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ature
當愛情與麵包不可兼得?(唐明)
香港社會彌漫一股暴戾之氣,從「港男」、「港女」淪為負面標籤可見一斑:港男仇視港女的勢利、拜金、公主病;港女蔑視港男無錢、無承擔、無男子氣(詳情繁雜,概論而已),甚至將男女關係簡化為利益交換,雙方互相賤視,負面情緒一致,充滿發洩的怨氣。
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初,港產片充斥小男人追大美女的愛情喜劇,雖然嘻哈胡鬧,但不可以說尚存一絲夢想,男的有自我解嘲的胸襟,女人也尚存純情的嚮往,還有「秋天的童話」、「雙城故事」等作品。這種愛情觀到底是從幾時起崩潰瓦解,代之以起今天這種幾乎走極端的犬儒主義眼光?
男女關係是最精深的一門學問,文化的薰陶在內,現實的束縛在外,內外不調,必然生病,香港目前男女關係的墮落,就是內因與外因交相煎熬的惡果。
中國傳統文化男尊女卑,只有家庭倫理,並無男女關係,論及女人,多講名份、母憑子貴,無後為大,故此男人再娶又稱「填房」——房內空缺,填以充數,本質與蓄養無異,這種經濟與權力結構,當然直接導致男女婚配與財產、地位掛鈎。談情的也有,但下場多敵不過現實,即使如長恨歌,皇帝到了最後,為了自保,還是揮淚處死了愛妃;張愛玲的「色戒」也如出一轍,無論愛得多麼纏綿,但由於摻雜了許多向現實妥協的利益衡量,愛情觀必然容易傾向 Cynical。
這種文化深層基因,一度受到西方現代文明的抑制(或平衡),香港女性不但經濟獨立,在社會地位上也超前於亞洲其他地區,在一個向上流動的社會裡,對於男女關係,這是最相得益彰的好事。但近十多年來,全球經濟泡沫爆破,「下流社會」成形:年輕一代雙失、蝸居、負債,收入停滯,通脹不止,置業無望,加薪升職機會渺茫,安全感頓失,愛情觀必然因此扭曲,剩女、宅男隨之衍生,不婚不育漸趨普遍。
雖然現實不如人意,甚至有那麼一點悲哀,但看開一點,在時代的漩渦裡,大多數人都無力回天,思考、解惑,只能靠自己,閱讀愛情,你會知道,每一個時代都有自己的遺憾,此事古難全。
「傲慢與偏見」
後世所有「醜小鴨配高富帥」、「電車男遇女神」的美夢,可說無一不脫胎自珍奧絲汀的「傲慢與偏見」,這部天下「第一言情」小說以開場白「凡有錢的單身漢,必以娶妻為己任」一語中的,潛台詞也可以是「凡青春女郎都想嫁個有錢丈夫」,諷刺婚嫁如售貨,對世俗之束縛既厭又憐,但男女主角最終眷屬圓夢,是作者對愛情的一片祝福。
「柳如是別傳」
嚴格來說這本書跟愛情沒有關係,但這個人物有特殊的歷史意義。為何大學問家陳寅恪老來會花八十萬字寫一個明末清初的「妓女」——這個「妓」字需要另行標識,因為時代意義完全不同。柳如是一生情事,令人驚覺即使三百年前,不凡的人物總是特立獨行,不依世俗,忠於自我。柳如是也活在一個亂世,如何隱忍自處,跟今天並非毫無關聯。
Going Solo
本書不是愛情小說,也不是心靈雞湯,而是社會觀察。單身過活的方式已經在全球範圍內成為現象,即便在婚姻觀念保守如美國,一人家庭也高達百分之二十八。單身生活的成因與社會背景如何,對經濟表現有何影響?究竟是苦還是樂?單身一族的成份多樣,婚姻不再是首要考慮,此一趨勢會創造怎樣的文化?接受生活的多樣性,心胸會開闊許多。
Love in a Cold Climate
這也是一本舊小說(好的愛情小說太數之不盡了)。講的是第二次大戰時代的英國貴族仕女,在天翻地覆的時候,這三個女孩還不自知,依然高高在上,相信自己值得擁有一切——今天的人不也一樣?現實當然很殘酷,追求愛情關卡無數:時機、緣份、新鮮感與安全感的矛盾,還有年華老去的憂傷,但擁有智慧與幽默,天不會塌下來,而且浮生在世,誰不是這樣過呢?
(刊於 CUP Magazine 151 期八月號專題「睇書自贖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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