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豬哥亮忌日
《賭徒》
化妝室內,豬哥亮穿戴整齊正等著錄《康熙來了》。他坐在椅子蹺腿抖腳,側過身與一旁的素珠閒話家常。工作人員探頭進來喊錄影了,素珠連忙起身問:「便所抵叨位?我先來放一泡尿。」攝影棚裡眾人依序坐定,蔡康永、小S進場,五四三二一,開麥拉,只見他斂起憊懶神色,目露精光,和主持人對答之中偶爾鬧些不純潔的笑話,偶爾拋幾句鄉土俚語,偶爾自嘲簽秀場時期簽六合彩糗事。
他梗梗於懷,一個小時錄影中盡是結結實實的笑話。錄影結束了,但他的一天才剛開始。一個鐘頭後,六十九歲的秀場老將趕赴電影《大囍臨門》記者會,和男主角李東學PK年菜。他夾著一塊東坡肉在鏡頭前晃啊晃的:「厚~這豬肉這軟Q,擱ㄟ跳倫巴,不過我生癌不能吃,吃了就HE勒(台語死翹翹之意)了。」
《雞排英雄》《大尾鱸鰻》《大稻埕》……他二○○九年「出國深造」歸來,二○一一年起,一年一部賀歲片,部部破億,那彷彿《紅白歌合戰》之於日本人,央視春晚之於中國人,儼然成為台灣人最新穎的過年傳統。每年宣傳的電影各自不同,但豬哥亮談論話題極其類似:賭債、與謝金燕的心結……上次接受本刊專訪,他話說得絕決,「我不認了!因為以前不認我,現在我就不敢認了。我也不要再講了,我希望她孝順她媽媽。我很謝謝大家的關心,也謝謝大家照顧她。」
二期大腸癌
父女老死不相往像一檔拖了好幾年的鄉土劇,但今年也有新進度:他和第三個老婆生的女兒謝金晶相認,當選板橋鎮發宮主任委員,以及,罹患大腸癌二期。他精神抖擻面對鏡頭,但一轉身,唇色發白,講話會喘。我們上前握手致意,發現他的手是冰的,隔天,他因體力透支取消錄影。
隔周正式採訪,他坐在我們面前談論大腸癌何以放棄開刀,舉起手肘比擬大腸:「賀一航、楊烈在上面,我抵最尾截,嘸辦法治療啦,醫生要把你那一塊挖掉(肛門),要裝人工肛門誒,啊我若是去銀行領錢,碰到搶劫,伊把這個袋子搶去不是金淒慘,誒,都是黃金ㄟ。知道會生癌,錢就還卡慢一點。」老藝人總是把最悲哀的事當作笑魁。
渾身喜感從何而來?「天賜我一張嘴,呼我吃飯啦!我高雄左營人,細漢時陣愛講古,抵廟口遐跳來跳去,真早就知影自己親像小丑,不愛讀冊啦,國民學校四十八個學生,我攏考四十五名。我沒讀初中,抵厝鬥三工(台語:幫忙)買菜,真早就要起來,擔菜一、二百斤,我也不愛。」某日,鎮上來了新劇團,巡演十天他連看三天,在戲院門口碰到男主角,拉著對方嚷著說要請客吃飯。飯桌上他說學逗唱,被逗樂的男主角邀他進劇團,隔天,他從家中偷了身分證,跟著劇團跑了,流浪二年後才被父親抓回來。
載避債主
他說到這,我打岔問資料讀到他逃兵是否屬實?他說嘸影啦!他有請假,只是軍營沒看到,當兵當到生蝨母也是乖乖當完。何時退伍他也忘記了,只記得三十一歲在左營開服裝公司。賣什麼衫?「賣人穿的衣服啊,我不愛做生意,結果也倒了。」這一年,劇團夥伴在高雄今日公司包場公演,找他演廖添丁旁邊的一個丑角,丑角插科打諢深受歡迎,他索性以丑角名字走跳江湖,而他渾然不知這個名字豬哥亮三個字將徹底改變他的人生。
他頂替費貞綾在藍寶石歌廳代班主持,剪馬桶蓋髮型,拿起麥克風,肩膀一聳,脖子一縮,「拎娘卡賀啊~」整個舞台都被他征服,輾轉錄歌廳秀錄影帶,「綜藝笑劇逐項會,全省找無第二個」,一代秀場天王就此誕生,更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他執迷六合彩簽賭,債臺高築。逃學、逃家、逃兵,這次,他逃避的是自己的人生,一逃就是十年。
