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解開故事謎底 #原創BL #R18 #監獄paro
▍CWT新刊《雙贏》
黑道撩漢大佬 X 正直面癱獄警
本來想寫主寵play結果被封哥撩成小甜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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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雷雷夥伴 雷雷夥伴 小狗糧
┆繪師:PP 食用性 小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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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贏WIN-WIN
01
夜晚的海上,燈火燦爛的郵輪駛過靜謐的水面,甲板上聚集著人群,正在舉行奢華盛宴,滿是琳瑯滿目的佳餚美酒,男士們高談闊論,結伴的美人軟語歡聲。
在場全是受邀到場的名人權貴,這場宴會的主人翁是一名掌握東亞地下勢力的黑幫大佬,以走私貿易和販售人口在黑市聞名,人人尊稱梁爺。
今天是梁爺的五十歲壽宴,有多盛大可見一斑。
宴會已經進行到一半,懸月高掛天際,一陣「沙沙沙......」的驟響忽地響徹黑夜,來自螺旋槳的風聲吸引了所有賓客的目光,他們仰頭望天,便見一輛直升機降落在最高層的停機棚。
郵輪的保鑣迅速靠近機門,拉開門,恭迎來者。
直升機中踏出一條剪裁俐落的西裝褲長腿,接著是米灰色泛著盈盈月光的細髮,以及稜角分明的白皙容顏,彷彿西方神乘著月色下凡。
青年一出場,宴會頓時安靜無聲,只能依稀聽見有誰倒抽口氣,來者過於英俊的容顏瞬間驚豔四方,讓舉到一半的酒杯忘了放下,張嘴欲說的話語哽在喉嚨。
「哎呀,貴客啊!封老弟,歡迎、歡迎!」貴為一方大佬的梁爺竟然親自迎接青年,甚至迫不及待似的主動來到停機棚。
封蕭生莞爾,微微欠身,「梁爺,抱歉,處理一點事,晚到了。」
「沒事,封老弟貴人事多,正常、正常!酒席都還為你準備著,你沒來怎麼能結束?哈哈哈......」
梁爺走在前頭領路,封蕭生隨之施施然地往郵輪裡走去,披在肩上的大衣隨著海風向後飄揚,與清秀氣質不符地肆意張揚,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上層,底下甲板的人們依然遲遲不能回神。
封蕭生走在長廊上,前頭是梁爺以及會場的保鑣,後頭是跟隨他來的一群隨扈,封蕭生的周遭不知何時空出一圈範圍,潛意識中無人敢妄自接近他的領域。
「咻——」幾近無聲的風嘯劃破空氣,一切發生在轉瞬間,一道黑影撲向封蕭生,將人推倒在地!
封蕭生身後的隨扈立刻拔槍,對準膽大包天的黑衣人。
眾人定睛一看,黑衣人竟然是郵輪上其中一名不起眼的保鑣。
梁爺的保鑣竟然敢對封大佬動手?
場面一度凝滯,這時,封蕭生輕輕抬手,「把槍放下。」
其中一名紅髮隨扈勸阻:「老大,他......」
封蕭生道:「他救了我。」
所有人一頓,封蕭生攤開修長的五指,一枚金屬子彈從他的掌心滾落,「喀噠。」全場寂靜無聲,子彈落地的聲響格外清晰。
原來,若不是這名黑衣保鑣即時推開封蕭生,或許他早已中彈!
但是,這枚子彈無聲無息,就連距離封大佬最近的隨扈都沒察覺,這名黑衣保鑣是怎麼發現的?甚至擁有比子彈更迅速的反應力?
封蕭生站起身,正裝不染半點灰塵,彬彬有禮地朝保鑣伸手,「你叫什麼名字?」
黑衣保鑣並未握住封蕭生的手,兀自站起身,神情淡淡,彷彿只是舉手之勞,平鋪直述地說:「莊天然。」
而一旁,梁爺氣急敗壞地吼道:「給我查!哪個天殺的混蛋竟然敢動到老子頭上!沒找出那個狗崽子你們通通給老子陪葬!」
保鑣們不敢怠慢,倏地一哄而散,莊天然轉身打算跟上,卻被人握住手腕。
莊天然回頭,一隻節骨分明的手溫柔地扣著他。
封蕭生注視著他,淺棕色的眼眸微微瞇起,「不保護我了嗎?」
莊天然怔住,看向梁爺,想不到梁爺的反應比他更大,嘴張得能塞雞蛋。
事實上,莊天然並不知道,傳聞中的封大佬乍看風度翩翩、溫和無害,甚至道上不曾聽聞他逞兇鬥狠的事蹟,但,他是全球第一大毒梟費達尼亞集團的總副手之一。
費達尼亞集團的成員保守估計至少十五萬名以上,遍佈全球,還不算上並未公開的地下成員,據說有許多財閥、政客均是其幕後成員,內部牽涉的暗線極深。
其中集團主要幹部除了老闆費達尼亞.法蘭克,底下共有十四名總副手,分別掌管世界各大版圖,而封蕭生便是其中之一,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不僅如此,封蕭生負責統領的是軍火走私線,費達尼亞的販毒事業扎根已深,近幾年才將觸手伸向軍火走私,但當時軍火走私在各國早已飽和。
其中位居世界第一的軍火商便是受過多國專業特種兵訓練的MKF組織,一般組織根本鬥不了擁有最優軍用資源和訓練的MKF。
然而,自從封蕭生升上費達尼亞幹部,短短一年便擊敗MKF,成為世界首席軍火商,讓費達尼亞組織瞬間擴大三分之一版圖,帶來數千億的收益,以及足以支持組織三十餘年的財富來源。
費達尼亞老大法蘭克對封蕭生青睞有加,甚至曾在餐敘會議拍著他的肩,當眾喊他一聲封哥。因此有傳聞他是接替高齡七十六歲的法蘭克成為費達尼亞集團老大的熱門人選。
但封蕭生最廣為人知的,卻不是這些豐功偉業,而是他身在這般地位,犯罪紀錄竟如白紙一般乾淨。
儘管警方曾無數次查獲費達尼亞的走私案,卻沒有半點證據能證明和封蕭生有關,這要比惡名昭彰可怕百倍。
許多人猜測他計謀高端,下手不著痕跡,手段非同小可,所以若不幸遇上,能避多遠就避多遠,否則恐怕直到人頭落地都還毫無所覺。
然而,身分平凡的黑衣保鑣似乎對此一無所知,此刻面對這名危險人物提出的反問,莊天然道:「我聽命於梁爺。」
隨扈們倏地轉頭,避開老大被當眾拒絕的畫面,裝作自己看不見,深怕被挖出眼睛。
封蕭生臉色毫無異樣,偏了偏頭,「那如果我害怕怎麼辦?」
莊天然比剛才愣得更甚,又轉頭看梁爺,梁爺已經徹底石化了。
莊天然撓了撓臉頰,無人提點他該如何回答,素來不變的表情多了一絲困擾。
所幸,封蕭生並未再多言,朝他笑了笑,轉身離開,走向燈光璀璨的宴會廳。
佇立在長廊暗處的莊天然注視著他迎向薄光的背影,黑眸染上了金黃的芒色。
梁爺拍了拍莊天然的肩膀,笑聲鏗鏘有力,「小子,幹得好!梁爺重重有賞!」說完便走向宴會廳。
莊天然斂下黑眸,好一會才揉了揉被拍得發疼的肩膀,轉身,往宴會廳反方向走去。
「聽說你今天立大功,救了那位封大佬?真的假啊?」
「哈哈哈,真看不出來!平常都老沒表情,身手不錯嘛!」
一群黑衣保鑣圍著莊天然放聲大笑,其中一名金髮男子攬住莊天然的脖子,把手上的紅酒杯遞給莊天然。
莊天然默默接下,心想:你誰?
