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聽Bob Dylan的《Desolation Row》湧起一股莫名的觸動,感覺就像走過了一條漫長的荒涼之路。頭兩句不知怎的讓我想到最近的香港:
They’re selling postcards of the hanging
They’re painting the passports brown
他們販售吊刑的名信片
他們把護照髹成啡色
然後我便分外留神聽接下來發生甚麼事:
The beauty parlor is filled with sailors
The circus is in town
Here comes the blind commissioner
They’ve got him in a trance
One hand is tied to the tight-rope walker
The other is in his pants
And the riot squad they’re restless
They need somewhere to go
As Lady and I look out tonight
From Desolation Row
美髮店擠滿了水手
馬戲團就在城後
然後來了一個特首
他們將他發入吽竇
一隻手綁住走鋼線高手
另一隻插在褲袋裡頭
還有防暴警察全在煩躁無休
他們需要某個地方抖抖
像這位小姐和我遍夜尋求
由荒涼之路口
然後找到哪裡去?似乎是酒館。
Cinderella, she seems so easy
“It takes one to know one,” she smiles
And puts her hands in her back pockets
Bette Davis style
And in comes Romeo, he’s moaning
“You Belong to Me I Believe”
And someone says, “You’re in the wrong place my friend
You better leave”
And the only sound that’s left
After the ambulances go
Is Cinderella sweeping up
On Desolation Row
灰姑娘,她似乎幾開放
「講嗰個就係嗰個。」佢笑咗
然後將雙手插進後袋
貝蒂戴維斯的風格
然後來了個羅密歐,佢喺度呻吟
「你係屬於我㗎我相信!」
然後有人話:「你來錯地方喇朋友,
你最好離開。」
然後唯一留低的聲音
在救護車走了之後
是灰姑娘的掃地聲
在荒涼之道上
我很喜歡這一種講故事的歌,因為這才叫做「吟遊」。當現在的歌失去了這種吟遊性,就空餘下一堆感質。我們已經不再用灰姑娘來形容負責打掃地方的女人,我喜歡這樣的形容,但設定跟原著是反轉的:掃完地,一到十二點,她就準時穿回自己的玻璃鞋。
然後已經好夜好夜了:
Now the moon is almost hidden
The stars are beginning to hide
The fortune-telling lady
Has even taken all her things inside
All except for Cain and Abel
And the hunchback of Notre Dame
Everybody is making love
Or else expecting rain
And the Good Samaritan, he’s dressing
He’s getting ready for the show
He’s going to the carnival tonight
On Desolation Row
現在月亮就快都看不見
繁星也開始隱淡
占卜未來的女人
甚已將她的所有東西收起
所有除了該隱和亞伯
以及聖母院的鐘樓佗俠
人人都在做愛
或其餘的在等雨
然後有個好撒馬利亞人,他在換裝
他已經準備好出騷
今晚他將會前往嘉年華
在荒涼之道上
突然輪到《哈姆雷特》的女主角奧菲利亞登場:
Now Ophelia, she’s ’neath the window
For her I feel so afraid
On her twenty-second birthday
She already is an old maid
To her, death is quite romantic
She wears an iron vest
Her profession’s her religion
Her sin is her lifelessness
And though her eyes are fixed upon
Noah’s great rainbow
She spends her time peeking
Into Desolation Row
現在奧菲利亞,她就倚在窗旁
我真為她擔心
在她廿二歲生日時
她已經是一個老女僕
對她,死亡是幾浪漫
她穿了一件鐵的背心
信仰就是她的自白
白活就是她的罪名
雖然她已定睛望着上方
那道挪亞的偉大彩虹
但她仍是費上時間來偷望
那條荒涼之路
而你有沒有聽過愛恩斯坦拉小提琴?這一個卻不是那一個,因為他太潦倒了:
Einstein, disguised as Robin Hood
With his memories in a trunk
Passed this way an hour ago
With his friend, a jealous monk
He looked so immaculately frightful
As he bummed a cigarette
Then he went off sniffing drainpipes
And reciting the alphabet
Now you would not think to look at him
But he was famous long ago
For playing the electric violin
On Desolation Row
愛恩斯坦扮成羅賓漢
帶着他車尾廂的回憶
在一小時前才經過這裡
和他的朋友、來自善妒寺的僧侶
他看起來不染得可怕
尤其在他討煙的時候
接着他走去嗅着水喉
叨唸着字母
現在你不會想望到他
但好耐之前他都風光過
奏着電子提琴
在那荒涼之路
從荒涼到荒淫?
