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之子](葉佩雯)
在妳有記憶以來,能夠記得、承認,並感覺深刻的初戀,是發生在小學二年級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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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第一次跟著哥哥,還有哥哥其他朋友一起踏進家門那日,一群人在還在玄關處脫鞋,妳一聽見來人的聲響,便耐不住好奇興奮地衝下樓想探個究竟。其實妳很清楚即便妳多麼三八地在眾人面前繞,也不會有人多搭理妳,因為妳太小了,小到不夠有趣,也無法聽懂人在妳面前笑鬧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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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這個家無法整除似的多生的孩子,上有一個大妳七歲的哥哥,和大妳九歲的姐姐。人一知曉這樣的年齡差距,便能直覺估算出妳是「不小心」多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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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年紀相近的玩伴,表哥、表姐、堂哥、堂姐也都落在和兄姐相差不遠的年齡區間,因此妳的童年相當寂寞、十分渴望得到關注。妳或許是父母老來得子的小確幸,但在兄姐之後,他們基本已對教養一事沒有太大初為人父母的熱忱,所以哥哥姐姐小時候有的,妳小時候未必有。妳的成長歷程有點像是兄姐的劣化山寨版,妳懵懂知道一些自己應得的,然而卻無法計較,畢竟人怎麼能和自己未曾參與的過去討價還價?只能安慰自己這只是一種生不逢時,並不是刻意冷落。何況在兄姐出生之後的世界,其實沒人期待妳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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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是當時哥哥的朋友中,唯一願意和妳多說兩句的。他不像其他人那樣對妳視而不見,在妳發問時也願意認真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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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他們來你們家社區籃球場打球,眾人書包往客廳一扔,復又衝出門去,妳急急追問:「你們要幹什麼?」妳血緣上的親哥哥、擁有百分之五十相同基因的人,只回頭警告了一句:「妳不要來喔!」就帶頭衝走,只有他好像刻意放慢了速度穿鞋,溫和地覆妳:「我們去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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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你不要理她啦,我妹很煩。」哥哥隨後再喊了一句。當時哥哥和死黨們喜歡取姓加上名的最後一字,合成一個較為簡短的綽號,哥哥叫沈建偉,因此人都喊他沈偉(爾後他自己演繹為「神偉」),許之邕的邕字不容易認也不好唸(音同「雍」),所以唯獨他破例取了姓加名的中間字,綽號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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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哥哥的話,許之邕只是微笑,沒有搭理,然後輕聲和妳說了再見,才關門出去。從關門的聲音聽得出來是控制了力道,禮貌而珍惜地將門帶上,少了幾分青少年不顧不管的暴戾,令妳留下極深極好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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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若是許之邕來,妳便會食髓知味似地湊上去和他說話(因為妳知道也只有他會理妳),問他一些「你都考第幾名」、「你會玩牆壁鬼嗎」之類對妳而言很高級的社交問題,或是炫耀似地拿出新玩具、貼紙簿給他看,暗示他妳的品味很好,是很特別的女孩子。不過這也僅能算是小孩子試圖引人注意的手段,和戀愛的範疇還離得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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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能夠判斷出或許是戀愛了,是在升小三的那個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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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和哥哥的其他朋友來家裡社區游泳池游泳,妳不會游,只能湊熱鬧似的待在旁邊較小較淺的兒童池,眼巴巴看著。妳突然疑惑為何自己總是只能待在「邊緣」。妳想要、想做的,往往因為兄姐已經有了、做了,父母懶了、累了而被放棄犧牲,妳完全不像一般意義上的么女那般受盡萬千寵愛,倒像一個家庭中的局外人,只是偶然寄宿在這似的。因為太渴望參與眼前人聲沸騰的景象,噗通一聲,妳趁沒人注意就紮進大池之中,想默默加入哥哥們潑水、繞圈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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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妳一跳進去,學樣擺動四肢想浮游起來,才發覺根本沒辦法,水的密度屏障使妳無法呼吸,而且不論怎麼掙扎,都離水面尚有一步之遙,而那正好是世界上最遙遠的一步,生與死的界線。就在妳發覺自己可能要不久於人世,腦中一片反白,再也沒有力氣運作身體之際,妳突然感覺到胸肋之間一陣用力擠壓,原來是有人一把攫住妳,下一秒就將妳拖拉到水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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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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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停地咳、不停地嗆,許之邕輕拍著妳的背,邊說不急不急、沒事,一邊將妳帶至池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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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妳終於從溺水的生理狀態中回過神來,不再感覺每一口呼吸空氣都是濕的之後,妳緊緊抱住許之邕,擋不住的後發驚嚇令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雖然已經抵達安全之處,許之邕感覺到妳不安的需要,還是順從似地回抱著妳,安撫著妳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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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男人的身體。不知哭了多久,妳突然閃現這樣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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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妳從許之邕的肩窩間抬起頭,和他四目對視,妳發覺雖然身體開始莫名緊縮害臊起來,卻不願意離開與他的肌膚相親,復又將頭擺放回去,更緊緊擁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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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上岸休息?」許之邕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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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妳迅速霸道地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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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如果要繼續待在水裡,那去兒童池好不好?比較安全。」許之邕又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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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知道該怎麼辦,妳只是不想離開他,但又不曉得該怎樣表達,所以還是回答了:「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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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照君妳幹嘛?」玩得不亦樂乎的神偉哥哥,在妳鬼門關前走一遭後終於發覺妳的異狀,朝你們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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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妳只是斜眼怒視著可能召回許之邕破壞妳小幸運的哥哥,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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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剛不小心跌下水,我帶她上去。」許之邕代答,然後抱著妳開始朝水中的梯子走去。在向上爬的過程中,妳的身體一離開水面,少了水的浮力,妳原始的重量竟壓得他輕哼一聲,但他還是沒有鬆手,盡責地將妳帶離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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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妳放下,確認妳的雙腳踩穩在地之後,欲轉身下水,妳卻不放開在他肩背上的雙手,還是圈著,他只好蹲著與妳平視,輕聲問:「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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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故事突然發生,像小田和正那首著名的日劇主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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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之前,妳其實也曾幼稚地笑嚷著喜歡誰、喜歡誰,有時是安親班的大哥哥、有時是鄰居的小朋友、甚至是街口便利店的店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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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妳知道這次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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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不一樣,一瞬間燙得妳無法言語也無法放手。然後妳才明白,原來妳一直都喜歡著許之邕,從見到他的第一刻起,他頎長的肢體、溫和的嗓音,還有眼底似星空的無垠,這個男子逐漸打開了封印在妳幼小軀體內,人類本能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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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妳罪證確鑿的初戀。大人不會了解,可是妳確實知道,妳就是戀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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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蟬不忍地鳴叫,聲聲不捨小二的夏天還是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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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上小三不久後,妳和哥哥突地被爸媽轉出十二年一貫的私立貴族學校,進入公立體系,連在美國唸高中的姐姐也回到台灣升學。那連棟拔地起,高聳入雲圍城妳童年地理,有籃球場、有游泳池的高級社區,亦連夜倉惶轉換了風景,變成最尋常的灰泥顏色,家徒四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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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由於妳一直是家裡的局外人的緣故,從來沒有人認為有必要向妳認真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麼,妳也就這樣不明就理地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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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後,妳才拼湊出原來是「非法借貸」四個字,讓原先明亮鮮豔的一切染上從前被認為是髒的顏色,但也從來與妳無關,像是上個世紀的事。噢對了,妳的童年本來就是上個世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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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再也沒有見過許之邕,不過往後若是有人問起妳的初戀,妳總會回答那個在水邊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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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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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或許是妳化學上的初戀,但實際在生活中發生形貌改變的初戀,其實是在久遠以後的十七歲,妳和鄰校男生談過一段兩個月進展到三壘還來不及全壘打的戀愛,對方用沒感覺了與妳分手;然後是大一時和打工的同事交往過一年(也是他破了妳的處女之身),他說膩了想分開一下便再也音訊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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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居然就是最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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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大三時倒追偶然在全國大專論壇認識的斯文男孩,順利交往後,便一直過到了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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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北部海邊仿藍白希臘風的景觀餐廳向妳單膝跪地,舉著從交往開始就默默存錢買下的、不到一克拉的鑽戒,請求妳嫁給他。一切符合妳一直以來向他明示暗示的想像,在一個妳有化妝、打扮精心、天清氣朗的日子,集結雙方好友的突擊驚喜,妳感動答應,哭得涕泗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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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驅車回程的路上緊靠著何彥宏,從此以後該稱為未婚夫的男人,一邊欣賞把玩著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自己倒追來的男人向自己求婚、對自己許下一生的承諾,應該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事,妳也的確覺得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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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有時候,妳總會感覺少了些什麼,害怕自己的生命就如此這般,可以想像地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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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先預測與精準執行不就是人類總在追求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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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事情無法按照己意開展,人往往抱怨、感到痛苦和不公。妳在於女人而言最困難也最重要的事上做了極準確的評估,所有進程至少直到目前為止,都按照妳的心意,八九不離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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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你們會開始看婚宴場地,妳嚮往戶外婚禮,能辦在海外當然是理想,但妳知道僅憑未婚夫的財力不啻是天方夜譚,而自己父母的錢應該僅夠他們養老,若要他們為自己的夢幻出一點好像有些不孝,只能打消這個念頭選擇島內的地點;未婚夫家裡是相當不虔誠且開明的天主教,然而妳的父母卻有些台式迷信,恐怕要遵循父母意志找個老師合個八字算個日子,若如此還有日期限制,地點找尋會更加困難;婚紗、婚攝、婚秘、喜帖、喜餅,為了省錢妳樣樣都得親力親為,未婚夫性格雖好也願意幫忙,但這種事向來是女人的天下,且老實說妳認為他的美感不佳,還是自己看顧著才安心;蜜月地點妳已經想好幾個地方,行程可以交由未婚夫規劃;結婚後你們應該會住進未婚夫父母提供的一套房子,地點偏遠(進市區很麻煩的一個地方)也完全沒有裝潢,若想住得舒服一點,恐怕要去小額信貸一筆錢,空間規劃可以麻煩一位在做室內設計的高中同學,妳看過她的作品很喜歡,說不定還能拿到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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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手上的戒指竟變得好重,雖然還不到一克拉,但突然妳嫌這戒指太大了,大到得用妳整個生命才能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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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嗎?」何彥宏問,邊親暱地用手磨蹭妳的大腿:「妳好像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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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妳最喜歡他的一項超能力,不論妳怎麼努力假裝,總是能看穿妳的身體,得知妳心裡的什麼鬆了或緊了些;不過有時妳也很討厭他對妳的敏銳覺察,這表示妳不太能做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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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雖然他看得出妳的情緒變化,卻參透不了箇中緣故。妳向來很會說話,小時的不被重視令妳練成不停說話引人注意的能力,就算沒人在旁也會跟自己說話。若妳真要騙他,妳總是有辦法圓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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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剛剛海風吹太久,頭有點痛。」妳答。這倒是真的,妳只是說得稍微嚴重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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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等下回去我幫妳洗頭順便按摩。」他輕柔回答,充滿對妳的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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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要還沒結婚就趕著洞房好不好,太閃了啦!」說話的是正在開車的友人阿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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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是何彥宏從國中就認識的死黨,這一路看著你們愛情長跑七年,時常給他出一些餿主意,不過人不壞也挺好相處。有趣的是,他是個性格外貌和何彥宏幾乎完全相反的男子,懶散、粗魯、愛耍小聰明和一點小流氓,煙和髒話不離口,但基本上是個狐假虎威的人,面對真正的惡勢力很容易就退縮、見風轉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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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從來都不會說要幫我按摩?你怎麼不去死一死啊?」講話更粗魯、搶著回話的是坐在副駕的阿布女友,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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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妳認識阿布以來他換的不曉得第幾個女友(有時還會同時有兩、三個),當妳熟悉阿布的戀愛慣性之後,就不再認真記他每個女友的本名(記得綽號都算是很給面子了),反正隨時有可能換。不過或許是年紀到了或許是遇對了人,比比和阿布交往已經超過一年,所以妳不但知道比比本名,也知道比比這個綽號的來源是她的英文名字Abb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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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只是幫她洗頭而已。」何彥宏出聲緩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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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真的很幸運,」阿布直視著後照鏡中的妳,口氣突然雙親般語重心長起來:「撿到我們天下第一帥童子雞,要好好珍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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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珍惜啊,他是我倒追的耶。」妳答。一朵勝利的微笑掛在臉上,語氣也隨之驕傲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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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覺得自己絕對沒有歧視的意味,可是妳很明白,妳絕對不要過像阿布、比比那樣「亂七八糟」的人生,將男女情愛當作遊戲,說換就換、想幹就幹。雖然何彥宏並不是妳的第一個男友,但妳自豪自己足夠珍惜、絕對努力,用心將你們的情感經營在正道之上,妳認為這足以彌補他不是妳的初戀、妳已不是處子之身的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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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何彥宏第一個女友,想當然爾,他的童子之身也是妳破的。你們試了好幾次才終於完整成就標誌性的第一次,沒有他太緊張硬不起來、射不出來、一直軟掉⋯⋯的問題。妳能感覺他是從那之後才更投入這段戀情的,因為妳是領著他、陪著他一起經歷那些尷尬又慾望十足的時刻、聽見他射精時忍不住發出如少女嚶嚀聲的第一人,他因此將妳當作可以分享所有丟人秘密的對象,因為再沒有什麼比起性的那些要更令人沒面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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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追他、妳奪走了他的第一次、妳使他用妳想要的方式求婚。有時候,妳會感覺在你們的關係之中,妳好像比較像個男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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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令所有還在苦戀裡纏鬥的姐妹們欽羨,妳有辦法訓服自己的男人,紛紛追問妳的禦男之術。而妳總是裝一副高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樣貌,因為老實說妳也有點疑惑,怎麼自己就這樣瞎貓碰到死耗子似的和未婚夫交往下來。可是妳倔強地不想讓人覺得這單單只是妳的幸運,和妳的能力無關,所以總刻意強調他是妳「追」來的事實。在姐妹們遇見任何情感挫折時,也會以導師姿態說些兩性專家般的激勵評論。反正人總能從看似堅實自信的語言中,擷取出屬於自己靈藥般的一部分,盲目地照做或是不做,只要飲鴆止渴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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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入公立小學後的前兩個禮拜,因為還沒拿到新學校的制服,妳只好穿著原本私立學校的制服去新學校上課。私校的制服相當高雅,粉色圓領襯衫及深藍色蘇格蘭格紋毛呢背心百摺裙,下身穿黑色高筒襪及柔軟的手工羊皮皮鞋,女學生還有與制服相配專屬的各種髮飾,髮圈、髮箍、髮夾、貝雷帽,端看自己想如何打扮。對於小孩教養已沒有多大熱忱的母親,搬家後更顯鬱鬱寡歡,所以在新學校的起始妳總是自己胡亂打理,不過卻因為那一身看就知道名貴的制服,妳在新學校中竟引起一陣不小騷動,每天都有人在下課時間趴在教室窗台偷看「像公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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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這樣的情況在妳得到新學校的制服後就退燒不少,不過班導在上課時總喜歡有意無意地當著全班的面問妳:「這個妳學過了嗎?」還是讓妳默默獲得不少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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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校的辦學教育,尤其是小學部,往往超前公立學校許多,而妳的確都學過了。班導這樣的問話常令妳不知所措,因為妳在原本的學校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學生,卻因為轉到另一所學校而變得不一樣,這令妳的「新」生活反而不似父母兄姐那般愁雲慘霧。也是從這時開始,妳發現原來外表裝扮可以愚弄人,然後又因為這個領悟終於明暸家中其他四人的愁雲慘霧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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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忽然有點嫉妒他們也有點可憐他們,嫉妒他們擁有的那麼多又那麼早;可憐他們飛得太高所以摔得更傷。不像妳,很快就認命,親切地在平凡之中做個萬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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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因為曾在美國唸高中,英文能說得像母語一樣,考大學時便取巧選了外語科系,順利推甄上了名校,畢業後依靠優秀的外語能力在跨國企業工作;神偉哥哥則不知是真心惋惜還是因為能力不足假裝感慨,總愛說自己原先也要隨姐姐去美國的,要不是當初家裡怎樣怎樣,自己現在絕對不只這樣那樣。妳時常在他又抱怨時奇異地想,或許他真的如他所言天生就是做老闆的命,才會把員工身份做得如此不好,三不五時就換工作,眼高手低無法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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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為了切割財產的連帶責任向法院訴請離婚,三個孩子的監護權都歸在經濟狀態看似相對正向的母親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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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宣布破產,母親得以保留一些資產養育你們及過活。兒女成年各自分飛之前,你們一家五口還是生活在一個屋簷下,爸爸還是爸爸、媽媽還是媽媽。可是妳總感到有些怨懟,怨「離婚」這兩個字讓妳的家庭有了一道裂縫、不完美;然而哥哥姐姐卻對這樣的技術離婚大為激賞,覺得要不是這樣連家裡最後的一點什麼也要被奪走,情感關係可以為了現實低頭。