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有黑面紗】
這次分享的故事,是霍桑的短篇〈牧師的黑面紗〉。描述一位深受愛戴的牧師,僅僅只是戴上了黑面紗,就從此被孤立於眾人之外。
小編特別喜歡,牧師在末尾的控訴:黑面紗有什麼可怕的呢?現實世界中,人人都戴著黑面紗!
來看看這部值得深思的短篇作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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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師的黑面紗 / 納撒尼爾·霍桑
米爾福德村禮拜堂的司事,站在廊子上忙著拉扯繫鐘的繩子。
村裡的老人彎腰曲背沿街走來。孩子們笑臉盈盈,跳跳蹦蹦地跟在父母身邊,有的則神氣十足地邁著莊重的步子,顯示自己一身過禮拜日的新裝。
衣冠楚楚的小夥子側眼偷覷好看的姑娘們,覺得禮拜日的陽光使她們比平時更為動人。
當人群大部分走進禮拜堂的門廊後,司事開始搖鈴,同時注視著胡波牧師的門口。
牧師一出現就是停止鈴聲的信號。
「胡波牧師可弄了什麼在他臉上呵?」司事驚訝地大叫。
聽見的人全都立刻轉過身來,望見胡波牧師若有所思地緩緩地向禮拜堂走來。
人們不約而同地怔住了,就是有個陌生的牧師佔據了胡波先生的佈道壇,也不致使他們這樣吃驚。
「你敢確定那是我們的牧師嗎?」教友葛雷問司事。
「沒錯,是咱們的胡波牧師,」司事說,「他今天本該與威斯伯利教區的舒特牧師對換,可是舒特牧師要做一次葬禮祈禱,昨天捎信說不來了。」
引起如此震動的原因,乍看去其實不值得這樣大驚小怪。
胡波年近三十,頗具紳士風度,雖然還獨身,但衣著整潔,像牧師應有的那樣;仿佛有一位細心的妻子為他洗漿了聖箍,刷去了禮拜日用的外衣上的一週來的積塵。
他的外表只有一點引人注目:那就是箍在額上,遮住了臉龐的一面黑紗;黑紗低垂,隨著他的呼吸微微顫動。
從近處看,那原是兩層絹紗,除嘴和下頦外把五官全都遮住了,不過似乎並沒有擋住他的視線,只是把眼前的一切生靈和木石之物都投上了一層陰鬱的色彩。
胡波牧師眼前帶著這片陰影,緩慢地、沉靜地走來,他像心不在焉的人那樣,微駝著背,兩眼望著地下,可是對站立在禮拜堂臺階上的教民還是和藹地頷首致意。
他們卻看呆了,顧不得還禮。
「我簡直沒法相信那塊黑紗後面,真是咱們胡波牧師的臉。」司事說。
「我不喜歡這塊面紗,」一個老嫗蹣跚地走進禮拜堂,一面喃喃自語,「他把臉這麼一遮,整個人就變成了一個可怕的怪物。」
「我們的牧師瘋了。」教友葛雷一面說一面跟隨著她跨過門檻。
在胡波牧師進去之前,這不可思議的怪事,早就在禮拜堂裡傳開了。
教友們都騷動起來,誰都忍不住回頭朝門口望去。有人索性站起來轉過身。
有幾個小男孩爬上座位的靠背又摔了下來,造成一片混亂。
禮拜堂裡亂哄哄的,到處是女人們的衣裙窸窣作響,男子們的腳步拖沓移動,與平日迎候牧師蒞臨而應有的肅靜大不相同。
可是胡波牧師似乎沒有注意到教民的不安。
他幾乎毫無聲息地走進來了,對坐在禮拜堂兩邊的會眾微微點頭,走過最年長的教民身旁時躬身致敬。
後者是位白髮老人,坐在禮拜堂通道中間的一張沙發上。
最奇怪的是可敬的老人對牧師外表的異常竟毫無覺察。他好像也沒有感受到周圍的驚奇,直到胡波牧師由轉梯上了佈道壇,面對著教友,而與他們之間隔著一層黑紗,這時老人才若有所悟。
牧師臉上那個神秘的標誌一刻也沒有摘下。他領唱聖詩時,那片紗隨著他的呼吸起伏;他宣講聖經時,面紗的陰影也擋在他和聖書之間。
他祈禱時,面紗沉甸甸地貼在他仰起的臉上。他莫不是要在他向之祝禱的敬畏的上帝面前隱藏自己的面孔嗎?
小小一塊黑紗,震動如此之大,不止一個神經脆弱的婦女承受不住,提前離開了會場。
可是在牧師眼裡,面色蒼白的會眾或許就像他自己的黑紗在他們眼裡一樣,也是這樣可怕啊。
胡波牧師佈道稱職,為人所公認,但他並不擅長辭令。他力求通過溫和的感化作用引導人們朝向天堂,而不是用奔雷般的言辭,鞭策他們前往。
這一天,他的佈道在風格和方式上也仍具有他以往的特點。
可是,也許是由於其中流露的情緒,也許是聽眾的想像力,總之,他今天的演說辭是他們聽過的最強有力的一篇。
它比往常的佈道更帶著胡波牧師溫良的陰鬱的性情。
佈道的主題是講隱秘之罪和人們對最親近的人、對自己的良知都要遮藏不露的隱私,甚至忘卻了全能的上帝是能洞察一切的等等。
牧師這一字一句都有著一種神秘的力量。
會眾的每一個人,從天真無邪的少女到鐵石心腸的惡棍,都覺得躲在可怕的面紗後面的牧師正悄悄逼來,洞察了他們思想行為的全部罪惡。
不少人把叉著的雙手按在胸前。胡波牧師的話語並不可怕,至少並不激烈。
儘管如此,他的憂鬱的聲調的每一個顫音都使聽眾發抖。會場中,與恐懼相隨而來的是一種意想不到的悲愴。
聽眾強烈地感到牧師的異常,他們盼望一陣清風把黑紗吹開,而他們幾乎相信,露出來的會是另一個陌生的面孔,雖然眼前的形體、舉止和聲音明明屬於胡波牧師。
禮拜剛一結束,人們不講規矩,前擁後擠地跑了出來,急不可待地要交流一下壓抑了許久的驚異,而且,眼前一沒有那塊黑紗,人們的心情顯然輕鬆起來。
有的圍成小圈,擠在一起竊竊私語,有的獨自走回家,一路陷入沉思默想,有的人故意大聲說笑,褻瀆安息日。
有幾個人自作聰明地搖搖頭,暗示說他們能識破這一秘密,還有的人聲稱這中間根本沒有什麼奧妙,只不過深夜的燈火損傷了胡波牧師的視力,需要遮蔽。
過了片刻,胡波牧師隨著教民也走出來了。
他那蒙著面紗的臉從這群人轉向那群人,他向白髮蒼蒼的父老表示敬意,又以和藹的尊嚴風度招呼中年人,如同是他們的朋友和精神嚮導一樣,而轉向青年人時則顯示著愛護與威嚴。
他還把手放在孩子們的頭上,為他們祝福。這都是他每逢安息日的老習慣。
