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震宇的聲音魅力學》自序
【成為人聲力量的收集者,也成為創造者】
在某些時刻,我會深深著迷於人聲,並且從中得到的力量。
二十六年前,教我配音的王蕙君老師對著懵懂的我說:
「震宇啊~你以為我教你的是配音嗎?
我教你的是做人做事的道理。」
她充滿權威又循循善誘的聲音,
在我進入配音圈之後,越發如雷貫耳,
影響了我的整個職業生涯。
二○○七年,我和太太在法院公證結婚,
當法官詢問新人是否願意結為夫妻時,
我太太那一聲「我願意」,
是那麼從容、冷靜、篤定,
我聽到了她對我們婚姻的信心。
二○一四年,我在恩師楊田林老師的指引下,
參加了陳怡安博士的「生命對話與敏感度訓練」,
在輪到我分享生命故事時,我侃侃而談,
他老人家聽完之後給我的點評是:
「震宇~你剛剛做了很棒的lecture(講課)。」
當下我沒有聽懂,尚且沾沾自喜。
結訓回到家,我反覆聽著老師的回饋錄音檔,
赫然發現我錯了! 這是一門學習對話的課程,
我竟然自動進入「講課」模式,而不是在與人「對話」!
老師的聲音不帶責備、沒有貶低,
而是充滿智慧的如實反饋,
四兩撥千金的打開了我對人的敏感度。
回想起來,大學時代好哥兒們模仿郭富城講話的聲音,
笑鬧著陪我走過青澀歲月;
孩子第一次開口叫我「把拔」的聲音,
純粹、美好得找不到字詞可以形容 ;
我母親抱著我女兒、兒子說話的聲音,
溫馨到整個空間彷彿都冒出愛心 ;
父親在我婚禮上致詞那喜悅又驕傲的聲音,
以及學員在下課之後特別來向我道謝的真誠聲音……
這些給過我力量的人聲,
我都收藏在記憶中,
它們總是能夠喚醒那些我經歷過、連結了歡愉與感動的時刻。
人聲的存在,就是為了要與他人互動、交流,
促進彼此的理解、提升存活的機率。
在溫飽不成問題的現代社會,
用適當的感情、適當的聲音來說話
更是我們與人建立關係,
取得精神資源、情感資源的重要方式。
威斯康辛大學的生物人類學家來絲莉•塞爾策(Leslie Seltzer)
曾經過作一個母親的聲音對女兒的生理影響的實驗,
她發現「在人際關係中,聲音對荷爾蒙的調節,
具有與身體接觸同樣強大的力量」,
人聲可以隔空影響另一個人,豈可小覷?
法國耳鼻喉科醫師,同時也是語音矯正師尚•亞畢伯(Jean Abitbol)
在他的著作《好聲音的科學》裡提到:
「人聲是一種需要和他人配合的樂器。
我們說話或唱歌,都是為了某個人,讓他聽見,
為了一群觀眾,讓他們聽見。」
而人聲的力量,就在於能夠調動他人內心的潛力、感情、動機。
一位稱職的老師或教練,
會善用自己的聲音去激發學生的學習動機與潛力 ;
一位優秀的演員,會知道如何透過自己的聲音
去引動觀眾的感情 ;
一位銷售高手,會在介紹產品時,
巧妙的用聲音去點燃潛在客戶的購買動機 ;
一位敏感度高的醫師,
會讓他的聲音成為醫治的一部分,使患者感到安心 ;
一位有實力的領導人,
絕對不會忽略自己聲音裡所傳達的非語言訊息,
因為大家都豎起耳朵在聽他。
配音工作的經驗告訴我,
人聲離開了「角色」便不會有力量。
希臘哲學家Galen的名言「聲音是靈魂的反射鏡」
是我授課時最常引用的金句,
聲音就像靈魂一樣,看不見、摸不著,
需要有個實體可以附著,
當我們開口說話,聲音可以附著在我們所扮演的角色上面,
加持這個角色的「說話內容」,
當角色、語意(也就是說話內容)和語氣(也就是聲音)三者同步時,
影響力便水到渠成。
因此,當我跨入教學領域,
我便把「聲音九大原型」編進教材裡面,
帶領學員從這九個原型當中
體驗玩聲音的快樂、琢磨不同原型的聲音魅力。
天真者、凡夫俗子、英雄、梟雄、
智者、丑角、情人、照顧者、王者這九大原型
各有不同的聲音特質,
這些聲音特質不只出現在戲劇的角色當中,
更存在於現實生活中。
我將這九種原型的聲音特質,
視為九種不同的聲音力量,
我們可以透過學習來打開自己的聲音彈性、
擴大自己聲音的力量。
儘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主要原型,
卻不妨礙我們去學習其他原型-既學習性格裡的正向特質,
也學習聲音裡那份的獨特力量,
讓自己可以朝著平衡各原型特質的境界修練,
成為圓融的存在。
蔣勳老師在《美的覺醒》有個優雅的提問:
「也許我們可以重新思考聲音在我們生命裡所扮演的角色。
到最後,聲音會不會是一個聽覺走向心靈的過程?」
作為聲音表達教育工作者,我的回答是肯定的。
萬法歸宗,所有的外在修練,
都是在呼應自己心智進化的需求,
因為「美好的聲音-竟然是我們自己心裡面的渴望」。
我熱切期盼有緣相遇的每位讀者、學員、朋友
都能透過「聲音九大原型」的學習,
打開自己的聽覺敏感度,成為人聲力量的蒐集者,
讓自己腦袋裡的「人聲資料庫」庫藏豐富,
並且去找到、聽到、正視自己的人聲力量,
在每一次開口說話時,
有意識的去發揮自己聲音裡的力量,
創造出利己利人的價值,成為人聲力量的創造者。
同時也有2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12萬的網紅朱學恒的阿宅萬事通事務所,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又跳電了,驚喜不驚喜,開心不開心? 當初核四興建就是為了提供北部用電的,就是為了台灣未來的高科技產業發展,結果你這些文組覺青蝦搞抹黑把核四給封了,還怪甚麼南電北送? 你都不用電,那台積電是靠甚麼東西給你一座護國神山,股市是靠甚麼漲?GDP是你在那邊用愛發電就可以變出來嗎? 核四廠前廠長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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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己任老師分享」
最近幾個月來不知道為什麼常常想起“楊小佩”,雖然知道她已經逝世三十多年,可是她的琴聲與最後一次跟她在一起的情景仍然常常出現在眼前。郭英聲說他生平拍的第一位女孩就是“楊小佩”,而“楊小佩”在那個年代,是與陳必先齊名才華洋溢的鋼琴家。 雖然她身材瘦小,但鋼琴在她手下卻像個玩具,第一次聽小佩彈琴,立刻被她的琴音迷倒,而更讓我注意的卻是她雙眼中透露出來的憂鬱與哀傷。今天在網路上不經意看到了這篇「遺言」,一眼就認出那位「佩吉·楊」就是楊小佩!她的故事可以為天下父母鑑!「遺言」很長,請耐心的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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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天下父母心和錯位的愛”
佩吉·楊,42,台灣人,台灣著名鋼琴家
這份遺言是根據我收到的幾盒錄音帶謄寫的,費時不少,是所有遺言中最長的一份,但完成後感到很值得。
寄磁帶的人是遺言中提到的那個被稱為 L 的人。
你好,親愛的先生或女士:
首先我非常感激你給了我這個能讓我說出自己生命中故事的機會。
我不想走,也不能走——這是我此刻最最想說的話。
此刻我對自己的生命已沒有太多的留戀,除了父母和我在音樂界和非音樂界的朋友,當然還有萊昂,我再也無法見到的法國戀人。
可是我的女兒尼娜才只有 9 歲呀!
我不敢想,她從此必須活在一個沒有媽媽的世界裡,這是何等殘酷的一件事啊!
我已經是肺癌晚期,本來就又瘦又小的身體經過多次放、化療現在已經脫了形,加上掉光了頭髮,你可以想象我的樣子有多難看。
我那樣注重外貌,愛漂亮,現在卻對自己的一切都無能為力了!
前天小尼娜來過了,她從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大哭起來,哭得那麼傷心。
我從她的哭聲裡可以聽出來,她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媽媽,有可憐我的成分,有不懂,還有媽媽變成了這個樣子,她不知該對誰發火的憤怒。
我住在加州;今天早上,一個紐約的朋友打電話告訴我,說你在《紐約時報》上登了一個徵集臨終遺言的廣告,然後她小心地問我是否有這樣的需要,如有,她可以代勞記錄和郵寄。
我不知道你是誰,可是你這樣做真是夠殘忍啊!因為你活生生地把一個人不願意面對的死神提前拉到了面前。
你知道嗎?不論一個人病得多重,離死亡已有多近,他也不願真的相信自己會走,因為我們只熟悉活著時的一切,能看見的生活,而死亡畢竟是件多麼陌生的事!
但我又必須承認,把最後的話留下來對我又是一種多麼致命的需要!