所以妳幾乎沒有對他人說過父母其實已經離婚的事,反正外表看不出來,解釋起來也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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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彥宏雖然早已見過妳爸媽,也在一些巧合的情況下、非為了特定目的地見過妳的兄姐,但以未婚夫的身份和妳全家人吃飯,這日還是頭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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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和家人見面前特意要求大家不要提起爸媽已經離婚的事,不用因為即將變成一家人而覺得什麼都該講。妳很清楚哥哥常常因為想要提醒旁人自己的不一樣,脫口就將小時的家境富裕當作賣點一樣宣傳;姐姐雖然不會逢人就講,但或許是受過國外教育比較開放,聊到自然之處也不會刻意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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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何彥宏是妳認識的一個再平凡老實不過的人,妳希望他就知道妳曾是個落難公主便好,父母為了財產技術離婚一類不大光彩之處能藏著就藏著。反正誰的身上沒有幾點黑暗,不影響他人自己心安理得便罷。就像妳總是對物理上的兩位前男友不願多說什麼,對許之邕那沒什麼的純愛卻願意多做著墨一般,妳想要盡力活在人會欣賞的純潔之中。即使一些不那麼純粹的事物的確為妳帶來了低俗的愉悅,卻不想也不能承認妳就是那樣的人。那就像是社會的探照燈,越是光潔明亮地將人圍攏,暗影也勢必蔓生,免不了的,人在光照之下都揹著影子在過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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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彥宏預約了一家知名老牌臺菜餐廳,在米其林餐廳指南進入台灣市場後亦榜上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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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不出所料,又開始炫耀似的說起自己曾吃過更好的,這家只能算是知名度高,騙騙觀光客可以,內行老饕才不會來一類,若有似無給人下馬威順便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言語;姐姐向來不喜歡臺菜,小鳥般只意思意思夾了一點東西到盤裡,但還是禮貌地維持進食貌;爸媽的外貌裝扮在長輩之中算是相當體面,頗有大戶人家風範,有時甚至會讓妳感覺好像妳不是這家的女兒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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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的尚有哥哥結婚三年的妻子,和姐姐的一對龍鳳胎兒女。姐夫到國外出差沒來,這使妳稍稍鬆了一口氣,因為姐夫是個老外,而妳知道何彥宏的外語能力並不很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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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聚會在妳事先對未婚夫及家人的分別提示下,和和氣氣表面虛偽地圓過了一頓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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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局尾聲,喝甜湯的時候,何彥宏似是為了令眾人更加熟稔、亦像是想要解謎般開妳一個親暱的玩笑,他突然發問:「我聽照君說她小時候有一個很喜歡的大哥哥,是她的初戀,好像是哥哥的同學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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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你說的是許之邕嘛。對啊,她小時候超喜歡他的,每次他來我們家都黏著人家,超煩的。」哥哥調侃。然後突然難得地轉換為有些崇敬的口吻:「他現在很有名耶,大建築師,好像前陣子才又拿了一個什麼建築的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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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那表示我看人眼光很好嘛。」妳搶著接話,裝作有些得意,一手捏了何彥宏的臂膀一下。家人接收到妳話語中的暗示,合作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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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妳早就知道許之邕成了一位建築師。他的成名雖然只是這一、兩年的事,不過妳早在他進入建築產業之初就注意到這個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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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初戀的緣故,妳總有意無意地默默關注著許之邕的消息。他是妳親哥哥的國中同學,雖然只有兩年時間,妳也曾唸過同一所學校,經由社交軟體的發達,妳很容易就從各種意想不到的人際網路中連結到他的動態。妳並沒有加他好友(妳害怕他不記得妳是誰而拒絕交友邀請),只是偶爾想起,朝聖般手動搜尋他的頁面。不過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不是好友的緣故,妳幾乎看不到他個人頁面上有任何貼文。妳所能知道的最新的他,大多是從他事務所的網頁上習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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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曾按照網頁上的地址,在某個無事的午後,搭公車一路散步到事務所所在的社區。那一帶因為在當初規劃時刻意保留下許多公園綠地,難得成為城市中一處清新所在,近年來隨著文青風的興起,許多公寓一樓甚至二摟都改建成了咖啡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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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坐在事務所斜對面一家咖啡廳靠窗的位置,點了一壺花茶續加熱水續到茶都索然無味、黑毯覆上大地,才有些依依不捨離開。而妳一整天只看到一個貌似打工的年輕女孩,和兩個應該也是某種建築師的男人(妳並不明白一間建築師事務所裡該要有怎樣的人力配置),期間有人來送貨,有一個人像是來談生意,但都沒有看見許之邕。不過妳卻沒有感到絕對的失落,像是懷揣著一個新鮮還沒被人知曉的秘密一般循著原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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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喜歡說妳和許之邕小時候的事,說他曾經替妳素描過一張像、說他打球守規矩卻往往被想要炫技的哥哥撞飛、說他從來沒有對妳說話不耐煩、說他抓到一隻鍬形蟲合在手心給妳看⋯⋯。關於他長大後的事,妳即便遠遠地知道一點,卻不願說與別人知道,怕現實的殘酷總能撕碎想像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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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現實殘酷這件事,妳第一次深刻感受到,是在工作上帶妳的前輩不吭一聲搶走妳功勞的時候,那時何彥宏還在當兵,妳在電話裡氣憤地向他訴說這件事,當時的他還不太能了解,爾後上班了才能逐漸明白妳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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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彥宏出社會後一間公司做到底,升遷速度算快,屬於賺不多但能安穩的類型。在他當上小主管,然後可望升上中階主管後,從他的言談態度間,妳發現他也逐漸站進了屬於殘酷那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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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陣子他的公司發生一位基層人員下班騎機車回家路上不慎撞上安全島亡故的意外。原本以為只是單純的交通事故,卻被同事爆料,該員是因為工作過勞才會出車禍過世。爆料同事向記者提出了該員的打卡記錄及工作場所的監視錄影,打卡記錄上雖然都是準時下班,但在監視畫面上可以看到,裡頭的人都是下班時間到了先去打卡,復又回到工作場所繼續進行殘業,真正下班離開是在打卡時間後的一個半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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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料者同時向媒體控訴,不只過世那位同事,公司所有第一線人員都在這種微妙的職場文化中被剝削時間與金錢。要大家先打下班卡是為了規避勞基法的工時限制,公司雖說會補償不在記錄上的工錢,卻是以基本工資計算,不算加班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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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真的受不了!」爆料者戴著口罩及鴨舌帽在新聞畫面裡聲淚俱下:「我們不能再讓這種工作方式造成過勞,最後連生命也賠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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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彥宏在該公司集團的母公司工作,屬於內勤,離第一線基層很遠。妳以為他看了這個新聞,會同情、不捨,甚至會想做點什麼去改變這種公司文化,沒想到他卻說:「這個產業就是這樣啊,進公司之前難道不知道嗎?先打卡就說過勞,錢又不是沒給,算加班費給他們就不會過勞了嗎?根本是死要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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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坐在他身邊,看著他的義憤填膺,又想起他剛進公司時被上司欺負的委屈,妳驚覺社會滴水穿石的力量,可以腐蝕人原以為不會被改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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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總是對妳很好,從沒忘記妳的生日、交往紀念日,不在節慶時也會做些浪漫貼心的事,甚至比妳清楚妳的月經週期。這個男人基本上無可挑惕了,同居以來因生活習慣不同的磨合也沒有網路上說的那樣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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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的生死不夠刻骨銘心、別人的公司妳也插手不了。何況那間公司帶給何彥宏穩定的薪水,也等於帶給妳穩定的戀情,雖然妳在和他一起看新聞的一瞬不小心小看了他一眼,但妳馬上就反應過來這一眼妳會帶進棺材,甚至連最好的閨蜜也不會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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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新聞還沒播完,在他能夠轉頭看見妳的表情前,妳就起身開冰箱,為自己拿了一罐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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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妳會直到如今還在意著許之邕,不只因為他是初戀,也因為他是妳平凡無奇的人生中,可供景仰的一種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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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是買賣原物料的傳產小開,家裡是從日據時代就因為和日本人關係好拿到專賣權發達起來的大家族。雖然不是長子,但在兒孫輩中是學歷、見識、能力、品行皆屬上乘,最被看好接班的一個兒子。這樣的他卻對商場企業無心戀棧,按照家裡意思在美國唸完商業管理,就偷偷貸款到英國去唸建築,期間自己打工支付生活費,為追求夢想斷絕一切家中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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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成名之後他的身份經歷一直是媒體熱愛追捧的話題,但他作風低調,媒體挖得到的一直以來差不多就是上述那些。有網友評論這只是一種炒作,許之邕一定沒這麼厲害、一定還是靠家裡。但妳拼湊他成名前的一些蛛絲馬跡,還是發覺這個故事應該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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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曾查過他在英國念的那所學校,是位在北部蘇格蘭一個靠海的小鎮,學費及生活費相對便宜,亞洲人也非常少;而妳也曾搜到他一張穿著白襯衫搭配黑色半身圍裙的相片,裡頭一字排開站著六、七個和他相同穿搭的人,該是餐廳員工的合影;還有一則他的大學同學到蘇格蘭去找他的貼文,內文驚呼寫道許之邕居然可以在一個鳥不生蛋的地方過沒有保時捷與大麻的生活(就是一個炫富的敗家子寫的那種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有錢的內容)⋯⋯。這種種跡象應該都可以證明他真的是靠自己的力量完成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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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經歷讓妳在還沒變成富人之前就先成為凡人,妳對不向命運低頭還保有熱情與想像力的人特別動容。妳討厭富人那種對金錢理所當然的死樣子,也討厭凡人因為得不到就仇富的猥瑣心態。妳有時會莫名眷戀起自己經歷過一次社會階級變化的轉生,雖然僅僅是因為當時的妳太小 ,令妳幾乎無痛地無縫接軌過去,但妳感覺貧與富的特質在妳身體裡融合地很好,那令妳成為不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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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妳認為,許之邕或許是這個世界上,離妳最近、和妳最像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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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處理婚禮事宜,也剛好對現在的工作倦怠極了,妳提了辭呈。主管一開始極力慰留,但在妳謊稱懷孕之後,主管竟馬上批准。這是妳第一次對主管的沙文覺得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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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職後,妳趁著何彥宏出國員工旅遊那幾日,以尋找婚宴地點為由,為自己安排了一趟小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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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一路搭到台東,妳在車站附近租了機車,導航了地點,來到了妳知道以後就一直想來看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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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地方頗遠,當妳騎在半路發覺還有不少路程,還默默有些懊悔為何要來。可當妳終於看見那地方出現在眼前,隨著機車速度越趨越近,還是感到撥雲見日般的興奮,由弱漸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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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棟位於海濱礁岩處的白色建築,兩層樓,但從黑鐵柵爛大門望過去的那面只會以為是一層的平房,要想看見完整的兩層,必須繞到建築背面,從海的方面望過來。建築的一樓,或者該說是地下一樓,像是垂生的藤蔓一樣攀附在礁岩面海那側,且那一樓建築用地只佔整體建物的三分之一,因為那是硬生生突出在海中,懸掛在懸崖之上與建築另外三分之二相連的一塊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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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能由上往下看,會發覺建築物是一個六角形,一角被安置在前三分之一懸於崖上之處,像是乘風破浪行在海中的巨大船頭;與前三分之一船頭相對的一角就是從大門望過去、客觀上的建築正面,尖端處利用建築物本身的形狀,設計了一座三角形的玻璃溫室,令人隔著溫室中的花葉也看不清屋內情況;建築物的真正入口位在左側邊,相較於整座建築設計上明顯的野心與氣勢磅礴,入口便顯得簡約,僅是單片門葉,且除了玻璃溫室是透明可見以外,建物左右兩側皆無可看進內部的窗門,像是要隱匿起來不欲令人誤闖的糖果屋,維護建物的神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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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建築物面海的那側,卻一改另一面的嚴密,是徹頭徹尾、兩層樓高的玻璃帷幕,令屋裡的人能享受到一種漂浮在海上的開闊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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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從一本以色列的建築雜誌上讀到這個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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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曾在許之邕事務所網站最新消息那一列小小跑馬燈上,看到他設計的一棟建物獲以色列建築雜誌採訪,不過網站上除了那小小一行文字,就沒有其他連結或是資訊。像是放了一條幾不可見的恆長棉線,要人小心翼翼、耐著性子才有辦法一路摸到底的秘密,妳跑了幾家專營外文雜誌的書店,才終於找到一家肯為妳從國外訂購這本雜誌,並被收取了高於原價好幾倍的手續費及關稅,等了超過一個月才等來這本妳只能看圖說故事的雜誌,因為上頭寫的全是希伯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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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找到介紹許之邕的那篇(幸好裡頭放了他的照片),用翻譯軟體一點一點拼湊出這棟建物的故事,並在幾個建築愛好者聚集的網路論壇用各種關鍵字搜索,才得知原來這個神秘而特別的地方就在島的東部,也是他唯一一座在島內的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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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建物之外設有一座黑鐵柵門,卻形同虛設,因為周圍並沒有能阻擋人入侵領地的圍牆。許之邕在雜誌上說這樣的概念是來自日本神社外的鳥居,鳥居立在人神交界,提醒入內的人們要心存敬意;黑鐵柵門也劃分了公與私,懂得尊重的君子必定不會隨意闖入,且他不願海的連綿有任何一段被他絕對的自私中斷,所以刻意只設了大門卻不設圍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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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上的建築愛好者也有人找到雜誌並翻譯出這段文字,為了尊重建築師的設計理念,網路上即便有人去朝聖過,卻沒有公布切確地址,只有一些隱晦的道路描述。更何況,這其實是一座私人宅邸,但為誰設計的不得而知,許之邕在雜誌中也沒有透露房子的主人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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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按耐著想要衝上前去一探究竟的激動,只敢遠遠地沿著隱形的圍牆看一看。在妳左右來回走了不曉得幾趟,發覺的確不論是從那個角度都看不見房子裡面,除非是搭船從海上,有一些失落地準備離開,轉身卻發現一個約莫七、八歲穿著白色澎裙的小女孩,合理得詭異地出現在妳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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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小女孩不應該獨自出現在這樣的荒郊野外,且時序已近黃昏,但妳又覺察到她身上帶有一種脫俗氣質,小女孩應該就是這棟建築神秘主人家的孩子。可路的一側便是山,妳剛剛並沒有聽到任何車行聲響,她若不是大老遠走路來的,便是從山裡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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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裡來的。這四個字令妳心突地一顫,即刻聯想起一些聽過的山野傳說。妳下意識地放低視線,幸好,看得見她是有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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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認小女孩的生物屬性後,妳仍帶有一些緊張地開口:「這個房子很漂亮,妳住在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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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沒有回話,眼神亦無敵意甚至沒有情緒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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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只好接著問:「爸爸媽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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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問完,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逼近,隨著一陣狗吠及一聲長長的叫喊:「MiMi!」是個男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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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循聲抬頭,幾乎就在剎那認出了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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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妳是⋯⋯?」許之邕帶著一條狗出現,一上前馬上用一隻臂膀圈住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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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未見,他留了一點鬍子,頭髪也長了,和雜誌上看見的樣貌相比,多了一些成熟滄桑。而且,他居然有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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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突然有些想要捉弄他的意味,不告訴他妳是誰,但即刻又發覺這樣念頭背後的意圖相當踰矩,只好收起興頭,老實回覆:「可能我長大了你認不出來,我是沈建偉的妹妹,你國中的時候很常來我們家,你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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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啊!妳叫沈⋯⋯照君,對不對,妳小時候很愛說話。」許之邕爽朗回道。妳沒想到他竟還記得妳的名字,不禁一陣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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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會在這裡?還帶著小孩?」妳的聲線充滿了疑惑,卻又害怕自己冒犯,畢竟你們的過去太為淺薄,妳心裡對他的熱烈除了未婚夫之外更是獨獨不能令他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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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住在這裡,」他釋然一笑,不似他在公眾場合表現得那般陌生警惕,接著道:「進來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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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受寵若驚點了好幾次頭,才有辦法說出完整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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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先向妳大致導覽了房子內部,進門的二樓除了從外頭道路看得見的玻璃溫室,還有一個面海的開闊餐廚區域,及四間房間、一間廁所。餐廳之下,即是房子突出於岩壁之外的客廳,挑高兩層樓的設計,不但是為了增加空間的遼闊感,也是為了減輕懸掛在礁岩上這三分之一建地的重量,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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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其實大概知道這棟建築的工法及概念,不過當他說到一些妳已知之處,妳仍舊裝作興味盎然的樣子,隱藏起這些年來對他的關注,並謊稱自己會來只是因為哥哥曾向妳提過這裡,覺得有趣所以順道過來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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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很少人知道耶,我只讓一家以色列的雜誌採訪過,那個雜誌編輯是我在英國念書的朋友,不然我是不想公開這裡的。你哥難道看過那本雜誌?」許之邕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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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沒有吧⋯⋯哈哈,」妳尷尬笑了幾聲,馬上轉移話題問了妳最在意的一件事:「你太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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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言難盡,簡單來說我們目前分居,她不跟我們一起住在這裡。」許之邕答,語氣不見一般鰥寡孤獨的落寞,像是早已長久地接受這個事實,成為新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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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從未在任何媒體上公開婚姻狀況,甚至有週刊用黃金單身漢形容他,將他和幾位島內知名的年輕二代、藝術家、企業主一起做了一個優勝劣敗的表格評比,並網路調查誰是女性最想嫁的對象。叫做MiMi的小女孩在許之邕向妳導覽的過程中,一直安靜地在偌大客廳一隅畫畫,沒有一般同齡小孩的吵嚷與不耐煩,妳感到有些奇怪,但關於妻子的話題已經令妳有些小小尷尬,畢竟不是常見的狀態,所以妳有意識地閉口不問,假裝沒發覺以維持彼此一些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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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來吃晚餐吧,我煮飯。」向妳介紹完房子,許之邕溫暖地邀請,一如妳一直以來對他的良好印象,沒有因為沾染了名氣而有一點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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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欣然答應,作夢的感覺從指頭蔓延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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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做飯時,妳下樓到客廳去看MiMi,但只敢用極慢的速度一點一點朝她靠近。