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看超商的店員就是你家隔壁鄰居,或者你想走進衛生所購買便宜保險套,衛生所的護士就是你的阿姨,等等,都實際造成青少年取得避孕措施的困難。』
『鄉村公共設施缺乏,青少年往往無處可去。』
『與其說這些孩子是因為懷孕而被體制所放棄,不如說他們是在被體制放棄後,只能從個人情感的依附尋找出路,未成年懷孕只是眾多「不好結果」的其中之一而已。』
[性別] 未成年生育率統計沒有告訴你的事。
這篇欠了至少半年以上(還會有人記得這件事嗎XD)。
已經忘記多久之前、在哪篇文章中,我曾提到花蓮的未成年生育率是全國三倍,數十年來幾乎每年都高居全國第一(頂多跟台東輪流一下),並且幾乎都維持三倍的比例。我說,大部分時候當我提起這件事,對方、聽眾的反應通常都是「是不是都是原住民」、「是不是因為花蓮原住民很多」,疑問句口氣和肯定句口氣都有,我的答案通常是:「是也不是,這是結果,但不是解釋,背後有更複雜的因素。」
大家聽不懂,然後我就欠到現在XD
以下與其說是提出答案,不如說是提出我的一些觀察,試著拉進更多現象去解釋「為何花蓮未成年生育率如此高」,亦即,如果我們想要解釋甚至處理這件事,「性」已經是最末端,我們是否有辦法去看到這樣的性活動結果是在怎樣更大的社會脈絡下,以及在個人層次上,不同個案可能面臨怎樣的狀況或問題?然後也許我們可以提出一個比較全人式的回答,而不是繼續錯誤歸因。
附表是 104 年內政部的生育率統計圖,單位是千分比。在15-19的生母育齡,全國平均為千分之四,花蓮平均千分之十二。其實不同縣市各年齡層生育率的分布也呈現非常有趣的狀態,不過離題了不講。
在花蓮地區未成年生育的高比例數字背後,反應出來的,與其說是文化差異,恐怕更是我們對以都市中產階級為中心的知識建構習以為常,卻忽略這樣的知識背後可能需要的物質條件、空間配置、階級意涵或城鄉差距,例如:
一、不利採取避孕措施的環境:
比較開明務實的未成年懷孕防治教育,是會教導孩子們避孕的,但當我們在教導青少年使用保險套的重要性,很容易忽略保險套的取得難易程度,對都市和鄉村青少年是不同的:以花蓮為例,因為幅員廣大人口稀少交通不便,一般來說在都市最易取得保險套的藥房、便利商店對這些青少年來說均不易到達;鄉村人際關係緊密、匿名度低,也讓鄉村青少年怯於進入衛生所這個管道。想想看超商的店員就是你家隔壁鄰居,或者你想走進衛生所購買便宜保險套,衛生所的護士就是你的阿姨,等等,都實際造成青少年取得避孕措施的困難。
二、城鄉空間配置、職業結構的差異:
當偏鄉青少年男女「出事」時,我們常會怪罪父母都不進行管教,但事實上,這些父母很多都以打零工或低薪服務業為業,假日是他們的工作時間,沒有大人的家裡,是最方便邀請同學來玩的好地方,但我們會錯誤責怪父母,認為他們沒有負起監督、照顧子女的責任,但很可能那個不能照中產階級標準的「監督照顧」的原因,是因為他們忙著負起家裡的經濟責任啊。
此外,我們通常會要求青少年不要私下單獨相處,但鄉村公共設施缺乏,青少年往往無處可去。這些狀況,都是在我們教導孩子保護自己準則之際,很少同時替他們設想到的。
三、未成年生育率的背面:不為人知的人工流產黑數
「未成年懷孕」跟「未成年生育」這中間是有一個「人工流產率」的落差的,但我們從來沒有一個可信的統計告訴我們每年的人工流產率是多少,也就是說,這是一個黑數。這樣要如何解釋未成年生育率的城鄉差距?除了上述避孕措施取得的難易差異外,是否有下面幾種可能?
1. 都會地區醫療資源多,青少年容易找到可協助資源。
2. 都會地區青少年相對經濟能力較佳,除了自身有可能負擔醫療費用,他也較易從身邊的同儕網絡中湊足醫療所需費用,所以有更大機會根本在成人不知道的狀況下,孩子就已經自行處理完畢。
3. 平均而言都會地區父母社經地位較佳,即使發現孩子懷孕,也較有能力在家庭的層次上直接處理,不需經過學校或官方通報程序。
我很強烈地認為,如果我們要說「花蓮未成年生育率高」,那麼我們至少應該需要同時回答「未成年懷孕」、「未成年生育」及「人工流產率」三個數字,才能比較正確地反應出這個高數據的意涵。
四、體制對教育、未來的單一規劃與圖像
體制對於孩子應受怎樣的教育、怎樣才是一個好的未來這些規劃與想像,也會讓青少年在意外懷孕、面臨抉擇時有著截然不同的選擇:體制適應良好、成績好的孩子多傾向人工流產,原本就成績差、不知道唸書要做什麼、甚至早在懷孕之前即已中輟的孩子,多傾向生下、留養。與其說這些孩子是因為懷孕而被體制所放棄,不如說他們是在被體制放棄後,只能從個人情感的依附尋找出路,未成年懷孕只是眾多「不好結果」的其中之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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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的是,我們現在性教育的防堵方式,是看不到不同孩子處在怎樣不同的社會結構中、被怎樣對待、可能會有怎樣的想法和需求的。一味要孩子們「忍」(對男生)、「自愛、自我保護」(對女生),更是把頭埋進沙裡的鴕鳥做法。我們要解決的真的不是只有性的問題,性只是孩子們(甚至大人也是一樣)人生的一部份罷了,怎麼可能片段切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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