我現在已經不能寫任何東西了,趁現在還能勉強發聲,就把留下的話在電話裡口述給了我在紐約的朋友 L,請她謄寫,然後代為轉寄給你吧。
我一生在台灣教過很多學生,他們當中很多都來了美國,我得病後他們能來的都來看過我了,他們的確都讓我感動,提醒我,在我不太長的生命裡有過他們的身影和關愛。
不過,所有這些人都屬於一個正式的社會的和朋友關係的層面,由於面子和種種其他原因,我一生中最私密的事,是不可能告訴他們的。
只有紐約的朋友 L 我才可以放心地托付。
我與她雖然只是在加州的那所女校裡偶然相遇,並且她還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大陸人,按理我們之間該有很多政治和文化的偏見和隔閡才對,即使不是仇恨,可是她卻在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就讓我知道,她是一個能夠讓我把生活裡最隱秘的事放心分享的人。
人真是太奇怪了!剛來美國時我只是泛泛地相信上帝,後來生活走入絕境時開始相信西藏密宗。
而遇到這個大陸來的 L,應該是上帝和佛祖的共同安排才對,讓我能將自己一生裡除了作為公眾人物之外發生的最刻骨銘心的經歷有一個寄托之處。
除了她,我真想不出還有第二個更合適的人來做這件事,看來,一些貌似偶然的事,其實早已埋伏了日後的必然。
下面的口述,我的朋友 L 無比耐心地用了三個晚上在電話裡陪著我完成了這個最後的心願,完成之後,我的病情加重,她飛來加州看我,並答應陪我走完最後一小段不長的路。
我出生在台灣一個很普通的家庭,父親在一家報館做編輯,母親結婚後就做了家庭主婦,五年內他們生了我和弟弟。
我很小時就對音樂有一種反常的癡迷和感覺,似乎那裡才是更值得進去探索的世界,充滿了不可言說的秘密。
父親送我去學鋼琴後,我才知道世界上最神奇的東西就是鋼琴。
我不需要任何人督促我練琴,我與琴的關係從一開始就與別的孩子不同,我坐上琴凳就不想再下來,直到我父母硬把我抱下來。
我 5 歲時得了全台灣幼兒鋼琴大賽的冠軍,後來在所有幼兒和青少年組的鋼琴大賽中都名列前茅,不是冠軍就是亞軍,每次得獎後,我都看到父母的極度喜悅,似乎他們卑微的社會地位瞬間得到了提升,我看到他們在接待親朋好友來祝賀的時候,臉上那種發自內心的驕傲。
他們總是對小弟說,你要向姐姐學,為我們這個家爭光。
中學還沒畢業,我就考上了法國國立高等音樂學院,拿到了部分獎學金。
為了完成整個學業,我父母決定全家移居法國,靠打工幫我讀完大學;他們賣掉了家裡所有能賣的東西,似乎不考慮是否再回來了。
看著父親忙著這一切時臉上的決絕表情,我已經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夜裡我獨自暗想,如果我失敗了怎麼辦?可是在父母和弟弟面前,我永遠是一個懂事、聽話和看似樂觀的女兒和姐姐。
後來我的一生都習慣了扮演這個不能改變的角色。
我們到了法國後租了一個便宜的地方住下,父母馬上開始在附近的中餐館和洗衣房找工做。
我每天去上學,進出典雅的貴族式校園環境,坐在精致華美的教室裡聽課、練琴,而我的父母卻在外面做辛苦低微的體力工,強烈的反差讓我心理上感到難以承受的壓力,我只有拼命地學習,忘我地練琴,不敢有半點松懈和歡樂。
我的父親一見到我總會嚴肅地告誡我要努力再努力。
看著由於勞累使他們日漸蒼老的容貌和過早冒出的白髮,我總有想哭的,如果是在台灣,他們並不需要這樣辛苦。
壓力太大時,我開始了抽煙,在法國,十幾歲的女孩子抽煙很尋常,但由於我父母對我的要求很嚴,這事我自然瞞了他們。
我在法國上大學二年級的時候,參加了當年舉辦的國際蕭邦鋼琴大賽,這是世界上鋼琴界最重要的大賽,父親眼睛裡那種只能贏不能輸的令人發抖的無聲期盼,使我緊張得只能靠拼命抽煙來鎮定自己。
不過,我在真正比賽時,一切都是另一番情景了。
我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父母的存在;我感到我就是那個飄離自己祖國的波蘭人,他內心的悲苦和悵惘之情讓我產生了極為真實和強烈的共鳴,那些熟悉的旋律好像就是為我量身而寫的。
參賽前的緊張一掃而空,是蕭邦的靈魂拯救了我。
我獲獎後,最讓我難忘的是我父親臉上突然出現的奇怪而扭曲的表情,像哭又像笑,最後發出的聲音竟然是一種近似哭嚎的聲音,嚇得我全身冒出了冷汗。
過了一會兒爸爸才掉下了眼淚,正常地嗚嗚哭起來。
媽媽則用她那雙已經變得粗糙泛紅的雙手不停地擦眼淚,什麼話也沒說,或是說不出來吧。
只有我在法國剛開始讀中學的弟弟自然地表達了他的感情。
他高興而興奮地和我緊緊擁抱,說:
「姐姐,你太棒了,我愛你!」
在向我祝賀的所有人裡,當然有萊昂。
萊昂與我同校,是學大提琴的,高我兩個年級,大我三歲,他溫文爾雅、帥氣、有禮,尤其是他的微笑極具感染力。
我們是在校園裡的一個共同喜愛的角落認識的,我們不約而同地經常在那裡出現;剛來學校不久,由於壓力太大,我特別喜歡去那個安靜又美麗的角落尋找片刻的平靜,而他去那裡竟然也是為了同樣的原因。
萊昂的幽默和熱情讓我緊張的心情得到很大的放鬆;萊昂的父親是巴黎郊區種植葡萄的農民,很支持兒子對學習音樂的選擇,因此他很少有學習的壓力,只有對愛好的甘願付出,這讓我非常羨慕。
我們開始交往後,經常一起沿塞納河騎自行車去郊遊,有時也去他家。
有一次我帶小弟一起去他家玩,他的家人熱情地接待了我們,大家都很開心,萊昂的父母是很浪漫和熱情的人,他們當著我們的面跳舞和親吻,讓人感到特別放鬆,他們還為我們做了拿手的烤鵝,味道好得我這輩子也忘不了。
看得出,小弟很喜歡萊昂。
他聽從了我的叮囑,沒有把我和萊昂交往的事情告訴爸媽。
我們都知道,爸媽為了讓我在巴黎讀書付出了太大的代價,他們一定不會同意我在讀書期間因為交男朋友而浪費寶貴的學習時間。
終於,我以優異的成績從法國國立高等音樂學院鋼琴系畢業了。
為了報答爸媽的辛苦付出,我自然開始拼命地找工作,可是,一個中國人在法國找工作是很不易的,我忙了半年卻沒有什麼結果,最後我不得不決定回台灣的大學去任教,因為已經收到了好幾所學校的邀請,這樣我至少可以馬上工作掙到錢,待遇也不錯;而爸媽為了弟弟的學業,決定繼續留在法國。
在我離開法國之前的那個生日,萊昂忽然帶著一大把玫瑰來到我家,當著我爸媽的面向我求婚。
我也第一次告訴了爸媽,我和萊昂已經認識了很久,互相很了解了;萊昂當即表示,他會一生愛我,並為此願意和我一起去台灣生活,他說他可以在那邊教法文和大提琴,只要能和我在一起。
他還說他的父母已經同意了他的選擇,因為他父親當初就是為了和他母親相愛而從比利時的城市來到法國鄉村的。
我父母當時感到非常意外,半天沒有說什麼,然後就是尷尬的沉默。
萊昂難過地離去之後,爸媽才對我說,他們是不可能同意我和這個法國小伙子結婚的。
爸爸很嚴肅地對我說,法國人雖然很浪漫,會送花和說甜言蜜語,但這些都太不實際,不是過日子必須有的;他們還說一看萊昂就不是會過日子的人。
我從小一直是父母的孝順女兒,又是老大,從未頂撞過父母一次,所以我能有的唯一表示就是沉默。
爸爸接著又說,我現在是台灣的著名鋼琴家了,這都是他和媽媽為我做出了巨大的犧牲才成為可能的,所以我的婚姻必須由他們為我考慮和決定。
那天晚上我幾乎崩潰,僵直地躺在床上,感到自己就要窒息死去。
萊昂是我一生裡唯一真正欣賞我,讓我感到自己存在的價值和讓我第一次體驗到愛的甜美滋味的人。
我從小在父母極為嚴格的管教下生活和學習,對生活裡的其他事情知之甚少,而萊昂為我推開了一扇窗,讓我看到了生命中的種種美好和愛情的美麗,還有自由和屬於個人的追求,這些都是我過去不可能知道的。
和萊昂在機場告別時,我泣不成聲;雖然他一直不懂我的父母為什麼要反對自己已經成年的女兒的婚姻選擇,但還是說他可以理解他們是為了我好。
這話不聽還好,一聽我幾乎當場昏倒。
為了我好?我情願不要所有已經得到的學位、獎項,以及一切的一切,只要能和萊昂在一起過屬於我自己的生活。
可是我沒有勇氣反對我的父母,從來也沒有過,那是萊昂永遠也不可能理解的。
那是中國父母與子女之間在幾千年裡形成的比法律還要嚴厲的無形的約定和永遠也還不清的沉重心債。
回到台灣後我很快就開始了工作,多所一流大學的音樂系聘我去任教、當系主任,待遇也都相當優渥。
此外,我在業餘時間也招收學生,收費自然也不低。
那時,我與另外幾個留洋回來的音樂人被稱為台灣音樂界的三大才子。
來找我教鋼琴的人很多,多是家長陪著自己的孩子來的,這些孩子有的具有一定的音樂天賦,更多的卻是父母的一廂情願和為了自己早年失落的自我實現;而這些孩子是我最不喜歡教的,因為他們學起來總是心不在焉。
那時的我和萊昂分手後,心情原本就不好,所以教起這些對音樂沒有感悟的孩子來,忍不住就會大發無名火,有時,下課的時間還沒到,我心情不好就徑自提前走了;家長們從不敢當著我的面有意見,下次還是會恭敬地把孩子送來。
他們都是慕我的名而來,大概都在說服自己接受藝術家的情緒化表現吧。
後來,我喜怒無常的表現大概傳到了我在巴黎的父母那裡,因為他們的來信裡提到了讓我要嚴格自律,因為我是中國人,不能把法國人的自由散漫之風帶回祖國和工作中去。
回到台灣後,萊昂經常給我打電話安慰我,關心我在台灣的生活,可是他聲音裡的失望我完全可以感覺到。
他也來台灣看過我一次,只一次那一次,我幾乎又想放棄一切與他回法國去,忘記生活裡的一切。
當萊昂了解到我是不可能違背父母的心意時,他眼裡流露出的失望如同一把刀扎碎了我的心。
我恨自己,可是結果還是必須向父母妥協。
回台後我生日那天,萊昂從法國定製了一盒紅玫瑰,用航空快遞發送給我。
其實,他完全可以在台灣訂購,但他從來不那樣做,似乎那是不一樣的兩件事。
幾年後,我們的聯繫隨時間的流逝減少了,但是每年我過生日,無論我是在台灣的七年當中還是後來去了美國並結了婚,他都會無一例外地在我生日的當天或提前一天用航空快遞給我一盒象徵永恆愛情的紅玫瑰。
我們分手後的 20 多年裡,他竟從未遺忘過一次。
我回到台灣的第二年,大概是怕我和萊昂藕斷絲連吧,我父親迫不及待地托在台灣的熟人為我介紹了一個台灣的知名商人黃先生,說是介紹,我又怎麼可能拒絕呢?
黃先生一開始對我很感興趣,鍥而不捨地追求我,每天在我教書的校門外面等我一起去喝咖啡或去吃飯。
我知道父母一生為了我不容易,希望我能嫁給一個有錢人,後半生就可以生活無憂了。
而且他們也認為,依我在台灣的聲望,完全有資格與有錢有地位的人攀親。
他們前半生為了培養我,吃了太多的苦,窮怕了,因此我不嫁有錢人是說不過去的。
我知道,感情於我已經是奢侈的事了。
想到此,想到今後的生活,想到萊昂,我開始拼命抽煙。
和這個黃先生在一起,感情自然談不上,但他至少還不讓人討厭。
和萊昂分手後,我就不再奢望能有與他相同的戀愛經歷了。
既然父母竭力促成,我又沒有什麼拿得出去的理由反對,心如死灰的我也就無所謂了。
為了對得起父母,我在認識黃先生三年後和他結婚了。
萊昂知道後祝福了我。
我用蹩腳的法文寫信給他:
「從今以後,我活著與沒有活著已經沒有什麼區別,我也不在乎了。
你趕快找個好姑娘結婚吧,我們今生有緣無分,我身不由己,但我下輩子一定會去找你的,無論如何也不會再離開你!」
婚後不到兩個月,我的先生就第一次打了我。
那次只是因為我說我有課,不能和他一起去他父母家吃飯。
他下手很重,我半天都不敢相信到底發生了什麼。
雖然他之後很低三下四地道了歉,但是不久就有了第二次,似乎是打順了手。
台灣男人打女人就像是打自己的一件物品;總之,婚後的他很快就變成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令人可怕的人。
其實,在我們去巴黎度蜜月的時候,我因為忍不住和過去的朋友一起抽了一支煙,站在一邊的他臉色已經陰沉下來了。
我再也無法專心教書和上鋼琴課;我變得易怒,無端地恐懼,甚至會為了小事而歇斯底裡。
就在這時我發現自己懷孕了,我沒有太多猶豫就去醫院做了墮胎手術,事先沒有告訴我先生。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他和他的家人一直想要兒子,因為他是獨子;那一次他把我打得最重,似乎要打死我,我高聲喊叫,並威脅說要報警他才住手。
隨後我離開了那個位於台北的大宅,住到了朋友家裡。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無法工作,因為身體和精神的原因,我不敢告訴在法國的父母,怕他們傷心。
但還是有人告訴他們了,也許是我先生或他的家人吧。
總之,我父親為此專門回了一趟台灣,我們進行了一次不愉快的談話。
我告訴他我要離婚,他卻說這事讓我想都不要想,為人妻後要先學會忍耐,還說他也打過我母親,但現在他們還不是很好地生活在一起嗎?
