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 #茶葉蛋 的故事】 by Mify米非
茶葉蛋對我來說，藏著珍貴的記憶。前年在TICC演唱會上提過，「曾經連8塊錢的茶葉蛋也吃不起」，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卻是我的真實故事。今年年初在後台咖啡舉辦音樂會，也規劃了小小的驚喜，讓每個參與的人都帶著一顆暗藏故事的茶葉蛋回家。
今天就來跟大家說說這個故事：關於我和媽媽，關於愛，關於一顆茶葉蛋。
在我10歲左右的時候，媽媽的公司舉辦一次員工旅遊活動。那是一間小公司籌劃的、再平凡不過的遊覽車三日遊，卻在往返宜蘭的路途中，發生了改變我一生的小插曲。
小時候的我很黏人，不管媽媽去哪，我都想跟著。也可能因為在讀書時期，同學間的挑撥排擠讓上學變得不是一件很快樂的事，而媽媽總是做我最堅強的後盾。她是我全部的安全感。
當時的我知道媽媽將出遠門，便吵著一定要跟著一起去。一方面喜歡待在媽媽身旁，一方面貪玩的個性讓我理直氣壯覺得：「有得玩，當然要跟！」記得媽媽也沒多說什麼，淡淡地微笑答應：「好，帶妳去走走！」
長大以後才知道，當時因為家人生病，一夕之間家境已全然改變，每分銅板都變成需要斤斤計較的數目，每一筆旅遊玩樂的開銷都是超額支出。直到我大到有能力照顧自己時，媽媽才讓我明白，在情況最糟的那段時間，我們差點失去自己的家。
那次的旅行，目的地是宜蘭，沿途的餐費和額外體驗費用都得自行負擔。媽媽硬是籌出我的旅費，確保我能吃飽穿暖，玩得開心；她自己則一路省著錢，幾乎沒吃什麼東西，婉拒所有的體驗行程，更完全不走進伴手禮店。
直到最後一天，大家陸續上遊覽車準備回程，媽媽已經用完身上僅有的五百元，而幾乎所有費用都是花在我身上。我還在賣著手工紀念品的路邊攤販上，嬉笑著把玩玩具；在我開口問媽媽能不能買以前，她拉著我上車。
那天遊覽車沿著蘇花公路的山壁緩緩前行，灰蒙的冷霧籠罩大地，雨刷左右揮擺著除去水氣。媽媽的同事們和各自家人在車上彼此分享大包小包的名產和戰利品，我靠在窗框靜靜看向窗外風景。媽媽坐在靠走道的一側，空無一物的雙手放在腿上，用拇指依序輕壓著每根手指的指甲。
遊覽車在途中停下，眼前映入一間頗具盛名的茶葉蛋攤飯，熱騰騰的蒸氣和茶葉蛋香從車門竄入，盈滿整個車內。幾乎所有人都下車買蛋品嚐，大排長龍的人潮映照在車窗上，人手一顆蛋的景象讓我更加渴望，於是用極盡興奮的語氣喊到：「我想吃茶葉蛋！」我的雙眼緊緊盯著窗外的攤販，完全被茶葉蛋的香味吸引。
沒想到，母親卻用刻意壓底的哽咽聲回應我：「對不起寶貝，媽媽現在連八塊錢的茶葉蛋都買不起......」。我驚訝地透過玻璃反照，看到母親失落的臉龐，她緊咬著唇，紅紅的眼睛泛著淚光。那是讓我一輩子難忘的畫面。我倏地落下眼淚，一動也不動盯著起霧的玻璃窗。我不敢轉頭看向她，我的眼淚直落根本停不下來。
媽媽從來不曾在我面前看起來這麼軟弱。害怕、難過、愧疚、不捨的混雜情緒席向心頭，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衝擊，好像心中一直支撐我的柱子在搖晃，彷彿只要再看到母親落下一滴眼淚，我的世界就要崩塌。「媽媽！沒關係，我不餓。」我大聲地說。我真的在那一刻長大了。
在那個歲數的我仍不明事理，但我很快知道我們的生活再也不像以往，想要什麼就能擁有，自己也不能再像小孩一樣任性耍脾氣（儘管當時我仍然是個孩子）。那次旅行後，我一心想著：好想趕快長大。我想著要如何賺很多錢，買很多茶葉蛋，讓我的家人過更好的生活，保護媽媽不再流眼淚。要怎麼讓媽媽毫無牽掛地，自由的去做每一件她喜歡的事情。
小時候的記憶成為一道疤，印在心口，未曾遺忘。就算過了這麼多年，那天的畫面、溫度、和媽媽的對話，都藏在心底最深處，隱隱的痛提醒著我不斷往前。可能有人會說，一顆茶葉蛋過於平凡，但對我來說，茶葉蛋從來都不是一個簡單的故事。茶葉蛋上無法細數的裂痕緊密相繫，滲透的愛入味，成就了現在的我。是一顆茶葉蛋，讓我學會了什麼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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