可是今天,回報他的禮儀的只有驚奇和迷惘的目光。沒有一個人像往常那樣攀附牧師與他同行。
桑德斯老爺,無疑出於疏忽大意,忘記邀請牧師進餐,自從牧師在此地就職以來,幾乎每個禮拜天都是在桑德斯家的餐桌上祝福的。
這一天,他只好獨自回到住宅,在關門時,他回頭看了一眼盯著他的背影的眾人。
一絲憂傷的苦笑從黑紗背後露出來,隱隱閃爍在嘴邊,然後隨同牧師一起消失了。
「真怪,」一位婦女說,「這樣一面普通的黑紗,婦女們常繫在帽子上,為什麼在胡波牧師的臉上就變得這麼可怕?」
「胡波牧師的腦子准是出了毛病,」她的丈夫,村裡的醫生說,「最難捉摸的是他這怪癖給人們的震動。連我這樣一個理智的人也不例外。這面黑紗,雖然只遮住了牧師的臉,卻影響著他整個的人,使他從頭到腳都帶著鬼氣,難道你不覺得嗎?」
「一點也不錯,」他妻子說,「我說什麼也不敢一個人跟他在一起,我真納悶他自己怕不怕自己!」
「人有時會自己怕自己的。」她丈夫說。
下午的禮拜情況與上午完全一樣。禮拜結束後,為一位少女鳴響了喪鐘。
親戚和朋友都聚集在那家房屋裡,關係疏遠些的相識則站在門口,談論著死者的美德。
突然他們中斷了談話——胡波牧師出現了,仍然戴著那面黑紗,現在它倒是恰當的徽記了。
牧師走進了停放遺體的房間,在棺材前躬身與自己已故的教民做最後的告別。
他低下頭去時,黑紗從他額頭上直垂下來,死去的少女要不是永遠闔上了眼睛,就會看見他的面孔的。
胡波牧師這樣急忙拉好面紗,莫非是害怕她的目光嗎?
有人親眼觀察了這次生者與死者之間的會面,毫無猶疑地說,在牧師露出面孔的一刹那,少女的屍體戰慄起來,屍衣和那薄紗的帽子也跟著微微抖動,雖然死者的面容仍保持著死亡的寧靜。
一個迷信的老太婆是這樁奇跡的唯一見證人。胡波牧師離開遺體去到哀悼者的房間,然後走到樓梯口,開始為死者祈禱。
這是一篇深情的、感人至深的禱文,充滿了悲痛,而又浸注了天國的希望,在牧師最悲傷的語音之間,似乎依稀聽到了少女的纖指在輕輕撥動著天堂的琴弦。
人們聽著覺得不寒而慄,雖然他們並不解其中深意。禱告中說,但願他們大家,和他自己,還有一切世人,都能像這位少女一樣,從容地迎接撕下面紗的最後時刻。
抬棺材的人吃力地走著,隨後是哀悼的人群,死者在他們前面,胡波牧師戴著黑紗在後面,使得整個的街道充滿悲傷的氣氛。
「你為什麼往後看?」送葬隊伍裡有人問他的同伴。
「我有種幻覺,」他說,「似乎牧師和少女的精靈手把手在一起走著!」
「我也這樣覺得,也是在那一瞬間。」
當天晚上,米爾福德村裡最漂亮的一雙男女要舉行婚禮。
胡波牧師平素是個憂鬱的人,但在這種場合總有一種平靜的喜悅,比喧鬧作樂更能引起共鳴的笑臉。
胡波牧師的這一特點比什麼都更贏得他的教民的愛戴。婚禮上的賓客焦急地等待他的到來,滿心以為整日裡籠罩著他的那奇異的恐懼氣氛現在一定會煙消雲散。
可是結果並不是這樣。胡波牧師一進門,人們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那可怕的黑紗,它曾為葬禮增添了更深的哀痛,現在給婚禮帶來的只能是凶兆。
賓客們頓時覺得似乎有一朵烏雲從黑紗後面滾滾而來,遮住了花燭的光亮。新婚夫婦站在牧師面前。
但是新娘冰冷的手指在新郎發抖的手裡顫慄著,她像死一樣的蒼白引起人們竊竊私語,說這是下午剛下葬的那個姑娘從墳墓裡出來進入洞房。
如果世上還有比這更慘澹的婚禮,那就是響起喪鐘的那著名的一次了。
在儀式之後,胡波牧師舉杯向新人祝賀,他的聲調溫和輕快,這本應像爐中歡樂的火花,照亮客人們的臉。
可就在牧師舉杯的瞬間,他在穿衣鏡裡看見了自己的形象,黑紗使他自己也捲進征服眾人的那種恐懼之中。
他全身顫抖,嘴唇發白,他把尚未嘗過的酒灑在地毯上,直衝進茫茫的黑夜裡。原來,大地也戴著自己的黑紗。
第二天,米爾福德全村只有一個話題,那就是牧師的黑紗。黑紗以及它背後的秘密成為街談巷議和婦女在窗前饒舌的材料。
它是酒店老闆向顧客報導的頭條新聞。孩子們在上學的路上也嘁嘁喳喳地說著它。
一個學樣的小傢伙用一塊舊黑手帕遮住了臉,這惡作劇不但使同學們膽戰心驚,把他自己也嚇得幾乎神智錯亂。
說來奇怪,教區裡那些多嘴的、好打聽的人們,沒有一個敢直截了當地把問題提到胡波牧師面前,問問他為什麼這樣做。
在過去,每當他有一點事情需人過問時,給他出主意的從不乏人,他自己也樂於聽從別人的規勸。
如果說他有什麼過失,那就是極端缺乏自信,哪怕是最溫和的責備也會使他把微不足道的小事看成犯罪。
儘管盡人皆知他這過分隨和的毛病,可是教民中間沒有一個人提起黑紗的事,對他進行善意的規勸。
一種既不明說、又掩蓋不住的恐懼使大家互相推諉,最後只好採取權宜之計,派出教會代表和胡波牧師面談,以免黑紗問題發展成為醜聞。
從來沒有一個代表團履行職務像他們這樣失敗過,牧師友好客氣地接待他們,但就座後卻一言不發,把挑開這個重大議題的重擔全部留給他們,這顯而易見的議題可能已在胡波牧師的意料之中。
黑紗箍在胡波牧師的額頭上,遮住了他的面部,只露出兩片安詳的嘴唇,嘴角上有時掛著一絲苦笑。
可是在他們的想像中,那塊黑紗卻似乎掛在他的胸前,是擋在他和他們之間的一個可怕的秘密象徵。
黑紗一旦拉開,他們就可以無拘束地談論它,可是在拉開之前卻不便啟齒。
於是他們就默然無語,心緒煩亂地呆坐著,不安地躲避著胡波牧師的目光,他們覺得這看不見的目光一直盯在他們身上。
最後,代表們無可奈何地回去了,向推舉他們的人交代說,事關重大,如果還不必要求召開宗教大會的話,也必須舉行教會會議。
黑紗使所有的人心驚神悸,但村中卻有一個人不曾被嚇住。
代表們沒有帶回什麼結果,甚至沒有敢於提出問題,她卻以自己個性的寧靜的力量,決定親自來驅散那越來越黑沉沉地、堆集在胡波牧師周圍的奇怪的陰雲。
作為他的未婚妻,她有權知道是什麼隱藏在黑紗之下。她借牧師來訪的機會,簡單、直率地挑開話題,這樣就使得事情對他們倆都容易些了。