他戒賭,但談論六合彩,像重病患者對忌口的食物特別懷念。每一個人在世間上都會有一個想法,他的是數字:小女兒睡覺呼吸的頻率,路上阿伯摔車犁田的車牌號碼,快樂建立在數字的執迷。
知道採訪者不愛此道,他便拋出至理名言:「厚~你攏不知你一生少贏多少。」最多贏過多少?「講到這個,我力量就比較多了。我中過很多,有中過一億四千萬。」一夕暴富,但橫財如海嘯,來得快,去也快,最終連自己的綜藝江山一併沖走。
三十萬助友
「此遍出國深造呼我一個經驗,呼我看得清楚,哪些人是真心對我好,哪些人只是用嘴巴在好。」他說快不行的那一陣子,該求助的朋友都求助了,但他認為交情不錯的,反而都不理他。不肯露面是怕被組頭碰到,萬一還不出錢會難堪,那幾年「就像藍波在叢林裡一樣」。他心中有一本帳本,恩怨記載歷歷分明,對他不好的,他正色說:「這我不講,批評人家不好,自己知道就好,不要來往就好。」
對有恩於他的,人、事、時、地、物交代清清楚楚:早年未走紅,老藝人徐風介紹他去台中和台南登台;尚未拍錄影帶,高凌風邀他北上和他結盟,慧眼識豬哥。後來,江蕙聽到他房子被查封了,託人拿了一張五十萬元支票給他,幫他化去詐欺牢獄之災。他說復出後賭債要還,人情債更要還。徐風罹癌過世,他掏三十萬元替他治喪;江蕙開演唱會,他帶十二個舞群,風風光光去幫忙站台;高凌風過世後,他幫高家唯一孤子出唱片,「我做這些事,都要做得很漂亮,誰都擋不了我。」
二千萬禮金
賭債好還,情債難了,尤其冤親債主更難了。人生若可重來,他最想回到五十歲,健康事業都很好,五十歲多爽。算算時間,他五十歲是一九九六年,他和第四任妻子葉瑞美結婚二年,老來又得一子。一九九四年,他與秀場相識的舞者葉瑞美在圓山飯店結婚,席開八十桌,國民黨祕書長許水德證婚,宋楚瑜、吳伯雄、王金平等政要到場,光是禮金就二千萬元。葉瑞美陪他站在人生巔峰,接下來就是一路下坡。一九九九年,他無力償還賭債,與妻子、幼子人間蒸發。
「阮某尚艱苦,抵黃昏市場賣東西,每天一千、二千塊呼我作所費,伊不敢放在桌上怕我歹勢,攏偷偷塞在衣服。你想那錢我甘開ㄟ落去?」十年喪志,他怕拖累母子,決定自殺。
他跑去南投慈善宮與王爺公相辭。早年他在慈善宮求明牌,神明沒開號碼,卻指示與他有親緣,若他能逃過十年這劫,注定就是祂的人。
他在神明面前埋怨:「王爺祢欠我,我來跟祢相辭,我死可以了吧?」他擲筊,二陰杯,神明不讓他死,他哭了,「不死,我還有出頭天的日子嗎?」再擲,神明說是,他哭到鼻涕都流出來,因為太不可置信了,所以又問一次歌壇還需要我嗎?神明說是,他說自己心也定了下來,「我抬頭看神明眼睛是紅的,我拜神拜到這樣,信祂信到這樣。」回去沒多久,他就在潮州吃黑輪被拍到,行蹤曝光。
生三女二男
老藝人受訪中給你眼淚,但也知道適時拉回主題,仿佛他才是那個主持的人。他說去年最開心的事是下半年拍《大囍臨門》,跟謝金晶相認。電影講他飾演的里長伯嫁女兒,他現實中三個女兒,有不往來的,有剛相認的,全還沒嫁,他在電影享受無緣的天倫之樂,一場劇中女兒林心如出嫁,父女倆在房間道別,女兒幫他整理西裝領帶,輕喊一聲「爸」,劇本上沒有寫的眼淚就從他的眼眶流出來,眼淚為劇中人而流,也為自己而流。