我聽了他的話無比悲哀,一字一句地告訴他說,如果不讓我離婚的話我很可能會自殺。
爸爸的臉色立刻變了,他閉上了一會兒眼睛,睜開後終於勉強地點了一下頭。
我又告訴他,離婚後我很想去美國繼續學習,修個鋼琴碩士,父親當時沒說什麼,是直到臨回法國之前才同意的。
他在台灣那些日子又忙了些什麼我不太清楚。
我的先生開始根本不同意離婚,認為丟了他家的臉,可是由於我的堅持,他最後還是不得已同意了。
我一拿到離婚書就飛去了加州。
到了加州,我聯繫了一所著名的私立女校,該校的音樂系非常好。
由於離開學還有一段時間,我便和一個定居加州多年,我在台灣的一個中學同學一起到各地去旅遊。
由於我回台灣後開過多次鋼琴巡回演奏會,加上幾年教授鋼琴課的積蓄,除去寄給父母的錢,我還存下了一些,可以供自己讀完碩士。
我終於開始了全新的生活,感到特別開心。
從那時拍的照片看,那是我的心情和氣色都是最好的時期,有一張照片是在納帕谷(NapaVally)的葡萄莊園品葡萄酒時照的,我做了個鬼臉,樣子很是滑稽可笑。
一天,父親從法國打來電話說,他有一個定居舊金山多年的老朋友俞老伯要見我,並給了我他的電話號碼。
很快我和俞老伯聯繫好在舊金山的漁人碼頭吃午飯。
和俞老伯同去的還有一個叫威廉的體態微胖的中年男人,俞老伯介紹說,威廉在美國出生,他的父母是他的朋友,也是台灣人,還說威廉是個律師,在舊金山有自己的律師事務所。
我立刻猜到了這次飯局的目的,但是由於那個叫威廉的人普通話說得不好,甚至有點好笑,我對他既沒有什麼好感也沒有太多反感,總之,對他沒有任何感覺。
不久,威廉開始給我打電話,約我出去吃飯。
我很猶豫,因為我並不喜歡他,也因為第一次婚姻的陰影還在,因此本能地不想這麼快就再次進入另一個關係。
我多次找借口婉拒了威廉的邀請。
沒想到,我的拒絕似乎刺激了他男性追逐獵物的欲望,他一次次地送花給我,並在我生日那天(大概是從我父親那裡知道的)給我舉辦了一個很大的派對。
那次先是威廉自己打電話給我,緊接著是俞老伯,都讓我一定要去,我實在不好推卻,就和俞老伯一起去了。
來賓都是威廉的同事和朋友,還有不少美國人。
我剛一出現,他們所有人就向我歡呼、吹口哨,大喊生日快樂,似乎我和威廉已經是很熟的關係了。
正當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威廉當著所有人向我走來,一只手很隨意地放在我的肩上,另一只手遞給了我一束黃色的玫瑰,大家再次歡呼的時候,我感到自己已經掉進了一個套子,無法出來了。
吃完了巨大的蛋糕,威廉請來的樂隊和歌手開始表演節目,大家開始喝酒,交談,俞老伯剛一提出要先回去時,我立刻也跟著他出來了。
威廉先送俞老伯回家,然後送我回家,那時,我已經在那所女校附近租了一處公寓住下。
威廉一路上問了我開學的時間和要學的課程,然後告訴我說那是一所歷史悠久的女校,在加州和全美的名聲都不錯。
臨告別時,他說我缺什麼可以告訴他。
我謝了他,說自己什麼都不缺。
我剛一到家,就看到萊昂從巴黎寄來的紅玫瑰。
“親愛的 Peggy,只要世界上還有玫瑰,你就永遠活在我心裡。”
他在卡片上寫道。
看著屋裡的黃、紅兩色玫瑰,我突然哭得很傷心,卻說不清是為什麼。
開學的前幾天,我去學校報到,卻被告知已經有人為我交了全年的學費並辦好了所有的手續。
我知道這一定是威廉幹的。
回家後,為了求證我第一次給他打了電話,果然他承認是他為我辦的所有事,並告訴我說,他還有一個禮物要在開學前送給我。
第二天一早,他打電話讓我下樓來,我來到樓下的門口時,威廉輕按喇叭,我抬頭看見一輛紅色跑車停在不遠處,威廉正坐在裡面沖著我笑。
俞老伯幾次來電話詢問我和威廉的情況,不必說了,他背後必定是爸爸的多次催促。
三個月後,爸爸終於忍不住,親自打來了電話。
「小妹,你要懂事,爸爸是經過了解才介紹威廉給你的。
他父母人很好,我們中國人的歸宿只能是和中國人在一起生活,我知道你是不會辜負我和你媽的一片苦心的,因為你從小就懂事,就孝順,知道心疼我們……」
怎麼辦?我茫然了。
威廉的父母是早年從台灣移民來美的,威廉在舊金山出生,雖然在美國長大,受的是美國教育,但他依然傳統,每星期必去看望一次住在舊金山唐人街的父母。
他似乎比我前夫直率,也更懂禮貌,嘴裡“請”“謝謝”說個不停,家暴的可能應該不存在。
但我對他實在沒有什麼感覺,除了感謝。
我想,既然再遇到像萊昂那樣的人今生已是不可能的事,干脆就徹底放棄幻想,再賭一次吧,萬一比上一次好一些呢?如果我不接受威廉,爸媽能輕易同意嗎?為此猶豫煩惱了幾個月之後,我再次向父母屈服了。
誰讓我是老大,誰讓我欠了已經年邁的父母那麼多的情債,誰讓我今生必須做一個孝順聽話的女兒,即使不願意也只能服從呢?
婚姻於我就是那麼回事了,只要我有鋼琴可彈,有音樂陪伴就行了。
我心情一旦煩躁或緊張我就一定會去彈琴或抽煙,我喜歡在那種時候彈德彪西的曲子來放鬆自己;那個外國人的內心有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美,每當我的手指與鍵盤把那種美釋放出來以後,我就會感到舒暢無比。
我經常感到看得見的生活只是虛幻的,唯有音樂裡的世界才是最真實的。
我和威廉的婚禮是在舊金山派拉蒙大飯店舉行的,那天來的客人很多,有威廉的家人和他們在美國的幾乎所有的中國親友,還有威廉的美國同事和朋友。
威廉當著所有賓客的面吻我,沒人知道的是,那一刻,我只是把他幻想成是萊昂。
在每一張來賓的請柬上是這樣寫的:
請於某年某月某日前來參加威廉·陳,律師,和佩吉·楊台灣著名鋼琴家,19xx年__________國際蕭邦鋼琴大賽冠軍得主的婚禮,地點是……
萊昂再次誠摯、大度地祝福了我,同時坦承他非常嫉妒我,不過他說我的幸福就是他的幸福;我不記得聽過任何中國男人說過這樣的話,無論對誰;我的父親沒有過,我的前夫更沒有。
他們都把自己的需要說成是為了我好,主觀地將其變成了我的需要。
婚後,我們住在灣區離我後來讀碩士的那所女校不遠的一處半山上的大宅子裡。
那裡是富人居住的地區,風景很好,空氣清新,樹木蔥郁,可以看到不遠處的海灣。
威廉每天早上去上班後,我就在家裡練琴。
不久我就發現,威廉雖然出生在美國,可是他和許多台灣男生一樣,生活能力很差,幾乎事事需要我為他準備,比如早上起床後我要給他把漱口水和牙膏準備好,然後給他把當天要穿的衣服和領帶拿出來也準備好,最後他臨出門時,我還要把他的公文包遞到他的手裡。
作為家裡的長女,我從小在家習慣了幫助父母做各種事情,包括照顧小弟的生活,所以一開始也並不太在乎為他做這些事。婚後大約三個月,我發現自己懷孕了;威廉似乎很高興。
懷孕期間,我基本上是一邊學習,一邊自己照顧自己;威廉在那段時間裡總愛和同事晚上一起出去,回家很晚,回來就睡了。
半年後,我開始感到我們的生活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卻又具體說不出什麼來。
我告訴自己忍忍吧,婚姻也許就是這樣無趣,至少威廉沒有家暴行為。
臨產那天,威廉在外出差,是我自己開車去的醫院,女兒出生時他不在我們身邊,我當時也沒有想太多,因為我們之間從來也沒有愛的感覺,所以也就不會有太多的抱怨和遺憾。
有了尼娜之後,我便暫時休學在家裡照顧她,雖然那時家裡也雇了一個人幫忙。
威廉喜歡逗尼娜玩,他給女兒的笑臉顯然多於給我的。
音樂世界的美和現實生活的平庸之間形成的巨大反差開始讓我感到崩潰。
有一次,我在琴房裡一天都沒有出來,彈琴彈得忘記了一切——我全忘記了我為人女兒,為人妻,為人母的事實。
從琴房出來時我已經有些恍惚,是尼娜的哭喊聲把我重新帶入了現實。
萊昂知道了尼娜的出生後,給她寄了幾件法國的嬰兒服,這似乎引起了威廉的不悅。
他把包裝盒拿起看了一下,並沒有問寄東西的人是誰,然後放下就走了。
不久我過生日,萊昂又照例從巴黎給我寄來了玫瑰。
我從來都不想拒絕萊昂的生日禮物,因為他是我生命裡唯一能提醒我有著另一種男女感情存在的可能性的人。
我們分手已經 7 年了,他後來和一個學提琴的女孩結婚了。
他說他的妻子能夠理解他給我寄花的事,因為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她也有,她甚至把她過去的男友請到家裡三個人一起吃過飯。
可是威廉不是法國人,他骨子裡仍舊是個台灣男人,只不過嘴裡說的是英文。
他並沒有能力理解或接受我曾認識萊昂這個事實。
那天快遞員來送花時我在琴房裡,是他開的門。
他把那盒花扔在了我門外的地上,打開後花瓣掉落了許多……
我把花拿進琴房後,迅速點燃了一根煙。
尼娜三歲的時候,我送她去上幼兒園,就在我上的那所女校裡,而我也開始繼續攻讀鋼琴碩士的學習。
記得那是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我和威廉一起開車送尼娜去她爺爺奶奶家。
回家的路上,威廉很平靜地告訴我說他愛上了別人,是他律師事務所的秘書,一個中美混血女孩。
他說他們已經在一起很長時間了,現在想搬到一起去住,問我是否同意。
我聽後沒說一句話,到家後也沒有,我把自己關進了琴房,立刻又點上了一支煙,我還能說什麼呢?