在妳感受到時間的流逝而她應該不排斥妳的存在後,才小心翼翼開口:「可以讓我看妳的畫嗎?」妳並不期望得到回應,卻收到了小女孩遞來的畫冊。妳發現她畫的全是海,白天的海、夜晚的海、狂暴的海、寧靜的海,都是海浪卻擁有不同顏色狀態,令人能輕易分辨出來。妳不敢相信她這樣不合乎年紀的才華,脫口便問:「都是妳畫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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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又不說話,接著竟直接跑開上樓,過了一陣終於回來時,手上多了幾本畫冊,拿給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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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仔細翻閱,發覺每本畫冊有不同主題,但總括來說只有三樣東西,海、鯨魚及土星。MiMi畫的海較寫實,但鯨魚及土星就充滿了幻想元素,有一張圖是土星浮在海上,一旁悠遊著幾隻渺小的鯨魚,還有一張是鯨魚氣孔噴出的水柱上端頂著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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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星怎麼會浮在海上?不是在天上的嗎?」妳微笑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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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星會浮在海上。」這居然是MiMi開口和妳說的第一句話,語氣有不容質疑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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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只是小孩的想像吧。妳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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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朝樓下的妳們喊準備吃飯,MiMi又率先衝上去,妳跟著上樓後發現MiMi在擺放餐具,而且擺得極為有條不紊,然後她指著一個位子告訴妳:「妳坐在那裡。」許之邕馬上開口糾正:「跟客人說話要說請,要說請坐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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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坐在那裡。」MiMi複誦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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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依指示坐下,然後待到許之邕說了一句開動,MiMi才拿起叉子湯匙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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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認為妳可能已經發覺異狀、或許是很快接納妳為一位值得信任的老友,許之邕突然道:「MiMi有自閉症,所以不太擅長與人交流互動,也不喜歡改變。她剛剛指定了一個位子請妳坐下,是因為對她來說餐桌的椅子是有規定的,我一定要坐在我的位子,她也一定要坐在她的位子,如果沒有按照規定她會不高興。餐具也是她負責擺的,如果沒有擺到她認為工整的角度,她不會願意坐下吃飯。還好她現在很會擺了,我曾經等了半個小時只為了等她擺餐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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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說完,MiMi居然偷笑了出來。妳終於看見她的臉上出現表情變化,有了孩子天真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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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進行到一半,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妳感覺不妙地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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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好像是騎機車來的對不對?」許之邕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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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點了點頭然後自我安慰似地回道:「沒關係夏天的雨應該很快就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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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雨直到晚餐結束都沒有變小一點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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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住下來吧。」許之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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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知道他只是客套,卻不住有了奇異的聯想。妳的面上雖平靜無波,甚至露出有點苦惱的模樣,卻在心裡暗自慶幸,自己出發前就將鑽戒摘下留在絨布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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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內,周圍沒人時,妳才敢拿出手機與未婚夫聯絡,謊稱自己將手機忘在民宿,才一直沒有回覆電話訊息。許之邕的房子連客房都裝潢得雅致,妳假裝這裡是民宿房間,還特意用視訊鏡頭照了房間一圈讓未婚夫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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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妳就算不撒謊也沒關係,依未婚夫的脾性和妳與許之邕單純的偶遇,妳可以不用多撒一個謊讓自己承受做賊心虛的風險。但妳不知為何就是想隱瞞,除了情緒以外妳連情節都想隱藏。妳直覺認為許之邕是妳該當成秘密一樣珍惜獨佔的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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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替妳到外頭去取放在機車車廂內的包包,妳聽見敲門聲,便知道是許之邕回來了,急忙掛了電話開門,渾身充斥著做壞事的快感。夜色中許之邕身體有些濕漉漉的模樣,更催化了妳的電流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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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發乎情止於理,妳道謝後就將房門帶上。抱著包包靠著門板用力搖頭了好幾次,才有辦法甩掉剛剛許之邕性感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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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碰碰。沒想到又響起敲門聲,妳驚得跳了一下,飛快放下包包,深呼吸了幾次才敢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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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的東西。」許之邕抱著浴巾、沐浴乳一類盥洗用品,進入客房裡的浴室替妳置放那些東西。妳目光追隨著他的動作,身體竟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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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還有需要什麼,不要客氣,我房間就在隔壁。」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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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點頭稱好,但妳明白妳才不可能說出真正的需要,妳連對自己都不敢說了,更何況是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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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取出小包進入浴室,對著鏡子開始卸妝。妳帶了慣常使用的天然植萃品牌出的旅行五件組,從清潔到保養一應俱全。卸妝乳自然的香氣隨著妳按摩臉部的動作沁入鼻尖,妳才終於從許之邕再度闖入的舉動回復一點知覺,感到放鬆舒緩。妳在浴缸放了水,一邊泡澡一邊敷著同品牌的茶樹面膜,僅是這樣就讓妳感受到了極致的舒適愉悅,每個毛細孔都可以呼吸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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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好了。妳小聲念叨著,希望茶樹有些清涼的氣味能令妳不全然墮入今日不可思議的夢幻。然而一切還是太舒服了,妳險些在浴缸睡著,頭點入了水裡才醒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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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妳夢見自己與土星及鯨魚一起漂浮在海上,身後有人擁著妳,擁著妳的是妳最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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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自然地在許之邕家住下,因為他從沒問妳何時要走、妳也沒表達過自己想要離開。妳就是天亮了走出房門,許之邕便開始做早餐,而MiMi總在畫畫,只有狗狗Ocean最興奮,急切地表達想出去玩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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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每一次他開口妳都會緊張,緊張他會表達希望妳離開的意思,而且雨只下了妳來的那一晚便再沒下了。不過他待妳卻像妳本來就住在這裡一般,沒有刻意安排行程、甚至也沒再追問妳來此的目的,你們就像偶然闖入彼此世界的星球,受到引力吸引、公轉自轉便成一個星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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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在早餐後會開始工作,妳會和MiMi一起沿著同樣的路徑帶Ocean去散步、在固定的地點放牠上廁所、玩五十次傳接球後回來。接著MiMi會開始看書,許之邕家的藏書豐富,客廳裡有一面兩層樓高的書牆,妳也會挑書來看。傍晚你們會三個人一起帶狗走另一條往山裡的路,沿路摘採可供食用的植物。夜裡吃完晚餐,梳洗完,再看一部電影或是國家地理頻道拍的關於宇宙、海洋的紀錄片,通常看不到一半MiMi便會睡著,許之邕先抱她回房後,有時你們也會留下繼續將剩下的片子看完。你們之間的距離大約是一個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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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逐漸解謎了許之邕神秘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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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Mi到了兩歲還不會說話,而脫口說出的第一個字,不是爸爸或媽媽,居然是うみ(U Mi),日文的海,這也是MiMi這個小名的由來。MiMi的媽媽是日本人,是許之邕剛從英國回台創業時認識的,原先以為只是單純的邂逅,交往半年後女方竟懷了孕。兩人很快辦理了結婚登記,但許之邕即便結婚有了孩子,依舊不願意回歸本家尋求經濟上的援助。創業維艱加上戀愛的熱情退去、照顧新生嬰兒的困難,讓MiMi的媽媽情緒崩潰,並質問他為什麼無論如何都不跟家裡聯絡、不願讓小孩認祖歸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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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MiMi三歲,確診為自閉症後,一切惡化到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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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thought your family was rich(我以為你家很有錢)。這是MiMi媽媽臨走前對許之邕說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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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許之邕已在規劃蓋這個房子,因為MiMi只要聽到海潮之聲就會特別平靜。他用公司名義又貸了一筆錢出來,壓力極大,MiMi媽媽表示要離婚且不要小孩,許之邕也答應了,不過對方要求一筆極高的贍養費才肯簽字,許之邕付不出來,兩人的婚姻狀態便停滯在有名無實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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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照顧MiMi很辛苦,但也是她給我最多靈感。比如說,你知道這個房子為什麼是六角形的嗎?因為她除了海以外,總是在畫這個形狀。我原本以為她只是單純喜歡,後來才知道,那其實是土星北極風暴的形狀,而她喜歡土星,是因為土星可以浮在海上。」許之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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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星可以浮在海上?」沒想到許之邕居然和MiMi存有同樣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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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星的密度比水還低,只要有一片夠大的海洋,它就可以浮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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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許之邕解釋,妳突然有一種感覺,或許MiMi喜歡土星不是因為它可以浮在海上,而是因為她自己就是土星,學習其他星球笨重而孤獨地高速旋轉著,卻沒有一片足夠廣闊的海,可以容納她和她異於常人的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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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這裡待了五日。該要離開的前一天,才出房門,便發現MiMi已換上泳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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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游泳的日子,」許之邕道:「妳有帶泳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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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沒有想到自己來這裡會有需要游泳的時刻(別忘了妳原先的目的是找婚宴地點的),只好和許之邕借了深色的T恤搭配自己的短褲,充當下水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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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早餐,你們走到一處容易下攀的缺口,手腳並用下到臨海的邊緣。再走了一段,出現了一個天然海蝕的岩洞,和一小片因退潮而出現的小小海灣。許之邕指著一個大略位置告訴妳,再過去岩床就會陡然下沉,變得極深,所以盡量待在沿岸水淺的地方就好,一旦出去,不知不覺被洋流帶走,可能就回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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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Mi不會游泳,但好像光是戴著泳圈飄在海裡,她就很高興了,不需多尋求什麼刺激。妳在兒時差點溺死後發憤學會了游泳,在泳池裡踩不到底的深水區也不成問題。妳有些不甘寂寞只待在淺淺的海灣,便偷偷一點一點越游越遠。妳只是想要稍稍越界一些便回來,卻在不知道第幾個抬頭換氣時,發覺剛剛下水的地方已變成一個小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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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妳並不慌張,想著趕快游回去便好,但海流方向和妳回去的方向相反,妳又沒有運動的習慣,堅持游了一陣,幾乎沒有前進。這樣的情況終於讓妳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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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妳抽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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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妳舉目四望發覺生存機率愈發渺茫,突然有什麼攫住妳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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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是水母吧。就在妳這麼想的同時,許之邕探出頭來道:「不要抵抗海流,跟著我,我們從另一個地方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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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Mi怎麼辦?」妳用一種近似哭腔的聲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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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等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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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好像抽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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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只好抱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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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面對天空,妳在上、他在下交疊在一起,背對著欲前進的方向用仰式游泳。他用左腕圈著妳的脖頸,妳的雙手則反抓在他腕上。待到妳的抽筋平緩,才分開來各自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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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最後在一個較為崎嶇的地方上岸,然後徒步往回走。許之邕像是害怕妳會再被海潮帶走一般,默默牽起妳的手。走了二十分鐘回到原本的地方,MiMi與Ocean依舊安靜在原地等待,只是海水已經漲起來了,她坐著的地方已經微微被水淹過,而她仍舊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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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平面道路,MiM突然說了一句:「爸爸喜歡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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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妳知道MiMi有自閉症,妳就上網查過關於這個病症的資料,患者會直接將心裡的想法口頭表述出來,不顧場合時間,沒有一般人避免尷尬、害怕傷人、甚至是刻意奉承的壓力與顧慮。妳低頭微笑,感覺到他將妳的手再牽緊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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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MiMi睡著後,你們留在客廳看尚未播完的電影,但隔在你們之間的抱枕已不知不覺不見,連海潮的聲音聽起來都那麼不同。出了伊甸園,作為一對赤身裸體的亞當夏娃,有些必然的欲動不得不橫空出世。喜歡的感覺是一件多美的事,但因為喜歡而出現的舉措卻不見得美好。當電影裡的男女主角逐漸靠近、要吻上彼此,你們亦仿若無知地模仿起螢幕上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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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唇分開的片刻,妳用幾乎如溺水一樣的氣力才有辦法吐出:「我訂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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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略為遲疑一瞬,但一種高於道德體制的圓融世故,即刻將他拉回常軌,輕鬆笑道:「我還沒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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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知道他不是在嘲諷,而是體貼地想為妳的罪惡感開脫。妳的目光下垂,瞄到他勃起的部分頹然下沉一點。他拍拍妳的頭,像在哄小孩那樣,說:「就當作是人工呼吸。我是為了救妳,才這麼做的。」然後他將抱枕擺在自己跨上,避免妳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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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來呢?平凡無趣的人生難道不好嗎?妳竟在心裡懊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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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無疑是妳人生中最美好的幾日,然而妳嘗過之後才明白,自己其實沒有能力過這樣的日子。亞當和夏娃已在世上生養了千千萬萬,所有人情事理相互牽制糾結,每個人一出生便等同縛於網中,誰也無法瀟灑說我要怎樣便能怎樣,那也是世界得以運作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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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突然羨慕起MiMi,在常人眼中,她患的或許是病,但失去了在乎與解讀他人目光的能力,她得以純粹建構並活在自己裡面。誰有資格說她不幸呢?她搞不好才是上天的寵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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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天還沒亮妳就騎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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膽小地連好好道別也不敢,只留下字條說謝謝,玩得很開心,會找機會再過來。而這又是一種好現實的虛偽,因為妳知道妳根本不可能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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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為什麼連像在彼此的世界末日的時刻也無法誠懇一次?妳可是再也不會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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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何彥宏進家門前妳就將自己安頓好,將家裡的燈都關上、窗簾閉合,蜷在床上無眠地假寐。妳不希望他看穿妳的語言身體,只能假裝病痛,假裝是思念自己的未婚夫婿思念到無力妝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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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彥宏攀上床鋪隔著棉被圈起妳,其實妳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味還有種回到人間的踏實,可是當他對妳做出一些前戲想要進入妳時,妳竟產生了本能般的反斥,忍著乾嘔和心裡的淚水才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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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帶著像是已經窺見過宇宙真理的狀態,懸浮在接下來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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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演成了一位距結婚日子越近越顯焦躁的新娘,處理排山倒海的禮俗細節,何彥宏發覺妳不穩的情緒,總是好言相勸,體貼地告訴妳可以不必那麼麻煩也無所謂,他的家也不是很傳統那種,試圖放緩妳的步調心情。妳感激他的好、感激自己當初的慧眼識英雄,可是妳知道問題不在任何他以為的地方,問題其實在妳,妳才是無可救藥的本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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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上天的憐憫、或者就是妳的業報,一日何彥宏趕著上班,倉皇間居然拿錯了妳的手機。重度手機上癮的他才上捷運就發現,然而要折返已來不及,只好打電話回來請妳跑一趟和他在公司樓下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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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沒多久,妳發現他的手機有無法預覽的訊息通知,好奇之下解鎖打開,發現是一位女同事要他幫忙買早餐的內容。