牧師坐定後,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塊黑紗,但看不出震懾眾人的那種恐怖氣象:那只不過是雙層的絹紗,從額頭垂到嘴邊,隨著他的呼吸微微顫動。
「不,」她笑著大聲說道,「這塊紗沒有什麼可怕,只不過遮住了一張我喜愛的臉龐。來吧,我的好人,讓太陽從烏雲後露面吧。你先把黑紗摘下,再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那樣做。」
胡波牧師的臉上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那個時辰會來的,」他說,「那時我們都必須摘下面紗。要是在那時辰到來之前,我一直戴著它的話,就要請你不要介意了,親愛的教友。」
「你的話也全是謎語。請你至少把遮住你的真話的紗摘去吧。」
「伊莉莎白,我願意的,」他說道,「只要在誓言允許的範圍之內。要知道,這紗是記號和標誌,我受誓言的約束,必須永遠蒙戴,無論在光明還是黑暗之中,獨自一人還是眾目睽睽之下,也無論是處於陌生人還是親密的朋友之間。總之,塵世間沒有人能看到它摘下。這淒涼的陰影必定把我和人世隔絕,甚至你,伊莉莎白,也永遠不能到達它的後面!」
「什麼災難落到了你頭上?」她熱切地詢問,「致使你要永遠遮暗自己的眼睛?」
「如果說它是哀悼的象徵,」胡波回答,「那麼,和大多世人一樣,我的痛苦如此悽楚,需要黑紗來打上記號。」
「可是萬一世人不相信那是無邪的悲痛的象徵呢?」伊莉莎白再次追問,「儘管人們愛戴你、尊敬你,難免會有流言說你隱藏自己的面目,是由於犯下了不可告人的罪惡。為了自己的神職,求你澄清這種流言吧。」
她向他暗示了村裡流傳的那些謠言的內容,說著自己臉上也泛起紅雲。可是胡波牧師仍然是那樣沉著。
他甚至又微笑了一下——還是那種悲傷的微笑,它像一道微光從面紗的陰暗處透露出來。
「如果我為悲痛而隱藏自己的面孔,這理由就很充足了,」他回答說,「如果我是為不可告人的罪惡而遮住它,那麼請問,難道有什麼人可以不這樣做嗎?」
他就這樣溫順而又固執地,拒絕了她的一切乞求。最後伊莉莎白沉默了。
有一會兒工夫,她陷入了沉思,似乎在琢磨還有什麼新方法,可以把自己的未婚夫從這樣陰暗的狂想中拉出來。
顯然,它即使沒有別的含義,也至少是神智不清的徵兆。
雖然她的性格比他堅強,淚珠也從她臉頰上滾了下來,可是一瞬間,一種新的感情代替了悲痛:她正漫不經心地望著黑紗,突然,好像空中驟然出現了一片薄暮的昏暗,面紗的恐怖包圍了她。她站起來,在他面前嚇得發抖。
「啊,你終於也感覺到了嗎?……」他悲哀地說。
她沒有回答,用手捂著眼睛,準備離開房間。他衝上去抓住她的手臂。
「對我耐心些吧,伊莉莎白,」他激動地叫喊,「儘管這面紗今生今世必定要擋在你我之間,也不要拋棄我吧!只要妳成為我的,在來世我不會再蒙戴黑紗,也不會有黑暗隔開妳我的靈魂!這只不過是現世的面紗,不是永恆的!啊,我一個人在黑紗後面是多麼孤獨、多麼害怕!不要讓我永遠留在這悲慘的黑暗中吧!」
「把面紗只摘下一次,對著我看一眼。」她說。
「不,那永遠辦不到!」胡波牧師回答。
「那麼,別了。」伊莉莎白說。
她抽回自己的手臂,慢慢地走開,在門口停下來,顫慄著向他長久地望了最後一眼,好像要刺破黑紗的秘密。
即使在悲痛中,胡波牧師還是微笑了。他想到,把他與幸福拆開的,只不過是這麼一個物質的象徵。
其實,這物件所投下的陰暗的恐怖,才必定會在最親密的情侶之間造成隔閡啊!
從那以後,誰也不再設法使胡波牧師摘下黑紗,也不盤問他關於黑紗的秘密。
有些人自認為超越常人的見識,指出那只是一種怪癖,這種怪癖常在正常人身上與理智的行為混合在一起,使他們顯得處處反常。
可是在眾人眼中,胡波牧師是不可救藥的怪物。
他不能平靜地在街上行走,因為,總會發現膽小怕事的人躲著他,而另一種人則存心擋住他的去路來顯示自己的大膽。後一種人的騷擾迫使他放棄了日落時到墓地去散步。
因為每當他倚欄沉思時,墓碑後面就會有人探頭偷看他的黑紗。傳說是死人的凝視引他到墓地去的。
使他痛心的是孩子們見到他就飛跑開去,他那憂鬱的形象還離得很遠,他們就中斷了最快活的遊戲。
他們本能的恐懼比什麼都更使他最痛切地感到,有一種非凡的恐怖交織在黑紗的經緯之中。
事實上,他自己對黑紗也極端厭惡,這是眾所周知的。
除非不得已,他從來不到鏡前,也從來不飲靜止的泉水,以免在清泉寧靜的懷抱中看到自己而嚇一跳。
從這裡便引出許多流言蜚語,說明胡波牧師犯下了掩蓋不住、而又只能隱約暗示的滔天大罪,致使他良心備受折磨。
於是黑紗背後仿佛有陣陣烏雲向陽光滾去。這罪孽與哀痛的混合物包圍了可憐的牧師,使得愛與同情永遠到不了他身邊。
據說魔鬼在黑紗背後與他相會。他就這樣永遠籠罩在黑紗的陰影之下,充滿了內心的顫慄和對外界的恐懼,時而在自己的靈魂黑暗中摸索,時而透過那層薄霧,凝望著慘澹的世界。
據說就是肆無忌憚的風也尊重他那可怕的秘密,從來不把那片薄紗吹起。
不過每當胡波牧師走過熙攘的人群時,還是對芸芸眾生的模糊面影淒然微笑。
儘管有這麼多弊端,黑紗卻有一個長處,那就是助長了胡波牧師佈道的威力。
他借助於那神秘的象徵物——因為沒有其他明顯的原因——對罪孽深重而陷入痛苦的靈魂具有異常的力量。
被他領回正路的人對他懷有特殊的恐懼。他們斷言,儘管以委婉的方式,他們在回到天國的光明大道之前,曾和他一起沉落在黑紗的背後。
真的,黑紗的陰影好像能使他與一切陰暗的感情共鳴。
垂死的罪人大聲叫著胡波牧師,非等他出現才肯咽氣,可是當牧師彎身向他們低聲撫慰時,他們就顫抖起來,因為蒙紗的面孔離他們這樣近。
黑紗造成的驚駭恐怖,甚至在死亡面前也不稍減!陌生人從遠方專程來聽他佈道,只因看不見他的臉,所以偏要看看他這個人,以資消遣。
可是其中許多人來時心情輕鬆,走時卻戰戰兢兢。有一次,在貝爾切總督的任期內,胡波牧師被指派作選舉的佈道辭。
他戴著黑紗站在長官、長老會和代表們跟前,給他們留下極深刻的印象,以致那一年通過的法案竟具有早期宗法統治時期的陰鬱和虔誠。
