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月圓》
#人月圓
#梁王
#全篇幅完整版
*閱讀此篇前請先閱讀《臨淵月》
得以有更良好的閱讀體驗噢
————————————
——那日,終是落下初雪。
落霙無聲。
雨水和著雪,落在身上便很快地融化,沾濕了衣著,更添幾分寒凍。
久跪的雙膝已沒了知覺,似乎也感覺不到凍人的寒氣。
女孩不住地發顫,捲翹的睫毛上積了些許雪花,鼻尖凍得紅通通的……
剛步出議政殿的李澤言,看到的便是這幕——那在雪中低著頭瑟瑟發抖的嬌小身影。
「魏謙。」
他開口,低嗓伴隨濃濃霧氣溢出。
「吔,王爺。」
順著李澤言的視線望去,魏謙愣了愣,一臉狐疑。
他家梁王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甚至被幾個妄想卻不得的丫鬟猜測自家王爺興許有斷袖之癖,才能如此自持,可此刻竟對一個狼狽極了的女子感興趣?
「啞了?」
被李澤言撇了一眼,魏謙頓時一顫,差點跪了下去。
「王、王爺。小的略有耳聞——」
「她是最近太醫院新進的女醫,聽說醫術一流,才從數百名考生中躋身而出!」
「皇后娘娘可喜歡她了!」
「現在是聖上隨側御醫。聽聞醫術頂好,可就脾氣倔得——」
「昨日啊,執意救診冷宮那買通禁軍欲刺殺聖上的皇貴妃,惹怒了聖上,這不,都跪在這兩個時辰了!」
「聽說連皇后娘娘向聖上求情都沒用呢!」
聽魏謙說著,李澤言已來到女孩跟前。
語氣,可不如他吐出的氣息溫熱。
「抬頭。」
那比雪還冰冷的命令讓女孩一愣,怯生生地抬眼,可連他的樣子都還沒看清,便在下一刻暈了過去……
而李澤言原先的冷峻,卻在見著女孩的容顏時,閃過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動容。
靛紫的眸頓時染上一抹紅光,卻僅有一瞬。
斂了眸,他隨即脫下身上的羊毛披風裹住女孩,將她從雪裡抱起,直往偏殿去。
見狀,魏謙慌張地,卻又不敢阻止。
「王、王爺,您不能就這麼將她帶走啊!」
「聖上他——」
「就說本王病了,需要這女醫。」
「諒他也不敢如何。」
說著,他將女孩抱得越發緊,心上竟有一絲急躁……
————————
——你便如此,將我帶進你的世界。
女孩站在水池畔,手中抱著幾本藏書,有些出神地看著遠方亭子裡的李澤言。
晨光熹微,灑在他稜角分明的臉龐上,柔和了他眼中的幾分凜冽。
若非他高大的身形及眼神銳氣,端看那一身高貴華服與書卷氣息,難以想像他竟是五年前那平定天下、讓聖上坐擁這盛世的李大將軍。
聽聞李將軍殺敵萬千、驍勇善戰,為先帝收復山河、平定邊疆。
儘管如此,先帝卻也因李澤言的殺伐果斷而有所忌憚。
遂在宣佈由當今聖上繼位後,給了他一個梁王的封號。
美其名是讓他當個閒散王爺,實則是斷了他干預朝政的機會。
有好長一堆時間,城間都流傳著李將軍奮勇殺敵的精彩故事,每當說書的講起李澤言,那場子無不高朋滿座。
而她,也曾是那人群中的其一。
不曾想,那只存在流傳中的李將軍如今便在她眼前。
而且,竟不如想像中的魁梧粗曠,而是生得這般好看,高大挺拔、翩然俊雅。
女孩一時想得出神,手中的書落了兩本於地,連忙撿起後,一抬眼便見著李澤言的目光,這才連忙往亭子去。
——
「王爺。」
欠了欠身,女孩只是在一旁待著,看著李澤言運筆如飛,在紙上留下與他形象相符的字跡,如錐畫沙、俐落且優雅。
從那日李澤言將她帶回王府後,兩人見面的次數並不如她所想的多。
除了當晚她高燒不退,他便在房裡守了她一夜之外,餘下的相處……都讓人想不透李澤言帶她回府的原因。
偶爾,為他把把脈,開幾副強身健體的藥方,可身強力壯如他,根本毋須服藥。
除了定時進宮為聖上診脈調養,她便時常待在李澤言特許她進入的藏書庫。
也偶爾如此刻,只是靜靜地伴他身側。
——
放下毛筆,李澤言一回眸便對上女孩淡然的神情,卻在她眼裡探得一絲讚歎。
「試試?」
「妳的字——很醜。」
「過來。」
聞言,女孩一愣,看著李澤言挑釁又嫌棄的眼神,下意識退了一步。
「王爺……」
面對女孩的退卻,他更靠近了幾步。
「怕了?」
「那日頂撞聖上,怎不見妳有如此怯懦?」
「妳既進了王府,便是本王的,可別出去被笑話了妳一手醜字。」
女孩沒有回答,藏著心中的不服氣,卻還是移步到桌前坐下。
李澤言將那玉雕鑲金的毛筆遞到她手中,冰涼的觸感及適中的重量,讓女孩心中有些雀躍。
「王爺,這筆——」
「別分心。」
說著,一手撐在桌緣,一手握住女孩稍嫌冰冷的手,引著她在紙上揮灑。
握著她的手勁不輕,落筆起筆力道卻相當適宜,可,她卻無心於此……
在李澤言懷中,她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溫熱籠罩。
更別說他在她的耳邊細細講解書寫技巧,淡薄的沉香味伴隨他柔和的吐息,輕撫在女孩臉側,惹得她不住屏息……
心跳,隱約地加快了起來。
——
「如此,可學會了?」
低嗓在耳邊縈繞,讓女孩稍稍回過神,悄然吸了口氣後便提筆專注於紙上。
不一會,與他相似的字跡暈染,雖非全然無異,卻是唯妙唯肖。
看著自己抓到了精髓,女孩難掩欣喜地回眸,如花笑靨帶著些許驕傲。
從她被迫進了王府以來,儘管不曾言怒,卻也從未真正開心過,更別說如此刻露出笑顏。
這丫頭表面上柔柔弱弱,實則堅毅無比。
平時總一副淡然,不曾主動與他交談,更是靜謐恬然。
安靜地相伴,似乎成了兩人無言的默契。
興許她本就冷情,沒有一般女兒家的小心思,或是——曾經有,卻被她深深地藏起……
思及此,李澤言斂了眸,撫上女孩的後頸,在她額上留下輕吻,掠走她髮間甜香……
————————
——如若,你能是我忘卻一切的原因。
近日,皇帝對女孩的醫術及藥方越發依賴,時常在夜裡喊著頭疼,硬是命人在深更將女孩請回宮內為他診治。
可如此幾次後,也讓李澤言越發不耐,心疼女孩連夜奔波,索性阻攔宮人,違抗了幾次宣召。
就連皇帝欲將女孩討回,也被他拒絕,執意將她置於王府內。
而皇帝本就對梁王敬讓三分,自是不敢再三提起,遂作罷。
然而,李澤言此舉不免引起外界揣測。
有人說,梁王是看上了女醫,為了不讓她與皇帝於夜裡相見才百般推拒。
更有一說是——梁王假借喜愛女醫之名,實則用計拖延診治,為使皇帝病情加重,從而攏絡政權……
一樁樁陰謀論竄出,流言四起,卻絲毫不曾動搖李澤言執意將女孩留在身邊的決心。
——
這日,是為聖上診脈調養的日子,湊巧李澤言也將進宮議事,女孩便隨著一同入宮,回程已是傍晚時分。
女孩端坐馬車內,柳眉微蹙,腦裡全是今日朝堂上的畫面——
幾位朝臣上奏,提議聖上封她為妃……
道理上,眾臣議事,她一介女醫是不得在側的,今日之景,分明是聖上假借身體有恙,刻意讓她在場。
用意,當然便是以她與梁王互相牽制……
讓她明白,梁王聲勢、權利再大,畢竟是臣,而他——才是王,只有他能掌控全局。
只要她主動離開李澤言,皇帝便能向群臣顯示他無懼于梁王。
反之,梁王則依然受制於他的王權……
儘管今日,李澤言反駁上書的氣勢震懾滿朝上下,那眼神之凌厲,所見之人皆不寒而慄。
可她瞧見了……
當他的眼神掃向皇帝,卻突然意識到她在一旁時,明顯隱忍了幾分……
他——梁王,權傾天下,為她一人,卻不得不屈服。
小手緊揪著手巾,心上,不該存在的恐懼隱隱泛起……
她不該——為李澤言擔心的。
或者說,她不該將他放在心上的……
——
沈浸於煩亂思緒中的女孩,沒注意到馬車突然停下,直到一陣清冷的嗓音響起。
「想什麼,想得如此出神?」
回過神,女孩搖搖頭,斂了眸光,卻不知那一絲擔憂沒能躲過李澤言的眼。
「沒有……」
「到了?」
李澤言在心裡輕嘆,下一刻便朝女孩伸出手。
「下來。」
狹小的空間內,他偉岸的身軀幾乎佔據女孩的視線。
李澤言背著冬日的餘輝,和煦的光線柔和了他的輪廓。
一瞬,朝堂上他那凌厲果決的神情躍入女孩腦中,在她心上泛起一陣漣漪……
似乎有他在,她便能無所畏懼。
握住了那雙溫熱的大掌,竟像是將自己託付于他。
心裡的不安膽怯,在此刻消失殆盡。
——
李澤言帶著女孩來到一棵樹下,這一路都緊握著她的手,踩在雪堆上濕滑,深怕她一個不慎便給摔了。
眼前的樹因冬季而有些乾枯,灰白的樹皮斑駁,乍看之下,枝幹上枯葉蓊鬱,近看才能發覺不是枯葉,是一張張宣紙高掛,原來這是一棵祈願樹。
女孩有些新奇地墊起腳尖看看紙上內容,雙手為平衡身子晃呀晃地,難得顯現出姑娘家該有的單純模樣,看得一旁的李澤言不禁輕笑,眉眼都柔和了幾分。
像是感受到背後的注視,女孩這才想起李澤言還在一旁,突然安分了下來,有些難為情地低著頭……
而他,倒也不以為意。
只是主動牽起她,往前走了幾步,撥開一處樹叢後,映入眼簾地——是一覽無遺的斜陽美景。
「在此,能將城內景色盡收眼底。」
腳下,城內景色皆被餘輝染得橙紅。
幾處人家已點亮燭火,而幾處則有炊煙裊裊。
「看這安定盛世,是否覺得心靜?」
聞言,女孩才從此般美景中回神,轉頭,卻見李澤言不知已注視了她多久。
羞赧頓時升起,下意識將手收回,卻被他更握緊了幾分……
他的紫眸裡平靜無波,幾乎與朝堂上威風凜凜的他判若兩人。
憶起今日之景,女孩忍不住問起。
「王爺……」
「嗯。」
「您可曾想過……坐擁天下?」
畢竟,眼前這番盛世是由他一手打下。
她曾看過,他眼裡有野心——
殺伐果斷且心懷天下,無疑更能開創盛世,而不是如今日一般,只能屈於王權——儘管,皇帝的籌碼是她……
對於這問題,李澤言只是輕笑不語,望著女孩的眼裡似乎有幾分讚賞流轉,手上的力度又多了幾分。
緊握的手上傳來溫熱,一路到了心窩,無邊際地蔓延開來……
李澤言用食指輕撥了撥女孩的鼻尖,撥去上頭些許的雪花。
接著便褪下自己的披風罩在女孩身上。
他的氣息一下在她身旁瀰漫……
「王爺,天冷,您不必——」
一語未落,李澤言已將雙手伸入披風內,順勢環著女孩的腰。
「如此,不都暖和了?」
這突然其來的親暱讓女孩臉一熱,連忙想退開,卻被他的大掌緊緊箝住,更往懷裡帶去。
「妳的問題本王還沒回答呢,想去哪?」
聽聞李澤言話裡的一絲戲謔,女孩又氣又羞的,卻無處可躲,只得低下頭閃避他灼熱的注視……
可他,一指勾起女孩的下頷——
他連她的視線都要佔有……
「身在帝王家,奪嫡——便是本能,是埋在骨子裡的天性……」
「本王是曾想過爭權奪位,坐擁天下……」
深深望進女孩眼裡,他的眸似有蠱惑人心的能力,讓人難以抗拒他的所有,更欲與之沉淪……
他以鼻尖輕磨著她的冰涼,溫熱的吐息輕撫在她唇邊……惹人心癢。
女孩不自覺地收緊了雙手,握上他精實的腰身。
回應她的,是他的溫潤探入她怯弱的朱唇,熱烈地侵略糾纏……
「可如今有了妳……」
「只願,尋常布衣家有妳相伴。」
「妳便是——本王的天下。」
————————
——即便萬劫不復,為你,便無畏沉淪。
「妳便是——本王的天下……」
低嗓迴盪在耳側,字字堅定。
反覆響起,如同他在耳邊低喃。
可這低喃逐漸高亢,若有似無的雜音摻入,隨著次數增加雜音越發清晰,最終成了一聲聲嘶吼與尖叫。
帶著絕望與痛苦的哭喊不絕於耳——
「啊——」
一陣驚呼中,女孩猛然驚醒!