妳不疑有它,代回了好,想說就買一份早餐過去做個順水人情,然而女同事又回了:「好想趕快見到你喔,你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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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順著話頭假裝自己是何彥宏回道:「快到了,我也想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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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對方傳來親親的貼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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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沒有再回,因為已從簡短的對話中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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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彥宏算是小心,他不僅關掉了女同事的訊息預覽,而且應該每次和對方聊完天都會刪除訊息內容,聊天室裡除了妳和她簡短的對話以外沒有更舊的訊息。妳不曉得為什麼沒有氣急攻心的感覺,反而異常冷靜。妳思索光就這樣幾句話要令何彥宏伏首認罪不容易,因為何彥宏向來與同事關係很好,他可以宣稱本來大家就這樣說話的。妳再找了他手機裡的照片,比對該位女同事的大頭照,發現他們雖有單獨合照,動作距離卻正常得很,沒什麼能當作證據。唯一值得在意的是員工旅遊的所有團體照,他們倆在人群中都是排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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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又將手機畫面滑回女同事的通訊軟體對話框,點開她的個人頁面,看見擺在大頭照下的座右銘是耐人尋味的:相信自己!相信你!相信未來老天爺會聽見我誠心的祈禱(三顆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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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又有了靈感,用她的綽號為關鍵字,搜尋了通訊軟體內所有訊息。果然被妳發現他和阿布聊過她的一段對話,是阿布戲謔地恭喜他進入一夫多妻的世界,還說這本來就是男人天性,不用抗拒。何彥宏在下方回了他還是覺得對不起,他還是很愛妳,不過事情就是發生了,而且對方還是個處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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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此妳不禁失笑,究竟處男處女是值幾個錢,人要如此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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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下了捷運、買了早餐,照原計畫走至何彥宏公司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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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好,還買早餐給我喔?」何彥宏一見妳手上的袋子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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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幫陳小婷買的。」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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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何彥宏從妳口中聽見女同事外號,竟還能表現從容,才愣了一下就接著說:「是她傳訊息來要我幫忙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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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還說她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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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妳不要誤會喔,不是妳想的那樣,那個女生本來講話就那樣,她對每個男生都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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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還是個處女,但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就已經不是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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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講什麼?我怎麼會知道她處不處女的?」何彥宏終於發現苗頭不對,口氣急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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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上班吧,」妳的態度倒是沈穩:「我其實沒有那麼生氣,可能結婚的事情讓我太煩了,我現在也沒辦法想其他的了,你下班再說。」妳又把早餐朝他推搡過去,待他接住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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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幾步他來追妳邊哭喊著老婆,妳任由他抱緊妳,卻發覺對他居然只剩憐憫而沒有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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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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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時是挺丟臉的,妳和何彥宏可是連婚紗都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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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因為堅持退婚和爸媽大吵一架,妳反唇相譏說你們都離婚了有什麼資格說嘴,還被爸爸賞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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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有時會覺得陳小婷根本是整個故事裡最倒霉的人,暗暗替妳背了一個黑鍋。退婚後他們竟也沒能撐住,不過還好後來何彥宏也和別人交往了,這令妳稍稍欣慰一些,自己沒有徹底摧毀掉一個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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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嗎?這是妳這兩年來無時無刻不在想的問題。但每次下定決心要訂車票就又自然膽怯,實際在怕什麼妳也不知曉,有一種可以對外宣稱的理由是他已婚,即便是分居狀態也要等到他確定單身才有資格與妳名正言順;另一種可以對自己宣示的理由是妳不想自己貼上去,他若真的喜歡妳會自己來找妳,不然就只能算是露水般的夏日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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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就在各種矛盾的推拉當中令時光流逝,有一天才頓悟其實那些對內對外的理由都不成理由,妳就是沒有自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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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自信,自己有能令他長久欣賞的能力;沒有自信,自己能在東部海邊光是聽著海潮聲就能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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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分手的一瞬雖然感到解脫與爽快,可是妳也頓失重心。妳一直以為是何彥宏猥瑣、是他賴著妳、是妳給了他生活的動力。分手之後什麼都不想做,為了生計還是要爬回去上班過重複的生活才發現,其實是何彥宏的穩定給了妳向外發展的自由,沒有他如神木一樣定著,令妳回頭就能看見,妳也許永遠沒有勇氣走出心裡盲目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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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自信,和誰在一起都是消耗與浪費,不論是何彥宏還是許之邕,和誰都不是注定,都是一種關照內需的學習。學會了,才不會被自卑吞噬、被愛情吞噬,順便也將對方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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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無聊的時候都會去學點東西,妳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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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朋友放棄原先做得不錯的保險工作,為尋夢想去學了花藝。學成後在網上販售訂製的盆景,或是用花朵替人做空間規劃。一開始只是她偶爾需要幫手採買花朵或是搬運物品、打打雜,妳幫忙次數多了,也央求她教妳一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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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插花、用花做擺設的時候,妳都會有非常心疼的感覺,因為妳知道用不了三天,這些花就會枯黃死去,而人只為了一時一地便摘採利用,還驥求永恆(最常接的案子便是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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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妳和姐姐、姐夫一起帶著兩個外甥去爬山。一路上,小孩子不怕髒地沿路撿拾果實、落葉,還當成寶似的比賽誰撿得多。出了登山口要上車回家前,姐夫喝令外甥將撿拾來的東西都丟掉,不要帶回家佔空間,妳突然有了靈感,找了個塑膠袋把撿來的東西裝起來,隔日帶到朋友的工作室,試著做出一個成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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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最後做出一個類似花圈的物品,不過充滿了秋葉的蕭瑟,並不繽紛。妳自己不是很滿意,不過朋友見了倒是欣賞,她說:「沒想到可以利用以前覺得是廢材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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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們一同腦力激盪,到野外收集素材,最後開發出全新商品:種子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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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的種子不像花一經摘採後便很快死亡,可以保存很久,還能種植出新的植株。妳們研究資料,才發現其實許多種子充滿奇異的形狀,甚至顏色。妳們會摘採尚未掉落的一段連莖種子,比如台灣欒樹、倒地鈴、羊蹄、木玫瑰、蓮篷,上頭綴以靠風力傳播的翅果,比如松果,或是靠水力傳播、外殼會長出一層防水油蠟的欖仁、瓊崖海棠果實,製作出質樸風格的無花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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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網上寫了一段行銷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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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一旦落葉歸根,便再無變動的可能。所以他們傾盡全力,利用風、利用水、甚至利用匆匆的過客,過盡千帆,才將自己帶到一個未知可供發芽的地方。謝謝你在我長途跋涉的旅行過後,給了我一把安穩成長的泥土,令我得以開枝散葉,成熟為一棵大樹。是你令我知曉永恆的美好,所以甘願在此千秋萬代,與你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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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慕名種子同時象徵的新生與不朽,和結婚重新開始一段新人生,又期盼這個新人生長久的概念很像。無花不凋可以久放、可以種植的種子捧花,忽然一躍成為網站上最受歡迎的商品,朋友遂邀請妳乾脆辭職入股,和她一起經營工作室,由妳專營種子系列商品,況且這本來就是妳的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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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子捧花的成功,也順勢開啟妳的新人生。不過有時妳也會感覺有些諷刺,這樣商品居然是由一個婚姻失利的女子開發出來的。要是人知道了這背後的故事,知道妳曾在有未婚夫的情況下愛上一個已婚有小孩的男人,最後退婚人財兩失,不是過盡千帆、落葉歸根的浪漫,人還會相信婚姻、相信愛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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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信嗎?婚姻與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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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成天在植物當中過活,也逐漸把自己活成一顆移動的樹,幾乎算是固定在一個地方,只是妳會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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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與比比結婚了。妳會知道不是因為你們還有聯絡,而是他們居然和工作室訂了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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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比來拿捧花那天說:「我佩服妳,」妳不知該如何回覆她這沒頭沒腦的一句,愣在當場,她又接著道:「敢退婚、婚紗都拍了也要拋棄劈腿的渣男,妳真的是我們女人的驕傲。我要不是他媽的被無套內射,不小心有了不敢殺生怕被嬰靈糾纏,我才不要嫁給那個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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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先上車後補票。妳在心裡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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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尷尬笑笑,知道自己沒辦法也沒必要向她解釋自己好像才是先背叛的人。陳小婷其實不是賤人,反而是妳的恩人,沒有她攪亂一池春水,誰或許都會在原本的位子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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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使用的那套保養品有一個特色,就是要求使用者要按照身處環境的濕度氣候去調配產品用量及內容。妳認為人也一樣,即使在不變之中都還是要有調節自己的能力,被教條和規範綁死、並認為那些教條與規範該要為自己而轉的人不會快樂。可能我們都要重新去理解萬物的規律,並讓自己充滿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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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阿布真的對妳不好,就退婚吧,多少錢的婚禮跟自己的人生比起來不算什麼。而且現在大家都只知道我是一個老闆娘,誰還會記得我以前退婚那些事呢。」妳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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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也沒有對我很不好啦,」比比的口氣卻變得心虛起來:「反正我覺得妳很棒,才堅持說一定要跟妳訂捧花的。妳要加油喔!我欣賞妳!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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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比比,朋友進工作室,告訴妳看一下電子郵件,有一筆訂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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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妳們有案子都是由處理行政的工讀生統一接洽、排行程,再更新到公用的雲端行事曆,妳們自己上網看便一目瞭然。遇到客戶有特殊要求、有實施困難,才會另外口頭與妳們討論。這樣朋友直接來請妳看一下電子郵件的情況還幾乎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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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直覺就知道有事,馬上打開筆電查看,朋友亦湊到妳身邊,準備提點妳怪異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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郵件內容乍看之下沒什麼問題,行文格式完全按照妳們在網站公布的那樣,切確寫出需求、尺寸、方案及預算。但一見到訂購人姓氏及送貨地址,妳就知道這封郵件為何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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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購人姓許,而且因為那個地址實在太特別了,除了台東我知道以外,其他都像憑空捏造的一樣,所以上google earth看了一下。結果,」朋友刻意頓了一下並瞅了妳一眼:「那房子居然是六角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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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知道妳過去所有事,這也是她認為這筆訂單應該要事先讓妳知道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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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又結婚了嗎?他知道這個捧花是妳做的嗎?因為種子捧花的成功雖然有接受過媒體採訪,但許之邕應該不是那種會看旅遊生活頻道的人⋯⋯。各種疑惑情感翻騰充斥在妳心裡,讓妳不知該作何反應。妳沒想到自己對他還這麼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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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接也沒關係喔,還是妳想去看看?」朋友小心地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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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不只訂了捧花還訂了場地佈置。由於地點偏遠,如果接了可以收取高額的出勤費,是工作室最賺錢的一種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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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賺幹嘛不去?」妳倔強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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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場極其低調環保的婚禮,只開了兩桌,就辦在許之邕家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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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婚禮前一天隨著工作室團隊抵達那個記憶中如夢一樣的地方,當車子慢慢駛進,隨著如海潮湧起一般的熱淚盈眶,妳才發現自己有多想念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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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出門來的是一個年紀看上去和妳相當的女子,舉止談吐優雅,自帶一種出塵的靈氣。妳忽然嫉妒極了,嫉妒到沒辦法說話,朋友見妳的異狀,馬上代妳和對方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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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做基本定位、佈置、丈量尺寸的過程中,許之邕都沒有出現,甚至MiMi和Ocean也沒有出現,只有剛剛的女子,和一位又出得門來招呼的女人。新出來的女子看起來年紀稍長,短髮、削瘦,相當幹練的感覺,後來也幾乎是她在指揮你們與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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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搞不清楚究竟那一位才是許之邕的新娘,不過不管是誰好像也無所謂了,妳默默拼貼著落葉裝飾背板,想勤奮地儘速完成手邊工作,明日正式婚禮的時候或許就可以不用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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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邊突然傳來一陣狗吠,妳覺得那聲音很熟悉,才抬頭要看就被一龐然大物撞個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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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cean興奮地搖著尾巴、舔妳的手,妳也撫摸著牠難掩和牠一樣興奮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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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那狗好像很喜歡妳。」一位工作室同事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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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然後是另一個很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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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抬頭,是許之邕和穿著泳衣的Mi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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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妳客套回覆,急忙以接待客人的委婉姿態站起來寒暄:「恭喜你,不過⋯⋯你的妻子究竟是哪一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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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許之邕皺起了眉頭,然後奇怪地回了一句:「我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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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個婚禮,還有那兩個女人,她們⋯⋯都不是要跟你結婚的嗎?」難不成那麼變態一次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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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露出了一個妳看過最舒朗的大笑,然後道:「要結婚的是她們兩個,我只是借我的房子給她們辦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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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後來才搞清楚,原來結婚的是許之邕的妹妹與她的同性伴侶,妹妹便是一開始迎出門的淡雅女人。雖然這是一座同婚合法的島嶼,妹妹的婚事還是不受許家人祝福,兩人偷偷登記後便像是私奔一樣地離開彼此的原生家庭,因此這場婚禮也不會有雙方家長出席,只有最親密的家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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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游泳的日子,」在妳聽到答案羞窘得不知如何是好時,許之邕突然道:「妳有帶泳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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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和他一起在水裡,令妳意識到他是一個男人;第二次和他一起在水裡,是他意識到妳是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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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妳燦笑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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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妳開始相信愛情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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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之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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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與「童顏有機 INNA ORGANIC」合作所創作之短篇小說。故事中女主角所使用的品項為「乳香保養旅行組」,使用者可依所在地點氣候調節產品內容及用量,不論乾濕氣候都能照顧到肌膚不同需求。輕柔不刺激,質地溫和,面霜都能當作眼霜使用,陪妳上山下海不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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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 主題曲 在 Will Or 柯煒林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轉咗台未?最後一節啦!!