他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多久?一年還是兩年?
我同意與否難道還有任何意義嗎?他那樣平靜地說給我聽,其實只是通知我罷了。
幾天後,他開車把他的被褥和常用衣物都拿走了,之後就很少回家了。
尼娜不停地問我爸爸去了哪裡?我先是說他出差了,後來實在沒辦法了就說你自己問他吧。
威廉對自己的女兒還是有感情的,沒過多久他就打電話來找尼娜說話了。
尼娜告訴我,爸爸說他以後不回這個家住了,他住在另外一個家裡,還說周末可以讓媽媽送我過去住一天。
我聽了幾乎昏倒——讓我親自把女兒送到他和那個混血女孩住的地方去,天下還有比這樣的侮辱更令人窒息的嗎?
可是,我竟然這樣做了,因為我沒有選擇!
孩子要見她爸爸,我不能不讓她見,她還小,不能沒有父愛。
第一次開車送尼娜去他們住的地方時,一路上我一想到自己在做什麼就幾乎要發瘋。
我的手幾乎無法握緊方向盤,可是我又必須克制自己,因為車上還有孩子。
在一個高檔公寓的樓下,威廉和那個混血女孩看見了走下車子的尼娜就一起迎了上去。
尼娜剛一看見她爸爸就呼喊著跑過去,威廉則立刻把她抱了起來。
我沒有下車,握著方向盤的手在不住地抖,威廉抱著尼娜走過來,說請我第二天下午 3 點過後來接女兒。
我沒有看他,沒有任何表示,也沒有說什麼。
直到尼娜看到我的車子發動起來要走了,才忽然大聲地喊了一句「媽咪,我也愛你!」
我的眼淚立刻奔湧而出,一路上幾次遮住了視線。
那個混血女孩比我年輕和高大,更比我豐滿和性感。
我在這樣的屈辱中生活了兩年,沒有告訴俞老伯,更不敢告訴遠在法國的父母,雖然不是我的錯。
這次婚姻是一次更慘的失敗,比第一次更糟。
為什麼我在外面是個被人羨慕的對象,風光無限的著名鋼琴家,小巧玲瓏的身體被一頭滑順飄逸的披肩長髮包裹著,卻在兩次婚姻裡都被拋入無法啟齒的恥辱境地?
我開始沒有節制地瘋狂抽煙,有時一天兩三盒。
我也盡情地酗酒,反正沒有人看見。
然後我開始借瘋狂地彈琴發洩我無法壓抑的憤怒和屈辱,自責和無助。
我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大房子裡,內心無比恐懼過,歇斯底裡過,失態地吼叫過,瘋狂地奔跑、狂跳過,也激烈地摔過不該摔
的東西。
那天我坐在琴房裡忽然醒悟到,我其實一直都戴著雙重面具在生活,很累很累,從小到大,從內到外,從單身到結婚。
只有和萊昂在一起的短暫時間內我才做了回自己。
那真是個陌生的自己,但卻是個美麗和幸福,自由和快樂的自己。
那個自己後來再也沒有出現過。
開學不久,我報了一門美國文學課,是該校英文系的招牌課,教課的女教授畢業於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頗有名氣。
那天我趕去上課,車開進校門後沿著長長的林蔭道翻過一個個減速板緩慢地行駛著,然後看到一個年輕女子背著書包獨自在旁邊的小路上走。
我第一次上課時見過她,一看就知道是大陸來的。
那次上的是大課,人多,就沒和她打招呼。
這個學校的中國學生很少,從大陸來的更是少之又少。
我將車開到她身邊,搖下車窗,請她上車一起去上課,她略顯猶豫後就同意了。
我們互相簡單地介紹了自己,我得知 L 是從北京來留學的,在英語系的寫作專業讀碩士。
我問她為什麼來美國讀寫作,而不是其他專業。
她一愣,然後說只是因為喜歡,沒有別的原因,我忽然從她那裡感覺到一種久違的、熟悉又陌生的東西,一種接近真實的東西。
在幾乎所有人面前,我一直要求自己表現出一個活潑、開朗、友好,值得別人羨慕的知名鋼琴家的形象;我只穿剪裁合身的衣服,牛仔褲或燈芯絨褲,上身總穿小西服,再配一頭滑順的披肩長髮,使我看上去精致、活潑又可愛。
其實呢,我的身體很瘦小,遺傳自我父親,我知道威廉不喜歡我這樣沒有脂肪不性感的身體,還好,我的外表的確很吸引人,加上我開著紅色跑車和自身的知名度,我總能從別人看我的眼光裡讀到羨慕甚至是嫉妒。
可是在 L 的眼睛裡卻沒有這一切,她的眼睛純淨安祥,似乎只活在自己的內心世界裡。
如今什麼樣的人專門學寫作呢?就是不為畢業後工作出路考慮,只為了內心的追求非學不可的人。
我當然知道,只有這樣的人才是可以信任的,因為寫作和音樂都是對內心世界的追求,都是追求真實的感覺。
我了解那是什麼,它不會欺騙你,就像音樂一樣可靠。
我開始給 L 打電話,問她有什麼需要我可以幫助的,她剛來美國不久,人生地不熟,沒有車,租住在一個廣東人家裡。
她總是說她很好,什麼也不需要。
又是一個星期一,我開車去上美國文學課,那時的我必須用課業來平衡我業已失控的情緒化生活。
前一天發生的令人羞憤的經歷,仍在不斷挑戰著我忍耐的極限。
前一天是星期天,我照例從威廉那裡接回了尼娜,回家的路上,那小姑娘竟然對我說,她想要和她爸爸及那個混血女孩住在一起。
我的手開始握不住方向盤了,因為是下坡路,我只好強忍著把車停在了路邊,我壓下心中的大怒問她為什麼。
這個已經 5 歲的胖女孩直言不諱地說,因為爸爸比媽媽高興,能陪她去不同的地方玩,那個她叫做傑西卡的阿姨也不像媽媽,因為她不抽煙,也不愛發脾氣。
說完了,她才覺得好像有些不對,偷偷地看了我一眼,低下了眼睛。
我什麼也沒說,麻木地楞了好半天才把車開回家。
我給尼娜做完晚飯後就把自己關在了屋裡,我不想讓她看見我沮喪的樣子。
我不能相信我唯一的女兒竟然也開始嫌棄我了!
我完全失去了生活的重心,感覺整個世界都已經拋棄了我,可我卻不能對任何人說!
我把車開進校園後,立刻看見 L 正沿著布滿尤克利樹皮的小道上向教室方向走著,看見她安靜的身影,我忽然產生了想要痛哭一場的衝動。
她不是我的父母,不是我的學生,不是台灣人,不是名人,不是任何我必須顧及面子等因素而必須在其面前表現某種特定形象和展現特定表情的人;雖然她只是個陌生人,還是一個大陸來的陌生人,卻是一個最可以信賴的人。
我請她上車時,就感到自己必須做一件事了。
我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灣區最好的心理醫生也對我無能為力,因為這些美國人怎麼可能懂得中國文化裡的那些東西,尤其是那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那些東西可以讓人去死,但看上去卻有著風平浪靜般的無辜。
西方人最不理解中國人的地方就是“忍”了,雖然他們可以很專業地不去問我為什麼要忍,但是他們臉上一個一閃即過的眉頭微蹙,已經正確無誤地洩露了他們的好奇心。
對一個西方人袒露自己的隱私和內心,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一直不喜歡那些貌似能專業地幫助你的人,盡管有人告訴我在美國找心理醫生必須像買東西一樣“shoparound”,我卻沒有碰到過一個讓我感到滿意和對頭的人。
我把車停在通往英語系的小徑轉彎處,不再往前走了,L 有些吃驚,因為馬上就要上課了,我不說話,只是呆呆地坐著,看著窗外,L 畢竟是性情中人,她什麼也沒問,就陪著我一起靜靜地坐著。
無聲勝有聲的理解在關閉了車窗的車子裡如同慢板的音樂在回蕩。
忽然,始料不及地,我突然就痛哭起來,就像山洪終於沖毀了堤壩;我哭得那樣失態,那樣盡興,那樣不顧體面,那樣舒暢,絕對是我一生中從未有過的一次。
L 沒有勸我一句,甚至連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默默地陪著我坐在那裡。
她遞紙巾給我時,輕輕地拍了一下我的手臂,這正是我所需要的全部。
我終於哭累了,掏出一支煙,舉了一下向 L 做了個歉意的表示,搖下車窗後就大口地抽起來。
接下來我開始平靜地,毫無顧忌地對她講起了我真實生活裡的一切:
我的累,我每天人前的千般風光,背後的萬般無奈和偽裝,我的無法訴說的屈辱和感到再也無法繼續下去的忍耐。
我告訴 L 我不想離婚,不僅因為女兒太小,也因為我對威廉還有著僅存的一點希望,我不敢對這個沒有男人的家的未來做任何想象,雖然挽回的可能似乎已沒有了;但是,我為挽救這個家做了任何事情嗎?沒有。
我的身份和習慣只能讓我除了逃避就是忍耐。
我甚至托人花錢找到了一位剛剛來到洛杉磯的藏傳佛教的密宗大師,請他為我看命理和婚姻歸宿,那位大師說,我和威廉的緣分還沒有完全消盡,所以我才會痛苦不堪。
我也告訴了 L 我在家裡如何瘋狂地酗酒,之後再更瘋狂地彈琴,尤其是在彈德彪西的曲子時,總會產生各種幻覺,鋼琴的正前方會經常出現恐怖的有著中國面孔的鬼怪,猙獰可怕,然後我就會更拼命地彈,似乎在與這些魔怪決一死戰;L 一直都沒說什麼,只是不時地點一下頭。
那天我們都沒有上成美國文學課,我請她陪我一起去幼兒園接尼娜,然後去我家吃晚飯,她同意了。
尼娜似乎很喜歡 L,但是問我為什麼這個阿姨不太愛講話。
晚飯後我送 L 回家,返家的路上,我突然感到經過今天突發的感情宣洩,我輕鬆了許多,而 L 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看似並沒有什麼特別吃驚的反應,她是一個安靜的人,但是我知道寫作的人內心都是不安靜的;她的平靜讓我對自己的突然失態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尷尬和歉意,就像一個孩子對母親大鬧一場之後,累了,然後就理所當然地睡著了一樣。
我一生裡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真是太奇怪了。