胡波牧師就這樣度過了漫長的一生,他行為無可指責,但陰暗的懷疑籠罩著他。
他和藹仁慈,但不為人所愛,甚至引起無名的恐懼。他與世人隔絕,他們的健康和快樂與他無緣,而陷入臨終的痛苦時卻總要他幫助。
流年似水,在牧師蒙著黑紗的額頭上灑下了白霜,他在新英格蘭一帶的教會裡頗有名望,獲得了胡波神甫的尊稱。
他剛到職時已經成年的一代現已相繼去世,他的教民一部分在禮拜堂裡,更多的則在墓地上。
終於有一天,他自己大功告成,生命臨到黃昏的盡頭,現在輪到胡波神甫長眠了。
在老教長的病榻前,燭光慘澹,人影依稀可辨。他沒有任何親戚。
在場的有儀表端莊而無動於衷的醫生,他正設法使病人膏肓的老人減輕痛苦。教會長老和其他各位以虔誠著稱的父老也在場。
威斯伯利教區的克拉克牧師,是個熱心的年輕人,他騎馬趕到垂危的教長床前為他祈禱。
還有護士,那可不是專門照料垂死病人的雇工,而是獨一無二的那一個,她那含蓄的感情,在沉默和孤獨中經受了歲月的寒霜而持久不衰,直到這死亡的時刻。
這就是伊莉莎白。除了她還有誰呢?胡波神甫那白髮蒼蒼的頭,躺在死亡之枕上,黑紗依然箍在額頭,遮住了臉,隨著他掙扎的每一次呼吸而微微顫動。
終其一生,那塊黑紗懸在他與人世之間,隔絕了人情溫暖和愛情幸福,把他禁錮在最淒涼的監獄之中,那就是他自己的心!
那塊紗現在仍然貼在他的臉上,似乎使得那陰暗的病室更加黯淡,並且在他面前擋住了來世的光輝。
他已經神志不清許久了,他懷疑地徜徉於過去和現在之間,有時竟跨進未來世界的一片混沌裡。
不時發著高熱,輾轉反側,消耗了所剩無幾的氣力。但即使在最痛苦的痙攣掙扎中,在最荒誕無稽的昏迷狂想中,當任何思想都失去了理智的力量時,他仍然提心吊膽生怕黑紗掉落。
其實,即使他那迷惘的靈魂會有所疏忽的話,坐在他枕邊的忠實伴侶也會轉過臉去為他遮住那副衰老的面孔;那在她最後一次看見時還是他正當盛年的韶秀容顏。
最後,瀕死的老人在精神與肉體的極度疲乏之中平靜地躺著,脈搏幾乎感覺不到,除了偶爾一陣深長而又不規律的呼吸預示靈魂即將離去以外,氣息也漸漸微弱了。
威斯伯利教區的教長走近床頭。
「可敬的胡波神甫,」他說道,「你解脫的時刻到了。你是不是已準備好撤除那隔絕現世和永生的屏障?」
胡波神甫開始時只輕輕把頭動了一下作為回答,後來,恐怕他的意思不夠明確,又勉強提起精神說道:「是的,」他有氣無力地說,「我的靈魂等待著這個時刻,已經疲憊不堪了。」
「你要考慮到,」克拉克教長接著說,「像你這樣一個畢生獻身於宗教的人,思想行為聖潔高尚,用凡人的尺度衡量可謂完美無瑕的典範,這樣一位教會長老,怎能給人留下話柄,玷污你身後的美名?我的兄弟,我請求你,不要讓這種事發生吧。在你走向永生的時候,讓我們有幸瞻仰你光輝的容顏吧。在撤除永生的屏障之前,讓我先掀去你臉上的這黑色的屏障吧。」
說著,克拉克就探身要去揭開這個多年的秘密。
這時,胡波牧師突然顯出這樣的力量,把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他費力地從被子下面伸出雙手,死命按住了黑紗,決心作一番爭鬥,如果威斯伯利的教長竟跟垂死的病人動武的話。
「不!永遠不!」戴著面紗的教長叫道,「今生今世,絕對不!」
「莫測高深的老人!」嚇壞了的威斯伯利教長叫道,「你的靈魂是帶著怎樣可怕的罪孽去面臨最後的審判!」
胡波神甫快要斷氣了,最後的氣息在喉嚨裡咯咯作響,可是他雙手拼命向前摸索,抓住那即將逝去的生命,以便把話說完。
他甚至在床上坐起身來,在死神的懷抱中瑟瑟發抖,這時黑紗垂掛著,把整個一生的恐怖都聚集在一起了。
那情景可怕異常。神甫臉上常見的憂傷的苦笑又在黑紗的暗影後面若隱若現,逗留在他的嘴邊。
「你們為什麼獨獨見了我害怕發抖?」他說著用戴面紗的面孔朝著那些面色蒼白的圍觀者環視一周,「你們彼此見面也該發抖!男人躲開我,女人沒有惻隱之心,兒童驚叫跑開,只不過因為我的黑紗!其實它有什麼可怕,還不是由於隱約地象徵著的秘密?等有一天,等朋友和夫婦之間都能推心置腹,開誠相見,等人們再也不妄想逃避造物主的眼睛,卑鄙地藏匿自身罪惡的隱私,到那時,你們再為我這生死不離的象徵物而把我看作怪物吧!我看著我的周圍,啊!每一張臉上都有一面黑紗!」
聽眾驚恐地面面相覷,互相躲避,胡波神甫卻倒在枕頭上,成為一具面帶黑紗的死屍,慘澹的冷笑仍然掛在嘴角。
人們把他戴著面紗裝入棺材,戴著面紗埋進墳墓。
年復一年,青草在那塊墓地上生長了又枯萎,石碑上佈滿青苔,胡波神甫的臉龐也早已化為灰塵。
可是,想到它是在黑紗下面腐爛的,仍然使人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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紗奈審判之眼 在 雙寶娘 (譚惋瑩)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壓垮媽媽的,往往不是大事,而是外人眼中那些不起眼的小事》
最近有則新聞,讀來特別揪心。
一位年輕的孕婦,帶著兩個年幼的孩子到郊外散心,熱心民眾才感覺奇怪,過沒多久,突然發現母子三人在溪流中載浮載沉,立即向警方報案。結果母子三人不幸溺亡,年輕媽媽還懷有兩個月的身孕,三屍四命的悲劇,讓聽聞者泫然欲泣。
每當有攜子自殺的新聞時,大家的看法總是呈現兩極化。有人說,媽媽很自私,為什麼要帶走孩子無辜的生命;也有人說,媽媽是不忍丟下孩子,擔心孩子無人照顧,所以才要帶走孩子。
更有人說,為了腹中孩子生不生的問題自殺,一點都不值得。不過是好好坐下來討論就能解決的「小事」。
事實上,壓垮媽媽的往往不是大事,而是生活中那些外人眼中不起眼的小事。
▐ 「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種媽媽!