【 得閒轉吓台/好有意義的Docudrama《回憶備份 - Backup Memory》今晚ViuTV首播 】
有時候,總是想不通,為何大部份ViuTV節目在網絡世界都無法掀起話題,除非真的自動波不停撳Remote轉台,或者長時間留意ViuTV在facebook專頁的Update,否則,衰啲講,他們的自製節目,十之有九,都是播完都沒人知、沒人講、沒人看。你知道 gregory wong 王宗堯 主演的《賤民20》周五(22/9)播畢大結局後,下周一(25/9)晚同一時段播放甚麼新劇?(答案:《未來還未來》)你又是否知道,遠赴南美洲亞馬遜地區拍攝的《真PK Trip》上周日(17/9)播完最後一集之後,今晚同一時段播甚麼?答案:《回憶備份》!(製作起源:http://bit.ly/2wOXwJo)
甚麼來的?是否滿腦黑人問號?是的,要不是早輪深夜喪睇99台,不停見到這個節目的Promo出現,然後又八卦走去Google一下這個到底是甚麼節目,這條Feed,不會出現。或者你會講,唓,ViuTV的facebook專頁多達35.7萬訂閱戶(Facebook page likes),使鬼你游大東推介咩?問題就是,我專誠上去他們的facebook專頁看看關於《回憶備份》的feeds,最近兩條,分別是周日的只得41個likes、13個shares(http://bit.ly/2xrjPXe),以及周六的僅得46個likes、14個shares(http://bit.ly/2hs7FWv),按照facebook的推廣遊戲規則,這兩則節目資訊只會沉沒在大海之中,要成為好節目的其中一個條件,就是要有觀眾,沒有觀眾,你拍到識飛都沒有用,Mass Media自有它的要求,現在不是經營收費電視。
為何說《回憶備份》有意義呢?因為這個節目出現的背景,是因為香港有超過11萬認知障礙症患者,包括科學家高錕,一般來說,患者被確診之後,由健忘惡化至完全失去自理能力只有三年時間,而患者及家人均無力逆轉病者。對於患者來說,最無奈的事,莫過於失去一生所有寶貴記憶變成一片空白。
另一方面,科學家預言人腦及意識可以複製至電腦,永遠保留,成為不滅存在。如果記憶真的可以備份,最渴望留住回憶的人,也許就是認知障礙症初期患者。OK,於是這個節目採用Docudrama(劇情式紀錄片)的方式製作,每集一小時,前半是訪問真實個案,聆聽認知障礙症初期患者、照顧者、病患親友,讓他們將自己最寶貴的回憶向觀眾分享,哪怕是讀書時代的友情故事,跟終生伴侶的邂逅,子女初生時光,往日輝煌事業等等。
下半部就是劇情,將每集受訪的主人翁的真實故事,由男女主角 Will Or 柯煒林 和郭爾君(爾君猫 みお)兩人分飾12角(六個故事),重演成劇場 (re-enactment),旨在將患者珍貴記憶保留,即使回憶慢慢模糊,患者及家人透過重溫這段影片,剎那重回當天,透過影片記住摯親,成為不滅的回憶。
六組受訪者,是今年年初由ViuTV製作組四出跟不同組織聯絡,親身接觸到不同認知障礙症的病人,聽過他們有笑有淚故事,最終選出來改編成《回憶備份》六個單元劇,這個Concept,一看就應該起雞皮了吧。至於男女主角是誰呢,柯煒林曾經參演過陳志發執導的《點五步》飾演牛屎一角,至於郭爾君則是舞台劇演員,今年亦曾與廖子妤聯合主持ViuTV旅遊節目《新世紀山陰戀事》。
你身邊有親友患上認知障礙症嗎?
我覺得,有意義的節目,唔應該只係得我和方以文看到,我覺得,實在有必要寫出來,希望大家今晚9點30分轉轉台,收看《回憶備份》,不要再講甚麼一台獨大了,so damn boring唔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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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備份》
逢星期日晚上9點半
數碼99台ViuTV
九集內容如下:
#1《街市妹與匹頭仔》張玉卿女士、老權先生
67年前於上環水坑口街市認識,當年害羞人前人後不敢拖手,2014年張玉卿女士確診認知障礙症,自此老權先生寸步不離,直到白頭一直執子之手。
#2《盲龜浮木》高曾福先生
高齡90歲,福伯仍然硬朗,,在他的回憶中,昔日與同伴攀山涉水入貨作小販的日子,永誌難忘。
#3《迷離境界》郭鳳好女士、黃勝起先生
有人說認知障礙症病人的照顧者像活在迷離境界,有時被病人完全遺忘,有時被病人看見。鳳好的故事由丈夫阿黃訴說,故事會不會有兩個版本?她的回憶與阿黃會不會有歧異?
#4 足本訪問(1)
透過戲劇重現受訪者最想保留的回憶片段,透過訪問,觀眾聽到受訪者親述自身經歷的情感。本集由《回憶備份》幾位演員及受訪者張玉卿女士、高曾福先征、郭鳳好女士親自訴說。
#5 楊受成老年人關愛中心
四位河北的認知障礙症病人,各有各的珍貴回憶。有人放不下妹妹,有人放不下亡妻,有人在老人中心重新認識老伴接開另一段人生,有人積極猶如十八歲小伙子。
#6《辦公室必勝法》劉芝強先生
對William來說,從洋行文員一直奮鬥至公司華董事是他一生最值得自豪的事。即使現在回憶散落一場,當年打工遇到最大的危機仍然歷歷在目。
#7《失傳食譜》何萬先生
何萬是來自廣州的大廚,甚麼懷舊菜式都會做,隨著記憶力慢慢衰退,可能記在心上的食譜也會慢慢失傳,但是對於亡妻阿梅的感情,即使有天印象模糊, 感情也不會陌生。
#8《傷風藥》蔡建嵩女士、陸亮先生
兩個大傷風病人相遇在診所,建嵩當年不夠二十歲,在醫生的介紹下認識了陸亮,嫁入陸家是她一生最感激的事。即使建嵩已到認知障礙症中期,陸亮仍說建嵩就是他的一生最愛。
#9 足本訪問(2)
透過戲劇重現受訪者最想保留的回憶片段,透過訪問,觀眾聽到受訪者親述自身經歷的情感。由《回憶備份》幾位演員及受訪者劉芝強先生、何萬先生、蔡建嵩女士親自訴說。
(24092017)
#游大東 #電視節目預告 #viutv #柯煒林 #郭爾君 方以文 睇電視喇喂 在香港 ‧ 過首爾時間 阿果 #認知障礙症 LAW少 許耀斌 01社區 01娛樂 林二汶 Eman Lam ToNick 演唱主題曲:https://youtu.be/-z2uJxYgSdc
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 主題曲 在 環球膠報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點解咁多人憎周星馳】
周星馳是誰?
這個問題似乎根本不需要回答。我們在他的電影裡感受各自情緒,嬉笑怒罵歡樂悲傷,還有一萬年期限的愛情。
但周星馳到底是誰?
當我們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發現幾乎找不到答案。貼在他身上的標籤太多了——喜劇之王、上市公司主席、刻薄貪心的自私鬼、不尊重他人的自大狂……
幾乎每個跟他合作過的演員導演都怨聲載道,他們把周星馳形容成一個極其討厭的爛人。
但周星馳是不是真的像他們說的那麼討厭?
作為看過大量港片的偽資深影迷,忍不住想去 818 ,周星馳背後的真相到底是什麼樣的。
從哪裡說起?先從他的童年開始吧。要了解一個人,最好先去了解他的童年。
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香港接連迎來兩次內地移民潮。
1962年6月22日出生於香港的周星馳,就是這一批移民的後代。周星馳的母親凌寶兒在大陸讀的是師範專業,她父親是法官。
據香港媒體報導,凌寶兒是在1957年父親被關入監獄後,頂著“黑五類”的身份,和母親一起從廣東前往香港謀生。
其時正值香港的製造業發展迅速,但新移民找工作並不容易,先要有人擔保,又要有保證金。
來香港後,凌寶兒由於沒錢,很快嫁給了一個來自上海的移民,他們住在當時的九龍貧民區,生下兩女一子,一家 5 口擠在一間狹窄的木板房裡。
周星馳說,小時候他覺得豉油撈飯是天下最好吃的美食。
【父母的藝術細胞用來打架很有娛樂性】
周星馳有個姐姐和妹妹,姐姐叫周文姬,妹妹叫周星霞,都是很普通的名字,唯獨他的名字最特別。其他明星的原名比較土,出道前還要改名字,像劉德華本名劉福榮,成龍本名陳港生,馮德倫本名馮進財……而周星馳就不用改名字。
“我的名字是媽媽取的,我問過她為什麼給我取這麼奇怪的名字,她說是根據王勃的《滕王閣序》「雄州霧列,俊採星馳,台隍枕夷夏之交,賓主盡東南之美」這句來的。”
有個念過大學的老媽就是不一樣,當然這個媽媽也影響了周星馳的一生。
凌寶兒嫁給周星馳的父親,愛情的成分比較少,更多是為了生活。
個性不合是正常的事,兩人經常吵架,乃至大打出手。凌寶兒是性情中人,最終選擇跟丈夫離婚,子女撫養權都歸了她。
這點在周星馳後來的訪談中提到過,已經成為星爺的他,說起父母的事,還是露出孩子一樣受傷的表情。
大家都應該知道父母吵架應該躲著孩子,因為要顧及孩子的心理健康,父母經常在孩子面前吵架,會使孩子的內心產生憂慮、驚恐和悲傷,從而對家庭的前途失去信心。
當一個人的童年過得比較痛苦,就會選擇性失憶,甚至有分裂人格的傾向。
周星馳在採訪中說:“我的父母都是很有藝術細胞的人,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很有娛樂性,就連打架都很有看頭,可能因為媽媽不是那種柔弱的婦女,所以他們的吵架甚至打架,往往都有出人意料的戰果。”
有香港心理學家分析周星馳的心態,認為他用“很有娛樂性”來解讀父母打架這件事,不是為了搞笑,而是不願面對殘酷的事實,所以試圖換一個輕鬆的視角,去形容父母在自己面前大打出手,周星馳把自己當做旁邊者,一方面可以讓自己回憶起來不那麼痛苦,另一方面也有逃避並且分裂的傾向。
當然,周星馳並沒有真正的分裂人格,但是他的多面性是日後大家可以看到的。
戲裡戲外兩個人,有人說他溫文爾雅,有人說他很小氣苛刻。兩極的評論很多。
【小時候媽媽以為周星馳腦子有問題】
1970 的香港,一個單身媽媽帶 3 個孩子,可見其艱難,離婚後的凌寶兒每天要打兩份工。
其中一份工作是在餐廳做收銀員,所以每次周星馳放學,她都會煮碗麵給兒子吃(後來在周星馳的電影裡有大量關於吃麵的鏡頭)。
周星馳生於 6 月 22 日巨蟹座,巨蟹座男生非常戀母,口頭上經常掛著“我媽說……”你們注意看,身邊的巨蟹男是不是這樣。
由於在外面打工賺錢很辛苦,周星馳和妹妹被寄養在外婆家,外婆平時靠擺地攤賣指甲鉗為生,周星馳和妹妹每天都幫外婆在廟街擺攤。
周星馳現在還會反覆提到小時候的這些事,已經過了 50 歲的人,可見內心有多敏感。
張雨綺曾經說過,周星馳很喜歡跟人說起他小時候的事。
有個強勢的母親,往往有個脆弱的兒子。可以說周星馳的母親影響了他的一生。
他那內外皆強的母親讓他形成了低價值的自卑感,當然,他是自卑又自負的,他常常說自己是帥哥,相當自戀,只是自卑如影隨形而已。這也跟他是巨蟹座有關,巨蟹男比較容易自卑。
星爺是出了名的孝順,說是戀母比較適合。慶功宴上還要帶上自己的母親,恐怕是第一人了。
1994 年《大話西遊》首映還帶上母親
第 21 屆金像獎又帶上母親。這麼戀母的明星,你們見過嗎?