不會想看女兒結婚?「想啊,怎麼不會想?」他說:「但她事業才起步,也不能勉強她。不要勉強她。這個女兒很貼心,每天都會傳簡訊給我。我跟她說爸爸是怎樣的人,我走了,妳都了解,我不是殘忍的人,爸爸沒有做過很殘忍的人。」也許是賭氣,也許是真的死心了,他四段婚姻,育三女二男,但回答始終只有謝金晶一人。我們去華視探班,那是他為謝金晶再戰江湖的攝影棚,但那也是謝金燕錄《歡樂週末派》「美腿小姐」出道的攝影棚,他對那個骨肉重逢的女兒喊話,但話也說給那個不相往來的聽。
他前年年底從電視看到她在草屯駐唱的新聞,透過友人聯繫,藉由手機簡訊互動,去年相約見面,一時情怯,只能約錄音室。知道女兒有意在歌壇發展,他和華視談條件,電視台幫謝金晶拍連續劇,他幫電視台開《華視天王豬哥秀》,此時,正是他治療的黃金時期,但開刀治療跟主持節目時間衝突,他選擇後者。
「今年三月我當選鎮發宮主任委員,上一任的主任委員當了年餘,生癌也是沒有治療,刀開下去很奇蹟,癌百分之八十不見了,以前出國深造,這個宮廟有在給我救濟,聽說當主任委員會多活幾年。希望神會保佑我。我夠了,人生夠精彩了。我預估自己再活一年。華視人家都不看的,我已經做到第一名了,可以了,這一年就賺一點錢,留一些給太太,給女兒舞台,給大兒子培養孫子,讓他們知道最後阿公走,有留一點點給你們,不會餓到。」話說得絕情,但還是不捨。他說自己戒賭了,但其實還在賭,和上蒼賭他一條命。
這一天,他將從早上十一點錄到晚上十點,一共五場錄影。空檔,我們見他手持著吃剩便當盒,從化妝間走出來倒菜渣,然後又走進去。衛生衣運動褲,外套隨意披肩頭,兩眼無神,步履蹣跚,背影這樣的駝,這樣的老。半個小時之後,他再度走出化妝間,一身雪白西裝,工作人員一擁而上,浩浩蕩蕩走進攝影棚。舞台上演藝圈新人們載歌載舞,他從一旁攝影機小螢幕一一指認著藝人名字。歌聲一停,他手持主持棒從容上台,臉上依舊是那個狡獪的招牌笑容,恍若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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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拜神問佛求明牌,也為了續命,3年前,他放棄治療,祈求天公伯讓他續命一年,讓他可以多攢點錢給妻小安家,「我當選鎮發宮主任委員,上一任的主任委員當了年餘,生癌也是沒有治療,刀開下去很奇蹟,癌80%不見了,以前出國深造,這個宮廟有在給我救濟,聽說當主任委員會多活幾年。希望神會保佑我。」
賭徒戒賭,可他其實還在賭,和上蒼賭一條命。3年過去了,比他預期的還多2年,那個不肯與他相認的女兒也回到他身邊了,臨終時,一家團圓,妻小隨侍在側,謝金燕發表聲明「父親慟於今晨安詳於睡夢中離世,通往西方極樂世界,家人隨侍在側,哥哥、姊姊與我爲父親梳洗換上帥帥的衣服,父親無病痛、無罣礙的去另個地方爲他的觀眾、影(歌)迷演出了,繼續他一派瀟灑的出國深造。」
他最後一局,也不算全輸。
賭徒
化妝室內,豬哥亮穿戴整齊正等著錄《康熙來了》。他坐在椅子蹺腿抖腳,側過身與一旁的素珠閒話家常。工作人員探頭進來喊錄影了,素珠連忙起身問:「便所抵叨位?我先來放一泡尿。」攝影棚裡眾人依序坐定,蔡康永、小S進場,五四三二一,開麥拉,只見他斂起憊懶神色,目露精光,和主持人對答之中偶爾鬧些不純潔的笑話,偶爾拋幾句鄉土俚語,偶爾自嘲簽秀場時期簽六合彩糗事。
他梗梗於懷,一個小時錄影中盡是結結實實的笑話。錄影結束了,但他的一天才剛開始。一個鐘頭後,六十九歲的秀場老將趕赴電影《大囍臨門》記者會,和男主角李東學PK年菜。他夾著一塊東坡肉在鏡頭前晃啊晃的:「厚~這豬肉這軟Q,擱ㄟ跳倫巴,不過我生癌不能吃,吃了就HE勒(台語死翹翹之意)了。」