5 月份到了,我和 L 都是那年夏天畢業的。
L 邀請了她班上的同學和幾個朋友參加了我在音樂系小教堂舉行的畢業演奏會,我演奏了最喜愛的德彪西的作品。
演奏會很成功,那一次,我彈琴時可怕的魔鬼幻象沒有出現。
L 畢業後去了紐約另一所學校繼續讀研究所。
她走後,我又去拜訪了那位西藏的密宗大師,這一次他說我和威廉的緣分已盡。
我們終於離了婚,尼娜歸我撫養,那時我的父母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
他們之前曾讓俞老伯勸過我,但是因為威廉明顯是過錯方,他們也只得接受了現實。
從爸爸在電話中的聲音裡我聽得出,我第二次婚姻的失敗對他的打擊很大。
那年夏天我帶尼娜回了一趟台灣,然後去了法國,爸爸媽媽和小弟第一次見到了尼娜。
那次我吃驚地看到爸媽更加蒼老了。
回到加州後,我申請了去斯坦福大學讀鋼琴演奏的博士學位。
我再次想要開始全新的生活,我賣掉了威廉留給我和尼娜的房子,然後搬進一所公寓去住。
我把賣房子的錢都寄給了在法國的父母,讓他們改善生活,並幫助小弟上一所好的學校。
每天我去幼兒園接尼娜時,經常碰到一個叫雷恩的中年美國白人,他是去接和尼娜同一個班的兒子馬克,有時到的時間早了一點,我們就會聊上幾句。
慢慢地,我發現他似乎開始對我感興趣,總是談起他自己的事情。
他居然是個精神分析醫師,正在和自己的畫家妻子分居。
後來,他逐漸對我就像有了依戀之情,總給我打電話,把自己的一切都講給我聽。
我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想到也許他和我一樣,生活裡需要一個可以真正交談的人,我想起了 L 那時對於我的重要,就讓自己耐心地充當一個傾聽者。
可是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我們一起帶著各自的孩子出去玩過幾次之後,雷恩開始向我求愛了。
我不知道我對他的感情到底是什麼,雖然與前兩個丈夫都不同,但似乎也沒有足夠而明確的愛的成分,和我對萊昂的感情仍舊是很不同的。
可是,就在他剛對我說過他準備和他的妻子離婚後就和我結婚沒多久,他竟然又莫名其妙地開車去找他已經離開加州的妻子!他在電話裡毫無歉意地對我說,他對他的妻子還有留戀。
他說這話時的語氣平靜得就好像在告訴我,他剛在超市買了幾個做晚飯要用的青椒。
我終於明白,自己再次掉進了一個陷阱,我無法不責問自己,是否今生就不該再和任何異性有任何關係了呢?為什麼所有父母滿意的人都不愛我,而我似乎也不再有能力去愛任何人了——除了萊昂,那個我心裡永遠的痛和回憶?我暗自發誓,今後再也不去碰與感情有關的任何人和事,只需專心讀書,好好培養尼娜就行了。
大約和 L 分別一年後的一個晚上,我毫無緣由地突然想起了她,也不管當時是幾點了就撥通了她的電話。
紐約那邊正是凌晨,L 被我吵醒後,不但沒有怨言,反而很高興,我們一聊就聊到了太陽升起,至少有三四個鍾頭。
我告訴她我的所有近況,包括我正在斯坦福讀博士以及和那個精神分析師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關係。
我也沒有忘記告訴她,萊昂依然每年在我生日那天給我寄來新鮮的紅玫瑰。
我是在讀博士第二年的時候開始時常感到胸悶的,早晨起來還經常會咳嗽幾聲,但我一開始並沒有太在意,我知道自己近些年來抽煙很凶,所以盡量減少了抽煙的次數;可是不久以後我就第一次咳血了。
在醫院,那個高個子的猶太醫生拿著 X 光片告訴我說,我需要面對一個很殘酷的現實——我被確診得了肺癌,並且已經是晚期。
聽了醫生的這些話,不知為什麼,我心裡竟然感到一種意外的平靜,似乎早就知道那只是個早晚都會來,命裡已注定的結果,躲是躲不過去的。
從醫院回到家,離要接在附近上小學的尼娜還早。
我不顧一切地又抽了兩支煙,以便冷靜下來做比較理性的對身後事的安排。
不抽那兩支煙,我肯定會握不住筆的,我在一張紙上列出了下面這些需要做的事情:
1.此生需要感謝的人名單
2.以自己的名義捐一筆獎學金給法國高等音樂學院
3.捐一架鋼琴給自己獲得碩士學位的女校
4.對尼娜今後的生活和未來的安排
5.對父母和小弟的安排
幾天後我就開始了例行的放化療。
我的爸媽知道後,立刻就從法國趕來了,雖然我前年才去法國看過他們和小弟,可是再見到他們第一眼時,我幾乎完全認不出了。
我的爸媽在知道我得了癌症之後的短短幾天之內一下就變老了!
他們辛苦了一生培養出來的女兒在 42 歲時就要走了,他們注定要經歷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人間悲劇了!
我在爸爸枯黃的皮膚裡和額上那些深深的皺紋裡,在讓人不敢正視的深陷的淒哀的眼神裡,看到了一個父親對生活最深的失望。
我知道,我的兩次婚姻已經讓他的自尊飽受折磨,而現在我竟要用生死離別來對他們做最後的摧殘!
上天,這一切又怎麼可能是我的本意呢?我為什麼無論做什麼最後還是會傷害我的父母——為我付出了一切一切的父母呢?
深夜,我一個人躺在寂靜的病房裡,雖然身體被放化療蹂躪得幾乎不屬於我了,心裡卻澄淨極了。
我清楚地知道我此刻和世界上所有得了絕症的人一樣,剩下的日子就是面對並不會起什麼作用的例行治療,繼續忍受不能忍受的痛苦,毫無招架之力,然後就是應對一撥又一撥前來探望自己的人們,勉強地和他們說幾句話,感謝他們,然後那一天就終於來了。
人到了這種時刻,對死亡的恐懼其實已經消失,既然不能改變它的必然到來,為什麼不像能迎接春夏秋冬一樣,坦然跟它走呢?
誰說從幾十年生活的重壓下解脫出來就一定是件壞事呢?
我在台灣教過的學生很多都在美國深造,他們大都已經來看過我了。
我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縮小了很多,人瘦得脫了形。
他們看見我的第一眼,大都是露出極度意外的神情,接著就是讓人難以忍受的悲傷和憐憫。
在和我握手時,我可以感到他們的手無一不在微微顫慄,因為我那雙曾經讓我一生獲獎無數的靈巧的手,現在已經枯萎成了一個老太太的手,只剩下一層皮和嶙峋的骨。
當清楚地知道和所有這些人的見面是人生的最後一次時,那種感覺是難以形容的;好像一切都是在夢裡發生的,生活和活著本身就是一個不可確定的事實,為什麼人來了又會消失?我感到看見的一切面孔似乎那樣地不真實。
再仔細想想,一生裡真正真實的東西除了音樂和萊昂之外,還有什麼呢?一切都是過眼雲煙,一點也不假。
萊昂知道了我的情況後堅決要來看我,可是我也堅決地拒絕了他。
因為經過放療、化療後,我面容枯槁,頭髮脫光,雖然戴了帽子,但愛面子的我堅決不想讓我生命中唯一的愛人對我的最後記憶是那樣一種可怕的形象。
最後萊昂同意了,但是悲傷至極。
上個月我在醫院裡過 42 歲生日時,他從法國寄來了最後一次玫瑰,也是最大最多的一次。
玫瑰花擺滿了我的房間,我知道一定馨香怡人,可是我已經聞不到了,多次放療、化療已經摧毀我身體太多的功能。
我請人給萊昂寫了最後一封信,裡面只有一句話,
“萊昂,好好活,等著我,下輩子我一定會去找你!”
我所有想說的話到此應該說完了。
我 42 歲的人生隨時就要落幕了——太短了,不是嗎?
此刻我非常懷念我那些和我一起走過音樂之路,分享過音樂之美的人們,那些老師、學生、同學、朋友。
我知道,當年我在台灣教琴過程中遇到情緒不佳時,肯定給我的學生們造成過不小的困擾,我在此向你們鞠躬,跪求大家的原諒,並謙卑地說一聲對不起!衷心希望你們生活幸福,音樂永遠與你們同在。
對了,再說幾句吧。
如果我的一生令人唏噓,希望你們的人生不要重蹈我的覆轍。
我從小逆來順受的性格與我的音樂才華似乎頗不相稱,也許有人知道了我的人生故事會難以相信。
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們,一個人身上貌似不可能的矛盾之處不但是真實存在,並且發生在很多人身上。
我的鋼琴雖然彈得很好,但是我的個人生活卻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曲折和磨難。
不過卡夫卡不也是這樣嗎?我在那個女校的英語系選修課上讀了他的小說,忽然明白了為什麼他在自己創造出來的最不真實的世界裡得到靈魂的解脫;而我則是在音樂裡,在手指和琴鍵創造出的另一個屬於我自己的世界裡才能自由呼吸。
上帝讓我留在世上的時間也許只有一個星期、幾天或者更短,所以此刻我對任何事已無所顧忌。
我臨走前最想說的是:
如果可以再活一次,我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和萊昂在一起,即使付出的代價是會傷害我的父母,但那應該只是一時的。
想一想我後來為了孝順他們而沒有那樣做的結果是什麼吧,難道不是更深地傷害了他們一輩子?我的不幸其實是可以避免的,但是我的父母不會懂。
我不敢想像他們如何能承受得了失去女兒這樣最無情的打擊,今後又會如何在悲哀中度過餘生。
可是,孝道如果與人性相違背難道還應成為美德嗎?
天下的父母,請你們把我的人生故事留作參照和思考吧。
※ L 告訴我,她給我寄出那盒錄音磁帶時,佩吉·楊已經去世了。
她說她這個朋友的悲劇人生其實也是很多在中國家庭裡長大的一代人的無奈。
※通過我與 L 的後續聯繫,我知道了尼娜後來被佩吉·楊的父母接到了法國去生活,也已經開始學習音樂。
我聽了之後不由得想,那個小姑娘的外婆和外公會不會把自己對女兒未竟的人生移植到尼娜身上呢?
小姑娘會不會成為她母親的影子?