很多人以為,周星馳現實中的性格跟電影裡相像,其實剛好相反。
戲裡他說話很快,戲外說話卻很慢,說話和做決定都很慢很慢,這是張雨綺說的。
即使面對母親,他也很少說話。
在母親凌寶兒的眼裡,小時候的周星馳在家裡一天也說不了幾句話,她甚至一度以為自己的兒子腦子有問題。
由於家裡沒別的男性,周星馳從小不愛說話,凌寶兒提到,她要是上街前問兒子跟不跟她一起去,他多半搖頭,然後站在窗邊看兩個小時街景。
據說這些看到的街頭百態,也是周星馳後來喜劇創作的靈感來源。
這說明,周星馳從小就是一個沉默寡言的男人。
這也可以解釋,為何進娛樂圈這麼久,被別人罵,被別人提起,被別人爆料,他卻從來不回應的原因,這真的不是因為心虛。
入行幾十年,從不在媒體上跟人爭吵,也不愛回應負面新聞,所以很多人認為周星馳是在默認那些負面新聞。
所謂三歲看老,小時候的周星馳除了沉默話少之外,最大的特點就是害羞了。
凌寶兒說,她以前帶周星馳出門吃飯,只要有外人在,童年時的周星馳都是拿菜單擋住臉,就這樣吃完一餐飯。
到了二十出頭,周星馳自己承認:“我這個人屬於怕羞的那一類。有的人平時講話很大聲,希望有人注意到他。我不是那樣,我平時喜歡聽別人講,我最喜歡聽嗓門很大聲的那個人講話。如果你給個劇本讓我演一次,我就能投入進去,把自己當作劇中人那樣去演,但平時不行。我覺得自己喜歡演戲。”
【他害羞到什麼程度呢?不肯拍床戲!】
包括他每次談戀愛都不願意公開,也有部分害羞的因素在。
1996 年,周星馳 34 歲。爾冬陞對他欣賞有加,鼓勵周星馳從喜劇演員轉型。爾冬陞在籌備《色情男女》時,打算找周星馳做主角,連劇本都是按周星馳量身定制的。
但《色情男女》需要脫衣解褲,周星馳最終與爾冬陞沒能談攏。後來是張國榮臨時頂上,電影才得以順利完成。
由於時間關係,《色情男女》的劇本來不及修改,所以大家如果留意的話,就會發現張國榮在《色情男女》裡的名字還叫“阿星”。
跟著偶像李小龍練功夫是逃避現實的好辦法
大家都知道,出來混,性格外向善於表達的人,通常情商都高一點,也容易混出頭。
但周星馳似乎不是這樣的人。
幼時家境貧困,還有兩個姐妹,每次吃飯母親總把肉夾給他,可每次周星馳都會把吃剩下的肉放嘴裡咬一遍再吐出來,更過分的是有次他竟把整個雞腿扔到地上,母親認為他很自私,忍不住打了他。
直到後來周星馳帶母親上鳳凰衛視的節目,主持人問周星馳小時候的情況,凌寶兒說起當年周星馳小時候的劣跡,而周星馳終於說了自己為什麼那麼做的原因——他發現母親很少吃肉,但又命令周星馳要把肉吃完,於是周星馳故意把肉弄髒留給媽媽吃。
但這個細節周星馳事後要求鳳凰衛視剪掉,他覺得自己太失態了。
這種不善表達自己,不善言辭的性格,在他的人生中造成的誤會應該不是一次兩次。
而他不善言辭也讓他頻頻錯失機會。
雖然他長大後,五官沒有硬傷,說起來相貌也算不錯——但長期的家境貧窮,在校學習成績差,老師不重視,個子比較矮,這些讓年輕的周星馳對自己沒什麼自信心。
還好,跟著偶像李小龍練功夫,能讓他暫時逃避現實,沉醉在自己的功夫夢裡。
要說他當時有什麼優點,就是他對人情世故都不甚了解,很單純。
原本出身中產的孩子想要繼續往上走比較容易。但像周星馳這樣家境貧寒,性格又沉默內向型的年輕人,要走到現在這個成就,的確要比其他人經歷更多,這也導致他後期越加不苟言笑。
可能也只有這樣,反而讓他在銀幕上可以肆無忌憚的表演。
跟他合作過《大話西遊》的導演劉鎮偉說,“他經常被人誤會扮大牌耍酷,其實他是一個非常怕醜(害羞)的人。拍《大話西遊》的時候,我見過他拿著掃把跟民工一起掃地。有次收工想跟我談戲,還偷偷往我酒店房間門下塞紙條。其實星仔平時害怕接觸陌生人,不夠主動,所以容易被人誤會。”
當時他三十多歲了,已經紅了很多年,卻還是這樣。
為了拿到一個死屍角色要花費一升口水
周星馳的坎坷奮鬥史應該不用多說了。
經過兩次考試才進入 TVB 培訓班(兒時好友梁朝偉一次就考過了),然後跑了一年龍套,接替梁朝偉主持兒童節目《 430 穿梭機》。期間他盼望能跟梁朝偉一樣轉型做演員,可梁朝偉只用了一年時間就紅了,他主持兒童節目一做就是六年。
20 歲到 26 歲,青春期最好的六年時間。
如果是一個善於表達自己的人,也許事情就不會是現在這樣了。
主持《 430 穿梭機》時期,就是後來拍《喜劇之王》的心路歷程。
《喜劇之王》裡有一段台詞,“天亮了就會很美”,可那時候周星馳不知道天什麼時候亮。
周星馳年輕時也是個超級萌神,皮膚白裡透紅。他自己說很多師奶打電話來電視台問他是怎麼保養的。
在當時,周星馳做主持人做得並不好,求做演員又不得。
前面已經說過,他是那種沉默害羞的人,而做主持人最重要的素質是什麼?應變能力快,開朗外向,口才伶俐,而這些他通通不擅長。
別說當時了,就算是現在,他面對大眾還是一如既往的拘謹。
他面對媒體的時候總是緊張,注意每次他出現在公共場合接受采訪,有時候腿還會發抖。
後來離開《 430 穿梭機》,進入《歡樂今宵》工作了 1 年,他更加不適合綜藝類節目。包括我們現在去找以前的節目視頻來看,周星馳慢半拍的節奏完全跟不上其他人。
周圍的人都游刃有餘,只有他的表現總覺得有問題,要嘛節奏不對勁,要嘛手放的地方不對勁,總之動作完全跟不上節拍。
他自己也說過,自己在鏡頭前才能放得開,在台上完全放不開。
不知道他這六年是怎麼過來的,如果一個人在一個自己不想待的崗位工作 6 年,曾經的理想和志向,相信都會被消磨掉。
在人生有著最大的可能性的時期,看著 6 年時光消逝,而其他人都紛紛混出頭了,不自卑才怪。
這幾年影響了他一生,連拍喜劇都拍出憂鬱的感覺來,他其實真的是個悲觀主義者。
那時候,周星馳每天很早起床洗臉刷牙時,都要對著鏡子喊“加油”,幻想有一天自己成為主角,“讓所有人都見識到很拽的樣子,最好還拿個什麼獎。”
但與此同時,他的自尊反覆遭受踐踏。他曾對身邊人描述那段經歷,不為了每天多賺幾十塊錢,四處等侯差遣,“學著很油條的樣子,跟人家插科打諢磨嘴皮。為了一個死屍角色,花費一升的口水去爭取。”
這對一個不善於人際交往的人,應該是件痛苦的事。
梁朝偉當時已經談戀愛,女友是漂亮的曾華倩,而且被 TVB 捧為當紅小生。
周星馳呢,根本沒人喜歡他,他倒是暗戀過藍潔瑛(就是《大話西遊》裡的春三十娘,現在落魄街頭),可藍潔瑛根本看不上他。
【被李修賢指著鼻子罵演戲像狗一樣賣力】
值得慶幸的是,雖然出道晚,好在周星馳的青春期比別人長,到了 20 多歲還看起來比同齡人要青澀。
1988 年, 26 歲的周星馳得到李修賢的賞識,出演電影《霹靂先鋒》,一舉奪得台灣金馬獎最佳男配角獎。
他當時坐在台下聽到主持人說出周星馳的名字,還小心地問旁邊人,確定是我嗎?
上台領獎時普通話也很差,說“我會繼續勞力(努力)”,非常可愛。
其實他人很單純,也很容易滿足。
在片場,被罵得最慘的人就是他,也被李修賢壓榨得很慘。
大家都知道《大話西遊》裡那句著名的台詞——他好像一條狗啊。
其實這句話來自李修賢在片場罵周星馳的一句話。因為周星馳演得很認真,李修賢認為太過了,直接指著周星馳的鼻子罵:“演戲又不是力氣活,你幹嘛像條狗一樣賣力?”
周星馳提到李修賢都是好話,“我非常感謝李先生,因為這個機會他沒給別人,就是給了我。如果沒有李先生,我可能什麼都不是。”
包括第 21 屆香港電影金像獎,周星馳憑《少林足球》拿到最佳導演獎,他在獲獎感言裡依舊特別向李修賢致謝。
但李修賢不這麼覺得,他至今對外宣稱周星馳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拿到金馬獎後,周星馳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做演員,連續出演《蓋世豪俠》《他來自江湖》兩部,並且開始跟吳孟達合作,展現無厘頭天分。
神奇的是,他這樣一個沉默寡言的人,演起戲來卻是極其癲狂。
據香港電視人馮美基回憶:“在電影圈,星仔初期的合約是簽給李修賢的萬能電影公司,價錢當然很便宜。後來星仔很紅了,全香港的大電影公司都想簽他,但星仔一直不肯點頭。”
其實,當時周星馳很需要一筆錢搬家,他想帶著媽媽和家人搬離老房子。
1990 年拍完《賭聖》,周星馳賺到一些錢,帶著家人住進新房子。他還對媽媽凌寶兒說,以後不管出什麼事,這棟房子都不要賣。
李修賢也不是省油的燈。好不容易看到周星馳一夜成名,他馬上以極低的價格( 70 萬)讓周星馳連續拍了好幾部電影。而在當時,外面電影公司給周星馳開出的片酬都是幾百萬一部,甚至近千萬一部。
這還不算,李修賢要周星馳拍的全是一些質量不高的片子,《龍的傳人》《情聖》等等,跟周星馳風格完全不搭。
為了不再繼續拍這類電影,周星馳開始躲避李修賢,於是有了周星馳忘恩負義的新聞。
事實上周星馳並沒有虧待李修賢,除了幫萬能電影公司拍了好幾部莫名其妙的電影,兩年後被向華強的永盛電影公司高價挖走時,李修賢在當中大撈了一筆。
最不可思議的是,李修賢狠狠地坑了周星馳一道。他沒有毀掉自己跟周星馳的片約合同,而是直接賣給了有黑道背景的向華強。
也就是說,周星馳給向華強拍戲,還是拿 70 萬片酬。
大家可以看看那兩年香港電影市場的票房情況,排名前 10 的高票房電影中,有 5 部是周星馳的,全是 3000 萬以上的票房,而周星馳只能拿 70 萬。
而且其中這些電影裡的大部分搞笑劇情橋段,都是周星馳自己想出來的,算得上又編又演。
跟他合作過的香港女星毛舜筠說:“周星馳這個人很怪。以前我們都想著自己做好演員本分就好了,但他不是。當時我跟他搭戲,他整天要求改劇本。現在我才明白他為什麼那樣子,他只想著怎麼把戲拍好看。我們這些人常常在意人際關係什麼的,他不理這些。”
毛舜筠說當時周星馳把劇本改來改去,改得她煩死了。
《唐伯虎點秋香》的導演李力持自己爆料,那時候基本是周星馳自己在想劇本台詞,然後找編劇寫出來。
周星馳在片場什麼都管,據說《九品芝麻官》更是燈光美術一手包辦。大家都叫他“太上導演”,他所付出的遠遠超過一個演員的本分。但導演編劇的掛名都不是他。
【誰給周星馳投錢誰就是黑道老大的敵人】
被向華強簽下之後,周星馳不但沒拿到該拿的片酬,反而惹上了黑道背景。
吳孟達後來上節目也說過,當時他和周星馳都受到黑社會的威脅。
周星馳被疑為黑社會“新義安”成員,這事情相信大家都聽說過。他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打了兩次官司,最後都失敗了。
期間他想躲開李修賢和向華強,移民加拿大。但沒有成功。而他又是那種從來不對媒體訴苦的人,一聲不吭。
要是他能學會像黃聖依那樣熟練地對著鏡頭哭訴,說不定現在就不會有人拿黑社會來黑他了。
周星馳為了擺脫向華強費了多少功夫,過程曲折很少有人知道,向氏把周星馳視為搖錢樹,肯定不願意讓他單飛。
加拿大移民局之所以認為周星馳涉黑,是收到了香港圈中人的匿名舉報,說周星馳當演員是為了幫香港黑幫洗黑錢。
這個舉報人是誰,沒有證據也沒法證實,但很多人懷疑是向華強一手導演的戲碼,為了阻止周星馳離開。
其實周星馳早想自立門戶,靠著黃百鳴的公司找他拍《家有喜事》,一口氣要了 800 萬片酬,從而成立了自己的公司,投資拍《大話西遊》,結果虧得一塌糊塗。
之後他再憑藉《食神》翻身,又拍了自己想拍的《喜劇之王》。
後來周星馳為拍《少林足球》四處籌錢,有人問向華強為什麼不投,向華強說,給周星馳一個億,周星馳也不見得肯要。
這是句實話,被向華強欺壓了不下 10 年,周星馳怎麼肯再回去?在為《少林足球》籌錢時,向華強百般干預,甚至放話,誰給周星馳投錢,就是敵人。後來是林小明出手,周星馳才籌齊資金。
隨著《少林足球》大獲成功,圈子開始湧起一股“反周星馳”的風潮,其中最積極的人,就是向華強的御用手下王晶。
有心人可以自己去看,幾乎對周星馳不利的消息,都是些陳年爛賬,然後每年都有人找媒體刊登幾次。
哪怕吳孟達、羅家英等人一再出來說,他們跟周星馳並沒有不和,但刊登內容的媒體都罔顧事實。
甚至有人還拿 1993 年周星馳拍的《濟公》說事,因為裡面有句台詞是:“李修緣,我殺你全家。”
媒體說這是周星馳忘恩負義的證據,是藉著電影對恩師李修賢進行人身攻擊。但是這些媒體沒去好好了解一下,濟公在未出家前,他的本名就叫李修緣。
但是周星馳一如既往,不解釋不抱怨,即使是對自己有利的事情,他也不出面說點什麼。
【我想跟你結婚,你神經病啊!】
這時候要插播周星馳的情史了,這也是周星馳經常被人詬病的一點。
28 歲那年,周星馳終於談戀愛了,女方是同在 TVB 的演員羅慧娟,人稱娟妹。
兩人在 1988 年戀愛, 1992 年由於朱茵介入導致分手。
1990 年,周星馳一共演了 11 部戲。當時他還在跟娟妹戀愛,忙得腳不沾地。後來周星馳在接受柴靜採訪時說:“如果可以重來的話,我希望自己不要那麼忙了。”
羅慧娟跟周星馳應該還是比較純情的那種,因為當時羅慧娟和周星馳都不算紅,都在苦苦打拼。
不過,周星馳的勢頭在 1990 年突然爆發起來。同一年,羅慧娟仍在 TVB 拍電視劇。
娟妹沒趕上他最紅的時候,但趕上他最帥的時候。
如果朱茵不介入的話,說不定真的能結婚。
1992 年,周星馳拍《逃學威龍 2 》。
劉鎮偉回憶,有天他跟周星馳坐在一家酒店吃飯,周星馳跟他說:“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容易愛上一個女孩子。”劉鎮偉當時還笑著回答:“我說請你別濫用'愛'這個字,你那叫花心!”他聽完覺得很沒意思,低頭吃飯不再說話了。我事後覺得,星仔主要是太孤獨了,聰明的人都很孤獨。
這一年,香港的八卦媒體已經捕捉到周星馳和朱茵的約會信息,也寫了不少關於周星馳、羅慧娟、朱茵的三角戀愛文章,轟動一時。
但周星馳和朱茵沒有做出公開講明,也不否認。到了 1994 年,有媒體傳出他們兩人開始論及婚嫁。
其實周星馳一直都想結婚,他和娟妹也曾經談及婚嫁,到了朱茵這段,同樣是談及婚嫁。
所以說周星馳對娟妹是有虧欠的,他一直沒有對外公佈過如何處理自己跟娟妹的這段感情。不過周星馳似乎跟所有交往過的女星都有過默契約定,就是不公開戀情。
那時候周星馳在整個東南亞是當紅炸子雞,外界已經開始叫他星爺。
演完《逃學威龍 2 》,朱茵因為跟周星馳的緋聞而迅速走紅。
《明報周刊》說,星爺跑了八年龍套才成名,朱茵一出道就成名,她太好命了。
所以說,娟妹趕上了星爺最帥的時候,而朱茵趕上了星爺最風光的時候。
1995 年,周星馳和朱茵的感情出現裂縫,兩人相處的時間恰好也是 3 年。
關於分手原因,比周星馳小 9 歲的朱茵,在當年 6 月接受《明報周刊》的採訪時說,是因為周星馳的愛情心智不夠成熟。“他是一個好人,幾年來,我提過幾次分手,他珍惜我,從未答應。但這次我堅決要這樣做。剛開始,我以為問題是出在自己身上,後來發覺是他的心智未成熟。”
朱茵說,是她自己主動提的分手。而正是因為朱茵不斷地向媒體提起自己跟周星馳的事情,所以這也是周星馳四段感情裡(羅慧娟、朱茵、莫文蔚、于文鳳)最出名的一段。
一個不停出來說,一個從來不肯說。可想而知,媒體更傾向誰。
但感情這種事情,不能說誰對誰錯,何況周星馳作為男人,肯定要承擔更大的責任。不過周星馳當年被媒體堵在路上,忍無可忍說了一句:“朱茵不夠笨。”
這句話也很意味深長,現在想來應該是說朱茵不像娟妹那麼簡單吧?
1994 年,朱茵還是周星馳的女朋友,周星馳請她出演《大話西遊》中的紫霞仙子。這個角色幾乎是為朱茵量身打造的,事實證明也夠她吃一輩子的老本了。
到現在朱茵的微博評論裡,十個有九個是叫她“紫霞仙子”。
由於《大話西遊》太過深入人心,所以星迷裡對朱茵的態度也是分成兩派,一派是感性派,覺得惋惜,希望兩人在一起。另一派是理性派,認為他們生活裡根本不是一路人。
感性派很好理解,可理性派為什麼會覺得周星馳和朱茵不是一路人?
因為他們認為朱茵不懂周星馳。
周星馳的其他女友如羅慧娟說過:“他是一個很痛苦的人,永遠會為了工作拼命。同他相處一定要有耐性,因為你同他講話他好像聽不到,其實是在想東西。”所以娟妹很懂他。
莫文蔚也懂他,“他的喜劇不止是喜劇,其實很有深度,除了逗你笑,也講了很多有哲理的東西。”
但朱茵提及周星馳,永遠都是八卦邊角料,從來不懂周星馳在想些什麼。或者說,朱茵在乎的是周星馳付出了什麼,還有哪些事情沒做好。
朱茵提出分手時,剛開始她說是好聚好散,而且分手是她主動提出的,周星馳還多次挽回,但她沒答應。
到了 1996 年,事情已經淡化,朱茵突然又出來改口痛罵周星馳。媒體再次蜂擁而至。
本來周星馳就不願意出來說話,所有媒體都想做他的新聞但苦於找不到門道,現在朱茵又主動出來說話,媒體自然要大加渲染。
然後,這個渲染時間長達兩年之久。
藍潔瑛這樣形容當時的情況:“我覺得我的驚慌程度回到了新人階段,很怕見記者,不知道有什麼新聞突然就跟自己有關了。”可見當時媒體的瘋狂程度,任何跟周星馳有點關係的人,全被挖了一遍。
相信周星馳在這段關係中也受到了傷害,但他是男人。女人可以訴苦,男人怎麼辦?