《雞排英雄》《大尾鱸鰻》《大稻埕》……他二○○九年「出國深造」歸來,二○一一年起,一年一部賀歲片,部部破億,那彷彿《紅白歌合戰》之於日本人,央視春晚之於中國人,儼然成為台灣人最新穎的過年傳統。每年宣傳的電影各自不同,但豬哥亮談論話題極其類似:賭債、與謝金燕的心結……上次接受本刊專訪,他話說得絕決,「我不認了!因為以前不認我,現在我就不敢認了。我也不要再講了,我希望她孝順她媽媽。我很謝謝大家的關心,也謝謝大家照顧她。」
二期大腸癌
父女老死不相往像一檔拖了好幾年的鄉土劇,但今年也有新進度:他和第三個老婆生的女兒謝金晶相認,當選板橋鎮發宮主任委員,以及,罹患大腸癌二期。他精神抖擻面對鏡頭,但一轉身,唇色發白,講話會喘。我們上前握手致意,發現他的手是冰的,隔天,他因體力透支取消錄影。
隔周正式採訪,他坐在我們面前談論大腸癌何以放棄開刀,舉起手肘比擬大腸:「賀一航、楊烈在上面,我抵最尾截,嘸辦法治療啦,醫生要把你那一塊挖掉(肛門),要裝人工肛門誒,啊我若是去銀行領錢,碰到搶劫,伊把這個袋子搶去不是金淒慘,誒,都是黃金ㄟ。知道會生癌,錢就還卡慢一點。」老藝人總是把最悲哀的事當作笑魁。
渾身喜感從何而來?「天賜我一張嘴,呼我吃飯啦!我高雄左營人,細漢時陣愛講古,抵廟口遐跳來跳去,真早就知影自己親像小丑,不愛讀冊啦,國民學校四十八個學生,我攏考四十五名。我沒讀初中,抵厝鬥三工(台語:幫忙)買菜,真早就要起來,擔菜一、二百斤,我也不愛。」某日,鎮上來了新劇團,巡演十天他連看三天,在戲院門口碰到男主角,拉著對方嚷著說要請客吃飯。飯桌上他說學逗唱,被逗樂的男主角邀他進劇團,隔天,他從家中偷了身分證,跟著劇團跑了,流浪二年後才被父親抓回來。
載避債主
他說到這,我打岔問資料讀到他逃兵是否屬實?他說嘸影啦!他有請假,只是軍營沒看到,當兵當到生蝨母也是乖乖當完。何時退伍他也忘記了,只記得三十一歲在左營開服裝公司。賣什麼衫?「賣人穿的衣服啊,我不愛做生意,結果也倒了。」這一年,劇團夥伴在高雄今日公司包場公演,找他演廖添丁旁邊的一個丑角,丑角插科打諢深受歡迎,他索性以丑角名字走跳江湖,而他渾然不知這個名字豬哥亮三個字將徹底改變他的人生。
他頂替費貞綾在藍寶石歌廳代班主持,剪馬桶蓋髮型,拿起麥克風,肩膀一聳,脖子一縮,「拎娘卡賀啊~」整個舞台都被他征服,輾轉錄歌廳秀錄影帶,「綜藝笑劇逐項會,全省找無第二個」,一代秀場天王就此誕生,更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他執迷六合彩簽賭,債臺高築。逃學、逃家、逃兵,這次,他逃避的是自己的人生,一逃就是十年。
他戒賭,但談論六合彩,像重病患者對忌口的食物特別懷念。每一個人在世間上都會有一個想法,他的是數字:小女兒睡覺呼吸的頻率,路上阿伯摔車犁田的車牌號碼,快樂建立在數字的執迷。
知道採訪者不愛此道,他便拋出至理名言:「厚~你攏不知你一生少贏多少。」最多贏過多少?「講到這個,我力量就比較多了。我中過很多,有中過一億四千萬。」一夕暴富,但橫財如海嘯,來得快,去也快,最終連自己的綜藝江山一併沖走。
三十萬助友
「此遍出國深造呼我一個經驗,呼我看得清楚,哪些人是真心對我好,哪些人只是用嘴巴在好。」他說快不行的那一陣子,該求助的朋友都求助了,但他認為交情不錯的,反而都不理他。不肯露面是怕被組頭碰到,萬一還不出錢會難堪,那幾年「就像藍波在叢林裡一樣」。他心中有一本帳本,恩怨記載歷歷分明,對他不好的,他正色說:「這我不講,批評人家不好,自己知道就好,不要來往就好。」