這艘郵輪上的保鑣多達一百二十來名,其中有半數以上是為了這場宴會專門聘請,這些人全是經由履歷篩選和體能測驗而來,因此大部分的人並不相熟,其中就包括莊天然。儘管集體受訓時可能見過幾次面,但天生臉盲的莊天然根本記不住。
金髮保鑣和莊天然碰杯,「等你飛黃騰達可別忘了兄弟!」
抱歉,沒記得過。莊天然搔搔臉頰。
金髮保鑣仰頭灌一大口紅酒,莊天然從善如流地喝了一口,嚐到酒澀味,皺了下眉。
「怎麼了,嫌苦?你不喝酒?」金髮保鑣挑眉。
莊天然用袖子抹了抹嘴,搖頭道:「不常喝。」
「是嗎?」金髮保鑣將紅酒一飲而盡,舔了下彎起的唇角,「也可能是因為酒裡加了料吧。」
莊天然微瞠目。
保鑣們哈哈大笑:「好好享受梁爺的大禮吧。」
莊天然蹙起眉頭,按住腦袋,轉身踉蹌兩步,晃了下,最後不支倒地。
02
莊天然被黑布矇著眼,雙手向後束縛,推進一個房間。
被剝光的上半身磨蹭在地毯,肌膚碰觸到微刺的毯面,不自覺激起一陣戰慄。
但若是有人看見莊天然矇在黑布下的雙眼,會發現他出奇地冷靜,沉著等待時機。
綁架者很快地離開了。
莊天然仔細聆聽屋內的動靜,只有空調徐徐吹送的聲音,房間內沒有人。
莊天然默默動著手腕,試圖掙脫繩索,就在這時,「喀噠。」
房門開了。
「哦?」門外傳來一聲低沉磁性,饒富意味的笑意。
來者的皮鞋踩踏在絨毯,不疾不徐地走近,莊天然能感覺對方的鞋尖就在自己的臉前,接著,一件襯衫輕飄飄地落在身上。
「梁爺把你送來的?」封蕭生說道,語氣卻毫無疑問而是肯定。
莊天然披上衣物,心想:果然,這裡是封大佬的房間。
他知道自己被送進來的原因,因為自己救了這個人一命,梁爺認為這個人有可能會禮遇他、給他一些好處,連帶梁爺也能從中獲利。他只有一件事不明白——為什麼要把他的衣服剝光?難道是怕他會逃跑?
封蕭生緩緩蹲了下來,莊天然察覺他的吐息近在咫尺,接著額前的瀏海被撩起,封蕭生似乎正在觀察他,「多跟你說兩句,就被認定對你感興趣?」
「可惜。」封蕭生搖頭失笑,「他猜對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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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徑分岔的花園:通往未來的多種可能性】
這是推薦的短篇小說,會有一點燒腦,出自阿根廷作家博爾赫斯。
他在這部〈小徑分岔的花園〉的短篇中,用了類似於量子力學的概念,探討關於「時間」的奧秘。
而對很多作家來說,故事裡出現太多「巧合」會是一大敗筆,但在這部短篇中,這些巧合反倒成為一種特別的隱喻。
一起來看看這部頗有深意的文學作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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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徑分岔的花園 / 博爾赫斯
獻給維多利亞·奧坎波
利德爾·哈特寫的《歐洲戰爭史》第二百四十二頁有段記載,說是十三個英國師(有一千四百門大炮支援)對塞爾-蒙托邦防線的進攻原定於1916年7月24日發動,後來推遲到29日上午。利德爾·哈特上尉解釋說延期的原因是滂沱大雨,當然並無出奇之處。青島大學前英語教師余准博士的證言,經過記錄、複述、由本人簽名核實,卻對這一事件提供了始料不及的說明。證言記錄缺了前兩頁。
……我掛上電話聽筒。我隨即辨出那個用德語接電話的聲音。是理查·馬登的聲音。馬登在維克托·魯納伯格的住處,這意味著我們的全部辛勞付諸東流,我們的生命也到了盡頭——但是這一點是次要的,至少在我看來如此。這就是說,魯納伯格已經被捕,或者被殺。在那天日落之前,我也會遭到同樣的命運。馬登毫不留情。說得更確切一些,他非心狠手辣不可。作為一個聽命於英國的愛爾蘭人,他有辦事不熱心甚至叛賣的嫌疑,如今有機會挖出日爾曼帝國的兩名間諜,拘捕或者打死他們,他怎麼會不抓住這個天賜良機,感激不盡呢?我上樓進了自己的房間,可笑地鎖上門,仰面躺在小鐵床上。窗外還是慣常的房頂和下午六點鐘被雲遮掩的太陽。這一天既無預感又無徵兆,成了我大劫難逃的死日,簡直難以置信。雖然我父親已經去世,雖然我小時候在海豐一個對稱的花園裡待過,難道我現在也得死去?隨後我想,所有的事情不早不晚偏偏在目前都落到我頭上了。多少年來平平靜靜,現在卻出了事;天空、陸地和海洋人數千千萬萬,真出事的時候出在我頭上……馬登那張叫人難以容忍的馬臉在我眼前浮現,驅散了我的胡思亂想。我又恨又怕(我已經騙過了理查·馬登,只等上絞刑架,承認自己害怕也無所謂了),心想那個把事情搞得一團糟、自鳴得意的武夫肯定知道我掌握秘密。準備轟擊昂克萊的英國炮隊所在地的名字。一隻鳥掠過窗外灰色的天空,我在想像中把它化為一架飛機,再把這架飛機化成許多架,在法國的天空精確地投下炸彈,摧毀了炮隊。我的嘴巴在被一顆槍彈打爛之前能喊出那個地名,讓德國那邊聽到就好了……我血肉之軀所能發的聲音太微弱了。怎麼才能讓它傳到頭頭的耳朵?那個病懨懨的討厭的人,只知道魯納伯格和我在斯塔福德郡,在柏林閉塞的辦公室裡望眼欲穿等我們的消息,沒完沒了地翻閱報紙……我得逃跑,我大聲說。我毫無必要地悄悄起來,仿佛馬登已經在窺探我。我不由自主地檢查一下口袋裡的物品,也許僅僅是為了證實自己毫無辦法。我找到的都是意料之中的東西。那只美國掛表,鎳制錶鏈和那枚四角形的硬幣,拴著魯納伯格住所鑰匙的鏈子,現在已經沒有用處但是能構成證據,一個筆記本,一封我看後決定立即銷毀但是沒有銷毀的信,假護照,一枚五先令的硬幣,兩個先令和幾個便士,一枝紅藍鉛筆,一塊手帕和裝有一顆子彈的左輪手槍。我可笑地拿起槍,在手裡掂掂,替自己壯膽。我模糊地想,槍聲可以傳得很遠。不出十分鐘,我的計畫已考慮成熟。電話號碼簿給了我一個人的名字,唯有他才能替我把情報傳出去:他住在芬頓郊區,不到半小時的火車路程。