從此以後,周星馳交女友都非常非常謹慎小心。
【再回到羅慧娟身上。】
1999 年 11 月,羅慧娟在新加坡參加潛水活動,耳膜嚴重受傷,導致完全失去聽覺。
事情過去兩週後,周星馳從記者口中得知消息,他向記者要了有關的新聞報導。然後寫了一封短簽:“娟妹,得悉意外,甚表關心,祝早日康復!”
羅慧娟收到時,說了一句:“患難見真情!”
順便說一下,羅慧娟是真正的基督徒,她從不怨恨任何人,後來還對朱茵毫無成見,心胸讓人佩服。
此事發生一年後,周星馳偕同母親、妹妹出席某活動,無意間遇到了許久未見的羅慧娟。
這次偶遇立刻成了媒體採訪焦點,有記者要求周星馳與羅慧娟合影。周星馳當即說,這要徵得娟妹的同意。
在娟妹點頭後,周星馳才敢著坐到羅慧娟身旁合照。
“曾經有一份真誠的愛情放在我面前,我沒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時候我才後悔莫及,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如果上天能夠給我一個再來一次的機會,我會對那個女孩子說三個字:我愛你。如果非要在這份愛上加上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這段風靡大陸的台詞是怎麼想出來的呢?周星馳說是在拍攝《大話西遊》時,自己坐公車時想的,而且是自己“私人感情上的感悟”。當時他和朱茵正在分手邊緣,不知是不想和朱茵分手,還是懊悔錯過羅慧娟?不是 A 就是 B ,大家自己想吧。
娟妹曾經說過,搞不明白為什麼她對周星馳一片痴心,想跟他結婚生子,周星馳卻當她神經病。
去年,周星馳的《西遊降魔》上映,其中舒淇對文章說了同樣的話,而文章的回答是:“神經病!”
以此紀念娟妹,她已經去世了。
【和梁朝偉一樣要為個人形象費煞思量】
儘管周星馳早前大紅大紫,拍的電影幾乎年年高居票房榜前十位,但從來沒有拿過任何獎項。
可能對香港金像獎來說,早期的周星馳就是個暴發戶。有誰願意承認一個笑星的演技?
周星馳整個人都很奇葩。奇葩點之一,是他寫日記。
身為香港人,基本寫字都會用粵語,比如常用“咁”“系”之類的字眼,但周星馳用的是文言文形式。
下面是周星馳很早以前寫的《一周日記》,大概寫於 1992 年左右。
星期一:
《鹿鼎記》重播,發覺林俊賢等昔日在劇中只做兵丁,而我自覺已算好彩,入無線後,只做過半年咖哩啡(龍套),之後我就做《四三零穿梭機》兒童節目主持。重看昔日劇集,我發覺劉德華與梁朝偉外型變化不大,華仔比以前憔悴消瘦,但更有型。我自己則憔悴了,卻無型。我與偉仔一樣,為奠定個人形象費煞思量。
星期二:
我的喜劇形像已被大家認同,本來對一位演員來說已是成功的必備條件,但我卻認為不足夠。因為我覺得自己經常演同一類型的角色,沒有什麼變化,就好像潮流一樣,很快會過時,所以我希望嘗試不同類型的角色,好使觀眾知道我並不單只是搞笑的小子而已。
星期三:
我最佩服周潤發,他演什麼類型的角色,觀眾都受落,所以我要以他為目標,希望可以做到他的成績。
星期四:
據聞台灣片商最近以聯手購買港片的方法,以壓低港產片的價錢,而且更定出一條新例,就是不再以自負盈虧的方式合作,而要和香港片商分擔責任。我認為台灣片商有次新例,是為保障他們的利益,實屬無可厚非,香港片商要謀對策,亦只能拍多一些高質素的電影,希望可以沖出亞洲,發覺多些新市場,這樣便無需過分倚靠台灣。
星期五:
對於被準港姐偷吻一事已成過去,我也不想多提,既然又不是什麼難以容忍的事,而且彼此同屬無線,也算自己人,所以絕不會成為緋聞看待。
星期六:
做藝人很容易因過勞惹上肝炎,所以有空我也會全身檢查,並且打定預防針,這樣才不會令身體出事,健康是最重要。
看得出,周星馳是情商低,不擅長人際關係。但是論智商是聰明人,非常聰明。
在《唐伯虎點秋香》裡扮演石榴姐的苑瓊丹這麼形容周星馳,“他太聰明了。平常的事還好,凡是有關電影,沒有人比他更聰明,可以幾天不睡研究那些鏡頭,聰明成這樣子偏又勤奮,不成功才怪!”
不過說到私交,苑瓊丹說:“我們和他基本沒法溝通。他是那種天生 IQ 就高的人,很難和他談得來,小學生和大學生怎麼交流?他就是個外星人。”
同樣看法的還有電影製作搭檔朱家欣,直言和周星馳合作有過不愉快,因為“周先生的思路實在轉得太快了,我們需要非常多的人工才能跟得上他思路的跳轉。”
幾乎所有跟周星馳合作過的人,都不得不承認,一般人根本跟不上周星馳的思路,普通人是從一說到十,但他開口就是十,省略了其中的一到九,所以有時別人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他的嘴巴永遠跟不上他的腦子。
如果你看過他三個以上的採訪視頻就會知道,周星馳不是個善於表達的人,有時候說不出來著急,就手腳並用做手勢。
周星馳的情商低,還在於他不諳人情世故。
2005 年他宣傳《功夫》,接受央視《面對面》主持人王志的採訪,王志問:“你這麼有錢過不了普通人的生活。”周星馳說拍電影是出於喜歡,但平時過的就是普通人的生活。
王志又問:“難道你這麼有錢了,還會回去吃方便麵嗎?”這其實是個非善意的問題,但周星馳卻很認真地回答:“其實我不但喜歡吃方便麵,上海拉麵我也喜歡,我還喜歡吃牛排……”而且是超級認真的回答。
可能有人認為他是故意裝不懂,可在去年柴靜採訪時,提到有人說周星馳“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會管”,這本來就是形容他做事認真,正常人都應該聽得出來。他卻把它當成真話,趕緊澄清:“亂說,是誰說的?”等柴靜說這是誇你認真時,他才高興地說,誇我認真嗎?那就好啊。
很多節目裡他都是沒聽懂人家的意思,就是很平常的意思,普通人都能聽出來那種,他卻聽不出來。有時候主持人故意拋給他的梗,本來是用來活躍氣氛的,他都接不住。所以節目很容易冷場。
在人情世故方面,周星馳的思維真的跟他的電影一樣,是神一樣的罕見存在。
跟華仔站在一起,星爺確實要為個人形象煞費思量了
【逃過了向華強,沒逃過廣電總局】
1995 年《大話西遊》上映,票房慘敗,周星馳自立門戶首次創辦的彩星電影公司宣告倒閉。
據劉鎮偉說,那段時間周星馳都不敢正視劉鎮偉。“香港觀眾都覺得被騙了,他們沒想到,原來周星馳還可以談愛情,《西遊記》這個故事還可以用悲劇的方法解讀。”
但周星馳不甘心,又跟劉鎮偉拍了《回魂夜》,結果票房還是不如人意。
兩部電影失利,周星馳不得不繼續跟王晶合作,回歸屎尿屁,拍了《百變星君》。諷刺的是,《百變星君》票房好得一塌糊塗。這個事實動搖了周星馳的信念,之後他連續拍了幾部自己不喜歡但票房很高的電影。
長期的貧窮潦倒,讓周星馳非常缺乏安全感,好不容易得到做演員的機會,他很怕再失敗,怕回到從前的日子,每一部片子的票房失敗都讓他很緊張,特別沮喪。
他寧可不惜自毀形象來達到搞笑效果,因為這樣,很多人都認為周星馳不是帥哥。“我怎麼能跟譚詠麟、劉德華、周潤發那些靚仔明星比?他們是影迷心中的偶像,我只是一個醜陋的性格演員。我有一次去看我主演的電影,那些觀眾一面笑,一面罵我是衰人!”
但靠打工賺了幾部戲的片酬之後,周星馳又成立了星輝公司,自己開拍《食神》,不再給別人打工。作為星輝公司的創業作品,《食神》票房還算不錯,而且開創了一條中國美食 + 中國功夫的新路。
接下來,周星馳有些搖擺,他不知道是該去好萊塢闖闖看,還是繼續留在香港發展。那幾年他接片基本是在還以前的人情債,《算死草》《行運一條龍》《千王之王 2000 》,全是在幫忙捧新人。
而那些新人都在學周星馳的無厘頭風格,這讓周星馳更加苦悶,他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然後就有了《喜劇之王》。
但香港電影的黃金年代已經過去,雖然《喜劇之王》是當年香港票房冠軍,但票房不到 3000 萬,金像獎還是照樣看不起周星馳,連一個提名都沒給。
“我覺得最好的東西是'笑中有淚',《喜劇之王》是一個嘗試,我覺得已經夠了,因為你不能完全自我,還要考慮到票房和市場,我不敢拍成徹底的悲劇。拍電影是很現實的,觀眾開不開心,才有人決定是不是繼續投資給你拍電影。”
周星馳原本是打算把《喜劇之王》拍成悲劇結局,也就是說,尹天仇做了臥底真的死了。
很快,全世界都成了好萊塢的天下,周星馳打算拍自己的大片,《少林足球》。這一年他已經快 40 歲了。
因為是特效片,需要大量投資。而為了讓周星馳繼續回來做小弟,向華強把所有香港的大佬都威脅了一遍,不准給周星馳的電影投資。
最後是同樣有深厚背景的林小明站出來,拉了周星馳一把。
2002 年,《少林足球》橫掃金像獎,但是,周星馳是搭車去拿獎的。
林小明的太太上台領最佳影片獎時,差點失聲痛哭,她說:“所有人都以為我們傻了,但是事實證明我們做對了。”後來是主持人曾志偉看情況不妙,搶過話筒打斷她說話,因為向華強就坐在下面。
林小明太太當時的失態,可以看出她有多大壓力,更不要說單挑大樑的周星馳了。
周星馳上台拿最佳導演獎時,把那些幫助過的人都感謝了一遍,包括李修賢。
當然排在首位的是李小龍。周星馳愛李小龍,這是全香港人都知道的事情。
《少林足球》投資 4000 萬港幣,全球票房 4300 萬美元。更重要的是,《少林足球》的成功引起了美國哥倫比亞公司的注意。
但《少林足球》並不是一帆風順,在中國大陸,這部電影被禁了,本來《少林足球》可能創造《英雄》那樣的奇蹟。與此同時,星輝公司所有在大陸的業務也全部被禁。
周星馳逃過了向華強,沒逃過廣電總局。
他當時按廣電總局的要求,親自寫了好幾封檢討書。說得不好聽一點,就跟孫子一樣。
而且應廣電總局要求,周星馳參加了各種各樣的內地活動,什麼金雞百花華表獎,去各個地方做頒獎嘉賓,甚至要給潘長江、趙本山等內地喜劇演員做陪襯。
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找找那段時間周星馳參加內地各個頒獎禮的視頻,可以看出他有多鬱悶。
但周星馳還是周星馳,他依舊保持沉默。不管外界怎麼猜測《少林足球》被禁的原因,他一言不發。
後來是韓三平走關係,才解禁了星輝在大陸的業務,然後有了《功夫》的合作。
【超級悶騷巨蟹男選女主角必須選水瓶座的】
在說《功夫》之前,我們先來揭開 818 周星馳的內心。
為什麼他的電影裡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初戀女學生片段呢?因為他絕對是個巨蟹悶騷男,嚴重懷疑有著強烈的初戀情結。
第一個初戀出現在《食神》
胖子:“影迷送花給你”
星爺:“是誰?”
胖子:“是個女學生,斯斯文文,等你很久了”
於是星爺就開始回憶起自己純情的學生時代。
第二個初戀是《行運一條龍》
36 歲的周星馳又在裡面演個學生哥,一直暗戀鄭秀文飾演的 Candy ,看見初戀情人和別人戀愛後心碎的周星星,從此變成了花心浪子。
第三個初戀是《千王之王2000》
林熙蕾在裡面扮演的角色名字就叫“初戀”。
第四個初戀出現在《喜劇之王》
他把張柏芝打造成一個學生妹子,而他自己也穿著學生製服,好像學生哥。
《喜劇之王》裡,“初戀”一詞的出現頻率很高。
大家應該記得這句台詞吧?“初戀呢,其實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有了,例如我們還是 BABY 的時候,看見了奶嘴就想要去吸它,這也是一種愛的表現。”
還有《喜劇之王》開頭那個有錢龍少,在夜總會包廂裡四處撒錢,“我要找初戀啊!初戀啊!”
後來周星馳去香港大學參加講座對談,終於解開了初戀謎團,原來在學生時代,周星馳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初戀,而女方是水瓶座。
於是《行運一條龍》裡有一段星爺自己的描述:“水瓶座就像一隻口小肚大的瓶子,雖然很難把手伸進去看個究竟,可一旦你進入裡面後,就會發現很大,甚至有森林,還可以在裡面打滾。”
你說他幾十歲的人了,還始終不忘初戀是水瓶座,是不是很悶騷?
甚至他悶騷到什麼地步?在《功夫》開拍之前,宣布女主角必須是水瓶座的。
黃聖依能入選,她是水瓶座應該是原因之一。
包括在周星馳的個人公開檔案上,他給自己的星座填上:月亮星座是水瓶座。
真是死活都要和水瓶座扯上關係,太悶騷太奇葩了!
當然,真正拍《功夫》不是因為水瓶座,而是因為周星馳的懷舊情結。
在工作時,周星馳是個苛刻到不近人情的傢伙,對他自己也是一樣。
《喜劇之王》當年拍了七十幾組文戲,連老搭檔吳孟達都理解不了。
拍《少林足球》,高成本迫使周星馳對自己要求更加嚴格,連角色說話、走路姿勢都要從不同角度拍攝 10 多遍。他自己在開拍前整整半年,每天練球兩小時。
他身邊的人說,周星馳什麼特殊興趣愛好也沒有,不去旅遊不去享受,近乎清心寡欲。
香港媒體都知道,周星馳沒什麼好偷拍的。“私底下的他並不搞笑。他很孤獨,又很少說話,最多也就是跟朋友吃個飯或者自己出去騎自行車,跟拍他好無聊,都是做同樣的事情。”
做同樣的事情,是因為周星馳從小到大喜歡什麼都是從一而終。
小時候他媽媽給他買過一件白T恤,他很喜歡,然後就一直買白T恤,導致香港狗仔每次寫稿子的開頭都是——星爺又穿著他最愛的白汗衫。
拍《功夫》也是出於固執的長情,他愛李小龍愛了幾十年,愛功夫和漫畫愛了幾十年。
他對李小龍的愛,超越了性別和空間時間,所以一定要拍《功夫》。
周星馳說過,自己之所以有這一天,是因為李小龍。
小時候家裡除了媽媽只有姐姐妹妹,彼此共同話題很少。後來看了李小龍的電影,“李小龍對我來說就是神仙。”
一個陽剛的功夫高手,讓周星馳從女性化的家庭中跳脫出來。後來去學校唸書,校長問他有什麼特長,周星馳告訴校長:“其實我的強項是功夫。”
在整個《 430 穿梭機》的幾年苦熬時光,周星馳就是天天想著李小龍,才堅定住自己要做一個演員的信念。李小龍沒有為他做過什麼,他卻惦記了大半輩子。他尊敬所有值得尊敬的人,從來都是。
有些人說周星馳對他不好,其實那人應該想想自己是不是值得被尊重。
2001 年拍攝《少林足球》,周星馳特地調教陳國坤模仿李小龍,其中有一段對白。
陳國坤:“不好意思各位,我要歇一會了。”
周星馳:“不要緊的,你只是人離開,精神永遠都會在這裡。”
他不捨得讓大家忘記李小龍。
陳國坤因長相與李小龍相似而被周星馳挖掘,他說星爺要是生氣,只要他一做李小龍的樣子,星爺就不生氣了。
這得愛到什麼地步啊?