對有恩於他的,人、事、時、地、物交代清清楚楚:早年未走紅,老藝人徐風介紹他去台中和台南登台;尚未拍錄影帶,高凌風邀他北上和他結盟,慧眼識豬哥。後來,江蕙聽到他房子被查封了,託人拿了一張五十萬元支票給他,幫他化去詐欺牢獄之災。他說復出後賭債要還,人情債更要還。徐風罹癌過世,他掏三十萬元替他治喪;江蕙開演唱會,他帶十二個舞群,風風光光去幫忙站台;高凌風過世後,他幫高家唯一孤子出唱片,「我做這些事,都要做得很漂亮,誰都擋不了我。」
二千萬禮金
賭債好還,情債難了,尤其冤親債主更難了。人生若可重來,他最想回到五十歲,健康事業都很好,五十歲多爽。算算時間,他五十歲是一九九六年,他和第四任妻子葉瑞美結婚二年,老來又得一子。一九九四年,他與秀場相識的舞者葉瑞美在圓山飯店結婚,席開八十桌,國民黨祕書長許水德證婚,宋楚瑜、吳伯雄、王金平等政要到場,光是禮金就二千萬元。葉瑞美陪他站在人生巔峰,接下來就是一路下坡。一九九九年,他無力償還賭債,與妻子、幼子人間蒸發。
「阮某尚艱苦,抵黃昏市場賣東西,每天一千、二千塊呼我作所費,伊不敢放在桌上怕我歹勢,攏偷偷塞在衣服。你想那錢我甘開ㄟ落去?」十年喪志,他怕拖累母子,決定自殺。
他跑去南投慈善宮與王爺公相辭。早年他在慈善宮求明牌,神明沒開號碼,卻指示與他有親緣,若他能逃過十年這劫,注定就是祂的人。
他在神明面前埋怨:「王爺祢欠我,我來跟祢相辭,我死可以了吧?」他擲筊,二陰杯,神明不讓他死,他哭了,「不死,我還有出頭天的日子嗎?」再擲,神明說是,他哭到鼻涕都流出來,因為太不可置信了,所以又問一次歌壇還需要我嗎?神明說是,他說自己心也定了下來,「我抬頭看神明眼睛是紅的,我拜神拜到這樣,信祂信到這樣。」回去沒多久,他就在潮州吃黑輪被拍到,行蹤曝光。
生三女二男
老藝人受訪中給你眼淚,但也知道適時拉回主題,仿佛他才是那個主持的人。他說去年最開心的事是下半年拍《大囍臨門》,跟謝金晶相認。電影講他飾演的里長伯嫁女兒,他現實中三個女兒,有不往來的,有剛相認的,全還沒嫁,他在電影享受無緣的天倫之樂,一場劇中女兒林心如出嫁,父女倆在房間道別,女兒幫他整理西裝領帶,輕喊一聲「爸」,劇本上沒有寫的眼淚就從他的眼眶流出來,眼淚為劇中人而流,也為自己而流。
不會想看女兒結婚?「想啊,怎麼不會想?」他說:「但她事業才起步,也不能勉強她。不要勉強她。這個女兒很貼心,每天都會傳簡訊給我。我跟她說爸爸是怎樣的人,我走了,妳都了解,我不是殘忍的人,爸爸沒有做過很殘忍的人。」也許是賭氣,也許是真的死心了,他四段婚姻,育三女二男,但回答始終只有謝金晶一人。我們去華視探班,那是他為謝金晶再戰江湖的攝影棚,但那也是謝金燕錄《歡樂週末派》「美腿小姐」出道的攝影棚,他對那個骨肉重逢的女兒喊話,但話也說給那個不相往來的聽。
他前年年底從電視看到她在草屯駐唱的新聞,透過友人聯繫,藉由手機簡訊互動,去年相約見面,一時情怯,只能約錄音室。知道女兒有意在歌壇發展,他和華視談條件,電視台幫謝金晶拍連續劇,他幫電視台開《華視天王豬哥秀》,此時,正是他治療的黃金時期,但開刀治療跟主持節目時間衝突,他選擇後者。