成為媽媽之後,我有種感嘆:媽媽這個角色就像一塊箭靶,任何人都能對準紅心,拋出手中的利器,而且刀刀見血,萬夫所指。
孩子不小心生病了,家人抱怨:妳怎麼照顧孩子的?
孩子功課沒交,老師傳來訊息:媽媽,請好好監督孩子!
偶爾拋下孩子出去散心,長輩抱怨: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種愛玩的媽媽?
等你繃緊神經,不計較辛苦與否,認真踏實照顧孩子的時候,又有人出言威脅:除了照顧孩子之外,妳還有什麼價值?
全職媽媽辛苦,職場媽媽也一樣不好受。
在日劇《營業部長 吉良奈津子》裡,由松島菜菜子主演的奈津子,請完產假之後回歸公司,赫然發現公司生態已大不如前。首先,從前的男屬下變成頂頭上司。
再來,上班第一天,就有同事對她冷言酸語:「女人真是輕鬆啊,生個孩子可以在家玩三年。」
為了證明自己,奈津子得在工作上付出加倍的努力,同時也得應付觀念守舊的婆婆,和基本上毫無生活能力的丈夫做出保證,絕不會因為工作而減少對孩子的照顧。
好友曾經在網上發了一篇關於女兒沒跟長輩打招呼的故事,結果短短三天,底下湧入幾百則批評的留言。「你是媽媽有責任的,怎麼可以放任小孩!」、「媽媽不教禮貌,難道路人來教?」、「慈母多敗兒!」
好友並沒有說不教孩子,而是大部分的人只看標題,不看內文就直接把炮口對準她這個媽媽。我讀完留言簡直都嚇傻了,心裡忍不住懷疑:「為什麼大家都要欺負媽媽啊?媽媽就這麼好欺負嗎?!」替好友氣到眼眶泛紅。
這些愛批評指責的人,常常用「好心」做籍口,來證明自己比他人厲害,當媽媽聽了指責後情緒受到影響,又會用「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來逃脫自己因言語暴力產生的責任。
批評者根本不知道,對一個媽媽,尤其是新手媽媽來說,孩子的一切會牽動媽媽的每一條神經;一句看似無意的批評,都會讓她們焦慮不已,擔心自己不是好媽媽。
世上沒有天生的母親,每個媽媽都要憑著不斷的學習和努力,才能稍稍往大家認定的「好媽媽」靠攏一點,她們比孩子更需要大家的支持和鼓勵。如果真心疼惜她們,請放下你「熱心的手指」,多些鼓勵和理解。
▐「她是我媽!妳不能忍一下嗎?」
朋友和她老公是大學同窗,感情很好,但婆婆用種種奇怪的理由嫌棄她,堅持反對小倆口結婚。但見兒子心意已決、非她不娶,婆婆也只好讓步。可婚後婆婆對她百般挑剔。
不僅如此,朋友的孩子出生之後,婆婆甚至對自己的孫子也是冷淡至極,孩子幾番覺得奇怪,問媽媽為什麼奶奶不喜歡他,讓朋友每每心碎不已,不明白為什麼婆婆要討厭她,還順帶牽連無辜的孩子。
她只能帶著孩子遠離婆婆的視線,一家人到陌生的城市生活,可婆婆三番兩次找到家裡,情緒失控大吵大鬧,讓她不由得心生恐懼,一心想保護孩子免於可怕情緒帶來的傷害。
還好,老公堅持站在她們身邊,幫母子撐起一把保護傘。夫妻兩人遠走他鄉,在異鄉堅守他們的小家庭,三人生活得幸福而甜蜜。
然而,另一個故事的媽媽就沒這麼幸運,大陸曾有個攜子溺亡的媽媽,在遺書中指控婆婆在鄰里到處散播她不孝的消息,當她幾近崩潰時,老公不但沒有開口安慰,還不明事理地對她說:「她是我媽,能怎麼辦,妳不能忍一下嗎?!這些都是小事。」
積沙成塔,隨著時間的推移,小事累積久了也會成大事。更何況,事情的大小界定只有當事者才有資格下定義,與事不相干的人自然覺得事小,因為對他們來說無關痛癢,但在當事者眼中根本是如天寬似海深的大事,他們深受其害,每天如坐針氈,痛苦不已。
常言道:「沒有不孝順的媳婦,只有不懂事的兒子!」婆媳關係裡,身為兒子又是丈夫的男人,有舉足輕重的位罝。在家庭裡,男人不該讓任何人傷害自己的妻子,哪怕是母親也不行,愚孝是一把利刃,一刀就能砍斷辛苦經營的幸福家庭。
如果努力過後,婆媳之間還是處不來,保持距離真的是最好的選擇。
▐「哪家的老婆跟你一樣有病!」
日劇《坡道上的家》,柴崎幸扮演全職媽媽里紗子,孩子正值可怕的半獸人階段,這加深了育兒的疲憊。
全職在家帶孩子,每天都忙得暈頭轉向,但丈夫一點也不理解她的心情,常常加班應酬,甚至不提前打電話通知。
她試著跟丈夫溝通這件事,沒想到丈夫居然跟她說:「哪家的老婆會要求這種事情,我怎麼可能讓客戶同事等我,你是不是有病?!」
當里紗子決定兼職當陪審員時,丈夫還冷言酸言:「不過就是個陪審員,別說得好像在執行什麼偉大的任務,做不來就不要勉強了。」
里紗子陪審的案件也令觀劇者心疼不已,一個媽媽將八個月的寶寶丟入浴缸溺死的案件,在審判的過程中,里紗子聽著被告先生、婆婆的描述,漸漸地將自己的身影和被告重疊在一起,原來她也曾經有過相同的經驗,差一點失手殺死自己的孩子。
看到這一段,聯想到自己產後憂鬱的經歷,剛做完月子時,因為一邊育兒一邊工作太累,在下班途中出車禍骨折,住院時我差點從高樓一躍而下,傷心往事突然湧上心頭,我忍不住紅了眼眶。
那時,有人說了一句:「怎麼這麼不小心,兩個孩子怎麼辦,誰來照顧!」讓我突然崩潰大哭,差點做了傻事。
當我如此努力在兼顧家庭和工作時,不小心出車禍,他人卻只擔心孩子沒有人照顧。
《坡道上的家》的序言裡提到:「媽媽們需要被看見、被理解、被接納,才能從這個生命歷程中活下來。」
萬幸,有另一伴的理解和陪伴,我才能從那段身心受傷又灰暗的日子下「存活」下來。
大家面前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媽媽,背後都有各種百轉千迴的故事。
▐ 與其努力為難自己,不如努力好好愛自己❤️
成為媽媽十年之後,我終於明白一件事:與其努力為難自己,不如努力好好愛自己。
在家庭裡,女人應該要放棄對完美的堅持。
當孩子被外人嫌棄長得高矮胖瘦時,媽媽不需要過於自責,生長狀況背後有太多原因;
當孩子成績不理想、功課沒能如老師所願,也未必起源於媽媽監督不周,不管年紀大小,孩子也得自己負起責任,更何況還有爸爸!