年少時周星馳學過 3 個月功夫,後來家裡沒錢交學費就沒再繼續學。
成名後,周星馳跟過黃淳樑師公學習詠春。黃淳樑是李小龍的師兄,等於周星馳是李小龍的師侄,千方百計跟李小龍扯上關係。
連死對頭王晶都說過,其實周星馳想拍一部關於李小龍的功夫電影,早在 1992 年時就在想了。
那個小男孩的功夫夢,一做就是三十年。
他對所有接觸過李小龍的人都很羨慕,所以《功夫》找來了當年演功夫片的元秋、元華和梁小龍。
2003 年 6 月份,《功夫》在上海開機。為什麼選上海?因為周星馳當時以為上海是他的家鄉,因為他父親是上海人(其實他父親是寧波籍)。
這樣一部電影,周星馳當然不能搞砸,“我希望這部電影的每個鏡頭都是別人沒看過的。”
以前周星馳的電影,最出彩的是對白,但這次他提出用動作取代對白。“可以用動作的,就用動作,實在用不了才用對白。”
功夫劇本,周星馳的字和畫都好幼稚。
【這部電影拍完周星馳的頭髮徹底白了】
拍《功夫》時候還發生了一件事,有香港媒體報導說,周星馳在上海召妓。
在這之前,在向華強的操控下,香港電影圈已經有了抹黑周星馳的言論,但周星馳從來沒有做出過任何回應。
但這次他很激動地站了出來。
這也周星馳的死穴。你可以罵他人品不好,性格不好,脾氣不好,演戲不好,他都可以當沒聽見。但要是說他私生活亂搞,他就忍不了。
就像有香港媒體報導說他跟于文鳳激吻,周星馳就要告上法院。真是個怪咖 ~
所以當他知道召妓的新聞後,那叫一個激動,平時沉默低調的他強烈要求雜誌公開道歉。
最後雙方鬧上法庭,周星馳說,這件事影射他是不道德的人,因此對他構成嚴重的誹謗及虛假指控,令他覺得極度憤怒、苦惱及尷尬。(為什麼我忍不住笑了,感覺周星馳好萌啊……)
最後當然是周星馳勝訴了,但媒體也只是像徵性地賠錢道歉了事。這種事情,娛樂媒體再怎麼敗訴,也不會傷及根本。
這讓我想起《九品芝麻官》裡的一段情節。
吳孟達:“十三叔,他們說你勾結江洋大盜,販賣軍火,推老婆婆下海,還強奸了隻母豬。”
周星馳:“我絕對沒強姦母豬!”
看到了吧,面對種種人品指控,他完全不在意,只激動地回應了一個私人問題。人家在乎的是身體清白。
《功夫》前後發生了三件事,吳孟達,洪金寶和黃聖依。
首先是吳孟達。
很多人都說“周星馳人品很差,連吳孟達都和他決裂了。”作為論據,他們說周星馳原定找吳孟達出演,後來取消了,讓吳孟達損失了百萬收入。
這件事且不說真假,就算是真的,也算不上人品問題,拍電影臨時調整的事情多了去了。何況連吳孟達自己都出來澄清,《功夫》是因為非典(SARS)延後,吳孟達自己又跟別的劇組簽了合約,就沒能再合作,這關周星馳什麼事呢?
然後是洪金寶。
洪金寶和周星馳拍《功夫》鬧出矛盾,洪金寶憤然離組,四處說周星馳壞話。話說得很絕:“不可以當自己是人,別人是狗。”
周星馳對《功夫》非常看重,只要一點不完美他都會重拍。
洪金寶的問題在於,他一直把自己視為香港武行界的大哥,但周星馳拍戲時不論大哥小弟,只求盡量完美。
於是,劇組拍到一場打戲,動作指導洪金寶拍了三條,覺得可以了,但周星馳希望再拍,洪金寶臉色就不太好看,後來拍了十多條,周星馳還是覺得不夠好,洪金寶當即發飆了,認為周星馳在這麼多人面前沒給他面子,不尊重前輩。
但是洪金寶擔任《功夫》的武戲導演,片酬是 100 萬美元,走的時候,《功夫》拍了不到 1/3 ,他帶走 20 萬美元片酬。而且回去香港放話,不許哪個武行班底接周星馳的活兒。
最後幸虧是美國投資方出面找到袁和平來救場,袁和平的片酬仍是 100 萬美元,立馬超了預算。
袁和平的武打風格和洪金寶非常不同,但前面的戲不可能重拍,大家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下去。
等到《功夫》上映,洪金寶又冒出來拿走了一筆可觀的分紅,大概 400 萬左右。
拿到錢的洪金寶馬上變了態度,有人再問起他跟周星馳鬧矛盾,洪金寶回答壓根沒這事情。
周星馳行走江湖多年,深知金錢乃萬惡之源,後來不愛接觸人,估計也是因為見識了太多人性醜惡。
周星馳這樣的性格,如果不是才華出眾,在社會上會混得很慘。即使是現在有錢有名,他也不是很開心。
周星馳因為《功夫》手寫給觀眾的信:
“拍一齣功夫片是我多年以來的夢想。今次有幸和多為影壇前輩及出色的工作人員合作,實踐我的夢想,我感到十分高興。更令人鼓舞的是,《功夫》一片獲得觀眾及電影人的讚賞,證明大家的心血沒有枉費。最後希望大家在欣賞這套 DVD 之餘,更能領略《功夫》的精神。”
星爺簽字一直是圓的。
最後是黃聖依。
關於她跟周星馳鬧的矛盾,基本沒什麼可說的,明眼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她現在跟著楊子混,混成什麼樣,有目共睹。
不如來說說《功夫》這部電影。
一般的功夫片都是A打敗 B,B又打敗C,總結下來就是以強勝弱。
但是《功夫》的最後一句話徹底讓火雲邪神心服口服。這一幕就把這部電影提升到一個高度“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仁者有大愛,修成了絕世高手,卻不是為了持強凌弱。
周星馳跟陳凱歌、張藝謀等人不同之處,在於周星馳始終保持可貴的孩子氣。包括他把棒棒糖堂而皇之地放大了推到觀眾的面前,童真得理直氣壯。
說起這棒棒糖,《西遊降魔篇》裡扮演陳玄奘(文章)師傅的演員(程思寒)說:“他就站在鏡頭前,手裡拿著一個棒棒糖,一邊吮一口一邊說——還差那麼一點點,還差那麼一點點。”
還有一點可能大家不一定會發現,《功夫》的主題曲是周星馳自己作曲和編曲的,他把旋律音符記在腦子裡,然後哼給相關人士聽,再把樂譜寫出來。(補充:少林足球時期亦同,周星馳哼給盧冠廷聽,由盧冠廷譜出男兒志及踢出一個未來)
《功夫》幾乎囊括了他所有的企圖心。包括他的人生觀世界觀。
這個痴迷武功如來神掌,想要維護世界和平的小男孩,當然是他自己。
《功夫》上映十週年,要轉製成 3D 重映。有人說星爺圈錢,其實是是影片版權方索尼哥倫比亞公司的決定,掙得錢都歸哥倫比亞,跟周星馳毫無關係。
國內很多影迷認為《功夫》跟周星馳以前的電影不一樣,不那麼好笑了,也沒了深度。但國外對《功夫》的評價非常搞, IMDB 上 8 分的華語片,實屬難得。
包括斯派克李,在紐約大學教了 15 年電影,每個從他手下畢業的學生都會收到一份必看電影清單,裡面就有周星馳的《功夫》。
而對於我來說,每次看到《功夫》片後出現的字幕:
主演 周星馳
編劇 周星馳
監製 周星馳
導演 周星馳
我都感非常到驕傲,又有點想哭。
這部電影拍完之後,周星馳的頭髮徹底白了。這是他自己說的。
期間還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功夫》在北美和歐洲都上映了,那年周星馳媽媽去荷蘭旅遊,走出酒店看到大樓外面掛著一張很大的《功夫》海報。
在人生地不熟的異國他鄉,星媽看到自己的兒子那張熟悉的臉,印在大大的海報中間,她的眼淚當場就流下來了。
她事後說,那一刻她真想告訴所有經過的路人,“你們看,那是我兒子。”
她在那裡呆呆地看了很久很久,連錢包被小偷給偷走了也沒發現。
【還在迷茫的童年世界裡找不到出口】
《 People 》雜誌 把星爺列為“全球最性感鑽石王老五”,跟湯姆克魯斯排在一起。
在 IMDB 上,《功夫》的評分和評價可以說非常逆天,目測所有華語片沒有比《功夫》的 User Review 更厲害的了,而且美國觀眾都在喊著要看續集。
美國投資方當然更是這麼想,趕緊開拍《功夫 2 》。但周星馳去放棄了鞏固北美市場的機會,跑去拍了《長江七號》。
在說周星馳為什麼改拍《長江七號》之前,先說說《功夫》在香港金像獎上的表現。
第二年金像獎,《功夫》共獲 16 項提名,很多人都拿了獎,就是周星馳沒有拿到最佳導演獎。
金像獎主席文雋認為,周星馳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拿最佳導演獎的爾冬升拍的《旺角黑夜》比周星馳強了不止一點兩點。
事實上,周星馳也很不喜歡文雋,儘管他向來不願議論是非,但很早以前說到文雋時,周星馳說:“大家都不是一個層次,無謂多說。”這是周星馳非常難得表明自己對某個人的不屑。
當然,這裡要特別註明一下,文雋以前是跟著向華強混飯吃的。
另外跟文雋不合的,還有一直被金像獎冷落的張國榮。不對,應該這麼說,文雋一直對張國榮有偏見。
這一點,資深榮迷多少都知道,以前在榮吧(補充:張國榮在百度的討論區),文雋還被封為頭號公敵。
這是題外話,就不展開說了。
之後幾年,周星馳都沒再出席金像獎,連《長江七號》徐嬌拿下最佳新人,他也未出現。《西遊降魔篇》更是和內地班子合作,片子沒有港味,從此和香港影壇漸行漸遠。
就連《少林足球》拿獎,也和投資人有些關係。當時金融風暴,香港經濟蕭條,所以香港政府高官張敏儀在將獎座頒給周星馳時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我很高興頒這個獎給你,因為你令很多香港人在不開心的時候都可以笑。”
如果周星馳憑《功夫》拿到最佳導演獎,他應該會上台講一段關於自己跟李小龍的故事吧?
可惜我們不會再有機會聽到了。
為什麼內地基本沒人批評周星馳?都是香港導演在罵他?因為香港人習慣抱團北上,但周星馳是個沒有派系概念的人,他從來不當大哥,也不跟人攀交情,這讓那些香港導演很不滿意,覺得周星馳太沒人情味了。
明白這些,可能也就不奇怪周星馳為什麼要回浙江寧波尋根了。
周星馳非常戀家,檔案寫最喜歡的地方是“家裡”
他來浙江拍《長江七號》,很多人對他印像很好。下面這個是當時浙江本地論壇裡一個網友發的帖子:
snsn2010 1115 樓 2013-11-07 19:34:23
星爺來過杭州,主辦方請他坐船遊覽,船上有個粵廚做了飯。他覺得很好吃,非要請廚師出來見面,謝謝他,廚師都很吃驚這麼尊重他。
現在繼續來說周星馳為什麼要去寧波拍《長江七號》。
他的父親祖籍寧波,這裡是他父親的出生地,周星馳雖然從小跟母親生活在一起,但他記得自己跟父親在一起的有限歡樂時光。
也許,周星星真的沒有長大,心裡一直住著個小孩。他總是喜歡這些東西,看漫畫書,棒棒糖,喜歡練功夫。
也許是在成人世界裡受到太多的挫折,他才用冷漠的外表與人隔絕,但是不經意間就暴露了孩子本性。
這個平日少言寡語的男人,只有在談到動畫片時才會滔滔不絕。
關於父親,周星馳在很多次公開場合都說起過一件事,小時候他要買玩具,爸爸答應買,但是媽媽不肯。
可能就是這樣,所以星仔永遠記得爸爸的好吧。這件事,不知道他說了多少回。
當然也可能他跟爸爸在一起的時間本來就少,記憶中能記住的,可能只有少少的一點點,他每次都要當獻寶一樣拿出來炫耀一番。
很早期的報導裡他說過“我今天跟媽媽住,明天又被爸爸接過去,後天又要去投靠外婆家。 我懷疑他的嚴重缺乏安全感,是由這段經歷來的,從小被父母拋來拋去的孩子,不知道自己歸屬在哪裡。
幼兒園時,他很爸爸住過一段時間,所有細節他都記得很清楚。
長大後,他在電影裡幾乎都是單親孩子或者孤兒,很少有父母雙全的人物背景。
而且在電影裡他刻畫了很美好的父子情,我一直覺得這和他童年得不到父愛有關。
小時候同學稱他是“沒有父親的野孩子”,怪不得星仔不再讓媽媽接他放學了。
從《他來自江湖》裡便開始改戲,把一對普通的父子改成一對很像朋友的父子。
到了《長江七號》,他讓徐嬌反串演父子。
童年時代父愛缺失一直是周星馳的遺憾,也成為拍攝《長江七號》的動機。
他來到寧波,尋根問底找到父親的舊宅,第一個電話也是打給人在香港的爸爸,隔著半個中國說:“爸爸,我現在在你當年住過的地方。”
他做那麼多事,無非想得到他爸爸一句肯定而已。
沒見過比他更傷感又孤獨的小孩。
還有《長江七號》裡那場父子兩人在破房子裡把打蟑螂當遊戲的劇情,這是周星馳的親身經歷,也是他爸爸小時候留給他僅存無幾的珍貴回憶。
他都把它拍進了電影裡。
他總是不厭其煩的說起小時候的事。他太懷舊了,太重感情了,所以很容易自苦。
“如果我做一部卡通片出來,你會去陪我看一次嗎?”
“我爸爸說會陪我看一次的,我非常期待。”
年過 50 歲的中年男人,大家都在成人世界裡爭權鬥富,他似乎還在迷茫的童年世界裡找不到出口,從來沒有沾染上中年男人的絲毫猥瑣氣。
我忍不住想,如果他有孩子,他在孩子的眼睛裡應該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吧。
如果看完周星馳的成長經歷,你才會明白這部為周星馳帶來眾多罵名的電影背後的含義。
周星馳忍心讓至尊寶拋棄紫霞,卻不忍心讓父親離兒子而去。
“好萊塢對我不重要,這部片子對我來說很重要。”他做了這麼多,就像一個向父親索取小紅花的孩子。
曾有人說過,“周星馳只有兩個年齡:一個是 5 歲的小男生,一個是 100 歲的老人家。”
一方面似老者般通透,一方面如孩童般單純。這種仙風道骨又童真禁慾的氣質在《長江七號》時期達到了巔峰。
過去的生活塑造了周星馳,也牽扯著周星馳,並難免讓他悲傷。
有一次,一個女記者採訪完周星馳,請他在一張照片背後寫一段話留念。據她回憶,有那麼一刻,周星馳露出難過的表情,然後歪歪扭扭地寫下了這幾個字:「為什麼堅持,想一想當初。」
對於我們這代人來說,也許周星馳真的是無可取代的。
年幼時,我們只把他的電影當成笑話,一個人躲在被窩露著頭咯咯地笑;
稍大一些,把他的電影當做勵志片,每個電影中的小人物都好像有自己的影子;
再大一些,我們把他的電影當做文藝片,偶爾思考眼淚和微笑哪個更重要;
等我們老了,他的電影是一部部紀錄片,回憶星爺帶我們走過的那些青春、成熟和回不去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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