「今年三月我當選鎮發宮主任委員,上一任的主任委員當了年餘,生癌也是沒有治療,刀開下去很奇蹟,癌百分之八十不見了,以前出國深造,這個宮廟有在給我救濟,聽說當主任委員會多活幾年。希望神會保佑我。我夠了,人生夠精彩了。我預估自己再活一年。華視人家都不看的,我已經做到第一名了,可以了,這一年就賺一點錢,留一些給太太,給女兒舞台,給大兒子培養孫子,讓他們知道最後阿公走,有留一點點給你們,不會餓到。」話說得絕情,但還是不捨。他說自己戒賭了,但其實還在賭,和上蒼賭他一條命。
這一天,他將從早上十一點錄到晚上十點,一共五場錄影。空檔,我們見他手持著吃剩便當盒,從化妝間走出來倒菜渣,然後又走進去。衛生衣運動褲,外套隨意披肩頭,兩眼無神,步履蹣跚,背影這樣的駝,這樣的老。半個小時之後,他再度走出化妝間,一身雪白西裝,工作人員一擁而上,浩浩蕩蕩走進攝影棚。舞台上演藝圈新人們載歌載舞,他從一旁攝影機小螢幕一一指認著藝人名字。歌聲一停,他手持主持棒從容上台,臉上依舊是那個狡獪的招牌笑容,恍若有光。
螢 雪 里 里 長 當選 在 高金素梅(吉娃斯.阿麗)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一步一腳印】高金素梅~1
《編按》
15年是一段漫長的時光……,
15年前的4月9日,
剛當選立委的高金素梅首度站上立法院質詢台進行生平第一次的總質詢。
面對拒絕向原住民族道歉的行政院長游錫堃,
高金素梅厲聲指責:「我要告訴院長,千萬不要硬拗,我保證你們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磨亮祖先的刀
抖落心頭的銹斑
我們出發吧!
「出草」戰歌,吹響了台灣原住民族保衛家園的聖戰號角。
…………………………………………
【高金素梅首度對行政院長總質詢】
2002/04/09
今天,我恢復了民族的容貌,懷著沈重的心情站在這個台上,我要嚴肅的對最高行政首長游院長提出質詢,為我原住民族同胞56年來所受到的不公不義待遇提出質詢:
《傳統領域.自然主權》
三月份,尖石鄉北得拉曼神木封山事件轟動全台,絕大部份的輿論都支持泰雅族水田部落的封山之舉,但是,我要告訴游院長,重點不在封山,重點在於3/21我泰雅族水田部落20位長老在228紀念館所宣示的傳統領域主權宣言:『還給我們土地,我們將給大家好山、好水、好空氣』。長老們的宣示,憾動了身為泰雅子女的我!
1895年,日軍侵台。在大炮槍口之下,台灣原住民族失去了自然主權,原住民族的傳統領域~台灣山林,從此陷入浩劫。院長!您看看這些1914到1915年日本軍部自己拍攝的相片,我們的土地、生命是這樣失去的,日本軍隊用殺光搶光燒光的「三光政策」對付我的部落。當年,為了保護山林、保衛我們的傳統領域、保衛台灣,原住民族付出了悲慘的大代價!
1945年,日本投降,台灣光復。但是,院長!您應該知道,台灣光復56年了,台灣原住民族的土地尚未光復。我要請院長仔細看看這幅相片,我們都很清楚,從1986年衝破戒嚴體制的「街頭狂飆運動」起,當時的省議員游錫堃已經活躍於街頭,為台灣所有不公不義的事情衝撞體制,當然,也包括原住民族的「還我土地運動」。我不敢確定院長您是否在這幅相片中,但我確信,您當時是全力支持「還我土地運動」的,我要向您致敬!致謝!當年,您站在正義的一方。
我們也都知道,當年與您一同站在正義這一方的阿扁總統,早在1999年就與我原住民族簽定新夥伴關係條約,承認原住民族的傳統領域與自然主權。這是總統的願望!
當然,您也早就知道了,聯合國早在10年前就已提出「聯合國原住民族權利宣言」,主張原住民族擁有傳統領域與自然主權。這是世界的潮流!