眼前一片漆黑,下了床,跌跌撞撞地來到桌前點燃燭火。
望著火光閃爍,冰冷的雙手不住地發顫,明明屋外風雪凍人得很,她卻冷汗涔涔……
止不住鼓動的心跳,女孩來到妝臺前開了抽屜,裡頭放著一支金雕髮簪,心頭頓時受到安撫似的,緩了下來。
這是那日,李澤言親自為她戴上的,回房後她便小心地將它收藏於此。
純金打造的簪子上有著一朵花,雕刻精緻細膩,花蕊鑲了一顆透光的藍色翠玉,他說這花,名喚——梔子。
女孩小心地將簪子連同下層的紙張取出。
這一小疊,幾乎是李澤言的字,還有幾張是她臨摹他的字跡。
她喜歡在每個夜裡用李澤言贈與的玉雕毛筆練字,想著那日握著她的溫熱、執著她的力度,總是一練就是數個時辰。
想著、想著,似乎就將他的模樣、他的嗓音,他的令人難以抗拒……刻進了心裡。
如今,字跡的相似度已是相差無幾……
可,這一切不過是場美好的夢——
終究該醒來的。
緊握著簪子的指尖隱隱泛白。
無聲的淚落下,沾濕了出於他手的字畫,模糊了落款……
——
這日,十三王爺大喜,李澤言一早便帶著賀禮前去,聽說今日是不回府了。
深更,微小的燭光在桌案上閃爍,一抹嬌小的身影輕而緩地從桌邊移至書架前,燭光隨之照亮幾本書冊。
女孩仔細地查找紀錄庫房藥櫃一冊,小心翼翼地,深怕留下任何翻找的痕跡。
寧靜的夜裡,將她此時鼓譟的心跳聲放大了幾分……
一陣陣稀微的歉疚與遲疑拂過心間,手上動作卻更加堅定。
這幾日,那黑暗中迴盪著痛苦嘶吼的夢發得極頻繁,在在提醒她身負的重責……
當年,太子人選未明,幾位皇子早已明爭暗鬥,而這奪位的手段延燒至城內最大世家。
如今的皇帝,便是當時的三皇子,聲勢及擁護最為稀少,疑心與猜忌便越發猖狂。
為忌憚這名門與另外二位皇子連成一氣,竟命人暗中毒害……
全府百餘人口皆在痛苦哀嚎中喪命,而她,便是餘下的一人……
當晚因偷溜去看花燈,恰巧躲過死劫,可誰能懂得,午夜夢迴……她幾番希望自己能隨大家去了,便不必獨自承受一無所有,心中只餘仇恨……
隔壁大娘收留了她,而她也如願考上女醫進宮,去到皇帝身邊,為的——便是在他每日服用的補藥中多加進一味草藥。
此藥亦補亦毒,單服為補,可長久服用後餘毒則會殘留體內。
如今,只差一味藥引了……
有了這味藥,便能引出毒性,使之毒發斃命。
此藥草為珍貴貢品,只有鮮少幾位王爺擁有,而梁王便是其一。
前段時間她已在藏書閣找遍了庫房藥櫃紀錄,卻一無所獲。
近日才打聽到,此書冊被置於梁王房裡。
——
終於,女孩抽出書冊,快速地執筆抄寫了內容,卻在將書冊歸位的同時聽見了蹣跚腳步聲接近……
「深更在本王房內,何事?」
冷冽低嗓迴盪在寧靜的房內,女孩心驚地猛然回過身,只見李澤言手執酒壺,望著她的眼神毫無溫度。
「王爺……」
悄然將紙張揣進衣內,女孩壓下心中的一絲心慌,斂了眸,讓自己同平時淡漠,緩步移到桌前挪了挪事先準備的湯藥。
「聽說了您今日前去晉王府道賀,特意幫您準備了解酒湯,您趁熱喝,我就先——」
一語未盡,李澤言一把拉了女孩往懷裡帶,不容抗拒地箝制住她纖細的腰身。
「本王沒醉。」
吐息中濃厚的酒氣撫在女孩臉上,竟讓人有一絲微醺的錯覺……
那撫在她後腰上有力的大掌像帶著溫度般灼熱,惹得她心慌,不由得掙扎了下。
可,他卻惡意地更收緊了雙手的力道。
「不僅沒醉,還想讓妳也嘗嘗這美酒。」
語畢,李澤言舉起酒壺,咬去壺口塞子後仰頭含了口酒進嘴裡,下一刻,箝住女孩的下頷便覆了上去,將口中的酒全渡進她嘴裡……
「唔——」
這突來的酒香充斥在鼻腔,嗆辣苦澀沿著喉嚨而下,餘韻清甜又溫潤。
可她卻沒心思好好品嚐了……
「果香融合花香……」
說著,李澤言又箝著她渡了口酒,還在雙唇離開時,不捨地輕咬了下。
「還帶些苦澀,很適合妳。」
連著幾次急飲,烈酒嗆得女孩咳了幾聲,他卻沒想罷休。
眼看李澤言又舉起酒壺,女孩終是掙脫他的束縛退了幾步,故作鎮定地垂眸。
「王爺,您醉了,我先退下。」
女孩連忙轉身,步伐都還沒踏出便被股力量拉扯進懷裡——
李澤言幾乎炙熱的溫度就這麼緊緊籠罩著她。
時間似乎慢來下來,或許,連窗外的雪都停在了空中……
夜晚的寧靜,只剩鼓譟的心跳聲作響,卻無法分辨自誰傳出……
——
箝住了她的雙手,李澤言將女孩牢牢擁在懷裡,力道大得——像是深怕她在下一刻消失無蹤……
她是醉了吧?
肯定是的,否則此刻,為何如此眷戀他的懷抱,為何貪戀他的觸碰、他在耳邊的廝磨?
「就這麼……想逃開本王?」
他低啞的呢喃,竟一瞬讓她故作冰冷的心緊擰著,有些疼。
對,她肯定是醉了,才在他的話語之中探得一絲挽留……
肯定是醉了——才會在回過身望向他那似乎帶著傷痛,深沉得毫無邊際的眼眸後,心疼得似要喘不過氣……
然後輕捧著他的臉,吻上他嘴裡的酒香。
吻去他些微的不安……
她是醉得一塌糊塗了,卻不是烈酒所為,而是因他梁王而起。
是為他眼裡的倨傲、凌厲;是為他的冷冽、霸道。
更是為他的一切傲氣在她面前——便化成了一縷壓抑又若有似無的深情……
——
窗外落雪加劇,寒氣逼人。
房內,難掩的情潮則越發熱烈。
捉下置於臉上的小手,他的大掌捧住女孩的臉,加深這由她而起的親吻。
咬上那輕顫的雙唇,他探入其中尋找她的怯弱,不容抗拒地引她給予回應。
他要她褪去淡漠,要看見她埋在心深處的情動……
一個轉身,李澤言將女孩帶到鏡子前,一手由身後摟著她纖細的腰,一手解開她的衣裳,露出潔白的肩頸。
挑逗的吻從肩頭緩緩而上,到了側頸則轉為輕咬,好看的鼻尖在她耳窩摩挲。
還掛在身上的蠶絲襯衣半遮半掩著她穠纖合度的身子,長年握劍而略顯微粗糙的大掌由前領探入,覆上她好看的渾圓,輕易地讓那抹含羞的嫣紅在他手中綻放。
一連串的逗弄讓女孩不住地輕喘,只能無助地緊握著他置於她腰上的手,可這手卻逐漸往下探去……
挑開襯裙,他的長指先是沾染上那一陣濕意才輕揉她敏感的小核……
「唔……」
這突來的刺激讓女孩有些驚慌……
儘管她在醫書上看過,卻不知原來這樣的親密是如此令人難耐、燥熱,甚至……想望。
李澤言的每次觸碰都像帶著花火,在她身上撫過的每處都殘留著溫熱。
她不明白為何,只覺得難耐卻帶著一絲快意,讓人渴望擁有更多……
「王爺……」
隨著他那覆在她柔軟上的揉捏加劇,無助與空虛感便越發強烈,讓她不由得地喊出了聲。
她的柔聲輕喚裡夾帶哽咽,讓李澤言有些心疼,可卻讓佔有她的慾望越發張狂。
他放過那脆弱的一點,長指緩緩探進她的溫熱之中……
「啊……」
異樣的滿盈感讓女孩更是心慌,攀著他有力的手臂,不自覺地緊縮,卻只感到一絲疼痛。
「別怕……」
李澤言輕聲安撫著,執起她的臉望向鏡中的自己。
微蹙著眉的小臉難掩潮紅,她望著自己因動情而迷濛的神情甚覺羞赧不已,卻移不開眼……
因為,同時也望見了身後的李澤言那被情慾渲染的雙眼……
深沉幽暗,似能攝人心魂,更像邀請她與之沉淪。
「看看妳渴望的樣子,很美……」
語落,他又探入了一指便開始緩緩進出。
那舉劍氣闊,握筆輕柔,節骨分明又好看的長指,平時便讓她貪戀地總偷瞧兩眼,此刻,竟能撩撥得她近乎崩潰……
「唔……王爺、王爺……」
女孩不住地輕喘,緊咬住唇深怕輕吟溢出,卻無法抵擋身下快意,那陣陣來襲的愉悅感更是讓她羞愧不已。
「別忍……」
加快了手上的抽送,李澤言更刻意地揉上此刻過於敏感的小核,引著她面對自己的慾望。
輕箝著她的臉龐,幽暗的雙眸在鏡中與她對望,低嗓蠱惑似地在她耳邊迴盪。
「喊出來……」
她別不開眼,只能望著自己被情潮染得瑰紅的身子,在李澤言有力的懷抱中,像亟欲掙脫卻又似渴望被他狠狠佔有……
「……不……啊……」
一陣陣快感的堆疊讓她無力得站不住腳,幾乎柔軟得陷進李澤言懷裡,被他的溫熱籠罩,被他的撩撥攻陷……
終是,被漫天的陌生情潮淹沒。
——
李澤言的華服隨意丟在地上,與女孩身上他命人訂製的絲綢衣著交疊散落。
床榻上,女孩跨坐在他腿上,無力地靠在他頸間。
吻去她因疼痛而泛起的淚光,待女孩適應了他的碩大後便握著她的腰緩緩挺進——
「啊……」
李澤言那多年征戰沙場所鍛鍊的傲人體魄泛著薄汗,幾道疤痕遍佈只是增添了一絲不羈的美感,烏黑的長髮有幾綹落在肩上,煞是好看。
可她,只敢怯弱地搭在他肩上,承受著他逐漸加快的挺進,讓一次次有力的深入震懾她的心魂……
此刻,她忘卻一切,只想好好感受他的佔有,感受一次被他愛著、疼著的美好,即便伴著撕裂般的痛楚也在所不惜……
一手抵在李澤言結實的胸膛上,一手撫在他的側頸,她靠上前去,以額抵住他的。
在情潮逐漸攀升之下,她想感受他的氣息、感受他的喘息聲,感受他眼裡濃烈的佔有慾。
「嗯……」
身下一陣陣緊縮包覆著他的灼熱,他懂了她身子的反應,低頭覆上那依然挺立的嫣紅,
咬著、吮著,惹得女孩更是敏感,不住地輕喊出聲——
「唔……不……」
李澤言箝住她的腰身,輕抬起再落下,使他更加奮力地挺進讓兩人毫無保留的結合。
「啊……」
「慢、慢點……」
「唔……少主……」
聞言,李澤言深深挺進,將她推上情潮的巔峰……
「啊——」
擁緊了李澤言的頸項,她終是難以自抑的哭喊出聲……
深埋進他頸窩間,陣陣喘息中,讓他的氣息平復心中的激情跌宕。
感受著懷中淚人兒的輕顫,李澤言停了下來,抬起女孩帶著淚光的臉龐,他暗紫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動容,如同那日在雪地裡與她初見之時……
「妳喊本王什麼?」
尚在高潮餘韻中的女孩,自然是沒意識到自己在那意識迷亂之時喊了什麼,更不懂此時他眼中的情緒代表何意。
「……王、王爺?」
他不會聽錯的……
清清楚楚,她喊他——「少主」。
斂起眸光,李澤言也沒退出便抱起女孩輕地放倒。
精壯的身軀掩去她的視線,沒給她任何喘息空間地深深吻上……
身下再次律動了起來——
一手執起她的腿,狠狠地挺進。
相較方才的儒雅,此時的李澤言更多了幾分猛烈,透著幾分掠奪之意……
不只她醉,她的王爺也醉了吧……
否則,她怎會在他被情潮掩過的眼眸中探得一絲苦痛?