我是個怯懦的人。我現在不妨說出來,因為我已經實現了一個誰都不會說是冒險的計畫。我知道實施過程很可怕。不,我不是為德國幹的。我才不關心一個使我墮落成為間諜的野蠻的國家呢。此外,我認識一個英國人——一個謙遜的人——對我來說並不低於歌德。我同他談話的時間不到一小時,但是在那一小時中間他就像是歌德……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我覺得頭頭瞧不起我這個種族的人——瞧不起在我身上彙集的無數先輩。我要向他證明一個黃種人能夠拯救他的軍隊。此外,我要逃出上尉的掌心。他隨時都可能敲我的門,叫我的名字。我悄悄地穿好衣服,對著鏡子裡的我說了再見,下了樓,打量一下靜寂的街道,出去了。火車站離此不遠,但我認為還是坐馬車妥當。理由是減少被人認出的危險;事實是在闃無一人的街上,我覺得特別顯眼,特別不安全。我記得我吩咐馬車夫不到車站入口處就停下來。我磨磨蹭蹭下了車,我要去的地點是阿什格羅夫村,但買了一張再過一站下的車票。這趟車馬上就開:八點五十分。我得趕緊,下一趟九點半開車。月臺上幾乎沒有人。我在幾個車廂看看:有幾個農民,一個服喪的婦女,一個專心致志在看塔西倫的《編年史》的青年,一個顯得很高興的士兵。列車終於開動。我認識的一個男人匆匆跑來,一直追到月臺盡頭,可是晚了一步。是理查·馬登上尉。我垂頭喪氣、忐忑不安,躲開可怕的視窗,縮在座位角落裡。我從垂頭喪氣變成自我解嘲的得意。心想我的決鬥已經開始,即使全憑僥倖搶先了四十分鐘,躲過了對手的攻擊,我也贏得了第一個回合。我想這一小小的勝利預先展示了徹底成功。我想勝利不能算小,如果沒有火車時刻表給我寶貴的搶先一著,我早就給關進監獄或者給打死了。我不無詭辯地想,我怯懦的順利證明我能完成冒險事業。我從怯懦中汲取了在關鍵時刻沒有拋棄我的力量。我預料人們越來越屈從於窮凶極惡的事情;要不了多久世界上全是清一色的武夫和強盜了;我要奉勸他們的是:做窮凶極惡的事情的人應當假想那件事情已經完成,應當把將來當成過去那樣無法挽回。我就是那樣做的,我把自己當成已經死去的人,冷眼觀看那一天,也許是最後一天的逝去和夜晚的降臨。列車在兩旁的梣樹中徐徐行駛。在荒涼得像是曠野的地方停下。沒有人報站名。是阿什格羅夫嗎?我問月臺上幾個小孩。阿什格羅夫,他們回答說。我便下了車。
月臺上有一盞燈光照明,但是小孩們的臉在陰影中。有一個小孩問我:您是不是要去斯蒂芬·亞伯特博士家?另一個小孩也不等我回答,說道:他家離這兒很遠,不過您走左邊那條路,每逢交叉路口就往左拐,不會找不到的。我給了他們一枚錢幣(我身上最後的一枚),下了幾級石階,走上那條僻靜的路。路緩緩下坡。是一條泥土路,兩旁都是樹,枝丫在上空相接,低而圓的月亮仿佛在陪伴我走。
有一陣子我想理查·馬登用某種辦法已經瞭解到我鋌而走險的計畫。但我立即又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小孩叫我老是往左拐,使我想起那就是找到某些迷宮的中心院子的慣常做法。我對迷宮有所瞭解:我不愧是彭㝡的曾孫,彭㝡是雲南總督,他辭去了高官厚祿,一心想寫一部比《紅樓夢》人物更多的小說,建造一個誰都走不出來的迷宮。他在這些龐雜的工作上花了十三年工夫,但是一個外來的人刺殺了他,他的小說像部天書,他的迷宮也無人發現。我在英國的樹下思索著那個失落的迷宮:我想像它在一個秘密的山峰上原封未動,被稻田埋沒或者淹在水下,我想像它廣闊無比,不僅是一些八角涼亭和通幽曲徑,而是由河川、省份和王國組成……我想像出一個由迷宮組成的迷宮,一個錯綜複雜、生生不息的迷宮,包羅過去和將來,在某種意義上甚至牽涉到別的星球。我沉浸在這種虛幻的想像中,忘掉了自己被追捕的處境。在一段不明確的時間裡,我覺得自己抽象地領悟了這個世界。模糊而生機勃勃的田野、月亮、傍晚的時光,以及輕鬆的下坡路,這一切使我百感叢生。傍晚顯得親切、無限。道路繼續下傾,在模糊的草地裡岔開兩支。一陣清悅的樂聲抑揚頓挫,隨風飄蕩,或近或遠,穿透葉叢和距離。我心想,一個人可以成為別人的仇敵,成為別人一個時期的仇敵,但不能成為一個地區、螢火蟲、字句、花園、水流和風的仇敵。我這麼想著,來到一扇生銹的大鐵門前。從欄杆裡,可以望見一條林陰道和一座涼亭似的建築。我突然明白了兩件事,第一件微不足道,第二件難以置信;樂聲來自涼亭,是中國音樂。正因為如此,我並不用心傾聽就全盤接受了。我不記得門上是不是有鈴,還是我擊掌叫門。像火花迸濺似的樂聲沒有停止。
然而,一盞燈籠從深處房屋出來,逐漸走近:一盞月白色的鼓形燈籠,有時被樹幹擋住。提燈籠的是個高個子。由於光線耀眼,我看不清他的臉。他打開鐵門,慢條斯理地用中文對我說:「看來彭熙情意眷眷,不讓我寂寞。您准也是想參觀花園吧?」
我聽出他說的是我們一個領事的姓名,我莫名其妙地接著說:「花園?」
「小徑分岔的花園。」
我心潮起伏,難以理解地肯定說:「那是我曾祖彭㝡的花園。」
「您的曾祖?您德高望重的曾祖?請進,請進。」
潮濕的小徑彎彎曲曲,同我兒時的記憶一樣。我們來到一間藏著東方和西方書籍的書房。我認出幾卷用黃絹裝訂的手抄本,那是從未付印的明朝第三個皇帝下詔編纂的《永樂大典》的逸卷。留聲機上的唱片還在旋轉,旁邊有一隻青銅鳳凰。我記得有一隻紅瓷花瓶,還有一隻早幾百年的藍瓷,那是我們的工匠模仿波斯陶器工人的作品……斯蒂芬·亞伯特微笑著打量著我。我剛才說過,他身材很高,輪廓分明,灰眼睛,灰鬍子。他的神情有點像神甫,又有點像水手;後來他告訴我,「在想當漢學家之前」,他在天津當過傳教士。
我們落了座;我坐在一張低矮的長沙發上,他背朝著視窗和一個落地圓座鐘。我估計一小時之內追捕我的理查·馬登到不了這裡。我的不可挽回的決定可以等待。