※可憐天下父母心,也可憐那些為孝心忘記了自己最基本的需要,背負了一生懊悔的孩子們。
但願佩吉·楊的靈魂是自由的,愛自己的親人,但是不必為此付出愛所不能承受的負擔——那負擔最終壓垮了她作為一個優秀音樂家單薄的身體和靈魂。
※附註:蕭邦音樂大賽冠軍得主,查不到台灣音樂家楊珮及其人。
安息吧
※本文摘錄自「不說,就真來不及了︰紐約客的臨終遺言」一書中的故事。
郭思治太太 在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詩人管管昨(5/1)病逝,享年九十三歲。兩年前訪問詩人時,問他活這麼大歲數,還有什麼遺憾?他說身為蒲松齡同鄉沒看過鬼,也沒裸奔,很可惜啊。
那時候,詩人能走能跑,還能去景美看二輪戲院,日子仍很自在快樂,晚年能如此瀟灑漂亮,這一生自然是帥氣得不得了。
《老年維特的煩惱/管管》
時間是端午節前一週,地點是台東鐵花村,本名管運龍的詩人管管剛出新書《燙一首詩送嘴,趁熱》,他在台東詩歌節的舞台上唸了一首〈生日派對〉,90歲的詩人規劃百歲生日壽誕:「裝死躺在棺材裡/聽吾那些好朋友罵我的壞話/譬如張默罵我小氣等等/聽那些老女人罵我薄情,罵我不識抬舉,笨!/當年他們是漂亮的,那時我也瀟灑/等他們罵完/我再從棺材跳出來嚇唬他們。」
作家寫作風格即人格,率性而自在,主持人提醒他控制時間,他說:「你提醒你的,我唸我的。」台下觀眾發問什麼是愛?他岔題說:「愛是LOVE,拉夫,我是49年被國民黨拉夫拉到台灣來的。」好奇追問經過,他卻聊起少年時,在故鄉青島和大姑娘們玩撲克牌,輸了被彈鼻子的往事,詩人90歲高齡,還像19歲少年一樣做跳躍性思考。
小班一年、中班一年、大班一年/國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學四年、碩士二年、博士二年/還好,俺統統都沒念完
詩人思考像少年,行徑也跟年輕男孩子一樣熱情。我們在詩歌節舞台旁做訪問,天氣太熱了,轉戰公園另一邊的小亭子,臨走時他雙掌圍成一圈,對舞台前方座位區大喊:「親愛的,我們往那邊去啦。」詩人對誰喊親愛的?他對坐在椅子上、小他36歲的妻子梁幼菁喊親愛的。訪問一半,工作人員過來請他吃飯,他劈頭問:「我老婆咧?」工作人員說已在餐廳,他笑言:「這樣漂亮的老婆有一天被拐走怎麼辦囉。」老詩人比台東的天氣還熱情,34度的高溫下,他一直在曬恩愛。
梁幼菁1997年去誠品書局聽管管朗讀詩歌,詩人送了簽名書給她,2人開始通信,「我覺得寫信的魔力很大,尤其管管的信又畫又詩又寫的,又貼花弄草,很容易打動人。」後來,梁幼菁嫁給了這個大36歲的男人,婚後,受先生的影響,這個本業廣告設計的太太也開始寫詩,筆名黑芽。
他是妻子寫詩的老師,但他20歲被國民黨抓來台灣,50歲退伍,軍人何以變成詩人?「我那時候迷寫詩,迷得一塌糊塗,睡覺到一半都會跳起來寫詩,那時候《中央日報》副刊會刊載余光中、郭楓的詩,我當小軍官,住桃園,放假跑圖書館勤讀詩,你現在要從系統調出來民國四十幾年的報紙,副刊被刀片割小方塊,都是我割的,一件事情要成功一定要走火入魔。」
當兵幾年/吃糧幾年,就是沒有作戰/在人生的戰場上,曾經小勝數次,免戰牌也掛了若干
他在金門當兵結交前輩詩人阮囊,阮囊提點他寫詩,功力突飛猛進,一首〈放星的人〉被刊載《藍星詩刊》深受鼓勵。後來調訓鳳山,又結識瘂弦、張默等詩人,加入《創世紀》詩刊,「我從《藍星》轉到《創世紀》,因為那邊水土好,刊登的都是超現實的,很新的概念,跟《藍星》那種朦朧的彎月派不一樣。當年我們如果不滿現實,牽涉到政治,都用象徵詩表達,過幾年聊天發現大家都這樣,我們不得不灰色,因為都穿軍衣服的。」
詩人寫超現實的詩就脫離了現實,「我內心深處很叛逆,你要走的路我不走,我當兵,管吃管住,不打仗、不打死,這輩子沒事,兵是當定了,你們寫小說,我偏不走這條路,我寫詩,奇奇怪怪的詩,就這樣。」已故詩人辛鬱曾回憶他與管管等一群軍旅詩人在金門談詩論藝,管管一個人住碉堡,收拾得像神仙洞府一樣,大夥坐在碉堡外的草皮野餐,小黃花插在高粱瓶子裡,管管慷慨,始終變得出四菜一湯。詩人說:「是啊,那是我一生最甜蜜的日子。」
不羈的個性在部隊可遭到麻煩?詩人委屈地說:「我待軍中電台待很久,少尉本該升中尉,但軍防部司令官說管運龍這孩子嘻嘻哈哈,不要讓他升,想起來還是有點酸吶。」但紀律嚴明的軍旅生涯某種程度可以不為五斗米折腰,也保全赤子之心。「我母親就我一個小孩,吃奶吃到9歲,某一方面我不該是個男人吧,我喜歡花花綠綠的,是女生喜歡的東西。你說我詩裡都是蜜蜂蝴蝶,赤子之心沒被汙染,我想是現實與我腦海想的全然沒有分開。」
「吃奶到9歲是怎麼一回事啊?」
「喝母奶很過癮啊!我9歲還吵著我母親要吃奶,她沒奶水,沒辦法,只好拿著一個大碗挨家挨戶討奶水。我輩分很高,卻出生晚,姪女已經出嫁了,還喝到她的奶。」
「女人給你奶水,不管現實或者創作都是吧?」
「應該是吧,除了媽媽、妻子、女兒,我對女生的看法很崇高,這個世界沒有女人寒冷而蒼白。女人就是詩。」
詩歌節後3天,我們來到詩人花園新城的家中採訪,梁幼菁說一回有雜誌社來家裡訪,管管被要求當場寫詩作畫,因為她感冒,管管就寫了一首〈咳嗽的花瓣〉:「美麗的人是不能咳嗽的/一咳嗽就會有花瓣從身上落下來」。她要管管把那張畫找出來給我看,臉色是羞赧又是得意。
是了,詩人前妻袁瓊瓊受訪曾說,她年輕時兩頰雀斑,管管與她初認識時,特地送了她一盆滿天星,在他眼裡,女人都像花、像詩,是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袁瓊瓊嫁給管管是1970年,那時候她20歲,管家藏書很多,她一邊帶孩子,一邊讀書,在文字中找到自己的天空,她說若非管管,她也不會變成小說家。
五次戀愛/二個情人/一個妻子/三個兒女/幾個仇人/二三知已,數家親戚
管管與袁瓊瓊結婚15年,生有一女管綠冬和一子管大滌,後和梁幼菁結婚,70歲又得子管領風,我們問詩人:「60歲撰〈邋遢自述〉,至70歲〈管管自述〉, 戀愛的次數從『5次戀愛,2個情人』變成『9次戀愛,6個情人』是怎麼一回事啊?」
「我有一個禁忌,有婚姻關係就不敢做這些事,但有些不是我去找人家啊,是人家來認識你,她就喜歡你啊。」
「你是不是自命風流啊?」
「我我我我我,」老詩人突然結巴,連說5個我,「我不敢傷害她們。」
「你寫『情詩是螞蟻,不能寫,寫出來爬得滿身都是』,是怎樣的心情寫的?」
「你想一個女生,想跟她認識,想跟她聊天,想要更親密,但種種問題限制又不能夠,晚上朝思暮想,輾轉反側,渾身癢啊,那不是螞蟻啊?」
「這首詩啥時候寫的?」
「最近這幾年吧。」
「所以你八十幾歲還有少年維特的煩惱欸。」
「老年維特吧。」他呵呵笑了兩聲,更正我們的說法。
老年維特近年迷戀章子怡,「我就看她的戲,我好迷她!她在我這個老頭子心目中應該是女神!我說妳即使跟我戀愛甚至結婚,我都不會跟妳發生一點關係,因為妳是女神姐姐、觀音大師,是我拜的,我最多牽牽妳的手,親親妳的腮幫子,還不能親妳的嘴。這有點犯禁,這是糟蹋人家。」
維特半生風流,大女兒管綠冬補充說,父親風流卻不下流,「我父親在愛情中似乎有光源氏計畫,他喜歡找純白如紙的女生,把她們教導成他理想中的女人,他也許是在愛情中找女兒吧,像我後來也有點在愛情中找爸爸。我父親太迷人了,做人有自信,又拿得起放得下,是他讓我懂得欣賞壞男人的好,但他和我媽的離婚,那個記憶對我而言是詛咒也是禮物,又讓我懂得在情感中趨吉避凶。」
幾場虛驚,幾場變故,小病數場挨過去/坐在夕陽裏抱著膝蓋費思量
老年維特至今仍愛看電影,每到夏天會花65元,到景美來來戲院吹冷氣看二輪電影,「這一廳看完,看那一廳,累了,就閉上眼睛休息,餓了,外面有東西吃,吃完再進來看。」詩人去年腰椎開刀,手術後問老婆第一件事是還能不能去看電影。他愛看電影,也拍電影,50歲退伍,受導演王菊金邀請寫電影劇本《六朝怪談》,第一次寫劇本就得金馬獎,也在其中演個高僧。他陸續參與28部電影的演出,大概形象過於道骨仙風,大家都找他演和尚,他說 :「我已演了兩回和尚,第3次再演我都不好意思不出家了,但我已經成家啦。」
他追求一種清爽的生活,其實蠻想出家的,偏偏又結了婚。他的畫與詩呈現的童趣放浪又不同,明朝散髮弄扁舟,有禪意,問他畫畫跟寫詩追求不同的境界嗎?「我畫的就是心裡想的。我要畫的東西雖然筆不是筆,墨不是墨,但一定要跟別人不一樣。」「你曾說寫詩消愁,演戲忘憂,畫畫洩憤,你還恨這個世界嗎?」
「這個世界我一點也不恨,我恨兩條腿的動物。這一點我有點天真,舉個例子,國共戰爭,你要當皇帝,很過癮啊,三宮六院我不反對你們,但非要戰爭不可嗎?坐下來談不行嗎?你想一戰二戰死了多少人,多少才子,天啊。」
這是九十年的歲月麼/就換來這一本爛帳/嗨!說熱鬧又他娘的荒唐/說是荒唐,又他媽的輝煌
1949年國共內戰,青島外圍是解放軍,裡面是中央軍,他被國民黨強拉去當軍伕,關在一個宅院裡,「我母親聞訊跑來,村莊對面是梯田,我看見纏足的老太太從梯田那邊用屁股往下滑,我哭喊說我娘來了,我要去,門口站衛兵的馬上用槍一擋,說不成;我母親就一路跌、一路爬、一路哭到了眼前。我拚命騙我母親說,我跟他們講好了,就是給他們挑東西、挑行李,挑完行李就回家,我母親給我一個小手帕,包著一塊大洋,要我買路回家,那時候我們家窮到只剩二塊大洋,一塊我父親拿去做生意,另一塊我娘就給了我。」追憶往事,老詩人泫然欲泣,問他那一塊大洋跑去哪裡了?他又淡然說道:「我在海南島肚子餓買東西吃掉了。」
他對母親說馬上回來,但生離就是死別。他走後,父母又過繼個兒子,後來他返鄉探親,這個小哥跟他講了,每年過年,家鄉習俗每天晚上10點後吃餃子,母親就拿個破碗,把大門打開,敲著碗,喊他的名叫魂,要他回家。20歲來台後,他在高雄穿著便衣照過一張相,寫過一封信,寄回故鄉,但這封信父母有沒有收到,兩岸開放探親後,他回家也不得而知,因為兩個人都走了。
「恨國民黨嗎?相信命運嗎?」
「我又恨它,又……不能說愛它……就感謝吧,如果國民黨不抓我,我留在那邊,我們家成分不好,我父親在北伐當過村長,我可能被共產黨抓去抗美援朝,一定當炮灰。國民黨把我抓來,我在海南島沒死掉,我當一個小軍官當一輩子,這就是命運吧。」
故鄉已經是一件陳舊的古董,台灣才是它的本土,一轉眼他也快成了百歲人瑞,長壽的祕訣為何?「我沒忌口,不要吃飽吧。」「你睡覺好睡嗎?」「前二天我們從花蓮回來,那天我8點開始睡,睡到第二天8點。今早上做了一個夢,場景人物我都不認識,現在記不起來了。」
管管牛仔褲破洞裡的花布,是他自己縫上的。
問他還有什麼遺憾,他說身為蒲松齡的山東老鄉,至今沒看過鬼,也沒真正裸奔過,蠻遺憾的,「我想裸奔,但不可能了,我跟你講,你去給我拉廣告,愈多愈好,錢我不要,捐給孤兒院,我去裸奔,90歲了,出個名了。」
「我都90啦,再活也沒幾年,跟我一道的人都走啦,難免會被影響。」他的新詩〈生日派對〉裡說要買個棺材放家裡,躺在裏頭睡覺冬暖夏涼,要是真的死了,直接就可以處理掉,他是認真的,但妻子小孩罵他發神經,他想想也對,「爸媽都死了,但我得為了妻子、小孩拚命活著,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吧。」
郭思治太太 在 朱學恒的阿宅萬事通事務所 Youtube 的精選貼文
又跳電了,驚喜不驚喜,開心不開心?