怎會在他烙鐵般的擁抱之中——感到一絲失而復得的情湧……
————————
——若夢終將醒,只願,從未入夢
那日在議政殿外,初雪紛飛。
他的出現,便是寒冬中的一簇烈火,暖了她終年冰封的心,卻也——燒盡她的理智……
事隔多日,每每想起那夜在他身下沉淪、忘情地緊擁,心總隱隱作痛。
那興許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刻,僅此一瞬便是彌足珍貴,想來——是無悔。
坐在妝臺前,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頭髮,纖弱的身影看起來孤寂得令他心疼……
熟悉的沉香味隨著風雪飄入房內,女孩抬眼,望著鏡中那挺拔的身影緩步接近,眼前一片氤氳,卻在他看清之前硬是將泛起的淚光眨了回去。
那日在他的房裡醒來,他早已奉命啟程前往邊境,床榻上無殘留半點餘溫。
至今半月餘了,她以為,如此便好。
只要遠離他,就能將妄動的心收回。
可,直到此刻,她才清楚……何謂思念……
李澤言佇足,只是取下她手中的木梳置於桌上,從懷中取出另一只玉梳,執起她柔順的長髮,輕地梳理。
他從未為他人如此,怕弄疼了她,手上的動作有些生硬卻是輕柔得很。
她無語,將所有話語梗在心上。
心中百般掙扎都差點在他的溫柔之下化為烏有。
屋外雪停了,空氣也像凍結了般杳無聲響。
直到她打破了沉默。
——
「王爺,請您讓我回宮吧。」
聞言,李澤言緊握了下玉梳,情緒在他冷峻的臉上不著痕跡。
將玉梳置於桌上,他終是望向鏡中她那堅決的眼眸。
「本王要妳……成為我的妻。」
「不可以——」
女孩下意識地回絕,起了身與他對望,更退了步與他拉開距離。
「有何不可?」
「您是梁王,而我只是一介女官,如此——於禮不合。」
「妳以為,本王會在意這微不足道的門第之見?」
他眼中的果決,不容抗拒。
「妳已是本王的人——」
「無妨……」
說著,她像刻意似地又退了步。
他蹙眉,朝她逼近了些,眼中的微慍讓她有些心慌地低下頭……
「王爺,那日您醉了——」
「妳以為本王抱妳只是因為醉了?」
李澤言不悅,那雙紫眸更黯了幾分。
「我也醉了。」
言下之意是——此事非她自願?
「抬頭。」
他的嗓音,冷得似乎要令她發顫了……
她抬起頭,望著他的神情淡然得像在討論他人之事。
「男歡女愛,一時忘情罷了,請王爺毋須介懷。」
這話,終是惹怒了李澤言……
他真是小看了這丫頭的執拗,更是為她的刻意疏離感到不悅。
他一把將女孩扯進懷裡,不料桌上的玉梳被碰掉了,在清脆的聲響中斷成了兩半……
瞧著地上的碎玉,她心上突然一空,不知少了什麼地,悵然若失……
她不是不明白李澤言送她玉梳所謂何意。
自古,送梳子便是意味結髮……
可她,怎能將他牽扯進其中?
斂起思緒,回望進他眼中,她已然淡漠。
「王爺,放我走吧……」
擁著她的手不自覺地加重了力道,李澤言氣悶地凝視她的故作。
他梁王下的決定,她不願,也得願!
「此事,由——」
一語未落,陡然一陣錐心之痛襲上李澤言的胸口,疼得他放開了雙手……
腦中閃過那被長劍穿透的畫面,讓他下意識將她推離。
女孩踉蹌了幾步,一雙眼卻沒離開過他痛苦的神情。
故作的淡然在一瞬之間瓦解。
她靠上前去,手有些慌亂地在他身上探尋。
「王爺您帶傷回來了嗎?」
「在哪?告訴我、讓我看看!」
他疼得直冒冷汗,一陣陣粗喘在她耳畔,惹得她更是心慌。
「在哪呀……快告訴我!」
褪去腦中的畫面,他猛然抬眸,透著鍺紅的眸光帶著狠冽,不經意地掃了她一眼——
這一瞬肅殺眼神不僅沒嚇到她,倒是將那張慌得泛淚的小臉盡收眼底……
心一動,再次將她攬進懷裡。
將自己埋進她頸窩,淡淡的髮香沁入鼻間。
似乎如此,便能平息所有疼痛與不安……
他其實,並非因她不嫁而生怒……
只是不願她將一切藏盡——她所想、所思,以及那份深埋的情意。
只願,她能信任他、依靠他,而非獨自承攬……
他輕嘆。
「此事——」
「容後再議。」
懷中的她,只是緊拽著他的衣裳,輕顫著,卻無語……
溫熱的掌輕撫她的後腦,他在她髮間留下輕吻。
許久,令人心安的低嗓呢喃。
「妳只需明瞭,無論何事,都無須懼怕。」
「有本王在。」
————————
——人生若只如初見。
暖陽甫昇,晨光熹微。
一絲微弱光芒透過片片雪花輕撫上她臉龐。
日出前,是充滿期待的時刻——亦是最漫長的等待。
王爺說得沒錯,在此望著遼闊山河,的確能使心神安定下來。
風雪依舊,女孩脫下披風,坐在崖旁的大石上,卻不覺寒意凍人,只望如此能平復她焦躁不安的心。
數日前,皇帝下詔為她與梁王指婚……
一時間,她不免認為是李澤言的意思。
為此與他置氣了幾日,直到冷靜了下來才憶起,這並不是李澤言的作風。
他答應她的,絕不會食言。
可如此,便更加令她心慌了……
一旦她成了梁王妃,便得卸下女醫一職,自然再也沒有接近皇帝的機會。
再者,若她真的毒害皇帝成功,難保不會牽連李澤言與梁王府上下……
眼看大仇得報,她卻陷入兩難之中。
——
女孩想得出神,在意識到一陣倉促的腳步聲接近時,帶著些許溫度的披風已落在她身上,淡淡的沉香味在鼻間縈繞。
抬眼,只見李澤言輕抿著嘴,似是不悅,瞧著她的眼帶著微慍。
「怎麼自己上了山?」
女孩只是幽幽望進他眼中,輕喚了聲。
「王爺……」
他在心裡輕嘆,瞧著她這副柔弱模樣,心頭柔軟了幾分,卻一語不發地在她面前蹲下身。
女孩的視線隨著他而下,看著他握起她冰凍的雙手輕地搓揉,偶爾舉至嘴邊呵氣。
他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梁王爺,竟屈尊蹲在她面前,只為將她的手捂暖……
在與他置氣幾天後,她突然一聲不響地不見,肯定讓他擔心了吧……
她究竟何德何能得到他的呵護呢?
望著李澤言,她好想撫平他那英挺好看卻緊蹙起的眉宇,好想用被他溫暖的雙手也捂上那冷峻的臉龐……
好想,就這麼不管不顧地成為他的王妃……
好想告訴他——
她移開眸光,望向積著雪卻被日光照得晶亮的市井,輕道:「王爺,您可還記得我倆初見之景?」
問著,她沒望向他,而他也沒有回答。
若李澤言當時沒有將她帶走,或許她早已成功,也或許已付出代價。
可如今,她卻在他的呵護下嚐到幸福,更貪心地想得到更多,貪心地動搖了她最初的目的。
或許很多事,在他們初見之時就已改變。
「王爺。」
「那日在殿前,無論何人,您可都會出手相救?」
女孩回望,只見李澤言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似是望了許久。
在他深邃卻幽暗的眼中,她只看見自己的身影……
耳邊,是他堅定的答覆。
「不會。」
只因是妳。
——
李澤言起身,一手取了她的披風,一手直接牽起她的手,不像那日在馬車裡,等待她的選擇。
「回府。」
女孩被他拉起身,卻佇足不前。
他輕挑了眉瞧她一眼。
「怎麼,腿凍壞了?」
說著,他將她攔腰抱起,眼中有一絲無奈,嘴角卻有隱約的笑意,在她眼中——便全成了他的寵溺。
儘管李澤言的懷抱安穩有力,她的雙手還是緊攀著他。
他以為她懼怕,其實不過是她放縱自己的藉口罷了。
腿,其實也沒凍壞。
枕著他的胸膛,她只是靜靜地感受他平穩的心跳及呼吸起伏,伴隨他的低語。
「往後,再也不許獨自離開。」
她不語,只是將自己埋進他頸窩間。
——
李澤言就這麼抱著女孩一步步走下山。
她不重,可抱起來卻很踏實。
好似——只要他不放手,她便不會掙脫。
心上那落了許久的空洞,終是被填滿,沉甸甸地……
想著,雙手又收攏了些。
隨著走過的路途綿延,積雪上餘下承載了他倆重量的足跡,僅用來證明——兩顆如此貼近的心,曾為彼此鼓動不已。
李澤言突憶起她方才的詢問……
初見之景?
他當然記得。
不過——那是許久、許久之前的事了。
————————
——緣起緣滅,終難分辨。
婚宴,如期而至。
一是驍勇善戰的梁王殿下,一是聖上的御用女醫,如此良緣,早已是都城裡的一段佳話。
這日,梁王府上上下下張燈結綵,佈置得喜氣洋洋,自皇宮至梁王府的路上,百姓無不大舉歡慶,就等著梁王自宮裡迎娶王妃回府。
猶在宮中之時,女孩除了為皇帝調養生息,也一併照顧著皇后的身子,讓她因此得子。
為此,皇后待女孩自是疼愛有加。
而如今女孩出嫁,對象還是梁王,皇后便堅持以公主之禮操辦,讓她由皇宮中嫁出。
如此一來,便可在迎禮之後,先在宮中大設家宴,以成婚娶之禮。
——
屏退左右,女孩獨自坐在妝臺前,心跳鼓動得很。
今日,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在她與梁王的大喜之日……
梁王的出現,是她計畫中的一樁意外,打亂了她所有安排。
指婚來得突然,此時皇帝體內殘留的毒量尚不足致命,她便只能將藥引改成了鴆毒……
女孩垂眸,將毒粉與匕首一起揣進袖口中。
她想清楚了,不將梁王牽扯進其中的唯一方式,便是她率先下手傷了梁王劃清界線,杜絕眾人的揣測,更斷了皇帝疑心。
然後,便是自我了斷——不能落下任何對梁王不利的話柄。
只可惜了他倆的夫妻情分,竟只有短短幾個時辰……
——
握著那只剩下半邊的玉梳,女孩望得出神。
直至那熟悉的腳步聲,緩而穩地接近。
女孩下意識回望——
是李澤言,她的王爺……
李澤言著一身華貴喜服,無過多的冗贅裝飾便能襯托他的氣宇軒昂,一手慣性地背在腰後,步伐穩重而優雅。
女孩深深地陷進他深邃的雙眸中,直到他那帶著些微笑意的眼眸近到眼前與她對望——這才回過神來。
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女孩很快地拿起妝臺上的綢緞頭巾隔在兩人之間,擋去自己的臉。
「王爺,您怎麼來了……」
「來看看妳。」
「這……不合禮俗的。」
「相傳在迎禮前相見,是不吉利的……」
女孩說著,幽幽的語氣嬌弱,卻堅決。
這便是——他最捨不下的……
她以堅強佯裝的柔弱。
李澤言沒有反駁,伸手接下女孩手中的綢緞,覆蓋在她華美的鳳冠上。
「王爺……」
「嗯。」
她輕喚,他便輕聲答應。
沉默,蔓延在窗外飄進的一股山茶花香中……
似是寂寥,卻只有彼此得知,心上欲言又止的鼓譟……難以平復。
「您說……若我們生而為尋常百姓,會是如何?」
女孩微微低下頭,讓自己藏進透著紅光的陰影之下,掩去眼前的氤氳。
「我們,可還會相遇?」
「會。」
他的應允,簡短而堅定。
聞言,女孩笑開來,淚卻滴滴落下。
蓋著頭巾,她頭一次不怕被他瞧見自己的神情……
似是,能無所顧忌。
她輕語。
「一生一代……一雙人……」
李澤言一手覆上她緊揪著衣裳的手,溫暖而有力。
一手,輕撫她的臉龐。
隔著綢緞,他吻去她未出口的話語……
他見不著,她的熱淚沾濕綢緞上繡著鴛鴦的金絲線。
而她也望不盡,他眼中融進百般溫柔的眷戀。
最終,只得在她耳畔低語。
說的——不是動人的誓言,只是最真摯的繾綣。
那日,她成了他的梁王妃。
他的妻。
————————
——飲盡的,是你給予的無所畏懼。
迎禮過後,殿上聚集了數位親王與其家眷,無不把酒言歡,熱鬧非常。
皇帝率先發話,先是賞了黃金萬兩與各式珍寶作為賀禮,美酒駿馬一樣不少。
可在座親王們心中都有數,皇帝對梁王的忌憚與猜疑與日俱增,此次卻主動賜婚,莫不是藏有極大的心思……
可,又能如何?