「彭㝡的一生真令人驚異,」斯蒂芬·亞伯特說。「他當上家鄉省份的總督,精通天文、星占、經典詮估、棋藝,又是著名的詩人和書法家:他拋棄了這一切,去寫書、蓋迷宮。他拋棄了炙手可熱的官爵地位、嬌妻美妾、盛席瓊筵,甚至拋棄了治學,在明虛齋閉戶不出十三年。他死後,繼承人只找到一些雜亂無章的手稿。您也許知道,他家裡的人要把手稿燒掉;但是遺囑執行人——一個道士或和尚——堅持要刊行。」
「彭㝡的後人,」我插嘴說,「至今還在責怪那個道士。刊行是毫無道理的。那本書是一堆自相矛盾的草稿的彙編。我看過一次:主人公在第三回裡死了,第四回裡又活了過來。至於彭㝡的另一項工作,那座迷宮……」
「那就是迷宮,」他指著一個高高的漆櫃說。
「一個象牙雕刻的迷宮!」我失聲喊道。「一座微雕迷宮……」
「一座象徵的迷宮,」他糾正我說。「一座時間的無形迷宮。我這個英國蠻子有幸悟出了明顯的奧秘。經過一百多年之後,細節已無從查考,但不難猜測當時的情景。彭㝡有一次說:我引退後要寫一部小說。另一次說:我引退後要蓋一座迷宮。人們都以為是兩件事;誰都沒有想到書和迷宮是一件東西。明虛齋固然建在一個可以說是相當錯綜的花園的中央;這一事實使人們聯想起一座實實在在的迷宮。彭㝡死了;在他廣闊的地產中間,誰都沒有找到迷宮。兩個情況使我直截了當地解決了這個問題。一是關於彭㝡打算蓋一座絕對無邊無際的迷宮的奇怪的傳說。二是我找到的一封信的片斷。」
亞伯特站起來。他打開那個已經泛黑的金色櫃子,背朝著我有幾秒鐘之久。他轉身時手裡拿著一張有方格的薄紙,原先的大紅已經退成粉紅色。彭㝡一手好字名不虛傳。我熱切然而不甚了了地看著我一個先輩用蠅頭小楷寫的字:我將小徑分岔的花園留諸若干後世(並非所有後世)。我默默把那張紙還給亞伯特。他接著說:「在發現這封信之前,我曾自問:在什麼情況下一部書才能成為無限。我認為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迴圈不已、周而復始。書的最後一頁要和第一頁雷同,才有可能沒完沒了地連續下去。我還想起一千零一夜正中間的那一夜,山魯佐德王后(由於抄寫員神秘的疏忽)開始一字不差地敘說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這一來有可能又回到她講述的那一夜,從而變得無休無止。我又想到口頭文學作品,父子口授,代代相傳,每一個新的說書人加上新的章回或者虔敬地修改先輩的章節。我潛心琢磨這些假設;但是同彭㝡自相矛盾的章回怎麼也對不上號。正在我困惑的時候,牛津給我寄來您見到的手稿。很自然,我注意到這句話:我將小徑分岔的花園留諸若干後世(並非所有後世)。我幾乎當場就恍然大悟;小徑分岔的花園就是那部雜亂無章的小說;若干後世(並非所有後世)這句話向我揭示的形象是時間而非空間的分岔。我把那部作品再流覽一遍,證實了這一理論。在所有的虛構小說中,每逢一個人面臨幾個不同的選擇時,總是選擇一種可能,排除其他;在彭㝡的錯綜複雜的小說中,主人公卻選擇了所有的可能性。這一來,就產生了許多不同的後世,許多不同的時間,衍生不已,枝葉紛披。小說的矛盾就由此而起。比如說,方君有個秘密;一個陌生人找上門來;方君決心殺掉他。很自然,有幾個可能的結局:方君可能殺死不速之客,可能被他殺死,兩人可能都安然無恙,也可能都死,等等。在彭㝡的作品裡,各種結局都有;每一種結局是另一些分岔的起點。有時候,迷宮的小徑匯合了:比如說,您來到這裡,但是某一個可能的過去,您是我的敵人,在另一個過去的時期,您又是我的朋友。如果您能忍受我糟糕透頂的發音,咱們不妨念幾頁。」
在明快的燈光下,他的臉龐無疑是一張老人的臉,但有某種堅定不移的、甚至是不朽的神情。他緩慢而精確地朗讀同一章的兩種寫法。其一,一支軍隊翻越荒山投入戰鬥;困苦萬狀的山地行軍使他們不惜生命,因而輕而易舉地打了勝仗;其二,同一支軍隊穿過一座正在歡宴的宮殿,興高采烈的戰鬥像是宴會的繼續,他們也奪得了勝利。我帶著崇敬的心情聽著這些古老的故事,更使我驚異的是想出故事的人是我的祖先,為我把故事恢復原狀的是一個遙遠帝國的人,時間在一場孤注一擲的冒險過程之中,地點是一個西方島國。我還記得最後的語句,像神秘的戒律一樣在每種寫法中加以重複:英雄們就這樣戰鬥,可敬的心胸無畏無懼,手中的銅劍凌厲無比,只求殺死對手或者沙場捐軀。
從那一刻開始,我覺得周圍和我身體深處有一種看不見的、不可觸摸的躁動。不是那些分道揚鑣的、並行不悖的、最終匯合的軍隊的躁動,而是一種更難掌握、更隱秘的、已由那些軍隊預先展示的激動。斯蒂芬·亞伯特接著說:「我不信您顯赫的祖先會徒勞無益地玩弄不同的寫法。我認為他不可能把十三年光陰用於無休無止的修辭實驗。在您的國家,小說是次要的文學體裁;那時候被認為不登大雅。彭㝡是個天才的小說家,但也是一個文學家,他絕不會認為自己只是個寫小說的。和他同時代的人公認他對玄學和神秘主義的偏愛,他的一生也充分證實了這一點。哲學探討佔據他小說的許多篇幅。我知道,深不可測的時間問題是他最關心、最專注的問題。可是《花園》手稿中唯獨沒有出現這個問題。甚至連『時間』這個詞都沒有用過。您對這種故意迴避怎麼解釋呢?」
我提出幾種看法;都不足以解答。我們爭論不休;斯蒂芬·亞伯特最後說:「設一個謎底是『棋』的謎語時,謎面唯一不准用的字是什麼?」我想一會兒後說:「『棋』字。」
「一點不錯,」亞伯特說。「小徑分岔的花園是一個龐大的謎語,或者是寓言故事,謎底是時間;這一隱秘的原因不允許手稿中出現『時間』這個詞。自始至終刪掉一個詞,採用笨拙的隱喻、明顯的迂迴,也許是挑明謎語的最好辦法。彭㝡在他孜孜不倦創作的小說裡,每有轉折就用迂迴的手法。我核對了幾百頁手稿,勘正了抄寫員的疏漏錯誤,猜出雜亂的用意,恢復、或者我認為恢復了原來的順序,翻譯了整個作品;但從未發現有什麼地方用過『時間』這個詞。顯而易見,小徑分岔的花園是彭㝡心目中宇宙的不完整然而絕非虛假的形象。您的祖先和牛頓、叔本華不同的地方是他認為時間沒有同一性和絕對性。他認為時間有無數系列,背離的、匯合的和平行的時間織成一張不斷增長、錯綜複雜的網。由互相靠攏、分歧、交錯,或者永遠互不干擾的時間織成的網路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在大部分時間裡,我們並不存在;在某些時間,有你而沒有我;在另一些時間,有我而沒有你;再有一些時間,你我都存在。目前這個時刻,偶然的機會使您光臨舍間;在另一個時刻,您穿過花園,發現我已死去;再在另一個時刻,我說著目前所說的話,不過我是個錯誤,是個幽靈。」