好!現在這個主題已經很清楚:還我原住民族傳統領域與自然主權是「正義的伸張」、是「原住民族的願望」、也是「阿扁總統的願望」、更是「世界的潮流」。
今天,我要在這裏請教游院長:您是否贊成台灣原住民族擁有傳統領域與自然主權?請您告訴我的同胞,贊成或不贊成?
★請院長看看旁聽席上泰雅族北得拉曼山水田部落的父老們,讓我來唸一段3月24日他們在二二八紀念館前所發佈的宣言:
回顧台灣島的歷史,島上的環境生態曾經多樣且豐盛。在那個時代,擁有自然主權的原住民族,因為「不貪取」的生活哲學,與大自然保持和諧的平衡,在環境生態上綻放出燦爛的成果。三百多年前航海經過台灣島的外國水手,情不自禁的讚嘆:福爾摩沙!寶島!
外人入侵台灣,掠奪式的貪婪個性開始帶來浩劫。荷蘭東印度公司入台第一年輸出鹿皮兩萬張,第二年十五萬張……;1895年日軍侵台,國家暴力開始有系統的大規模掠奪山林資源,原住民族在傳統領域的自然主權完全喪失,淪為被剝屑的最底層;1945年國府來台,開發山林的政策不變,政商盤剝變本加厲,原住民族的部落成為台灣最窮困的地區,而山林大地也開始了她的反撲。
歷史清楚的告訴我們:台灣島曾因原住民族擁有傳統領域與自然主權而創造了生態環境的寶庫,台灣島也因原住民族失去傳統領域與自然主權而變成現在的「災難之島、垃圾之島、貪婪之島」。歷史是一面鏡子,前車之鑑,後人之師。原住民族要求傳統領域與自然主權的課題豈能再迴避!
聽完這一段,我再請教院長一次,您願支持他們的訴求嗎?
★請院長看看旁聽席上東埔一鄰的布農族同胞,在他們的祖居地上的樂樂谷溫泉,十幾年來他們為了想把溫泉引回部落使用,四處陳情,樂樂谷溫泉距離他們的部落只有2公里,旁邊甚至有他們祖居的遺址,但是樂樂谷溫泉同時也是玉山國家公園的範圍內,他們的陳情碰壁了十幾年,終於在去年的二月十四號在行政院的會議室獲得前行政院長、前內政部長、前原民會主委、現任營建署長的同意,並承諾兩個月內撥經費將溫泉拉回部落,現在四個人有三個人下台了,時間也過了兩個月又一年了,我想請問院長,現在他們要自己募款將溫泉拉回部落,你支持嗎?
★再請院長看看旁聽席上蘭嶼達悟族的同胞,這幾天的媒體您應該看夠了,事情很清楚,當年你們還在野的時候,你們與達悟族同胞在反核癈料運動上並肩作戰,你們鼓勵達悟同胞「正義終將戰勝邪惡」,十年前,前政府終於承諾今年底前將核癈料場遷走,但是,您的新政府居然將遷核癈料場的基金挪用光了!昨天,達悟的小朋友向總統陳情,陳水扁總統針對此事回應了一句話「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要請問院長:您要如何做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為什麼昨天下午警察就光顧小朋友家施壓,你們何時可以將「己所不欲,已施於人」的核廢料場遷走?
★再請教院長一個問題:
過去,在前政府時代,國家公園與原住民族之間有很大的矛盾與衝突,在場的東埔布農族與玉山國家公園就是最明顯的例子。但是,前政府至少在後來以此為鑑,「能丹」與「蘭嶼」國家公園計劃就是因為當地原住民族的反對而撤消計劃。
現在,新政府上台了,我一直搞不懂,為什麼在北泰雅的同胞全力反對下,內政部仍堅持要設立馬告國家公園,昨天,你們的人來遊說我不要反對馬告,我問他們,為什麼諮詢委員會沒有部落的代表?他們說,我們邀請了,但部落的人一直不願來。院長,您知道嗎!反對你們設立馬告的部落同胞怎麼可能參加你們的會議。你們不要拿「共管」的口號來欺騙部落,共管的法源在那裹?是否又要用行政命令硬拗,再怎麼野蠻,也不能比前政府野蠻啊!我要告訴院長,千萬不要硬拗,我保証你們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建構完整的原住民族教育體系》
我想請問院長,你六歲上小學一年級開始接受義務教育,你是否覺得很正常?