王權在上,就算是梁王,也只能忍讓三分。
眼看剛倒入杯中的酒被純金鑄造的酒杯映得金黃,女孩不自覺地捏緊了衣袖。
執起酒杯,她與李澤言相視……
他深邃的眼底,永遠透著堅定,這讓她忐忑的心稍稍平靜了些。
兩人齊步上前敬酒,依禮俗應是出嫁公主將手中酒杯遞給皇帝,象徵答謝養育。
可當女孩高舉酒杯時,一名宮人突向皇帝低聲稟報,而皇帝便在下一刻勃然大怒,指稱她杯中的酒有毒。
殿內頓時一片寂靜。
「此言何意?」
李澤言往前了步,將女孩護在身後。
「皇兄的意思是——我的夫人要毒害您?」
說著,那雙對上皇帝的紫眸凌厲非常,讓他不禁退縮了幾分,隨即放低了語調。
「賢弟稍安,皇兄這不是擔心你被兒女情長沖昏了頭嗎?」
皇帝笑了笑,眼底的嘲諷甚是張狂。
「只要梁王妃配合徹查——」
「不必麻煩。」
撫上李澤言握起拳的手,她似安撫的以指尖摩挲了下,抬眼對上皇帝,沒有半點畏懼。
「聖上既有所疑慮,下官以此明志——」
語畢,女孩揚手便要飲酒,卻突然被李澤言箝住,取走她手中酒杯。
「我來。」
「王爺——」
沒再看女孩一眼,李澤言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那堅定又銳利的雙眼始終望著皇帝,眼見他的眼神從挑釁至期待,再自期待轉為一絲錯愕……
最終,便笑開來。
「看來,這是場誤會,賢弟可別見怪,皇兄這也是為你憂心。」
「皇兄這便命人將那宮人給處置了!」
沒理會皇帝虛偽的笑顏,李澤言丟下酒杯便牽起女孩的手往殿外走去,絲毫不顧皇帝顏面……
眼前景象,引來在場親王低聲議論,紛紛望向皇帝的怒顏,卻無人敢多言。
明眼人都清楚,這就是皇帝設的局。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
——只望,停留於飄雪撫過眼前那一瞬之間。
緊握著女孩的手,李澤言快步往宮門移動,終是來到迎親隊伍之中,卻沒讓她上花轎,反倒將她拉上馬,毫不猶豫地策馬而出。
可,卻不是往梁王府去。
一手將她護在懷裡,他緊扯著韁繩,加快了馬匹奔騰的速度。
這顛簸與疾速讓女孩有些害怕,一路上,她喊了李澤言幾次都沒得到回應,便只能緊抱著他。
最終,他們上了山。
李澤言將女孩抱下馬,兩人的目光卻始終沒有交集。
「王爺——」
「過來。」
望著李澤言牽著她的背影,心裡的不安逐漸放大……
她停下腳步拉住李澤言。
「王爺!」
「您就……沒有什麼想問我嗎?」
問她,為何皇帝質疑她下毒。
問她,是否為目的接近他?
問她……什麼都好……
他從未過問她的一切,像是信任她的所有。
她卻因此害怕極了,深怕他知道真相之後便會離她而去……
李澤言佇足,沒有回頭、沒有回應,更沒放開她的手。
揣著鼓動不安的心,她來到他面前,卻見他依舊淡然。
「問什麼?」
「問我是否要毒害聖上……」
她垂眸,下意識地想縮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了些。
「妳有嗎?」
「我……」
猶豫了半晌,她抬眼,卻見李澤言臉色有些發白,額上冒了些許冷汗。
「王爺?」
她探上他的側頸,在策馬之後,他的體溫不該這般低的……
是……那杯酒……
她心慌地搖搖頭。
「我沒有,王爺……」
她沒有下手。
最後,她還是捨不下他……
「我知道妳沒有。」
輕聲說著,相較女孩的憂心,李澤言竟平靜得——如同他早已得知般。
「是聖上。」
聞言,她難掩錯愕。
不自覺緊拽著他的袖子。
「為什麼……」
「您明知那杯酒有毒?為什麼還——」
「妳喝或我喝,並無二致。」
他語出輕柔,卻輕易撥斷她心中緊繃著的那根弦,弦斷了……淚珠便難自抑地落下。
落進他心裡,隱隱作痛……
皇帝清楚,他會攔下那杯毒酒。
失去她,並不亞於這毒的蝕心之苦。
他略顯冰涼的指尖撫去她的淚,輕柔,卻眷戀不已。
「別哭,難看。」
緊咬著牙,她胡亂抹去臉上的淚。
「王爺……我們回府,我是御醫……」
「我……醫術精湛……」
「我、我可以……」
以堅強掩蓋的心慌,還是讓出口的話語……破碎不堪。
他輕嘆,將她顫抖的指尖放到自己的手腕上。
「妳很清楚。」
「我——」
女孩屏息,探了探他的脈搏——
那便像是最後一絲微薄的希望……
終是,已然散盡……
「……不要……」
她無助地進到他懷中,使盡全力地緊抱,卻無法克制心中的恐懼無限蔓延……
「不要……王爺……」
抵著他胸口的低喃,盈滿心慌與無措。
而李澤言也只能緊擁著她,感受著她在懷裡顫抖,卻無力阻止再次死別。
輕吻上她髮間,久久不願退離。
他尋了她許久,經過了幾次輪迴……
最終,得來這數月的繾綣。
想來,足矣。
——
他牽著她,再度來到這祈願樹下。
殘存的餘力,他只想這麼靜靜地跟她待在一起。
女孩坐得挺直,讓李澤言可以靠在她肩上。
這是第一次,她似能成為他的依靠。
「王爺……」
她輕喚。
一手緊握著他,一手輕撫他的臉龐。
輕地摩挲著,捨不得收手。
「我們成婚了……改口……」
他有些虛弱的語氣,卻還是霸道不已。
是啊,從迎禮後他便不再自稱「本王」,因為,他已是她的夫君。
可她喜歡這麼喊他,似乎如此,兩人便能停留於在王府的日子,彼此相伴,怡然自得。
「可我們還沒拜堂呢……」
她故作怨懟,難得地與他鬧脾氣,卻換來李澤言一聲寵溺的輕笑。
這是她第一次聽見他的笑聲,煞是好聽……
偷偷抹去不斷落下的淚,她側過頭輕輕倚上他的。
「欠著,等王爺下次迎娶我之時——」
「我便喚你一聲……」
如此,是否就能因積欠而再聚?
李澤言的吐息平緩,沉默了小會。
再開口,已是氣若游絲……
「妳曾問我,是否還記得初見之景……」
「很久以前,妳曾是西月國聖巫女……」
「而我……將妳奪回身邊……」
聞言,女孩愣了愣。
西月,那是距此數百年前的王朝啊……
所以,他才不顧一切地將她帶回王府?
不問一切地百般縱容?
甚至,奮不顧身地護她周全嗎?
「妳早已……是我的髮妻……」
「……信嗎?」
該是多深的執念,才能讓他惦記至此?
而她,卻未曾想起他半分。
直至此刻,她才理解了為何總在他眼底探得那帶著苦澀的眷戀……
「信……」
心上,緊緊地揪痛著。
「我信。」
扶起李澤言,她輕捧住他的臉龐。
「王爺……你好好看看我,將我的樣子記清楚……」
「答應我……若有來生,一定要找到我……」
「好嗎……」
望著女孩泣不成聲,李澤言只是虛弱地提唇……
這次,她看見了。
他此生——最溫柔的神情。
而她,回以他一個最美的笑顏。
不哭了。
將李澤言好好地納進懷裡,讓他抵在她心上,輕嗅著她的髮香。
抹去淚,顫抖的手卻怎麼也抱不緊他逐漸癱軟的身軀……
望著遠方,她只是不斷低喃著。
「好嗎……」
「王爺……你說……好不好……」
冬雪還未落盡,放眼望去一片純白寂寥。
「王爺?」
雪花落下,無聲無息……
良久,她都沒得到他的應允。
————————
——天下傾覆皆無關,唯願,于心無憾。
梁王的死訊並未傳出。
魏謙只是暗中將兩人帶回王府,並擬出一套說辭掩過迎娶之事。
翌日,以梁王身體微恙之由,讓梁王妃照舊回宮參與歸寧宴。
未料,在宴席尚未開始,內宮便傳出有刺客闖入的消息。
皇帝遇刺,命在旦夕……
梁王妃趕到救治,卻為時已晚——
她親眼看著皇帝斷氣,看著屬於他的王朝崩亂得措手不及……
原以為該有的釋然竟未揚起半分。
心中全然沒有激起任何波瀾,似乎一切與她無關。
因為這些——她都不要。
只想,換她的王爺回來。
——
其實,皇帝死於中毒,而非刺殺。
儘管梁王的死訊未傳出,可皇帝肯定知道梁王兇多吉少,為此,便會失了大半的戒心。
鬆懈之後,才能讓刺客得手。
而刺殺只是障眼法,宮中戒備森嚴,無法只靠一名刺客之手,所以最大致命點便是他體內的毒……
然而,眾人都眼見梁王妃從歸寧宴趕至內宮救治,因此,無論皇帝遇害的內幕為何,怎麼都不會查到她身上。
原來啊,她的王爺、她的夫君……
早為她安排好了一切。
讓她成功復仇,還能全身而退。
李澤言早明白她的目的,卻從未說破。
所以,那夜才抱了她,才執意娶她為妻,為的——便是將她好好地藏在羽翼之下……
這于他來說是一場賭局。
他不願左右她的決定,便跟她賭一份情深。
若她能為他放棄仇恨,他便弒權奪位,只望給她一份安定。
若她放不下,執意以身犯險,他便——擋在她身前,只為……護她一世周全。
她的傻夫君啊……
————————
——冬雪終是落盡。
只望這情深牽絆,能換得前緣再續。
來到這棵樹下。
在這,他第一次吻了她,悄悄在她心上埋下情根。
也在這,他離開了她。
不知這離去——是將那情根拔除,還是埋得更深了?
望著眼前宣紙緩緩飄落,落在了那——她緊擁著他不願鬆手的樹下……
那日,他倆坐在雪中許久。
記不起是多久了……
只記得,兩人都冰冷得沒了知覺。
只記得,魏謙在百般勸說後,硬是從她手中將王爺搶走……
只記得,那顆為他跳動的心,在他了無聲息之時,也隨之停止了……
女孩小心翼翼地拿出髮簪。
輕撫上那珠花,這才發現上頭細小的刻痕:執子之手。
王爺說這花——名喚梔子。
原來,意味執子……
她的王爺,原來也是個略懂情趣之人呢……
女孩輕笑出聲。
下一刻,毫不猶豫地將簪子直埋進心間——
將他的諾言,刻進心裡。
這樣,就會牢記了吧?
是否如此,下一世,她便不再遺忘他?
無妨。
她的夫君是信守承諾之人。
坐在樹下,看著被風吹散的宣紙落地。
上頭,滿是對姻緣的冀望。
從她心間淌出的鮮血,將地上的希冀染成一片片殷紅……
蒼白的容顏帶著笑,像極了寒冬中一朵潔白的梅,冷豔卻清香。
意識逐漸渙散,她不覺害怕。
此刻,耳邊只有那日他在她耳畔的低喃,輕聲迴盪——
「執子之手,夫復何求。」
——
眼前被白雪掩過之時,她似乎瞧見了……
他那氣宇軒昂,高大挺拔的身影。
「王爺,可得記著你的承諾。」
「無論我在何處,都要找到我……」
「讓我,回到你的身邊。」
新房內薰著檀木香。
喜燭上的火光被探進窗的些許寒風撫得搖曳。
她坐在床沿,雙手疊在膝上,有些緊張地輕摳著喜服上的珠飾。
房門被輕地推開來,那沉穩優雅的步伐緩緩接近。
女孩從頭蓋的下緣瞧見了他佇足在跟前,卻遲遲未挑開她的頭蓋。
偷偷地,她執起頭蓋一小角,未料什麼都還沒看清,便聽聞他的一聲輕笑。
「偷看?」
「就這麼迫不及待?」
這話語裡的調侃,羞得女孩趕緊收手,乖巧端坐。
她不明瞭,他的佇足——是因為珍惜。
珍惜眼前的她,珍惜這得來不易的一刻。
「這事,得由為夫來做。」
語落,眼前的一片紅褪去。
映入眼簾的,是他帶著笑意,溫柔得無以復加的眼眸。
而他終於見著了,女孩那羞赧中帶著欣喜的神情。
聽見了,她的一聲輕喚。
「夫君……」
黃巾之亂張角醫術 在 李澤言不是我的菜,是我的肉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人月圓》(終篇)
#梁王
#巧夕之約推理劇衍伸
#此篇幅較前兩篇長一些些呦
————————————
——人生若只如初見。
暖陽甫昇,晨光熹微。
一絲微弱光芒透過片片雪花輕撫上她臉龐。
日出前,是充滿期待的時刻——亦是最漫長的等待。
王爺說得沒錯,在此望著遼闊山河,的確能使心神安定下來。
風雪依舊,女孩脫下披風,坐在崖旁的大石上,卻不覺寒意凍人,只望如此能平復她焦躁不安的心。
數日前,皇帝下詔為她與梁王指婚……
一時間,她不免認為是李澤言的意思。
為此與他置氣了幾日,直到冷靜了下來才憶起,這並不是李澤言的作風。
他答應她的,絕不會食言。
可如此,便更加令她心慌了……
一旦她成了梁王妃,便得卸下女醫一職,自然再也沒有接近皇帝的機會。
再者,若她真的毒害皇帝成功,難保不會牽連李澤言與梁王府上下……
眼看大仇得報,她卻陷入兩難之中。
——
女孩想得出神,在意識到一陣倉促的腳步聲接近時,帶著些許溫度的披風已落在她身上,淡淡的沉香味在鼻間縈繞。
抬眼,只見李澤言輕抿著嘴,似是不悅,瞧著她的眼帶著微慍。
「怎麼自己上了山?」
女孩只是幽幽望進他眼中,輕喚了聲。
「王爺……」
他在心裡輕嘆,瞧著她這副柔弱模樣,心頭柔軟了幾分,卻一語不發地在她面前蹲下身。
女孩的視線隨著他而下,看著他握起她冰凍的雙手輕地搓揉,偶爾舉至嘴邊呵氣。
他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梁王爺,竟屈尊蹲在她面前,只為將她的手捂暖……
在與他置氣幾天後,她突然一聲不響地不見,肯定讓他擔心了吧……
她究竟何德何能得到他的呵護呢?