「在所有的時刻,」我微微一震說,「我始終感謝並且欽佩你重新創造了彭㝡的花園。」
「不可能在所有的時刻,」他一笑說。「因為時間永遠分岔,通向無數的將來。在將來的某個時刻,我可以成為您的敵人。」
我又感到剛才說過的躁動。我覺得房屋四周潮濕的花園充斥著無數看不見的人。那些人是亞伯特和我,隱蔽在時間的其他維度之中,忙忙碌碌,形形色色。我再抬起眼睛時,那層夢魘似的薄霧消散了。黃黑二色的花園裡只有一個人,但是那個人像塑像似的強大,在小徑上走來,他就是理查·馬登上尉。
「將來已經是眼前的事實,」我說。「不過我是您的朋友。我能再看看那封信嗎?」
亞伯特站起身。他身材高大,打開了那個高高櫃子的抽屜;有幾秒鐘工夫,他背朝著我。我已經握好手槍。我特別小心地扣下扳機:亞伯特當即倒了下去,哼都沒有哼一聲。我肯定他是立刻喪命的,是猝死。
其餘的事情微不足道,仿佛一場夢。馬登闖了進來,逮捕了我。我被判絞刑。我很糟糕地取得了勝利:我把那個應該攻擊的城市的保密名字通知了柏林。昨天他們進行轟炸;我是在報上看到的。報上還有一條消息說著名漢學家斯蒂芬·亞伯特被一個名叫余准的陌生人暗殺身死,暗殺動機不明,給英國出了一個謎。柏林的頭頭破了這個謎。他知道在戰火紛飛的時候我難以通報那個叫亞伯特的城市的名稱,除了殺掉一個叫那名字的人之外,找不出別的辦法。他不知道(誰都不可能知道)我的無限悔恨和厭倦。
請 解 開 故事謎底 特 裝 在 雷雷夥伴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現正連載中
#請解開故事謎底
混亂中立撩漢大佬 X 守序善良面癱新手
#懸疑 #解謎 #類海龜湯 #類狼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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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經見過這個畫面嗎?
這是一場死亡遊戲,內容是至今仍未解開的懸案。
你醒來後,發現自己身在這場懸案裡。
你的身份也許是家屬。
也許是嫌疑犯。
當然,亦可能是兇手。
——抱歉,只有解開謎底,才能離開這裡。
莊:「你為什麼不離開遊戲?像你這樣的人,也有解不開的懸案?」
封:「我想解開的從來不是案子,而是你。」
莊:「……我先確認一下,這不是開黃腔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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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計出版日期 暫時未定,尚未簽約,第一集完稿後會進行投稿
#風格 搞笑向作者寫的懸疑故事,初出茅廬請多包涵,比起恐怖比較偏向毛毛的
#關於鬼會不會很鬼
1. 都是遊戲NPC,鬼可能是好人
2. 大部分外觀不會有太過血腥驚悚的形容,外貌和人差不多,只是毛毛的
3. 請相信,人比鬼噁心,看完可能比較想打人不是打鬼
┆作者:地上的 雷雷夥伴 霸道小狗糧
┆繪師:天上的 食用性 皮爾斯
┆設計:萬能的 高橋麵包 高橋面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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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莊天然踏入一室黑暗,打開燈,點亮空蕩蕩的客廳。
他還沒脫下厚重的外套,習慣性先打開電視和收音機,把手機放在桌上,確保鈴聲音量開到最大,接著才解開拉鍊。
正準備脫下外套時,門鈴響了。
莊天然看了看牆上的時鐘,深夜十一點,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會有人按鈴。
他走向大門,才剛碰上門把,隱隱約約聽見門外似乎傳來一聲:「......到你了。」
莊天然動作一頓,拉開門,冷風灌入,門外站著一名快遞員。
快遞員擤了擤鼻子,手指刮了下鼻尖,百無聊賴地看著門板,語速略快地道:「先生,這裡有一份你的包裹,麻煩簽收。」
莊天然心想,聲音和剛才不同,應該是聽錯了。
他的視線望向快遞員手中揣著的包裹。
包裹不大,約莫掌心大小的褐色紙箱,上頭勉強地貼著送貨資料。
快遞員瞟了幾眼莊天然,一手插著外套口袋,哼笑道:「你的女朋友真貼心啊,還特別指定要在下班時間親手交給你,你是做什麼的,怎麼半夜才下班?」
莊天然仍然沉默不語,看著快遞員手上的包裹,四周靜得只聽見風聲。
見莊天然的臉色,快遞員表情微僵,迅速收回打量的視線,小聲嘟囔:「什麼反應啊......」
莊天然依舊毫無表情。
快遞員心裡忐忑,下意識瞄了一眼手機,今晚可不能再收到客訴,他一面想著,一面趕緊拿單子給對方簽收。
直到快遞員離開,莊天然幾秒後才微微蹙眉,露出有些困惑的神色,原本想對快遞員說:「抱歉,哪來的包裹?」可惜對方已經消失在門口。
他剛才一直在思考,他沒有女朋友,這東西是誰寄來的?