別讓外人的眼光和語言,成為妳為難自己的原因,在家庭裡,妳已經竭盡所能在努力付出了,妳最沒必要的就是努力為難自己。
親愛的,不要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那些只會圍觀的吃瓜群眾上,他們除了看熱鬧以外,真的什麼都不會,更別提關心妳了!
先學會溫柔待己,別人才有機會好好疼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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紗奈審判之眼 在 Weltschmerz by Tzara Lin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從一對伊斯蘭教夫婦(台女外男)逆向行駛被警察臨檢所衍生出的妨害公務罪,其辯護律師如何進行法院攻防,足以看出台灣執法人員、高級知識份子(法官、檢察官)甚或投射出多數台灣人對於多元文化的傲慢與偏見。
「你懂伊斯蘭教嗎?」,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略懂。」,不知如何,我講這句話的時候,突然想起了諸葛亮火燒赤壁。
說實在話,我只有在倫敦唸書時,與一個伊斯蘭教的女生交往過短暫的時間,說略懂,其實很心虛。
「那我問你,你覺得我們伊斯蘭教徒都是沙豬嗎?」,他正色看著我,焦急的搓著他厚重的手。他的中文好到讓我意外。
我雙手一攤,「艾先生,我今天是來討論你的妨礙公務問題,不是來討論我懂不懂伊斯蘭教的。」
艾先生站了起來,他龐大的身軀佔據了我整個視線。「如果你不懂我們,你如何幫我辯護?你瞭解可蘭經以後,再來跟我談吧。」
我訕訕然的離開這個國家的駐台代表處,回到辦公室。這是一件很簡單的外事案件,不過就是我略懂英文,所以大使推薦我來承接這件案子。從起訴書來看,非常的簡單,就是一個外國人載著臺灣太太騎車違規,被警察攔檢後不服,對警察口出穢言,因此被提起妨礙公務的公訴。
為了這件案子,我決定開始閱讀可蘭經。可蘭經對於我這種信仰傳統宗教的人來說,實在難以閱讀,特別是要找出與「妨害公務」相關的記載,我覺得先知一定不會告訴我,可是我又不能只是停留在基本教義派(賓拉登)的印象,在基本教義派的眼裡,不要說妨害公務了,炸掉世貿大樓也是剛好而已。
可是,伊斯蘭教,就等於基本教義派嗎?如果是這種類比,那麼基督教豈不是就等於3K黨?
一星期後,我又到了中東某國的駐台代表處。
他開口問我,「大律師,你瞭解我們伊斯蘭教徒嗎?」
我順口說出(背出?)了一段話:「你們可以擇娶你們愛悅的女人,各娶兩妻,三妻,四妻;如果你們恐怕不能公平地待遇她們,那末,你們只可以各娶一妻。」(古蘭經4:3)
「哈哈,你有認真一點了。」,艾先生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跟他先前冷若冰霜的態度,有很大的不同。「
我心裡捏一把冷汗,不要再問我了,我也只背得出這一段而已。
還好,他沒有繼續問下去。
「所以,你覺得我們伊斯蘭教徒對女性眷屬的看法如何?」,他換了一個方式問我。
「所有的原始宗教,在一開始都是歧視女性居多的,我想貴教應該也不例外,我只是覺得,貴國在對待女性的態度上,似乎比較保守(conservative)一點。」,我小心翼翼的回答。
「保守?我把我的妻子當作我的命。」,艾先生突然脹紅了臉,「他們竟然這樣對她。」
我靜靜的聽他說。
「一個月前,我跟我太太騎車經過台北市武昌街,突然被警察攔下來。他說這是單行道,要開我罰單。一開始的時候,我站在旁邊,只是跟他爭辯不是單行道。他突然向我太太要身份證,我太太跟我當下都不同意,但是他突然用手推了我太太的肩膀一下,向我太太說,他要看誰的身份證,誰就得給他看。」,他大聲的跟我述說,彷彿我就是那個警察。
「我當下看到他碰到我太太的身體,我氣死了。我向他說,你是什麼爛警察?他接著就說,要告我妨害公務。我說,你對我太太不禮貌,他說,你要告就去告,接著,我就被他當作現行犯逮捕了,上手銬到分局去。」
「我不服氣,在我們國家,是不能隨意碰觸女性的身體的,我罵他有什麼不對?」
剎那間我懂了,如果不懂伊斯蘭教,如何為他辯護?