望著李澤言,她好想撫平他那英挺好看卻緊蹙起的眉宇,好想用被他溫暖的雙手也捂上那冷峻的臉龐……
好想,就這麼不管不顧地成為他的王妃……
好想告訴他——
她移開眸光,望向積著雪卻被日光照得晶亮的市井,輕道:「王爺,您可還記得我倆初見之景?」
問著,她沒望向他,而他也沒有回答。
若李澤言當時沒有將她帶走,或許她早已成功,也或許已付出代價。
可如今,她卻在他的呵護下嚐到幸福,更貪心地想得到更多,貪心地動搖了她最初的目的。
或許很多事,在他們初見之時就已改變。
「王爺。」
「那日在殿前,無論何人,您可都會出手相救?」
女孩回望,只見李澤言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似是望了許久。
在他深邃卻幽暗的眼中,她只看見自己的身影……
耳邊,是他堅定的答覆。
「不會。」
只因是妳。
——
李澤言起身,一手取了她的披風,一手直接牽起她的手,不像那日在馬車裡,等待她的選擇。
「回府。」
女孩被他拉起身,卻佇足不前。
他輕挑了眉瞧她一眼。
「怎麼,腿凍壞了?」
說著,他將她攔腰抱起,眼中有一絲無奈,嘴角卻有隱約的笑意,在她眼中——便全成了他的寵溺。
儘管李澤言的懷抱安穩有力,她的雙手還是緊攀著他。
他以為她懼怕,其實不過是她放縱自己的藉口罷了。
腿,其實也沒凍壞。
枕著他的胸膛,她只是靜靜地感受他平穩的心跳及呼吸起伏,伴隨他的低語。
「往後,再也不許獨自離開。」
她不語,只是將自己埋進他頸窩間。
——
李澤言就這麼抱著女孩一步步走下山。
她不重,可抱起來卻很踏實。
好似——只要他不放手,她便不會掙脫。
心上那落了許久的空洞,終是被填滿,沉甸甸地……
想著,雙手又收攏了些。
隨著走過的路途綿延,積雪上餘下承載了他倆重量的足跡,僅用來證明——兩顆如此貼近的心,曾為彼此鼓動不已。
李澤言突憶起她方才的詢問……
初見之景?
他當然記得。
不過——那是許久、許久之前的事了。
————————
——緣起緣滅,終難分辨。
婚宴,如期而至。
一是驍勇善戰的梁王殿下,一是聖上的御用女醫,如此良緣,早已是都城裡的一段佳話。
這日,梁王府上上下下張燈結綵,佈置得喜氣洋洋,自皇宮至梁王府的路上,百姓無不大舉歡慶,就等著梁王自宮裡迎娶王妃回府。
猶在宮中之時,女孩除了為皇帝調養生息,也一併照顧著皇后的身子,讓她因此得子。
為此,皇后待女孩自是疼愛有加。
而如今女孩出嫁,對象還是梁王,皇后便堅持以公主之禮操辦,讓她由皇宮中嫁出。
如此一來,便可在迎禮之後,先在宮中大設家宴,以成婚娶之禮。
——
屏退左右,女孩獨自坐在妝臺前,心跳鼓動得很。
今日,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在她與梁王的大喜之日……
梁王的出現,是她計畫中的一樁意外,打亂了她所有安排。
指婚來得突然,此時皇帝體內殘留的毒量尚不足致命,她便只能將藥引改成了鴆毒……
女孩垂眸,將毒粉與匕首一起揣進袖口中。
她想清楚了,不將梁王牽扯進其中的唯一方式,便是她率先下手傷了梁王劃清界線,杜絕眾人的揣測,更斷了皇帝疑心。
然後,便是自我了斷——不能落下任何對梁王不利的話柄。
只可惜了他倆的夫妻情分,竟只有短短幾個時辰……
——
握著那只剩下半邊的玉梳,女孩望得出神。
直至那熟悉的腳步聲,緩而穩地接近。
女孩下意識回望——
是李澤言,她的王爺……
李澤言著一身華貴喜服,無過多的冗贅裝飾便能襯托他的氣宇軒昂,一手慣性地背在腰後,步伐穩重而優雅。
女孩深深地陷進他深邃的雙眸中,直到他那帶著些微笑意的眼眸近到眼前與她對望——這才回過神來。
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女孩很快地拿起妝臺上的綢緞頭巾隔在兩人之間,擋去自己的臉。
「王爺,您怎麼來了……」
「來看看妳。」
「這……不合禮俗的。」
「相傳在迎禮前相見,是不吉利的……」
女孩說著,幽幽的語氣嬌弱,卻堅決。
這便是——他最捨不下的……
她以堅強佯裝的柔弱。
李澤言沒有反駁,伸手接下女孩手中的綢緞,覆蓋在她華美的鳳冠上。
「王爺……」
「嗯。」
她輕喚,他便輕聲答應。
沉默,蔓延在窗外飄進的一股山茶花香中……
似是寂寥,卻只有彼此得知,心上欲言又止的鼓譟……難以平復。
「您說……若我們生而為尋常百姓,會是如何?」
女孩微微低下頭,讓自己藏進透著紅光的陰影之下,掩去眼前的氤氳。
「我們,可還會相遇?」
「會。」
他的應允,簡短而堅定。
聞言,女孩笑開來,淚卻滴滴落下。
蓋著頭巾,她頭一次不怕被他瞧見自己的神情……
似是,能無所顧忌。
她輕語。
「一生一代……一雙人……」
李澤言一手覆上她緊揪著衣裳的手,溫暖而有力。
一手,輕撫她的臉龐。
隔著綢緞,他吻去她未出口的話語……
他見不著,她的熱淚沾濕綢緞上繡著鴛鴦的金絲線。
而她也望不盡,他眼中融進百般溫柔的眷戀。
最終,只得在她耳畔低語。
說的——不是動人的誓言,只是最真摯的繾綣。
那日,她成了他的梁王妃。
他的妻。
————————
——飲盡的,是你給予的無所畏懼。
迎禮過後,殿上聚集了數位親王與其家眷,無不把酒言歡,熱鬧非常。
皇帝率先發話,先是賞了黃金萬兩與各式珍寶作為賀禮,美酒駿馬一樣不少。
可在座親王們心中都有數,皇帝對梁王的忌憚與猜疑與日俱增,此次卻主動賜婚,莫不是藏有極大的心思……
可,又能如何?
王權在上,就算是梁王,也只能忍讓三分。
眼看剛倒入杯中的酒被純金鑄造的酒杯映得金黃,女孩不自覺地捏緊了衣袖。
執起酒杯,她與李澤言相視……
他深邃的眼底,永遠透著堅定,這讓她忐忑的心稍稍平靜了些。
兩人齊步上前敬酒,依禮俗應是出嫁公主將手中酒杯遞給皇帝,象徵答謝養育。
可當女孩高舉酒杯時,一名宮人突向皇帝低聲稟報,而皇帝便在下一刻勃然大怒,指稱她杯中的酒有毒。
殿內頓時一片寂靜。
「此言何意?」
李澤言往前了步,將女孩護在身後。
「皇兄的意思是——我的夫人要毒害您?」
說著,那雙對上皇帝的紫眸凌厲非常,讓他不禁退縮了幾分,隨即放低了語調。
「賢弟稍安,皇兄這不是擔心你被兒女情長沖昏了頭嗎?」
皇帝笑了笑,眼底的嘲諷甚是張狂。
「只要梁王妃配合徹查——」
「不必麻煩。」
撫上李澤言握起拳的手,她似安撫的以指尖摩挲了下,抬眼對上皇帝,沒有半點畏懼。
「聖上既有所疑慮,下官以此明志——」
語畢,女孩揚手便要飲酒,卻突然被李澤言箝住,取走她手中酒杯。
「我來。」
「王爺——」
沒再看女孩一眼,李澤言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那堅定又銳利的雙眼始終望著皇帝,眼見他的眼神從挑釁至期待,再自期待轉為一絲錯愕……
最終,便笑開來。
「看來,這是場誤會,賢弟可別見怪,皇兄這也是為你憂心。」
「皇兄這便命人將那宮人給處置了!」
沒理會皇帝虛偽的笑顏,李澤言丟下酒杯便牽起女孩的手往殿外走去,絲毫不顧皇帝顏面……
眼前景象,引來在場親王低聲議論,紛紛望向皇帝的怒顏,卻無人敢多言。
明眼人都清楚,這就是皇帝設的局。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
——只望,停留於飄雪撫過眼前那一瞬之間。
緊握著女孩的手,李澤言快步往宮門移動,終是來到迎親隊伍之中,卻沒讓她上花轎,反倒將她拉上馬,毫不猶豫地策馬而出。
可,卻不是往梁王府去。
一手將她護在懷裡,他緊扯著韁繩,加快了馬匹奔騰的速度。
這顛簸與疾速讓女孩有些害怕,一路上,她喊了李澤言幾次都沒得到回應,便只能緊抱著他。
最終,他們上了山。
李澤言將女孩抱下馬,兩人的目光卻始終沒有交集。
「王爺——」
「過來。」
望著李澤言牽著她的背影,心裡的不安逐漸放大……
她停下腳步拉住李澤言。
「王爺!」
「您就……沒有什麼想問我嗎?」
問她,為何皇帝質疑她下毒。
問她,是否為目的接近他?
問她……什麼都好……
他從未過問她的一切,像是信任她的所有。
她卻因此害怕極了,深怕他知道真相之後便會離她而去……
李澤言佇足,沒有回頭、沒有回應,更沒放開她的手。
揣著鼓動不安的心,她來到他面前,卻見他依舊淡然。
「問什麼?」
「問我是否要毒害聖上……」
她垂眸,下意識地想縮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了些。
「妳有嗎?」
「我……」
猶豫了半晌,她抬眼,卻見李澤言臉色有些發白,額上冒了些許冷汗。
「王爺?」
她探上他的側頸,在策馬之後,他的體溫不該這般低的……
是……那杯酒……
她心慌地搖搖頭。
「我沒有,王爺……」
她沒有下手。
最後,她還是捨不下他……
「我知道妳沒有。」
輕聲說著,相較女孩的憂心,李澤言竟平靜得——如同他早已得知般。
「是聖上。」
聞言,她難掩錯愕。
不自覺緊拽著他的袖子。
「為什麼……」
「您明知那杯酒有毒?為什麼還——」
「妳喝或我喝,並無二致。」
他語出輕柔,卻輕易撥斷她心中緊繃著的那根弦,弦斷了……淚珠便難自抑地落下。
落進他心裡,隱隱作痛……
皇帝清楚,他會攔下那杯毒酒。
失去她,並不亞於這毒的蝕心之苦。
他略顯冰涼的指尖撫去她的淚,輕柔,卻眷戀不已。
「別哭,難看。」
緊咬著牙,她胡亂抹去臉上的淚。
「王爺……我們回府,我是御醫……」
「我……醫術精湛……」
「我、我可以……」
以堅強掩蓋的心慌,還是讓出口的話語……破碎不堪。
他輕嘆,將她顫抖的指尖放到自己的手腕上。
「妳很清楚。」
「我——」
女孩屏息,探了探他的脈搏——
那便像是最後一絲微薄的希望……
終是,已然散盡……
「……不要……」
她無助地進到他懷中,使盡全力地緊抱,卻無法克制心中的恐懼無限蔓延……
「不要……王爺……」
抵著他胸口的低喃,盈滿心慌與無措。
而李澤言也只能緊擁著她,感受著她在懷裡顫抖,卻無力阻止再次死別。
輕吻上她髮間,久久不願退離。
他尋了她許久,經過了幾次輪迴……
最終,得來這數月的繾綣。
想來,足矣。
——
他牽著她,再度來到這祈願樹下。
殘存的餘力,他只想這麼靜靜地跟她待在一起。
女孩坐得挺直,讓李澤言可以靠在她肩上。
這是第一次,她似能成為他的依靠。
「王爺……」
她輕喚。
一手緊握著他,一手輕撫他的臉龐。
輕地摩挲著,捨不得收手。
「我們成婚了……改口……」
他有些虛弱的語氣,卻還是霸道不已。
是啊,從迎禮後他便不再自稱「本王」,因為,他已是她的夫君。
可她喜歡這麼喊他,似乎如此,兩人便能停留於在王府的日子,彼此相伴,怡然自得。
「可我們還沒拜堂呢……」
她故作怨懟,難得地與他鬧脾氣,卻換來李澤言一聲寵溺的輕笑。
這是她第一次聽見他的笑聲,煞是好聽……
偷偷抹去不斷落下的淚,她側過頭輕輕倚上他的。
「欠著,等王爺下次迎娶我之時——」
「我便喚你一聲……」
如此,是否就能因積欠而再聚?