莊天然檢查單據,困惑地發現寄件人那欄全是空白,再拆開紙盒,只見裡頭裝的是兩條佛珠。
兩條佛珠上疊放一張白色卡片,俊秀的鋼筆字跡寫著:「護身符,一條保長生,一條保晚死,兩條都給你。」
莊天然愣了很久,素來被人稱作百年一見面癱的臉孔,難得出現可以說是驚恐的表情。
拿不穩的紙片抖落在地。
他看著地上的字跡,心想:不可能是他。
誰開的玩笑?
莊天然打開門,想追出去詢問快遞員,卻沒想到才剛推開門,快遞員竟然就站在外頭,不曉得待了多久。
快遞員朝他微微一笑,莊天然沒多想,此刻在意的只有一個問題:「這是誰送來的?」
「如您所見,並未署名。」快遞員說道。
「他長什麼模樣?」
「我不明白您這個問題。」
「什麼時候寄的包裹?」
「我不明白您這個問題。」
莊天然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快遞員有一點不對勁,明明是同樣的臉,同樣的語氣,卻又有股說不上來的不同。
是哪裡不一樣了?
「我是來告知您,您取錯包裹了。」快遞員恭敬道。
莊天然一愣,霎時渾身脫力,努力撐直身體,才沒讓自己跌靠在門框上。
原來,是送錯的。
思及如此,酸意瞬間湧上鼻腔,他眼眶濕潤。
這麼多年了,仔細想想,他連他的長相都記不清,又怎麼可能認得他的字跡。
「您的包裹是這一件才對。」快遞員指向身旁的推車。
莊天然收起思緒,看向推車,上頭有個比剛才大上數十倍的的包裹。
……怎麼變大了?
翻看送貨單,這包裹的單子跟剛才那個一樣,寄件人的部分還是空白。
「這真的是我的包裹嗎?這裡是五樓之一號。」
「這是您的包裹。」
「請問寄件人是誰?我沒印象有......」
「這是您的包裹。」快遞員反覆強調。
又是一股違和感。
莊天然覺得有些古怪,但又想不通,寫完簽收單後抬頭,才發現快遞員一直緊盯著他看。
一般人在觀察另一個人時,如果對方突然抬頭對到眼,通常會感到不自在,要不是開口轉移話題,要不就是轉移目光,但快遞員動也不動,一雙眼睛依然直視他。
莊天然忽然發覺,好像是眼睛。
快遞員和剛才最不同的地方,是眼睛。
第一次送貨的時候,他注意到青年雙眼狹長,說話時會不自覺四處亂瞟,是不習慣與談話對象對視的類型。
但現在青年卻直直盯著他。
四目相接一會,莊天然又發現青年雖然看著他,卻是目光渙散,雙眼幾近於無神,彷彿視線直接穿透他的腦袋,看著他背後一樣。
莊天然撓了撓臉,這人大概是累了吧,大夜班確實辛苦。
莊天然把單子還給快遞員,快遞員收下單子,明顯大幅度地咧嘴笑了一下,「謝謝您。」
快遞員離開後,莊天然把不知從何而來的大型包裹推到客廳,呆站著看了一兩則社會新聞,又聽了幾分鐘的收音機,最後才將視線回到巨大的包裹上。
他思考一會,揉了揉疲倦的眉心,決定先洗澡休息,明天再處理。
解開皮帶,褪下衣褲,洗了趟熱水澡,身體清爽許多。
在新聞播報聲中,莊天然躺上床,開了盞小燈,緩緩閉上眼睛。
漸漸的,「滴答、滴答......」他聽見水滴聲。
聲響越來越近,讓他不得不睜開眼睛。
莊天然睜開眼,先是面對熟悉的天花板,以及暖黃的床頭燈,再起身看向聲音來源——巨大的紙箱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縫隙中溢出鮮紅的液體,在地上變成一灘水泊。
莊天然愣看著門口的紙箱。
誰放的?
不,這屋子只有他,還能有誰?而且那個流出來的......難道是血?
難道是箱子裡面有受傷的動物?
用包裹寄送動物的虐待事件確實層出不窮。
莊天然立刻從桌上的筆筒拿起美工刀,打算拆開箱子,就在這時——
「嘟嘟、嘟嘟......」大樓的對講機突然響起。
莊天然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心臟一顫。
今晚真忙。他無奈地想。
莊天然走去接起對講機,話筒那端立刻說道:「喂?莊先生您好,這裡是管理室。」
「你好。」
「請問您收到包裹了嗎?」
「有。」
「那請問快遞員下來了嗎?我們管理室到現在都還沒看到人啊。」
莊天然霎時一怔,等發現身後有人時,已經來不及了。
硬物重重敲擊他的後腦勺,莊天然哼了聲,眼前一黑,在徹底失去知覺以前,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他忘了鎖門,快遞員一直在他家裡,沒有離開。
▍第一章【箱中】
莊天然做了一個夢。
夢見斑駁的牆面,紅色磚瓦坑坑疤疤地剝落,在裸露的灰色水泥上,有著像是小孩子用紅色蠟筆畫出的一張笑臉,旁邊還有無數個笑臉,每個笑臉都長了細長的手,手裡拿著刀。
唯一的窗戶被貼上黑色塑膠布,狹窄的房裡很暗,只有一盞忽明忽滅的小燈,彷彿老人臨終前的喘息,隨時可能熄滅。
床上的男孩原本睡得很沉,忽然皺眉,捂著肚子,緩緩睜開眼,正感到迷茫的時候,聽見房門外傳來陣陣哭聲,於是再也睡不著了。
莊天然聞著被子上熟悉的潮濕霉味,肚子咕嚕咕嚕叫,在寂靜的房間裡特別響。
這時他還只有六歲,不懂得控制臉上的情緒,現在的他滿臉生無可戀。
肚子痛,不知是餓的,還是因為晚餐的大麵羹酸酸的。
正好這時,門開了一絲縫隙,老舊的木門發出尖銳的雜音。
莊天然看見走廊的白燈穿透進來,照亮陰暗的室內,然後室友走了進來。
由於背對著光,他的臉龐覆蓋在陰影下模糊不清,而背後卻散發著光芒,讓他的影子斜畫得高大頎長,像是電影裡的英雄一樣。
室友每次出現都渾身發光。
莊天然小時候不懂,長大後才明白什麼叫作長得好看,自帶閃光。
看清室友手裡端著什麼以後,莊天然猛地從床上彈起身,「點心!你從哪裡拿來的?!」
室友端著草莓麵包和柳橙汁,一雙笑眼瞇瞇,「噓。」輕聲得像是融化在空氣裡。
草莓麵包和柳橙汁對他們來說是特別稀奇的食物,通常是在拍照的早晨才有得吃。
那是一個特別的日子,會有一群陌生的大人帶著相機和麥克風,讓他們擺出板子上寫的姿勢與笑臉,或者不停問問題,同時舉著字卡要他們跟著背誦。
儘管頻繁的閃光燈讓眼睛發酸,擴音器的嗡嗡聲響震得頭暈,但那天都能吃飽,所以他們很喜歡拍照的日子。
而那天院長也會特別常笑,發出平常不曾聽過的輕聲細語,還會撫摸他們的頭,雖然在那雙手伸過來的時候,他們下意識想做出的反應是閃躲。
莊天然手腳並用,從床頭爬到床尾,迅速來到點心面前,「這些是哪來的?」
