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做球」給對方？他怎麼「做球」給你？
（王文華新小說《我單身的最後一年》第23集）
西餐加上細嚼慢嚥，那一餐吃了三個小時。他喜歡運動，她只懂金融。交集的話題，比她灑的胡椒還少。
但她願意去探索聯集，並且努力在心中做筆記。像去秘魯這樣的國家觀光。馬雅文明她一無所知，那就多問嚮導問題。
他聊著最近的全球賽事，分析每位選手最近的狀況。
納達爾和費德勒我聽過，亞歷山大·澤瑞夫是誰？教練，你可不可以講慢一點！
「喔，他很帥，台灣很多粉絲。」
「那我們朋友怎麼沒聽過？」明麗做球，「我們最注意帥哥了，
從網球場到晶圓廠。」
他是網球高手，卻沒接這一球。
他謹守主題地繼續說：「那我傳澤瑞夫的連結給你。」
他傳，她立刻點，「哇，手長腳長耶！」
「198公分！」
不能再講澤瑞夫了，我接不下去了。
「你知道費德勒替瑞信代言的活動嗎？」明麗試圖，把他們帶到交集。
「瑞信是什麼？」
「喔，瑞士信貸銀行。他們幫費德勒成立了一個基金會，資助馬拉威的兒童教育。」
「非洲的馬拉威？」
「一年100萬美金。」
「你有連結嗎？傳給我。」
明麗傳去，男生看了一下，沒有多說。
「你去過非洲嗎？」明麗問。
男生搖頭，「你去過？」
「我去過埃及。埃及人跟你一樣喜歡運動，只不過他們是划船。」
「我國中時划過龍舟，當過舵手。」
他接下，今晚的第一球。
「你划船？」
「你看我這樣子可能嗎？」她自嘲，「我是參加樂隊，當過鼓手。」
所以她知道，任何對話，都需要敲邊鼓的人。
「你看過《進擊的鼓手》嗎？」明麗問。
「跟《進擊的巨人》有關？」
「沒有，是一部講打鼓的電影。」
「音樂片？」
「很激烈，也算是運動片了！」
離開餐廳，走回高鐵站，明麗想買薄荷糖。
他們轉進便利商店，她挑了薄荷糖，他很快地幫他結賬。明麗想阻止，但來不及了。他果然是運動健將。
店員找錢時，明麗看到他的皮夾裡，1000塊、500塊、100塊鈔票，整齊排列，像生產線上的晶圓。
他接過店員找的錢，硬是站在櫃台前，把500塊和100塊鈔票依序排好後，才離開櫃台。
「你這樣待會坐高鐵怎麼辦？」明麗問。
「什麼意思？」
「高鐵賣票機，找的零錢都是硬幣。」
「我知道高鐵的票價，我早就準備了剛好的零錢。」
「為什麼不用悠遊卡？現在便利商店都可以刷悠遊卡。」
「我不喜歡被扣款。」
「為什麼？」
「我不知道他們會扣多少錢。我自己是設計系統的，我不相信他們的系統。」
回台北的高鐵上，明麗拿著手機，像是準備發球的選手。
是的，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我不知道進一步認識會被「扣多少錢」，但我相信系統，我願意冒險。
自己的方法。自己的規則。成敗自己負責。
她發了訊息：
「謝謝你告訴我很多網球的知識，我之前對這些一無所知。下一場重要賽事是哪一天？」
「不客氣，互相交流。」他回傳，「曼菲斯公開賽要開打了，這個你可以先看一下。」
明麗打開，是「ATP男子百大球員排行榜」。
回來後，雨停了。他沒有進一步聯絡。
每天看著那像蛋捲一樣平整的折疊傘，明麗發狠研究了網球。
「盧彥勳今天在曼菲斯上場了，你覺得他打得怎麼樣？」明麗又做一球…
（你做過什麼「球」給對方？他做過什麼「球」給你？你們接了彼此的球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