李澤言的吐息平緩,沉默了小會。
再開口,已是氣若游絲……
「妳曾問我,是否還記得初見之景……」
「很久以前,妳曾是西月國聖巫女……」
「而我……將妳奪回身邊……」
聞言,女孩愣了愣。
西月,那是距此數百年前的王朝啊……
所以,他才不顧一切地將她帶回王府?
不問一切地百般縱容?
甚至,奮不顧身地護她周全嗎?
「妳早已……是我的髮妻……」
「……信嗎?」
該是多深的執念,才能讓他惦記至此?
而她,卻未曾想起他半分。
直至此刻,她才理解了為何總在他眼底探得那帶著苦澀的眷戀……
「信……」
心上,緊緊地揪痛著。
「我信。」
扶起李澤言,她輕捧住他的臉龐。
「王爺……你好好看看我,將我的樣子記清楚……」
「答應我……若有來生,一定要找到我……」
「好嗎……」
望著女孩泣不成聲,李澤言只是虛弱地提唇……
這次,她看見了。
他此生——最溫柔的神情。
而她,回以他一個最美的笑顏。
不哭了。
將李澤言好好地納進懷裡,讓他抵在她心上,輕嗅著她的髮香。
抹去淚,顫抖的手卻怎麼也抱不緊他逐漸癱軟的身軀……
望著遠方,她只是不斷低喃著。
「好嗎……」
「王爺……你說……好不好……」
冬雪還未落盡,放眼望去一片純白寂寥。
「王爺?」
雪花落下,無聲無息……
良久,她都沒得到他的應允。
————————
——天下傾覆皆無關,唯願,于心無憾。
梁王的死訊並未傳出。
魏謙只是暗中將兩人帶回王府,並擬出一套說辭掩過迎娶之事。
翌日,以梁王身體微恙之由,讓梁王妃照舊回宮參與歸寧宴。
未料,在宴席尚未開始,內宮便傳出有刺客闖入的消息。
皇帝遇刺,命在旦夕……
梁王妃趕到救治,卻為時已晚——
她親眼看著皇帝斷氣,看著屬於他的王朝崩亂得措手不及……
原以為該有的釋然竟未揚起半分。
心中全然沒有激起任何波瀾,似乎一切與她無關。
因為這些——她都不要。
只想,換她的王爺回來。
——
其實,皇帝死於中毒,而非刺殺。
儘管梁王的死訊未傳出,可皇帝肯定知道梁王兇多吉少,為此,便會失了大半的戒心。
鬆懈之後,才能讓刺客得手。
而刺殺只是障眼法,宮中戒備森嚴,無法只靠一名刺客之手,所以最大致命點便是他體內的毒……
然而,眾人都眼見梁王妃從歸寧宴趕至內宮救治,因此,無論皇帝遇害的內幕為何,怎麼都不會查到她身上。
原來啊,她的王爺、她的夫君……
早為她安排好了一切。
讓她成功復仇,還能全身而退。
李澤言早明白她的目的,卻從未說破。
所以,那夜才抱了她,才執意娶她為妻,為的——便是將她好好地藏在羽翼之下……
這于他來說是一場賭局。
他不願左右她的決定,便跟她賭一份情深。
若她能為他放棄仇恨,他便弒權奪位,只望給她一份安定。
若她放不下,執意以身犯險,他便——擋在她身前,只為……護她一世周全。
她的傻夫君啊……
————————
——冬雪終是落盡。
只望這情深牽絆,能換得前緣再續。
來到這棵樹下。
在這,他第一次吻了她,悄悄在她心上埋下情根。
也在這,他離開了她。
不知這離去——是將那情根拔除,還是埋得更深了?
望著眼前宣紙緩緩飄落,落在了那——她緊擁著他不願鬆手的樹下……
那日,他倆坐在雪中許久。
記不起是多久了……
只記得,兩人都冰冷得沒了知覺。
只記得,魏謙在百般勸說後,硬是從她手中將王爺搶走……
只記得,那顆為他跳動的心,在他了無聲息之時,也隨之停止了……
女孩小心翼翼地拿出髮簪。
輕撫上那珠花,這才發現上頭細小的刻痕:執子之手。
王爺說這花——名喚梔子。
原來,意味執子……
她的王爺,原來也是個略懂情趣之人呢……
女孩輕笑出聲。
下一刻,毫不猶豫地將簪子直埋進心間——
將他的諾言,刻進心裡。
這樣,就會牢記了吧?
是否如此,下一世,她便不再遺忘他?
無妨。
她的夫君是信守承諾之人。
坐在樹下,看著被風吹散的宣紙落地。
上頭,滿是對姻緣的冀望。
從她心間淌出的鮮血,將地上的希冀染成一片片殷紅……
蒼白的容顏帶著笑,像極了寒冬中一朵潔白的梅,冷豔卻清香。
意識逐漸渙散,她不覺害怕。
此刻,耳邊只有那日他在她耳畔的低喃,輕聲迴盪——
「執子之手,夫復何求。」
——
眼前被白雪掩過之時,她似乎瞧見了……
他那氣宇軒昂,高大挺拔的身影。
「王爺,可得記著你的承諾。」
「無論我在何處,都要找到我……」
「讓我,回到你的身邊。」
新房內薰著檀木香。
喜燭上的火光被探進窗的些許寒風撫得搖曳。
她坐在床沿,雙手疊在膝上,有些緊張地輕摳著喜服上的珠飾。
房門被輕地推開來,那沉穩優雅的步伐緩緩接近。
女孩從頭蓋的下緣瞧見了他佇足在跟前,卻遲遲未挑開她的頭蓋。
偷偷地,她執起頭蓋一小角,未料什麼都還沒看清,便聽聞他的一聲輕笑。
「偷看?」
「就這麼迫不及待?」
這話語裡的調侃,羞得女孩趕緊收手,乖巧端坐。
她不明瞭,他的佇足——是因為珍惜。
珍惜眼前的她,珍惜這得來不易的一刻。
「這事,得由為夫來做。」
語落,眼前的一片紅褪去。
映入眼簾的,是他帶著笑意,溫柔得無以復加的眼眸。
而他終於見著了,女孩那羞赧中帶著欣喜的神情。
聽見了,她的一聲輕喚。
「夫君……」
——全篇完——
黃巾之亂張角醫術 在 LilKrake小章章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顛倒世界 #大長篇小說 #LILKrake章魚
2/17 更新:顛倒世界 第十七章 戰爭年代的回首
(此篇全文,前面章節請點部落格!)很久沒更新這篇就打多一點補償啦,看你們能不能找到這篇中的亮點~最近就是在搞這個自繪封面啦~希望大家能繼續看顛倒世界、留留感想!
-
「呲啪……啪……噠……」我與怪醫克紋哲兩人隔著點距離,盤腿坐在老舊主廳的壁爐前。壁爐中的火焰燃燒著乾柴,劈啪作響,我們一語不發的臉龐上映著變化的火光光影,面皮上暖烘烘的。
-
「手術」過程並沒有多久,稍加判斷就開始流利地取出子彈、消毒、包紮處理的克紋哲看起來非常老練……若他沒在途中喃喃說些「皮膚好白」、「體態很不錯」之類的話,我肯定十分尊重他。
-
取出子彈、傷口處理的過程讓我印象深刻,儘管當事人裘娜雅早已失去意識,可那大片的乾涸血跡、皮開肉綻的血洞、以鐵鉗戳入傷口內夾出子彈的過程,著實讓人心驚,難以想像她所承受的疼痛。
-
一想到此處我的罪惡感就湧出來了,一直在心中咒罵自己是個孬種,一點都不懂得護花……要是我掌握好自己的能力,傷勢也能減少很多吧?
-
望了望躺在一旁的裘娜雅,原本緊皺的五官已經放鬆許多,身子也暖了,我才比較放下心來。克紋哲說他給她打了點鎮定劑與局部麻醉,會比較好受一點。
-
「嗚嗚嗚──」隔壁廚房內的水燒開了,尖銳的鳴音劃破了沉寂,克紋哲聞聲嘆口息,起身走到廚房弄了點聲響,帶了三杯直冒熱煙的茶水回到小矮桌旁。
-
「年輕人,茶來了,可以來聊天了。弄點暖的給你女人喝下吧。」他把兩杯做得扭扭歪歪的陶瓷杯推過來,讓我吹涼了給裘娜雅小口嚥下。我已經不想去糾正他裘娜雅與我不是那種關係了。
-
所以剛才那段沉悶的時刻只是因為他在等水開才沒說話嗎?……
-
「我曾經有一妻一小,我們是個幸福美滿的小家庭,以前的這裡是沿海的鄉下處,大家都很樸實,幹著自己的本業,只要是不關自己的事,就幾乎不會去插手,彼此都協調得很好。」克紋哲喫了口茶,突然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
「咦?這樣算是樸實嗎?不關自己的事就不去插手這樣聽起來反而不和諧啊……」我皺著眉很輕易地就吐槽出來了。
-
「噗咳──嘖,就著茶水分享以前的回憶也會吐血啊……真麻煩。」
-
「所以說不要再把吐血怪罪到各種無關的事情上了啦……有病就去看醫生啦,不對,你自己就是醫生,去看自己啦……啊,不,反正趕快去處理啦!」我已經語無倫次。
-
結果他也沒有回應我這個村子到底是敦親睦鄰還是兇惡鄰居,就開始自說自話了起來,「其實那時候我雖是醫生出來的,卻也是現在佔領了半個福爾摩沙的『統藝』的走狗。我在那時為手握數十個部隊的副領導,因為領導的一項特殊任務被派到這裡,命令要暗中除掉當時在這一帶企圖組織武力的臺獨。」
-
「咦?」克紋哲突然語出驚人,甚至還提到了臺獨的名字,想不到他有這一段歷史。不,我居然遇到了「統藝」的副領導而這又更玄乎了!
-
這一下子我立刻就戰戰兢兢了起來,我跟裘娜雅都是「滷肉飯」的人啊,恰好遇到敵方陣營的副頭頭,對我來說根本就是以初心者的等級跟超強隊友直接前進BOSS窟領取大幅經驗值,但現在隊友陣亡我這小蝦米也只有等死的份了,該不會這怪醫生就是專程來釣我們的吧!