室友小聲笑道:「我從廚房偷的。」
莊天然瞠大眼睛。
上一個去廚房偷食物的小孩在一個月前被當眾處罰,木棍毫不留情地落下,直到一雙腿呈現奇怪的扭曲形狀,到現在每天晚上屋外都能聽見他的哭聲,後來再也沒有人敢進廚房,甚至連走廊也不敢接近。
而且,聽其他小孩子說,那裡還裝滿了大人的「眼睛」。
「你沒事吧?有沒有怎樣?」莊天然急著說。
「快吃。」室友把盤子遞給他,握在盤子上白皙無瑕的指節,臉上悠然自得的微笑,都再再顯示著他的自信。
莊天然愣了愣,屋外依舊傳來持續不斷的哭聲,室友乾淨的手指端著食物,唇角微微上揚,看起來那麼簡單而輕鬆。
明明和大家同樣年紀,室友一直都是無所不能的英雄。
莊天然問:「那你呢?」
室友:「當然已經吃過了。」
莊天然點點頭,迫不及待地用手抓起麵包,被室友先一步抓住了手。
「等等,擦擦。」室友拿起不知哪來的濕紙巾,把他整隻手連同指縫仔細地擦得乾乾淨淨。
沒有人像室友這樣愛乾淨。
通常食物當前,他們不直接伸手去抓的話根本搶不到,光是拿餐具的時間,就可能讓本來就很少的食物被一掃而空,十幾個孩子圍繞著一盤菜,沒有人能有心思顧及其他。
室友說:「我們不能生病。」
莊天然想起,上一個生病的小孩被送離開院裡,不知道去了哪裡,很久沒回來,他們很羨慕,甚至很多人巴不得生病,才能離開這裡。
只有室友不一樣。
莊天然從小就知道,室友很特別,只是他長大後才了解到,室友根本沒有那麼無所不能。
很久以後他才明白,那些在飢餓的夜晚拯救他的大餐,並不是室友偷來的,而是室友把自己其中一餐的份留給了他。
莊天然問:「為什麼要把你的份留給我?」
室友笑著說:「可能養小孩比較重要?」
他記得自己那時還會笑,邊笑邊生氣地追著室友打。
現在他已經忘了那樣的情緒。
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室友了。
✕
莊天然從漫長的夢境中醒來,全身上下痛得彷彿死過一輪,忍不住喊出哀嚎。
後腦傳來劇烈疼痛,腦子昏昏沉沉,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搖晃,伴隨著「鏗瑯......鏗瑯......」輪子滾動的聲音。
他試圖揉揉漲疼的腦袋,卻發現手腕動彈不得,雙手被捆在身前,身體被迫蜷起,腳也被綁住,整個人被困在一個異常狹窄又漆黑的地方。
莊天然花了足足數百秒的時間,才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
他被困在一個大箱子裡。
之所以覺得四周在晃,是因為他正在推車上,被人推著前進。
回想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事——是快遞員,他從身後被快遞員擊暈,然後......大概是被綁架了。
一般來說綁架犯都會將受害者藏進車裡,因為方便移動,為什麼快遞員要把他塞在箱子裡?
就在這時,箱子外突然傳來一道熱情親切的聲音:「哎呀,你回來啦!」聽起來是一個女人。
接著又聽見小孩嘻笑玩鬧的聲音,小孩吵了一會,終於安靜,女人喊道:「跟叔叔打招呼。」
小孩喏喏地說:「叔叔好。」
應該是對著快遞員。
莊天然怔愣地聽著他們的對話,沒多久,輪子又開始往前推。
莊天然猛然警醒,這是呼救的時機!
(待續)
#連載 隔兩週星期六,晚上十點後FB、IG、POPO同步更新
#備註 有事會晚點更新,或是請假,生活較忙,經常性有急事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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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要開始更新了,歷經十多次全文重寫琢磨修稿,這是我最好的面貌,謝謝你們的溫柔包涵和漫長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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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為本段內容文稿:
歡迎來到「一天聽一點」,今天來跟大家聊聊,一個比較嚴肅的議題。
近年來啊,每當有重大的社會案件發生的時候,像是公眾場所的隨機殺人事件,或者是前一陣子台鐵襲警案…這些部分。
我發現有很多民眾在看完這些新聞之後,常常會有一些感嘆跟疑惑;就像是喔「怎麼會有人這麼冷血?」、或者是「怎麼會有人這麼瘋狂,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
但我想邀請大家想一想,當我們感嘆完「瘋子越來越多」、「社會真的好亂」這樣的想法之後;這種讓大眾感覺到害怕的事情,就會自動停止、不再發生了嗎?事實證明,並不會啊!
這些可怕的事情還是重複的在發生,所以現在重點來了,我們明明知道這種不可預測的事情,還是會存在我們這個世界上,還是會有它發生的風險,難道我們就只能夠隨它去,坐以待斃嗎?
還是我們可以想一想,就算這樣的事情我們沒有辦法事先的預測,但我們還是更積極的去面對;也就是在發生這些慘案之前,起碼能夠辨識出這樣的人,事前做一些預防、保護好自己,才是讓自己好好過人生,更務實的方法。
我一直相信,其實絕大多數的人都是善良的;因此當一個人會走到某個極端,或者是會做出那些太荒謬、讓人覺得難以想像的行為,他一定有他背後形成的背景跟脈絡,和那一個人不得不的苦衷。
不過我今天不是要做任何的個案討論,我真正想要跟大家分享的,是這些殘忍行為的背後,那個讓人「泯滅人性」的源頭,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更簡單的說,也就是一個跟你我一樣的平凡人,到底是怎麼樣擺脫社會的常規,和基本教育的自我約束,去做出那些有害他人、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行為?