當初核四興建就是為了提供北部用電的,就是為了台灣未來的高科技產業發展,結果你這些文組覺青蝦搞抹黑把核四給封了,還怪甚麼南電北送?
你都不用電,那台積電是靠甚麼東西給你一座護國神山,股市是靠甚麼漲?GDP是你在那邊用愛發電就可以變出來嗎?
核四廠前廠長告訴你,核四能不能重啟,能,燃料棒再買就有了。專業人力找回來就有了,製造公司請它重組顧問團就好了,不要聽蔡英文這種文組說法甚麼絕對不可能重啟,理工科哪有修不好打不開的機器,你以為核四廠是漢摩拉比法典不能改喔?
文組長時間靠操縱壓制理工科掌握權力,有利文法商,出事理工科,這次跳電又怪台電基層,沒有你們文組規畫錯誤的能源政策,有可能跳一個廠就全台灣限電嗎?還在那邊騙!
當年蓋核四是不是真的看到了台灣有一天
如果以台積電這種
高耗能高耗水的這個高科技工廠為主的話
我們的電一定會不夠
沒有錯當時呢就是想到說電會不夠
我們北部是用電量最高的
那北部現在有幾個電廠你知道嗎
台電有幾個電廠
大潭電廠、林口電廠、協和電廠
那核一 核一已經關掉了
核二 然後呢就是這幾個電廠
那這幾個電廠要供應北部夠不夠
絕對是不夠
那現在又非核家園把核二也將要關掉
核一也要關掉 那核四又不用
因為原來是要蓋核四取代核一二的
原來這個替代走的流程還蠻穩的
那只剩下大潭跟林口
大潭從地下的天然氣就一個36吋的管子
所以為什麼有815大停電
2017年815大停電
因為它地下那個管子切換的時候錯了
所以說天然氣就沒有進來了
關一個管子就全斷了
對那還有一個大潭最致命的地方在哪裡
它出去的OUTPUT只有一條線
所以喔其實我跟你講
要真正的控制台灣的電很簡單
你只要派一組工兵去挖幾個電塔
就通通再見啦
就斬首行動斬你的那個電塔就掰掰啦
我直接問那台電到底有沒有藏電
我覺得問各位我要藏在哪裡
電怎麼藏
那同樣的鄭麗君她也想要選台北市長
又是一個文科的傢伙
文科發現有一個魔術可以藏電遠領先於特斯拉的技術六年
你說這個技術台電如果拿去開發電動車我們就賺死了
所以沒有藏電就是政治人物口中的藏電
鄭麗君跑到核四去
然後她一直反核
然後他們就一直跟我說廠長跟她講清楚說明白好不好
但是這個人你沒辦法跟她講清楚說明白
她就一直反核
她就文科不聽啦 對啦
但又有一個都市傳說當時那一個寶特瓶的事情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自己的看法是怎麼樣
如果你的工安都做到那種程度
品質管制做到這種程度
連寶特瓶都不能帶進去
怎麼會有方儉聲稱的說在灌漿之後
裡面發現有寶特瓶有菸蒂
還有人在裡面尿尿這怎麼搞的
那我必須要跟各位很忠實的報告
我們當時把工廠做的這麼好的時候
是土木工程大部分都已經完成了
土木工程大部分都已經完成
那方儉講的可能是在土木工程的時候
那土木工程的時候呢我們有很多外勞
那各位都知道外勞
他是每天身上就帶了一個
就揹了一個寶特瓶
他抽菸都放在寶特瓶裡面
那當時土木那個階段或者是剛開始前半段的時候
我沒有說喔
那個階段是好像台灣的公共工程一樣
雖然你有管他但是呢housekeeping
就是各位知道housekeeping就是說內務整理
怎麼整理我跟你講搞得並不好
所以呢那個階段以後我才跟施工處講說
我們必須要痛定思痛
核四封存那麼久
我先講核四封存的那個時候是馬英九下令的
你內心會不會有怨
那核四封存的時候好像4月20幾號
那天我在...禮拜六那天我在電廠
因為為什麼 因為318學運的時候
那時候就風聞學運的學生說不定會跑到核四過來
所以呢在核四的300多個保警在那裡守著
突然間有一個禮拜六下午
我太太打電話給我說回來啦回來啦
我就說為什麼要回去
她說核四被封存了你知道嗎
我可以跟各位講一句話
你在那個時候你突然間聽到封存這兩個字的時候
你的心裡感受是怎麼樣 愣住了
對啊我過去的努力都被否決
我不知道什麼是封存
回來以後太太就打開電視給你看
江宜樺在那裡講
一號機安檢後封存二號機即日停工
我跟各位講一件秘辛
我們當時的政府非常沒有guts
我當廠長我要執行封存的任務
但是我總是要一張紙嘛
給我一個命令嘛
結果我就寫出去
結果你知道嗎 你猜沒有文
上面文給我回什麼話你知道嗎
這是一個經典的話
請以公司最高利益來著想
但是沒有公文誰要負責
我跟你講現在我們很多經理都說
那張文都找不到 都找不到
請以公司最高利益來著想
好啦最高利益來著想的時候
我們就說那我們要怎麼辦
他說你寫個三年計畫
各位封存三年我常在家裡笑
我說封存三年哪是他講的
是我當時要他們叫我寫個三年計畫送到原子能委員會去
所以說大家都以為是封存三年
哪有封存三年現在封存幾年了
當時的話術是說先封存核四三年
由後代子孫決定存廢
當時封存三年這都沒講
各位去調出來看看 都沒講
那只是說喔
就江宜樺講的說我們留給後代做一個選擇權
來我們直接這樣講
現在要重啟人才夠不夠
因為人必須要國家隊把他叫回來
我確實有問過
大家都還願意回來
還願意喔 對
但是問題就是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那就給多錢啊
給多一點錢嘛
接下來就要問最關鍵的問題了
因為蔡英文總統已經講了
她說核四重啟不可能也做不到
郭正亮上次來我這邊
他講說當局應該會做一件事情
就是公投就算過了
他跟你講說整個譬如說這個GE的團隊解散了
HITACHI的團隊解散了
所以團隊解散我就不能重啟了
再加上我的燃料棒已經送到國外去了
我們分成兩個部分來回答這個問題
第一個燃料棒送到國外了是不是永遠就沒救了
燃料棒再重新買重新訂 就有了
可能有更新型效力更高的燃料棒
那只要是重啟兩年到三年之內
我可以放燃料棒的話
燃料棒的製造時間夠
然後第二件事情就是說
顧問公司都沒有了你怎麼樣去弄
我跟各位講
顧問公司奇異當然都大部分都解散了
還剩下一些service的人在那裡
但是呢全世界做核能的難道只有奇異嗎
我剛講所以基本上
在物理上真要重啟只要政府不刁難做得到
做得到 做得到對不對
燃料棒也沒有問題
人力也沒問題
技術也沒有問題 對
因為當時的第三代進步式廢水反應爐現在也不算落後
那所以也沒有問題可以做
最後我再問一個問題
核廢料怎麼解決你核廢料不能解決完全不行
核廢料...
當時在核四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到核廢料的問題
核廢料有兩種廢料
一種是低階就是蘭嶼那一些就叫做低階核廢料
一種廢料是叫做高階核廢料用過的燃料
用過的燃料棒嘛 對用過的燃料棒
那我先講用過的燃料棒
用過的燃料棒的時候
我們就要從爐心出來以後
要放在爐心旁邊一個用過燃料池
給它等15年冷卻
所謂的冷卻是說輻射冷卻
然後呢再放到一個叫做輔助燃料廠房
放在原子爐旁邊放15年
放在輔助燃料廠房放25年
所以15加25 40年都不要送到外面去
然後呢低階的
讓它緩緩的冷卻 對對對對
那低階的呢我們在山凹裡面
有一個可以放兩萬桶的倉庫
這是無人搬運車都做得好好的
這個的話那一年半產生多少桶 120桶
所以我說40年我們都不用跟外界交涉
5千桶
都不用跟外界交涉
40年都放在廠內
放在廠內這個廠發生的電量有多大
一部機喔20個燈泡就有一個從龍門出來的
假如兩部機都發電的話
12345678910就有一個是從龍門出來的
對台灣電力有這麼大(幫助)
而且對台灣環境沒有汙染的一個地方
所以如果今天呢
大家真的覺得有電很重要
聯電、台積電這種大耗電
兩奈米三奈米
兩奈米一個廠據說跟整個台南甚至應該這樣講
大概就吃掉一個核三
這樣子的東西很重要
你覺得非常棒股市有它才行的話
那核電就是一個必然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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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思治太太 在 香港花生 Youtube 的最佳貼文
詞語解釋(出場序)﹕
盜國賊---這是郭文貴2017年初開始公開具名舉報貪污腐化濫權的一批中共頂層官員,主要是現任國家副主席王歧山、前任中共政法委書記孟建柱、現任司法部長傅政華、現任公安部副部長兼公安部港澳台辦公室主任孫力軍。郭文貴說他們是江澤民家族勢力的重要部份。
藍金黃---郭文貴說盜國賊坑害和控制人、乃至大陸境外機構和政權的三個手段﹕蓝 - 网络监控!信息窃盗!金 - 金钱买通!市场威胁!黄 - 女色诱惑!女色陷阱!蓝金黄将毁掉世界文明!是对每个人的威胁!