我們兩人靜默了很久。
「我有兩個建議,你可以認罪,大概法院會給你的刑度介於拘役或徒刑幾個月,易科罰金應該可以解決。另一種情況就是,不承認犯罪,主張你被歧視。」,我停頓了一下。「不過,有可能會更重,不一定能說服法官。」
「我要打這場官司。」,從他的嘴裡緩緩的吐出了這幾個字,「我在乎的是我家族的尊嚴。」
三天後,我們在台北地方法院開庭。
開庭前,我再次的詢問艾先生,他到底願不願意認罪,他沒說話,但是責備的眼神,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審判長在簡單的人別訊問後,開始審理程序。
「請檢察官陳述起訴要旨。」,審判長頭也不抬的說。
「如起訴書所載。」,蒞庭的公訴檢察官簡單的作了陳述。
審判長抬起頭來,是個年輕的男生,大概差不多三十歲上下。他簡單宣讀被告的權利後,問了艾先生。「你是外國人,需要聘請通譯嗎?」
艾先生:「我不需要,我在臺灣住了二十幾年,我會說中文。」
審判長滿意的點點頭,接著問他:「檢察官起訴你妨害公務,你是否認罪?艾先生,犯罪事實已經很明確,如果你認罪,法院可以給你機會輕判,希望你能夠考慮清楚。」
我緊張的看著艾先生。他站起來,雖然他的身軀很龐大,但我看來,彷彿他才是渺小的大衛,要對抗巨人歌利亞。
「我不認罪,我認為警察歧視我。」
審判長瞪大了眼睛,「歧視你?這句話從何說起?」
我知道這案件似乎引起了審判長的興趣,應該沒有人在罪證確鑿下,還會以歧視的「藉口」作無罪答辯理由。
「審判長,你讀過可蘭經嗎?」,艾先生很認真的問法官。
「沒有。不過,被告,這跟本案有任何關連嗎?」,審判長饒富興趣的看著這位留著小鬍子的外國人。
「我想說的是,有些臺灣人對我們伊斯蘭教徒缺乏尊重。」,他憤怒的說,「他不可以懷疑我太太是妓女,又碰觸我太太的身體。」
審判長問:「但你承認你有罵警察,你是什麼爛警察?」
「我有。」,艾先生理直氣壯的說,「他該罵。在我們國家,甚至會決鬥。」
我好想捂住他的嘴,怕又多一條恐嚇罪。好在法官相當寬容,他只是笑笑說:「你們國家與我們國家國情不同,決鬥恐怕不行喔。」接著對我說,「辯護人請陳述辯護意旨。」
「被告雖承認確實有於上開時日,對某分局某警察於執行勤務時,以『你是什麼爛警察』等言語,令該員警深覺不快,然並非因為警察開立罰單所致,而係該員警以不當之肢體語言,碰觸被告之配偶,因此引起被告以上開言語責罵員警,請鈞院審酌被告之犯罪動機,予以緩刑之處遇。」,我緩慢的唸出幾個字,可是覺得好艱難。
艾先生似乎聽到我的弦外之音,他急忙說,「我不認罪,我沒有犯罪。」
審判長看著我們兩人:「辯護人,你是作有罪答辯?似乎與當事人的意見不同?」
我低著頭,心想,依鈞院之心證,就算主張種族或宗教歧視,會無罪才有鬼,我才不要冒險。但是,艾先生的眼神,凌厲的幾乎要殺了我。
我抬起頭來,深吸了一口氣,向法官說:「以當事人陳述為準。請鈞院審酌被告所為乃正當防衛,予以被告無罪之判決。」
審判長看著我,不知是同情還是惋惜。「好,我尊重你們的決定。這樣的話,我們就繼續審理程序,有無證據要聲請調查?」
「請傳喚派出所主管、值勤員警、被告之配偶。」,我一口氣唸出了三個人的名字。
審判長有點疑惑,「傳喚值勤員警與被告配偶我可以理解,但是派出所主管與本案有何關係?」
「本件主要還在於被告至派出所後,該名主管對於被告之行為已明顯有種族歧視之嫌,我們認為一定要傳喚。」
檢察官當然反對。
審判長笑著說,「關於主管部分,待合議庭審理後再行決定,還是請被告辯護人具狀表示,究竟與本件待證事實有無關係,否則我們無法傳喚。」
我點了點頭。
審判長接著說,「我們先整理爭執與不爭執事項,關於不爭執事項,應該是被告在上開時地有對公務員以不當之言語辱罵。爭執事項則是,被告之行為是否為正當防衛。兩造有無意見?」
我搖搖頭,「沒意見。」。艾先生看著我,低聲問:「什麼是爭執與不爭執事項?聽起來很拗口。」
「爭執事項,就是我們跟檢察官意見不同的地方,也就是我們要說服法院,你可能無罪的原因。至於不爭執事項,就是事情發生的經過,也就是事實的部分,我們對這些發生過的事實應該不會有意見吧?」,我說。
艾先生嘟噥的說,「我對整件事情都有意見。」
我轉頭跟審判長說,「我們沒意見。」
審判長決定了下次庭期,是在三週後。
艾先生走出法庭的時候,嚴肅的告訴我,「我一定要戰。」
三週後,我們在同一個法庭開庭,審判長並沒有准許傳喚主管,只有傳喚被告的配偶,還有警員擔任證人。
由於他們兩位是我們傳喚的證人,所以由我來主詰問,檢察官則是負責反詰問。
在我國的刑事訴訟法中,詰問制度雖然實施了好幾年,但是仍然有部分律師及檢察官對於這個制度不太瞭解怎麼操作。所謂交互詰問,是在法院詰問證人的時候,如果證人是律師傳喚,就由律師先詢問證人,稱為主詰問;律師問完後,再由檢察官反詰問,也就是針對律師剛問的問題如果有疑點,可以針對疑點部分繼續追問,但是不能詢問證人律師沒問過的問題。接下來又是律師的覆主詰問,也就是針對檢察官剛剛提出的疑點,繼續詢問證人,而檢察官最後則提出覆反詰問,做最後的疑點澄清。通常律師傳喚的證人,都會對於被告比較有利,而檢察官傳喚的證人,則是對於被害人比較有利。這也就是所謂的「友性證人」與「敵性證人」的差異。要做好詰問,必須事先做足功課,設計好問題,否則容易會變成誘導證人,而被檢察官異議,甚至詰問可能會無效。不過詰問確實有很多技巧,可以協助真相的釐清。
「請問艾太太,你是伊斯蘭教徒嗎?」,我問。
檢察官立刻異議,「異議,辯護人所問的問題與本案無關。」
審判長看了我一眼,「請辯護人陳述這個問題與本案之關係。」
「我希望法院可以瞭解被告在本案的犯罪動機,這與案情有緊密相關性。」,我說。
審判長無奈的說,「好,但是請辯護人不要天馬行空,問題還是著重在釐清案情就好。」
太太回答:「是的,我嫁給了艾先生以後,我就改信伊斯蘭教。」
「那麼,伊斯蘭教的教義中,對於女性家屬在外人面前有沒有特殊規範?」,我問。
「異議。」,檢察官又再度發聲,禁止我問這個問題。
審判長又對我看了一眼,「辯護人,我還是讓你問,但是請你盡快進入主題,不要浪費法院的時間。」
我暗罵了幾個字,但是故做鎮定的說,「等一下我問的問題,會在辯論中表示意見。」
審判長示意證人回答。
「要降低視線,遮蔽下身,莫露出首飾,除非自然露出的,叫她們用面紗遮住胸瞠,莫露出首飾,除非對她們的丈夫,父親,丈夫的父親,兒子,丈夫的兒子,兄弟,弟兄的兒子,姐妹的兒子,女僕,奴婢,無性慾的男僕,不懂婦女之事的兒童;叫她們不要用力踏足,使人得知她們所隱藏的首飾。」(古蘭經24:31) ,她朗聲說出經典的文字。
法庭上一片靜默,連書記官的打字聲都停止,因為沒人知道她說了什麼。
