年初,他的新單曲〈蘆樂佛尼亞〉寫台北蘆洲:「來自 1986 差不多的朋友沒有人買得起房/住在 Lulifornia 其實也算挺方便/就算我睡到下午兩三點/也都還有早餐店……」句子裡藏著他千金不換的浪子生涯,不提自己無法回去的地方,「寂寞的人不在這/你不用怕……」母親如果聽見這首歌,會安心一點吧?
這兩三年,在各種專訪裡,其實他也曾悠悠地說過,他也喜歡葉啟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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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錄自 BIOS monthly 實體特刊《野 yeah.野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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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宿兩年,拆不下手的床墊膠膜 ──
李英宏:家啊,離開一下就回不去了.《野 yeah》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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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撰稿_ 蕭詒徽
攝影_ 王晨熙 hellohenryboy
責任編輯_ BIOS month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