馬航事件---指馬來西亞航空公司MH370航班失蹤事件。郭文貴說有盜國賊曾殺許多人為自己或親屬親信換肝臟之類的內臟保命,其中一個主要的手術醫生被自殺,而MH370航班乘客有許多該醫生的親屬和調查該案的中國警察。
賣精子事件---郭文貴說有商營精子銀行看中他身心的品質,高價向他收購精子。他沒有賣。
屈國姣---郭文貴的生意合夥人,在香港被擄回大陸,還出現在指控郭文貴犯罪的視頻,至今下落不明。可參考[粵語郭文貴6]。
吳征、楊蘭---郭文貴說這對夫婦是盜國賊佈置在美國的特務,尤其是為對付郭的專案組效勞。
韋石、斯諾---他們是美國中文媒體"博訊"的老板。郭文貴說他們收盜國賊的錢,在海外民主運動圏中鼓吹反他。又說"習近平的情人"一書,是盜國賊叫他們杜撰的,為製造借口,泡製銅鑼灣書局事件,同時以鎮壓這本書向習近平邀功。
綁架銅鑼灣---即銅鑼灣書局店東和店員被綁架回大陸的事件。
王歧山回爐---十九大之後,王歧山連中共200多名的中央委員都做不成,看來是從中共高層和官場全面退休了,但今年人大又做了國家副主席(而且取消任期限制),權位極高,是為回爐。
孟建柱、傅政華---郭文貴點名的主要盜國賊之二。見以上第一個詞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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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消息:
2018年4月第一個星期,郭文貴講了許多輯關於吴小輝的視頻。吴小輝是安邦保險的老板,2017年被捕,可能最近審訊和宣判。這系列視頻揭示了中國富豪的命運:被江、朱、王歧山等等盜國賊家族要求賤價出讓優質資產,若斗胆反抗,他們更恐怕你成為另一個郭文貴,你性命也難保。我選了4月3日的一輯的文字版貼在本屏幕外的下面,請你留意,及進一步了解。
文字版2018年4月4号
(其他郭文貴關於吴小輝的視頻及文字版,見於﹕chinatwtparty.blogspot.com )
吴晓辉的飞机上藏着"核武器"!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f7cAg...
郭媒体义工听写组:蚂蚁一号,Sara
尊敬的战友们好,
这几天大家都在关注的吴晓晖先生的案件,大家在外面都是猜和编, 那么真正的内幕呢很多人并不知道,我想给大家透露一下信息啊。
吴晓晖先生是2017年2月份已经是公开被调查,他是3月份第一次在美国得到了信息说中纪委王岐山已经成立调查小组,由孟建柱和孙立军负责成立了专案组调查, 得知此消息后,吴晓晖经过犹豫再三还是回去,当他在回去的路上,快走进中国的领空的时候, 他又接到了电话, 这个电话是一个他的好朋友, 同学打的,让他一定不能回去,得到消息, 到机场就把他抓了,所以他在机上立马掉头飞到了香港,这个消息当时我告诉了明镜的何频先生,大家可以查一查,明镜当时做了报道, 但没说那么仔细。
后来吴晓晖, 经过家庭的协调,邓家出面的协调,王岐山一口否认,没这事,胡说八道, 小晖同志需要有些配合,但是没事, 回来吧,跟当时对付车峰先生是一样的。
吴晓晖先生就回去了, 回去以后没事,啥事没有, 还是他老婆从北京,飞到了香港陪她飞回了北京,啥事没有。过了一星期, 所谓的专案其他案件需要配合,找了吴晓晖开始谈,中纪委和孙立军,在这个谈的过程中, 吴小晖感觉到不对头,就多次给邓家表达,他们想整邓家, 要整他,邓家说没问题, 上边有承诺,绝不动你, 高度配合,王岐山说绝对就是执行一些案件的调查配合的命令,没有其他意思。
吴晓晖先生上了这个当,太悲哀了,邓家相信上边,相信了王岐山, 太悲哀了,这个盗国贼不仅能骗别人, 也能骗自己。 就这样,吴晓晖终于在机场被带走了,被带走后, 我又一次说, 吴晓晖同志在他离开机场的时候又被带走了,这个大概是4月份左右, 这个带走以后,我也告诉了明镜, 明镜也报道了,但是经历没多少天。我的朋友太多了,哎呀, 各种信息,结果吴晓晖先生回来了, 他回来以后震惊了商界,震惊了政界,很多人说, 哎呀, 这个了不得,这个能回来还是吴晓晖厉害, 邓家有实力, 然后和我打赌的几个朋友,因为吴晓晖被抓走的时候, 我说吴晓晖一定会回来的,结果打赌的输给我了。 哇, 吴晓晖先生回来了, 厉害, 回来以后。
吴晓晖先生的命运转折点开始了 , 他干了2件事, 注定了他一定走向灭亡。第一件事就是他和原股东和承诺的口头股东,也就是背后老板之间的算账。 这个算账吴晓晖先生绝大多数是不认账,不认账,背信弃义导致了这些股东包括陈小鲁,包括陈小鲁的很多朋友马上全都跟他翻脸了,吴晓晖家里的小萱,小霞和家齐,家曦 , 你们都知道这个意思,家人你们都懂的, 你们知道我说的是谁。
同时他干了一个最傻的事,有人开始给吴晓晖先生谈买他3大股票,第一民生银行, 第二招商银行,第三重庆商行,1个35%, 一个15.5%, 一个10.35%,买这三个股票的背后是谁?江家, 朱家,王岐山家海航,还有一家现在不好意思说,要买他东西, 吴晓晖是勃然大怒。你们想干嘛, 我这值多少钱啊, 你们凭什么买啊, 你们强盗啊, 我们是邓家,还玩那一套呢。
我其中一个合作的基金, 就参与了2,3 次谈判, 在有一次谈的时候,在关键时候,吴晓晖先生的飞机上了两个 VVIP ,这两个VVIP 可以改变世界的命运,这两个VVIP 信息一旦被揭露出来,全世界大乱。
吴晓晖先生犯了第二个错误,就让王岐山和这些要拿他财产的人,想不抓你, 把这些东西都让给我们的人,盗国贼就是说要以买代替抢的人,看到了吴晓晖, 好家伙, 跟外国这么高端人口沟通, 还上你的飞机,还有这个人, 他们害怕了, “那要吴晓晖变成第二个郭文贵咋办呢?” 这话就是王岐山的原话,王岐山先生你说没说你自己知道,说吴晓晖控制不住, 就会变成第二个郭文贵。
这个时候下令赶快把所有的,还找了人,就像当年《水浒传》,被招安以后, 玉麒麟-卢俊义,在庐州当官的时候, 蔡京要弄他,得找几个人写黑状,写他意图造反,最后来个下毒, 船上淹死, 这一样道理, 有人写黑状, 内部人,有做通工作, 专案组谈话, 呱呱呱, 说了他一些罪,吴晓晖是诈骗罪和职务侵占罪,任何有猪脑袋的, 我告诉你,中国的国营企业查哪个人都是诈骗罪和职务侵占罪.
但是,这个理由把他给抓了,这说明什么呢,在这之前吴晓辉罪根本没定,前2次抓他,就是要他三个最干净的资产,他没答应,同时吴晓辉跟世界上最最牛叉的2个人上了他的飞机,让他们感到,完了!吴晓辉要反抗,在这种情况下,马上写了整套的报告,报给习主席了,报给常委了,这时候,咔嚓一批,必须得抓了,这个时候给邓家就谈去了,说这小子干了什么事,多大,将激起民愤,影响社会稳定,而且打着你邓家的名义,最后邓家没办法,必须得说,那你们依法办事吧,这句话依法办事,给足了你面子,实际上根本不care你,邓家在王岐山眼里说邓家就骂,根本就看不起,马上又在政治上一番解读,据说给习主席做了2此汇报,这时候吴晓辉先生麻烦了。
我在说道者的时候告诉你们,小萱佳熙嘉琪你们家的2架飞机在首都机场停着,这个达索7X。吴晓辉先生很疼他的老婆,他们的2架飞机一个是给他的太太飞的,一个是给他飞的,2架飞机,吴晓辉的一架飞机勤劳到什么程度,一年飞900个小时,好友架飞机他用的和他家人用的也飞800 到900 个小时,为了这个,怕坏了,没办法就又买了第三架备用机,一旦坏了就替换,24小时备用,这吴晓辉对家够好的了,但是就是这飞机给他惹了祸,
任何一个人能查出吴晓辉2016年10月份到2017年被抓的时候,吴晓辉看他的飞机都去了哪,飞机上的是谁,这就有大秘密,这是第一个,第二个谁跟吴晓辉签署民生银行15的股票,和招商银行10%的股票,重庆商行35% 的股票,股权的转让协议,谁跟他沟通过,什么价格,这是吴晓辉案子的核心,第三个核心,惊天的秘密,吴晓辉手里面,在西方有重要的东西,这些东西未来将是大炸弹,
所以说吴晓辉先生的今天的所有的案子,是因为他在乎了钱,太自信与邓家的关系,上了王岐山的当。以及王岐山利用蔡京陷害梁山好汉的招数,对卢俊义和宋江下毒酒的招数,对付了他。灭掉了邓家,报了他的仇,扳手腕赢了,下个还是王瑞林,王瑞林还是大麻烦,邓家再天真会比吴晓辉还惨,然后利用这个给习主席给中央,做了政治汇报,这一个群狼围假的小狮子,吴晓辉最多是个狼装成了狮子,被咔嚓给弄了,这个案件背后惊动了世界级的动物,哈哈世界级的人物哈,不是动物,世界级的人物和巨大的利益,未来一个个信息的暴露出来,
大家可以看到中国政治的黑暗,中国政治家族之间的互相之间的这种没有任何人性的厮杀,和盗国贼他们的本性,嗜血,嗜命,嗜钱,嗜性,一切都不要。他们是嗜血如命,嗜钱如命,这就是真正的盗国贼,为什么以黑治国,以贪治国,以警治国,以贪反贪,这是本质,什么都是胡扯的,大家去看看,吴晓辉先生在这个中间绝对的谈判,有三个核心的人物,全是女的,这三个女的只要你弄不死,等他们张口那天,就是盗国贼的真相大白于天下,因为吴晓辉先生的后半部分都是跟国际上来往的,而且他们一旦说出真相,世界的政治格局都会被彻彻底底的震撼,因为涉及到最起码三到五个的国家元首和国家安全,咱慢慢看吧,
吴晓辉先生的故事,绝对是刚刚开始,你把吴晓辉先生杀了都没有用,因为他过去,吴晓辉先生天真泛滥自己该死的问题是太嗜钱如命了,太把邓家的事当回事了,他太不懂中国政治,他用政治,他不懂政治,他不知道邓家过去得罪的人,现在是谁,他不知道王岐山和孟建柱这些人和孙力军和傅振华怎么为了讨好他们的上一级和领导,和为了拿到这些钱会干出什么事,他太天真了,不管是王健林,不管是马云还是马化腾,他们都会这样继续天真,直到有一天人头落地,这就像当年水浒的宋江,他不喝下毒酒,他不和李逵喝下毒酒,他不让吴用花荣跟他吊死在那,他不知道,这是规则,
永远不变的盗国贼,中国的蔡京,赵高就是王岐山,就是孟建柱,这是核心,所以,亲爱的战友们,我先说到这,这个徐明先生的飞机变成了垃圾在机场搁着,湾流变成了废铁,这个吴晓辉先生的飞机也将会成为垃圾,很多人的私人飞机都会成为垃圾,但是吴晓辉先生的飞机将成为改变世界的故事,一切都是刚刚开始,这也是上天给我们的礼物,真实啊,看到盗国贼的未来,就像我对面的夕阳一样,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慢慢来吧!谢谢!
聲演: 徐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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