「要用外衣蒙著自己的身體;這樣做最容易使人認識她們,而不受侵犯。」(古蘭經33:59),她再說一遍,但是卻完全不同於前面一段話。
我也楞在當場,雖然我簡單翻閱過可蘭經,但也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只好請她重新論述一遍,不然沒辦法記錄在文書中。
我咳了一聲,「當天下午四點多,」我總算進入主題,「你是否由被告搭載,由武昌街前往台北車站?」
「是。」,她說。
「當天發生什麼情況?」,我問。
「我跟我先生在路上騎車,突然有一名員警把我們攔下來,跟我要身份證。我先生說,那是我太太。警察表示他不相信,說臺灣女人最喜歡跟外國男人交往。我先生很生氣,質問他說什麼,他就用手推我,說他要看誰的身份證,誰就得給他看。我先生情急之下,就罵他是『媽的,什麼警察。』、『屁啦。』、『屁啊你啊、屁很爛的你、你超爛的。』,警察一聽就把我先生上手銬,帶回警察局了。」,她平靜的回答。
我忍住笑意,因為她先生罵得實在太有趣了。明顯就是一個中文很差的外國人,才會講出「屁很爛的你」這種文字,審判長與檢察官應該也覺得很有意思,只有旁邊的警察臉色鐵青。
「你覺得你有沒有被警員歧視?」,我問。
「當然有,在我們伊斯蘭教中,婦女是被充分保護的。警察推我,還用那種鄙視的言語擠兌我,對我而言是很大的污辱。」,她肯定的回答。
「我問完了。」,我簡單的問到這裡。
檢察官開始覆主詰問,「請問你覺得,警員為什麼要這麼對你?」
這下換我異議了,「異議!證人不可能知道警員怎麼想。」,我差點沒說出,「子非魚,安知魚樂?」
審判長似乎被我們煩死了,「檢察官的問題可以修正嗎?」
檢察官換個方式問,「當時警員有沒有告知你們,你們是因為逆向行駛,所以才會停車取締你們?」
「沒有,他一攔下我們,就直接跟我要身份證。後來就發生衝突了。」,她說。
接下來換警員上場。還是由我主詰問。不過,敵性證人要做主詰問,真的比較困難,因為他不一定會按照既定的問題流程跟著走。
「請問警員先生,您信什麼宗教?」,我問。
「異議!」,檢察官立刻發出不滿的聲音。
審判長不滿的對我說,「辯護人,這是個人隱私的問題,也與本案無關,我不許你發問這個問題。」
我無奈的點點頭,重問一次,「警員先生,請問你對於伊斯蘭教的瞭解有多少?」
我知道馬上又要被異議了。果不其然。不過法官這一次並沒有阻止他的回答,只是用不耐煩的眼神看著我,暗示我要盡快結束與本案無關的問題。
「你說的是回教徒吧?我認為回教徒不就是恐怖份子嗎?他們可以享齊人之福,娶四個太太,而且大部分都很有錢,女人在他們國家的地位應該很低,都要戴面紗不能見人。」,他聳聳肩,「我知道的就是這些吧。」
果然是對於伊斯蘭教完全不懂的傢伙。回教,是中國的稱呼,他們不自稱自己是回教徒。四個太太,在現代世界中已經很少,要講他們能娶四個太太,倒不如說匈奴人可以娶自己的母親,講這種天寶年間的事情有意義嗎?至於女人地位低,倒不如說他們對於女人的態度比較以保護弱者的角度去看,真正威脅女人的,不是伊斯蘭教,而是大男人沙文主義。
「請問你當時有沒有講過,臺灣女人最喜歡跟外國人交往?」,我問。
「沒有。」,他果然完全否認。
「請問你當時有沒有推艾太太一把?」,我問。
「沒有。」,他同樣簡短的回答。
「那麼她先生為什麼要對你辱罵?」,我緊接著問。
「我哪知道?說不定她先生覺得我要侵害她太太,有被害妄想症之類的。」,他輕佻的說。
我看著他,眼神很嚴厲,「如果你沒有對她太太動手,為什麼他會覺得你要侵害她太太?」
他突然一時語塞。只能說,「我當時確實沒有怎麼樣!」
檢察官開始覆主詰問,「請問當時你有沒有表明身份,並且告知他已經違反交通規則,涉及逆向行駛?」
「當然有,因為我穿制服,他知道我是警察,而且我有清楚的告訴他,這條路是單行道。」,他說。
艾先生立刻站起來,「他說謊,He is a liar! فهو كاذب!」,他講的英文我知道是什麼,但是阿拉伯文,大概只能猜到,意思應該與英文一樣。
法官示意他坐下,法警則是緊張的靠近他。
他洩氣般的坐下來,我拍拍他的手,要他冷靜。
檢察官沒有問題了,審判長決定,今天把程序走完,這時候我有不祥的預感。
審判長開始要我們對先前的證據,表示意見。就程序上來說,證據能力的意見表示,其實在審判中很重要,畢竟這些證詞、文件,如果不被採用為證據,對於被告當然相當有利。但是在實務上,這些所謂「對證據能力表示意見」,往往都只是聊備一格。畢竟如果在實質上,這個被告真的有殺人,誰會管這把兇刀是不是刑求取得的?就算兇刀真的是打了被告一頓才知道放在哪裡,法官也有辦法主張證據能力就是存在。所以,這部份的程序進行得很快,審判長馬上就要我們辯論。
檢察官很簡短的說,「被告犯行明確,確實以污穢之言語攻擊執勤的員警,依法應論處妨礙公務,請求從重量刑。」
我則看了被告一眼,站起身來說話:「被告是伊斯蘭教徒,對於女性家屬而言,他有保護的義務。本件警員以刻板的文化印象,未能考量被告的文化脈絡,而以戲謔的方式要求被告妻子拿出身份證,因此導致被告一時氣憤,應能主張正當防衛,請鈞院能酌予考量。」,其實這一段話,我說得有點心虛,因為正當防衛不應該用這種方式主張,只是看到艾先生的樣子,我也只能鼓起勇氣把這一段話說完。
審判長聽完以後,問了艾先生跟我對於科刑範圍的意見。
「我們認為無罪,但是如果鈞院認為有罪,我們請求給予緩刑。」,我還沒講完,就被艾先生粗暴的打斷,「我堅持無罪。」,他說。
三週後宣判。
我們靜默的走出法院,艾先生點燃一根煙問我,「你還是覺得我有罪?」
我很艱難的點了點頭,「我認為你有,因為無論如何,都不應該辱罵警員。」
他搖搖頭,「我不明白,你們怎麼會這麼粗暴?」
我知道他是說文化上的粗暴,所以我沒有說話。
判決結果出來了。看著判決,我突然想起了伊斯蘭教開齋節的第一個週末,三萬多名的外籍勞工集體慶祝,卻被台南高分檢的檢察官,在臉書上寫著,「台北車站已被外勞攻陷」、「外勞吃飯、睡覺,野餐,擠滿車站,政府再不處理,不僅有礙觀瞻,也會出亂子。」時,我不禁問自己,
什麼時候,我們才能成熟的看待多元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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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乃、紗奈都好可愛,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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