在解開這個謎底之前,我來說個歷史事件,你可能就會有感受。
我們都知道喔,在二次世界大戰的時候,德國納粹的領袖希特勒,他是一個打著「種族主義」的旗號,對猶太人進行大規模屠殺的獨裁者。
在希特勒和種族主義的意識形態主導底下,當年的納粹政權,屠殺了至少550萬的猶太人;甚至於還有更多的身心障礙,和被他們視為劣等,或者是不受歡迎的少數族裔,都遭到納粹政權的毒手。
然而在希特勒徹底執行種族主義之前,這些猶太人和身心障礙者,本來就是住在德國的境內啊。
也就是說,在希特勒宣布進行種族淨化政策的同時,那些準備去抓人、殺人的德國軍官,和跟那些即將要被滅族的猶太人。
他們原本可能是鄰居,但是在希特勒的政令一宣布之後,這些軍官就翻臉無情的對鄰居動手。
即使這些猶太人曾經跟德國的軍官的孩子一起上學、一起成長,各自成家之後,兩家的家人還一起玩耍;但是這些德國軍官,還是可以說殺就殺,毫不留情。
那麼當你聽到這裡,你是不是很好奇,到底這些德國軍官,是怎麼樣一夕之間,變成了冷血的殺人魔,能夠對於那些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痛下殺手?
事實上呢,這些人並不是人格分裂,而是希特勒的政權,對於這些有惻隱之心的人、這些軍官進行了洗腦;給他們一個殺人的理由,讓他們感覺到殺人並不是他們的責任,他們只是負責執行。
甚至於是為整個日耳曼民族的光榮來服務,讓這些軍官相信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確的,不需要有罪惡感;而這樣的一個思想洗腦,就叫做「道德鬆綁」。
更直白的說,任何普通的正常人,只要被「道德鬆綁」的觀念侵蝕,就會變成泯滅人性的罪犯。
那麼,回到你我的日常生活裡,到底我們要怎麼樣去辨識出,有人正在進行「道德鬆綁」的過程,讓我們可以事先遠離危險呢?
其實這並不困難,因為這個過程,通常會有四個認知上面的特徵,在我說完之後,你也可以很容易的就能夠辨識出來。
這些隱藏著「道德鬆綁」的第一步,就是「把傷害的行為,重新定義成榮譽的行為」。
打個比方來說喔,假設有一個天性單純的孩子,偏偏遇上一個情緒管控有問題的長輩,這是他的主要照顧者。
於是這種壞掉的大人,在管教小孩的時候就會跟他們說:「我會打你是在教你,要你學會看別人的臉色,將來長大之後才會得人疼啊!」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對不對?
於是呢,這個大人在合理化的過程當中,他就降低了對小朋友拳打腳踢的罪惡感,讓家暴事件不斷的上演。
這個大人把在本質上面,在身體跟精神的傷害,包裝成三個最可怕的字,叫「為你好」!
而第二步讓人道德鬆綁的階段,那就是「藉由分散或者是推卸個人的責任,用來逃避自我的譴責」。
這就像是喔,你在職場上遇到沒肩膀的主管,在你被奧客申訴的時候,不但沒有幫你伸張立場、討回公道;反而是向上級呈報,讓公司誤會你專業不足、服務不周,害你被資遣。
而且呢,還理直氣壯的跟你說:「這只是人力資源部門的決定,我只是負責通知你,有問題你去找人資部。」這樣的話你聽起來是什麼樣的感覺?
如果正在看視頻的你,就有這樣的主管,我勸你還是早一點幫自己找後路,千萬不要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喔!
然而這個現象,其實不只是主管的問題,其實這裡它顯現出,這整個團體的集體卸責、集體去逃避每個人應該要有的擔當跟責任。
接下來的第三個步驟,就是喔「合理化自己對於對方造成的傷害,忽略所有的負面後果」。
這就例如喔,在一段疏離的親子關係裡,日子過得很混亂的大人,根本不會照顧自己的下一代;更別說是好好回應孩子對於愛的需求。
於是呢,給孩子的照應,經常是放任不理、忽略孩子的情感,讓孩子從小就恐懼跟外界接觸,不懂得一些必要的人際技巧。
而大人卻還自以為是的說:「我把你生下來,我的責任就是給你吃、給你住,讓你讀書;其他的事情都要你自己要負責,等你成年之後,這就不會是我的事了。」
其實喔,傷害在本質上都是有脈絡、一環扣一環的,沒有人能夠置身事外、也沒有人是局外人。
在成人階段的適應不良,往往可以在成長的階段裡,找到線索跟源頭,今天的加害人,通常是過去的受害者。
長期被忽略的孩子,日後往往會成為忽略自己孩子的父母,因為呢,他們會合理化的說:「啊我當初也是這樣長大的啊!」
最後一步那就是「重新建構對受害者的認知,把他們的所受當作是活該。」
這就像是一些恐怖情人,在施加暴力之後,往往會說:「我這樣子其實都是你害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活該!」
他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受害者,就像當年納粹把許多的社會問題,都推給猶太人是一樣的。
當我們放眼今日,你可能會發現,我們的政治人物,很多時候也用這樣的手法,那其實跟當年的納粹相比,並沒有本質上的差別啊!
要是你對於我剛剛講的這些句型並不陌生,我會很建議你,早點看清楚你所處的環境,或者是你眼前的人,敬鬼神而遠之吧!
還記得希特勒是怎麼說服德國軍官的故事嗎?其實任何人都可能會因為「道德鬆綁」的過程,解除對於任何破壞行為,或者是邪惡行為的道德底限,去做出很多不可思議的事。
只要認為一切都是別人的錯,自己的暴行就可以得到合理的說詞。
然而我相信喔,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是有良知、有責任感的。但不能否認的就是,仍然會有一部分的人,或者是某些團體,會用道德鬆綁的過程,合理化自己給他人的傷害,甚至於會鼓吹他人一起進行集體的霸凌。
面對這種狀況,你就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否則喔,就像是一個光著身體上戰場的小兵,在短兵相接的時候,大聲呼喊說:「我很善良,不要殺我。」這是有沒用的啊、而且是非常、非常荒謬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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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你生命當中的相遇,並沒有這麼極端的話,那麼【人際斷捨離】這一門課,也會讓你學會,怎麼樣跟人進行「建設性的衝突」,去捍衛自己的權利,不讓別人輕易的剝削、或者是勒索你,讓你的生活裡只留下對的人。
但無論如何,雖然我們沒有辦法控制他人跟環境,但是可以讓自己更有力量!
知道怎麼樣保護自己,永遠是我們自己每個人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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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綜觀我們的人生,你難免就會遇到一些罔顧你的權利、忽略你的需求,甚至於把侵犯你當成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樣的人。
當面對這樣的人,他可能是你在工作職場上遇到的人、他更可能是你親近的家人;你該怎麼辦?
所以呢,【人際斷捨離】這一門課,並不是要讓你決絕的去切斷這些關係;而是知道怎麼樣把那些對自己有害的信念。
或者是讓自己放不下的一些需求,甚至於能夠拉出一個不管是心理還是物理的距離,讓你能夠一步一步的保護自己之餘,長出自己的力量。
我常常說:「生命要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那麼當你知道怎麼樣保護自己,你才能夠把你的心力,留給那些「對的人」。
【人際斷捨離】期待你的加入,希望我們能夠一起學習、一起前進,謝謝你的收看,我們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