你當然覺得很正常,因為你是漢人,接受的是漢民族教育!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原住民族的小孩,六歲上小學是異族強迫教育的開始。
同樣是義務教育,我想你大概從來沒想過有這樣大的差別?我們的母語、文化傳承、歷史、所有的傳統是這樣子被滅絕的。老實說,上小學還好,他至少還在部落,上了學區較大的國中,原住民小孩馬上變成班上的少數,到了高中大學,那更是稀有動物,所有怪現象就產生了,原住民小孩學歷越高,母語傳統文化流失越多,所有這些就是因為台灣從未建構原住民族的教育體系。台灣號稱平等,人與人之間生而平等,但是在教育資源上,民族與民族之間為什麼這麼不平等,我翻閱過資料,五十六年來,不斷有人呼籲廣設原住民族完全中學,但是,政府每次都以財政困難推託,或者乾脆以考大學聯考不是給你們加分了嗎?我想請問院長:母語的問題、文化傳承的問題、民族歷史的問題,你認為用加分可以解決嗎?如果加分可以解決,那我要你漢族的游錫堃來接受我泰雅族的民族教育,沒關係,考大學我給你加百分之三十,你願意嗎?
建構一個完整的原住民族教育體系,可能需要花十年的時間,也就是說他所需的經費預算也是用十年來分攤,我確信國家的財政完全做的到,大不了少買兩架飛機就好!少兩架戰鬥機對國防影響不了很多吧?但卻救了四十萬的台灣原住民族!說起來,這樣的歷史傷痛是很難彌補的,但總要開始彌補啊!我要很嚴肅的請問游院長:你願意從今年開始彌補這樣的歷史傷痛?從今年開始建構原住民族的民族教育體系!這樣好了,我們今年增設一所原住民族完全中學,明年兩所,第三年三所,這樣的起頭工作,你願意做嗎?
這個政府,欠原住民族五十六年的民族教育資源,你願意率先開始償還嗎?
《吊點滴式的永續就業工程》
外勞引進台灣十年了,大家都知道外勞的引進,嚴重衝擊到台灣的勞動就業市場,為了因應外勞的引進,政府從引進的每一名外勞身上抽取人頭費,成立「就業安定基金」。用這筆基金,對因外勞引進失業的勞工,進行職訓、仲介轉業。
我想大家都承認:受外勞引進衝擊最大的是原住民族勞工,院長你知道就業安定基金的政策美意有多少是落實在原住民族勞工身上嗎?勞委會推出的永續就業工程,大部分的資源落入派系樁腳手裡,沒有政治派系關係的部落,申請十名給一名、兩名,這不叫「永續就業工程,這叫吊點滴工程,讓部落死不了、站不起來,更談不上發展!
我想請問院長:你願意將就業安定基金訂出一定的比例,用在受外勞衝擊最嚴重的原住民族身上嗎?你願意將一定比例的永續就業工程名額,跳過地方派系的地方政府,直接發放到原住民族部落嗎?
結論
最後,我要講一個故事給院長聽,我願意給院長一個名垂千史的機會:
一九七零年代,澳洲政府實行一個名為「文明改造」的計畫,政府的幹員衝進毛利族的部落強行抱走剛初生的嬰兒,這些嬰兒被集中撫養、教育,澳洲政府撥經費給予最好的養育、最好的教育。九零年代,這些毛利族嬰兒成為社會的青年菁英,他們在各領域、各行業裡表現傑出,但是,問號也在這些菁英腦中產生了:為什麼我們的膚色跟別人不同?為什麼我們的膚色與登記的父母親不同?這些青年組成團體開始追查腦袋中的問號!他們查到了政府文明改造計畫,他們錯愕、傷心、憤怒,他們聯合起來控告政府:「你偷走了我的靈魂!」他們要求政府公開向毛利族人道歉。
公元兩千年五月二十二日,澳洲總理代表政府公開說明:「我承認當年政府的行為是錯誤的,但我不願意道歉,因為政府是出於善意。」澳洲政府不道歉,澳洲人民憤怒了!五月二十八日,數萬澳洲人民遊行走上雪梨的海灣大橋,飛機在天空噴出「Sorry」的字樣,澳洲人民自發性地向毛利民族道歉。
聽完這個故事,我想請院長先好好思考一分鐘,看看大螢幕上的相片,請你慎重的回答:你是否願意代表政府為過去五十六年來所有加諸於台灣原住民族身上的不公不義而鄭重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