-
想不到克紋哲又補了一句,讓我惶恐之際也得以緩下心緒,「我猜你們跟現在『滷肉飯』與『統藝』之間的爭鬥有著很深切的關係吧?我雖然當過『統藝』的副領導人,那也不過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早就與他們脫了關係……不,該說讓我家破人亡的,正是『統藝』。閒著也是閒著,很久沒人可以聊聊了,或許對你有幫助,我就來說說吧──」
-
-
-
我的名字就只有克紋哲三個字,並非權勢人家出生,母親為福爾摩沙產下的混血「島民」,是個在當時被處處唾棄的雜種,而父親就是仿效經典浪漫故事的一位英國人,跟著商隊來到福爾摩沙恰巧碰到了我母親,墜入愛河後產下了我。
-
西元制1967年的某處無人破馬廄,是我展開「逃亡人生」的時刻。那時勢力戰依舊持續,戰火平時不會延燒至一般平民百姓的生活處,但常常就會那麼好死不死,整個村子的人被槍砲彈藥波及,匆匆地被化作廢墟,無辜留下的人口或許被惡劣組織擄獲拿去人口販賣、或許被燒殺掠搶、或許什麼事都沒有。
-
那個年代要活著其實很需要運氣,但體制已成,改變談何容易,這些被歷史的大河所沖刷下來的時代子民,逃也逃不成,不管是有家世背景的、混血的、原住的,現在沒有權勢,那就只好等衰。
-
人人都可悲,也人人都想逞兇鬥狠,開創出屬於自己的一條血路。
-
福爾摩沙的勢力戰歷史共分為三個時期:「異國統治初期」、「藩據中期」、「大組織分割的末期」。而造成這樣子的歷史淵源,也是一大段故事了──
-
福爾摩沙是四面環海、臨周遭列國的海島國家,在久遠的時期便是許多貿易船隻交互往來間的驛站,為此當時在此處就多少囤積了來自世界各地的貨物。絲綢、香料、皮革、毒品、珠寶、建材、植物、牲畜……以及人種。
-
原來當地數量不多的原住民在一次次的驅趕之下退到了山中林間,各地商隊與財團進駐平地,為了將來的長遠打算開始建造自家的根據地,展開了一些計畫。福爾摩沙雖小,卻五臟俱全,就算是沒有的,這裡的商隊也有。最為重要的是,這塊島地的座標與緯度與生態環境成為了極好的耕種地,平地、丘陵、高山等不同的海拔溫度正好成了各方作物的美好溫床,再加上遠航時代的發展到了熱烈的末期,聚集在福爾摩沙甚至成了當時國際間的某種潮流。
-
但是一直以來,人種與勢力問題所產生的紛爭便源源不斷,從當時許多英國語系與東南亞系的勢力派別外,還有憤而抗爭的原住民與海盜、犯罪組織,而這即是異國統治初期的背景,也是最長的期間。
-
福爾摩沙成了一個亂象的根源,他是最豐富的島國,也是最為無法無天的新世界,而當時駐紮在各地的國家代表商隊與人物,也成了全球國際勢力的競爭擂台賽上的選手,那時候甚至玩到了當地代表若被滅團,遠處的原國家或許就會有被其他大國滅掉併吞的情勢。因為你在這個島上示弱,那原來的國力與其他種種肯定欠佳。
-
那時候誰都想在福爾摩沙站穩腳跟、誰都想當大爺、誰都想成為主宰、誰都不願己方的氣勢削減。
-
於是,各個無論是合作、併吞、新興還是民間自起的各個組織,在起初引爆的一些大小爭執混戰後,展開了激烈的勢力爭奪戰,刀槍械鬥就這樣永無止盡地擴散下去,形成了當時的藩鎮割據情形,進而演變成了併吞後的大組織勢力戰時代。
-
那是好幾十年、甚至過百年的紛亂,在中末期之時對這個現象差不多麻痺的國際,甚至撇下福爾摩沙為一個暫時根據點的概念,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沒有主權,卻又重要萬分的海島國家。它已經不代表誰,而是屬於在當地如同毒瘤般的各大組織的戰營。
-
貿易的繼續貿易,但最終會落入哪一個國家的權勢,大家並不在乎。國際真正在乎的是,若有一個人能統領這個渾沌般的福爾摩沙,那麼這即是一個小而頑劣的新國家崛起之時,這顆星球或多或少都會被它影響。
-
從現在往前推的四十多年前、剛展開組織分割末期的紛亂,就是我所生長的時代。那時候能受教育的孩童只有少數一些穩定勢力內的有錢人家,像我這種脫離組織與雜種女人所生下的雜種小孩,連平日要到一個麵包吃都嫌難。
-
我父親那時候因為護著母親堅持相愛的己見,被極其自視甚高的英國商隊同夥給唾棄,正好日前又得罪了幾個人,很容易就被弄到剝奪國民身分、不承認血統的程度,好幾次想帶著我母親偷渡離開都失敗,最終只能像許多曾到此處發展的異國人一樣,在這裡流亡失所、自生自滅。
-
父母親認了事實也只能盡力謀求生路,兼了許多雜工、學了一技之長,跌跌撞撞地在某處鄉間穩定了下來,然後,我就是故事中常有的野孩子,家庭貧困、跟著同儕學壞、幹壞事、憎恨著欺壓百姓的各個勢力範圍、與打架鬧事的朋友們稱兄道弟。
-
當時的社會真的很凌亂,得靠認識壞人作威作福、靠關係以求自保,「自私」是最為正當的觀念,以此為出發點,在泥沼中以自己的凌厲之道謀生。那種少數比較清廉、正當的人,都是最先被滅掉的,我看過好幾個良家婦女長沒多大就被侵犯過了,甚至十五歲的我與一群狐群狗黨,也在世風日下的邊村隨處找了塊田野,對一個朋友鎖定已久的林邊少女輪流施暴。
-
那時的印象非常深刻,我永遠忘不了幾個人帶著洩恨、洩慾,甚至是跟著好玩的心態一次次摧殘著那名少女,折磨得體無完膚。那時的我並沒有想什麼,就算罪惡感浮現了一會,很快就又灰飛煙滅。
-
我也永遠忘不了,那之後聽到那名少女跳水井自殺的消息。幾個當事人到了她隨處埋葬的地方,只是淡淡地慰問了幾句,「妳要怪就怪自己的命運吧,生在這處垃圾堆之中。也罷,妳也不用再痛苦,希望妳下輩子投胎到一個好人家去。」
-
我們一直在憎恨著一切,然後再用這些憎恨,摧毀著周遭的一切,而福爾摩沙的人們也是這麼一直因果循環下去。因為沒有人是好的,只有更壞的欺負壞的、更惡的壓過惡的。
-
我十四歲就完全脫離了家庭與那堆狐群狗黨在外頭討生活、幹買賣,做的是一些為狠角色跑腿、詐財、搶奪、欺凌弱小這等惡事。隨著年紀越來越大,幾個兄弟的抱負心也漲大了起來,開始打算加入一些地方組織做起更大的事業──真正的殺人、掠奪,用搶來的東西過生活,最終成立屬於我們自己的天地。
-
民間自起的地方幫派組織,勢力遠不如有國家在後背撐腰的。但正因為處於弱勢、處於長期被壓榨欺凌的低窪處,我們的心更野、牙更利、命更硬。那陣子福爾摩沙的勢力已經被併吞成了二、三十多個組織,其中十多個異國組織,其餘全是各地民族組成的「雜種軍」,靠著與貿易海盜交易的槍砲彈藥來搶奪他方領地、增長勢力。我們所加入的南邊組織「頂巾」也是如此。
-
年輕氣盛的我們個個以著視死如歸的心態為組織上頭賣命,我們盡十二分的力量去做事──死了讓其他同伴背負夢想繼續活下去、活著就當作是氣數未到繼續給他拼命。這種做事風格很快就讓我們的地位提升,因為誰都想活命,那種不怕死的,誰都怕。
-
造成我人生轉捩點的,是有一次與名為「統藝」的組織槓上──那時混戰在北部一處邊海地區引爆,在一次「統藝」與他國貿易商團的輾轉交易中,「頂巾」也不管是誰就見縫插針,運走了貨物還順手滅掉當時他們的人,這下激怒「統藝」,對方以迅雷之勢圍住「頂巾」的本營,等我們在被炸彈炸得天搖地晃的木塌屋中驚醒時,放眼望去整個海邊大寨已經是坑坑疤疤,只幾名全副武裝的黑衣人與後頭支援的炮台就殺得我們措手不及,他們身上那些從未見過的科技武力,實實震懾住我們,威力無比的裝甲彈步槍只一發,肉身連同擋在前方的掩護牆柱一齊迸裂,七十多斤重的大漢悶哼一聲往後騰飛,一口血噴出來當場急死──何況那是一整片的槍林彈雨。
-
如同地獄的慘象映入了凌晨間被驚醒的我們眼中,當下只有一個念頭──毫無懸念,這是單方面的屠殺。
-
但年輕氣盛的我們,還是拿起了彈藥庫中的獵槍與半自動步槍,如同視死如歸的戰將們隨著周遭的隊伍衝出了大寨,在佈滿野草與石群的沙地間怒吼奔馳,嘗試以量取勝。在對方僅有一個武裝部隊的可怕武力下,將粗糙的鐵彈扎入他們薄甲內的血肉。
-
我們那群狐群狗黨那時留下的都是六個最親最好的,一個叫真倉的在一開始的襲擊中被砲火炸得焦黑,也沒時間去哀悼,剩餘五個就這麼跌跌撞撞地在石群間找掩護,踢著沙粒圍住一個背對著我們的敵人。
-
「為真倉報仇!打死你這王八,殺了他,再搶走他的武器!不用他們的武器反擊根本沒勝算!」
-
「『頂巾』這下子完了,京平,我們要不就這樣偷跑吧?再找一個更有前途的組織。」
-
「頓義,你看看周遭!」
-
我與其他人環視了周遭一圈,這一看當下心都發毛了,這處沙灘靠近林邊的部分全是某種移動式裝載機甲,在遠處隔著一段距離佇立,對著裡頭的我們虎視眈眈。我從來沒看過那種東西,很像以前在紙上看過的軍事坦克,但那種更小,似乎藏有可怕的火力。我不懂它們為何呆站不動,何不就這樣痛快擊出砲火瞬間殲滅我們?
-
個性頑劣放蕩的京平咒罵了好幾下,憤怒地大吼一聲、猛然站起,舉著手上的半自動步槍就這麼往那名背對我們的敵人開火,「去死吧!這下子也逃不掉了,不如就讓我把你們全部殺光!啊啊啊啊啊!」
-
我們一見京平動手,也跟著起身瞄準、扣板機,但那名留著一頭黑長髮的冷面青年就像是預知到我們的行動一樣,在我們開槍的那一瞬間矮身俯衝而來,從腰間摘下某種東西擲了過來,於接近我們的空中放射出怪異的火光。
-
「嗚、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
「京、京平!」
-
我當下已經矮身躲回石頭後,下一幕見到京平身處在那擴散範圍不大卻散發著劇烈能量的爆炸中,他的全身彷彿被籠罩在某種特殊的熾熱輻射之下,身上的衣物與皮肉瞬間發紅起泡、濺出無數個濃稠的滾燙血漿,短時間內被成了一具半融化的血流焦屍,活生生的人體好比在高溫烤箱下溶解的黏土玩偶。
-
見到了京平怵目驚心的慘遇,我的胃液猛地衝了上來,低頭在沙地上狂嘔。那幕強烈的畫面不停衝撞著我的心臟,恐懼蔓延──這是貨真價實的戰爭,才不是我們這種小屁孩玩的逞凶鬥狠,那些武器到底是什麼!這是要怎麼打啊啊啊!
-
「啊啊啊啊啊啊!」我聽到頓義的吼叫伴隨著刺耳的槍聲,他瞠大雙目恐懼無比,正對著左右俯衝而來的那名青年不斷掃射,子彈在沙地與石頭上嵌入、彈開,鏗鏗鏘鏘,但對方的身手非常矯健,像我們這種貨色根本打不到他,就這樣被他闖入了我們的小小隊伍之中。
-
一道銀白曳光在頓義的面前劃了過去,我見到他的面目噴出了鮮血,在慘叫之下被第二道曳光割斷了氣管。在另一邊呈現呆滯狀態的狼霆與龍賓也被青年所掏出的手槍射殺,兩個人的左胸都中了一彈,無力倒下。
-
只一個瞬間,這些年來與我走到現在的朋友們,就這麼成了一具具屍體。這是現實嗎?我們就這麼輕易被結束了生命?連同那些微不足道的抱負?
-
開什麼玩笑?太蠢了吧?
-
窩藏在一塊石頭邊的我見到遠處的光景皆是「頂巾」同夥的屍體,大寨中的人少說也有三、五百人,竟如螻蟻般成了硫磺燻煙後的殘渣。黃沙被血河染成了橙紅,破壞力廣泛的榴砲與手榴彈在四處炸出了一個個坑洞,連同支離破碎的人體,那幾名如殺神降臨的黑衣人就像殺光我們的青年一樣,個個有著非比尋常的身手。
-
我傻傻地笑了,在這樣子的人與這樣子的武力之下,我們到底是在幹什麼的啊?從一出生的家庭、帶在身上的基因與人種,從一開始就有著差異了啊!就如現在一樣,有些東西,就是存在著永遠無法改變的差距……更何況這只是一個可悲的小島上啊!
-
絕望感立即充斥著我,直到我聽到了幾聲氣若游絲的話語,立刻將我拉回現實。
-
「紋哲……躲起來……然後逃出去……你要背負著我們的命……活下去!不是說好了嗎?若是剩下……最後一個人……就要凝聚著我們未來會獲得的幸福……管你是不是繼續燒殺掠搶,至少給我找個女人、生個孩子啊!至少……活著就強很多了!給我活下去你這王八蛋!」
-
最靠近我的龍賓正眼神渙散地念著最後的話,我怔怔地看著這五人之中與我最好的同伴,湧出淚水。
-
我只能含淚、點頭、答應,看著最後一位同伴斷氣。大寨的戰爭在短時間內就被了結了,我抹去眼淚心驚膽顫地等待敵方撤兵,矮身在一處大石塊旁的矮溝,希望自己永遠都不要被發現。
-
我不知道那名青年有沒有看見我,他殺入這幾處石群之中的時候,碰巧沒走近躲在較遠處的這邊。當時我看到飛來的手榴彈反射性地藏了下去,也是那時的懦弱,救了我一命。
-
等待的時間度秒如年,在他們幾個死後的沒多久,那道腳步聲又莫名奇妙地走了過來,我也只得咬著牙、硬著頭皮舉槍備戰。
-
青年騰地出現,我當下幾乎是想著要辜負了龍賓的託付開槍,對方的速度近看快得跟鬼一樣,映入眼簾的瞬間他早已衝出我的眼角,瞬間就逼近我打掉我手上的步槍。
-
「嗚……」
-
我緊緊閉上雙眼、猙獰著臉孔等待死亡,事實卻是過了幾秒都毫無動靜。我睜開眼來,見青年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道出了令我詫異萬分的話。
-
「加入『統藝』吧。」
-
「……咦?」
-
「我知道你們這種人,只是想宣洩心中的不平與恨意、想要幹大事。你們根本沒有身為『頂巾』一份子的那種矜持與榮譽感,『頂巾』對你們也只是一個過渡期。我殺你沒有任何好處,不如讓你加入我們,不要委屈了你的才能。」
-
我張嘴啞口無言,半晌後才大吼:「就在剛剛你殺了我的同伴,你還要我加入你?開什麼玩笑啊!」
-
那青年卻淡淡地說:「我知道你這種人。你知道什麼什麼是正確的、什麼是錯誤的。你們闖到這一步誰什麼時候死了都是未知數,但也是你們自找的。你們要的是有意義的性命而非苟延殘喘。這是公平的賭局,賭上了命,輸了就沒了,也無法去怪罪讓你們輸的任何人。比起為那些同伴報仇?你心知肚明,還是帶著他們的意義繼續前進吧。」
-
我聞言黯然無語,俯下頭完全無法反駁他所說的。不知是不是我自己詭異的價值觀,對於那些朋友們,我根本毫無報復之心,因為在最初這就是我們決定好的道路,根本不需要所謂的報復,我也沒有太令人悲慟的情緒。只有無限的恐懼。
-
但是我現在還有機會可以繼續選擇。
-
後來我隨著他加入了那充滿秘密的「統藝」,為了不想再失去往後所擁有的親朋好友,向當時一位醫生學習醫術、沉浸在肌肉組織分布與器官構造的世界,同時提出了許多策略與在外頭立了許多征戰功勞,爬到後來的「統藝」副領導。從那時開始,我立志要改變這整塊小島,我要統一所有的勢力與組織,然後展開變革、結束戰爭。
-
當時那名青年就是臺獨,那是我們的初次見面,可在我加入的幾年後,彷彿藏有無數秘密的他「再次」叛變,帶走了非常多的資源與秘密,讓「統藝」損失慘重,進而招兵買馬成立了能與「統藝」抗衡的「滷肉飯」。
-
剛開始的幾年他曾幾次誇讚我的理想,可我真正不明白的是,為何要拋棄即將要達成統一的「統藝」,再度成立另一個大型組織抗衡這個理想,繼續讓戰火延燒?
-
-
-
克紋哲的回憶篇打太多還有第二篇,但我覺得這樣子的效果很不錯我自己也很喜歡。
真的很久沒有更心啊~!寒假那兩周都在埋頭畫畫,也就是開頭那個封面啦!!可能明天我再來PO繪畫過程與心得。
希望大家能繼續看顛倒世界、留留感想!
這是芭辣依卡喔,想不到第二次的我畫的成果好棒!真的自己都超愛她了哈哈。偷偷說芭辣依卡是潛藏第二女主角。
-
-
《顛倒世界》簡介:
-
在這裡,人們靠著契機擁有無限的可能性;在鏡子的另一面,人們則因自身無限的可能性而打造屬於自己的契機。
-
在看過某個恐怖視頻之前,我只是個被生父母遺棄的孤兒、一個投資工具;在穿過鏡子後,我才發現,我是個很不一樣的存在。我是被需要的。
-
所有的事情都一定有它的起因與目的性,生父母、平行世界、另一個世界的「我的存在」、「鏡遊者」……不知是偶發還是命運操弄而成的各種際遇,我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歸屬、加入了名字超可笑行事風格卻凌厲無比的黑幫組織「滷肉飯」,跟隨「臺獨」摧毀「統藝」以及其餘盯著這個國家的組織的各種陰險計畫。
-
在一面追隨組織一面追殺著「另一個自己」的詭異節奏之中,我們要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引發一場腥風血雨的變革,建立此處第一個「民主」。
-
FB粉專:https://www.facebook.com/LILkrakeNW
主連載痞客邦部落格:http://lilkrake227.pixnet.net/blog
-
目前大長篇:■顛倒世界(目前主力)■奪心嶼 ■特務第七感 ■當殺手遇上魔法師 ■你...是外星人?!■具現王子 ■米加爾之墜■愛芙洛戰爭
黃巾之亂張角醫術 在 《三國志14》張角能力值公布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 PTT新聞 的推薦與評價
張角. 黃巾之亂之指導者,太平道教祖。張寶、張梁之兄。 ... 除此之外它還擁有高達5個標簽,分別是黃天、幻術、英名、名鏡和醫術,玩家可以根據官方 ... ... <看更多>
黃巾之亂張角醫術 在 黃巾之亂為何能在壹夜之間聚眾百萬?張角最後是怎麽死的? 的推薦與評價
古代战争纪录片: 黄巾之乱 ,东汉末年宗教形式的农民起义,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 司馬懿子孫後代到底有多淒-慘? · 曹操真的好色嗎,他 ... ... <看更多>
黃巾之亂張角醫術 在 [討論] 造成黃巾之亂的自然因素- 看板SAN - 批踢踢實業坊 的推薦與評價
184年爆發的黃巾之亂,過往都強調主要是167、169年兩次黨錮之禍後,靈帝與
宦官集團的政治亂象引起的,雖然也都會提到水旱疾病的因素,但似乎少有申論
天災意義的論述,本文試圖從自然災疫的角度,探討黃巾之亂的自然因素,以及
漢末太平道運動的本質。
想法的動機來自於許倬雲在《萬古江河》提到,漢武帝之後北方人口大量南遷的
主因,是為了逃避瘟疫和賦稅,因此造成東漢時代南方(華中長江流域)漢人的
高度增加,當中特別寫了這麼一段:「漢人在北方的人口,移向南方的最大一波
,很可能是在公元一世紀晚期到公元二世紀初期。這時候北方有相當多的瘟疫流
行,許多北方漢人往南方逃亡。但更可能的原因是,在北方管理嚴密的行政組織
之下,老百姓不能逃避稅賦,而他們遷移到南方,就可以遠離政府的控制。」
這不禁讓我思考,當華北發生大瘟疫的時候,人民除了逃往南方以外,還會有什
麼反應?套入許倬雲喜歡提到的兩漢城市網絡體系,以及日本學者川勝義雄提出
的東漢後期「豪族領主化」(又稱「私權化」)運動,又會有怎樣的結果?
在許倬雲的理論架構下,兩漢的華北人口集中居住在郡縣的城市附近,彼此延著
交通幹道聯絡,政府的控制力與抽稅能力,就集中在這些人口集中點當中,因此
當華北發生水旱疾病的大天災時(特別是大瘟疫),城市就成為瘟疫藉著交通線
傳播的首當其衝受害者,這時候城市人口為了躲避瘟疫與災害,如果不是躲到遠
離城市的離鄉聚或豪族在城市外開墾的莊園中,就是延著交通線往大城市移動,
尋找糧食與生存的資源,成為所謂的「流人」,也就是政府需要頭痛去安頓的對
象。
漢靈帝時代的統治特色,除了宦官亂政黨錮之禍以及特多的亂事之外,就是族繁
不及備載的天災疫病,光是在《後漢書 本紀》中出現的「大疫」記載,在安、順
、桓、靈各約統治約二十年的時間裡,安帝出現兩次、順帝一次、桓帝兩次、靈帝
時卻出現了五次「大疫」的記載,而且安、順、桓時的瘟疫多是地區性,靈帝的五
次大疫卻似乎是全國性的。另外在漢獻帝時代的三十年中,本紀卻只記載了一次「
大疫」,那就是建安二十二年(217年)讓司馬朗(司馬懿兄)和剩下來的五個建安
七子全部死光的大瘟疫,曹植在《說疫氣》描述當時疫病流行的慘狀說:「建安二
十二年,癘氣流行,家家有僵屍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或闔門而殪,或覆族而喪
。」可見會記載在本紀的「大疫」,是多麼嚴重的災害,而這樣的大疫,在靈帝時
就發生了五次,其中四次,就發生在184年黃巾之亂的前十四年中(靈帝168~189年
在位)。
171年、173年、179年、182年發生的大瘟疫,以及177年的大旱災與七州蝗災,很
可能就是黃巾之亂的直接原因。張角自174年開始在華北傳教授徒,傳教十年後,
才在184年發動黃巾之亂(「十餘年閒,(張角)眾徒數十萬」)。而根據《後漢書
楊賜傳》所記載,張角的三十六萬信徒大部分是「流人」組成,所以根據張角以符
水治病傳教的特性,太平道的信徒應該幾乎都是因為大瘟疫受害而信奉張角的。聚
集在北方冀州、兗州與南方南陽、豫州的黃巾賊,應該大部分是流動的流民,還帶
有家小與數萬輛的車重物資(「焚燒車重三萬餘兩,悉虜其婦子」);而其他非流
民的信徒,則該是地方有勢力的豪族。張角與弟子該有真才實料的醫術,才能得到
眾多信徒的信奉,像後來孫策時同樣以符水治病的于吉,孫策之母就說:「于先生
亦助軍作福,醫護將士,不可殺之。」所以張角雖然不是一定能救活全部的瘟疫病
患,但相信該有為數可觀的人獲救,才能夠號召這麼多的人信奉他。
根據《典略》:「初,熹平中,妖賊大起,三輔有駱曜。光和中,東方有張角,漢中
有張脩。駱曜教民緬匿法,(張)角為太平道,(張)脩為五斗米道。太平道師持九節
杖,為符祝,教病人叩頭思過,因以符水飲之。病或自愈者,則云此人信道,其或
不愈,則云不信道。(張)脩法略與角同,加施淨室,使病人處其中思過。」
可見不管是張角的太平道或是張脩的五斗米道,傳教的方式都有些類似基督教,強調
病人因自我的「罪行」與「過錯」(似基督教的原罪說)而遭受疾病之苦,要病人自
我反省認罪,從此喝下符水信奉道教之鬼神,追隨教主而得重生。《典略》後面還記
載五斗米道要信徒在思過認罪之後,要把自白書寫成三份,「其一上之天,著山上,
其一埋之地,其一沈之水,謂之三官手書」。可以想像太平道也該有這樣的自白書手
續,而如果傳教對象是豪族主,張角與手下的道師就可以把這樣的自白書當做威脅豪
族主的把柄,若豪族主叛教,張角可立刻把自白書上的罪行洩漏給官府或敵對豪族,
如此以滅族之禍威脅豪族就範。另外宮崎市定認為太平道一定有交通運輸集團的幫助
,才有辦法在南北各地規劃同時舉事,這也是合理的推論,負責交通運輸的下層行商
,為了經商平安和祈禱不染上傳染病,信奉具有陰陽五行色彩與互助性質的太平道,
也是合情合理的行為。
靈帝時五次大瘟疫,除了直接促成黃巾之亂以外,大瘟疫使得城市人口離散躲病,
政府控制與抽稅的人口大減,造成嚴重的財政問題,靈帝除了賣官與強逼官員交錢
以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剩下的稅額負擔,強加在剩下的編戶頭上,於是造成惡性
循環。黃巾之亂巨幅加重財政負擔,加稅結果又造成更多叛亂,黑山、白波、青徐
黃巾、豫州黃巾等亂事,大概就是由此而引發的吧(《後漢書 五行志》「張角作亂
稱黃巾,遂破壞。四方疲於賦役,多叛者。上不改政,遂至天下大亂。」)。
最後,應該提到的是,靈帝時代大瘟疫的世界性意義。靈帝168~189年的在位期間,
約略是西方羅馬帝國的五賢帝末任帝馬卡斯‧奧理略(161~180年在位)以及其子
「暴君」康莫德斯(180~192年在位)的時候(兩位羅馬皇帝皆出現在電影《神鬼戰
士》中)。羅馬帝國在在奧理略後期166年長期流行大瘟疫,嚴重打擊羅馬國力,
光義大利就病死了四分之一的人口,依靠奴隸生產的帝國經濟與財政也出現巨大問題
,奧理略甚至要把皇冠拿出來拍賣,才能免強度過財政難關,可見當時經濟困境是
如何嚴重。
由此可見二世紀晚期的大瘟疫,在東方中國造成黃巾之亂與各種亂事,最終使漢朝崩
潰了;而在西方羅馬帝國則使得黃金時代的羅馬和平瓦解,進入內亂戰禍不斷的百年
戰亂期。這樣的東西連帶關係,大概就像1348到1350年西方發生的黑死病,在之後總
共殺死三分之一以上的歐洲人,而中國則在同一時期的元順帝至元時期(1341~1370年
),發生一連串的疾病水旱(1344年朱元璋家人全部因瘟疫而死),最終使得元朝崩
潰,明朝代興;或者就像十七世紀上半(特別是一六三○年代)全球進入小冰河時期
,造成歐洲1618到1648的三十年戰爭,摧毀了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日不落國」的地
位,而在中國則使得明朝崩潰,在流寇與滿清內外交困下滅亡(年鑑大師布勞岱之論)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9.115.73.118
※ 編輯: age317 來自: 59.115.73.118 (08/20 02:31)
... <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