Dr. Filth, he keeps his world
Inside of a leather cup
But all his sexless patients
They’re trying to blow it up
Now his nurse, some local loser
She’s in charge of the cyanide hole
And she also keeps the cards that read
“Have Mercy on His Soul”
They all play on pennywhistles
You can hear them blow
If you lean your head out far enough
From Desolation Row
猥褻醫生,他將他的世界
藏在一隻皮杯裡
但他所有無性的病人
他們正嘗試吹起它
現在他的護士,某個本地的失敗者
她是山埃孔的話事人
而她亦藏了一張卡片寫着
「願主垂憐他的靈魂」
他們全都玩着尖哨
你可以聽到他們在吹
如果你把頭傾得夠遠
從荒涼之道
卡薩諾瓦是意大利聞名的詩人情聖,這一段特別令我着迷:
Across the street they’ve nailed the curtains
They’re getting ready for the feast
The Phantom of the Opera
A perfect image of a priest
They’re spoonfeeding Casanova
To get him to feel more assured
Then they’ll kill him with self-confidence
After poisoning him with words
And the Phantom’s shouting to skinny girls
“Get Outa Here If You Don’t Know
Casanova is just being punished for going
To Desolation Row”
對面街他們已釘上帷幕
他們已準備好一場盛宴
《歌聲魅影》
牧師的完美形象
他們用湯匙向卡薩諾瓦灌藥
讓他稍為有安全感
然後他們用自信來殺掉他
之前用文字毒害他
然後魅影向瘦削的女孩們喊道:
「如果你不知道就請你們離開
卡薩諾瓦已經受罪因他
前往荒涼之道。」
接下來這一段,我懷疑是在描寫納粹的集中營:
Now at midnight all the agents
And the superhuman crew
Come out and round up everyone
That knows more than they do
Then they bring them to the factory
Where the heart-attack machine
Is strapped across their shoulders
And then the kerosene
Is brought down from the castles
By insurance men who go
Check to see that nobody is escaping
To Desolation Row
現在午夜所有特工
和超人類團隊
出來圍住了所有人
因為知道了不該知道的
然後把他們帶到工廠
那裡有心臟病機器
綁在他們的肩膊上
然之後那煤油
從城堡裡帶下來
有人會以防萬一
檢查一下看看是否無人能逃
逃往荒涼之路
Bob Dylan這首歌可能戲仿了英國詩人ES艾略特的長詩《荒原》,這首詩的一大特色是沒有人能看懂一個字——每個字都懂,湊起來卻不成意思。之前跟大家介紹過的艾茲拉龐德,勉強把《荒原》翻改成可讀的版本,加了很多註腳,務求令世人讀得通它的真意。這個情節,Bob Dylan也收錄在《Desolation Row》第九節裡面:
Praise be to Nero’s Neptune
The Titanic sails at dawn
And everybody’s shouting
“Which Side Are You On?”
And Ezra Pound and T. S. Eliot
Fighting in the captain’s tower
While calypso singers laugh at them
And fishermen hold flowers
Between the windows of the sea
Where lovely mermaids flow
And nobody has to think too much
About Desolation Row
讚美歸於尼祿的海王星
鐵達尼啟程於黎明
而每個人都發出喊聲
「你到底站哪一邊?」
而艾茲拉龐和ES艾略
在船長的塔上決鬥
卡利索普歌手取笑他們
漁民手執鮮花
在大海的窗戶之間
那裡有可愛的美人魚流過
此際沒有人想太多
關於那荒涼之路
是的,Bob Dylan是在模仿ES艾略特式的混亂,而在最後一節揭曉了混亂的原因:
Yes, I received your letter yesterday
(About the time the doorknob broke)
When you asked how I was doing
Was that some kind of joke?
All these people that you mention
Yes, I know them, they’re quite lame
I had to rearrange their faces
And give them all another name
Right now I can’t read too good
Don’t send me no more letters, no
Not unless you mail them
From Desolation Row
係呀,我尋日收到你嘅信
(大概在門鎖壞了的時候)
你問我最近過成怎樣
是一個需要笑的笑話嗎?
全部這些你所提及的人
係呀,我知道佢哋,佢哋都幾無趣
我需要重新構建他們的臉容
給他們全都搞混了名字
此際我已經不太擅於閱讀
不要再寄更多的信給我了,不要
除非它們是你寄自
於荒涼之路
聽過這麼多段,就像走完了一段漫長的荒涼的路,有一種想哭的感覺。Bob Dylan的音樂經常都給予的這種荒涼感,只有經歷很多的人才會有這種感覺,寫得出這種詞,流下了這滴淚。
作者
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3萬的網紅To Kit,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飛鳥俠是一部戲中戲,特別之處,在於台下魔幻,有妄想,有特技,台上反而寫實,見性情,出真血,由蜿蜒龍蛇的長鏡頭渡引來回虛實之間。主角在現實多方受氣,女兒忽視,男角搶戲,再遇劇評家的格殺勿論,無奈、憤懣與自尊,一一在舞台上宣洩出來,假髮下的臉孔,反而展露最真的表情。藝術是透露真相的謊言。飛鳥俠是這句名言...
龐德詩人 在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表達 ◎柏樺
我要表達一種情緒
一種白色的情緒
這情緒不會說話
你也不能感到它的存在
但它存在
來自另一個星球
只為了今天這個夜晚
才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
它淒涼而美麗
拖著一條長長的影子
可就是找不到另一個可以交談的影子
你如果說它像一塊石頭
冰冷而沉默
我就告訴你它是一朵花
這花的氣味在夜空下潛行
只有當你死亡之時
才進入你意識的平原
音樂無法呈現這種情緒
舞蹈也不能抒發它的形體
你無法知道它的頭髮有多少
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梳成這樣的髮式
你愛她,她不愛你
你的愛是從去年春天的傍晚開始的
為何不是今年冬日的黎明?
我要表達一種細胞運動的情緒
我要思考它們為什麼反叛自己
給自己帶來莫名的激動和怒氣
我知道這種情緒很難表達
比如夜,為什麼在這時降臨?
我和她為什麼在這時相愛?
你為什麼在這時死去?
我知道鮮血的流淌是無聲的
雖然悲壯
也無法溶化這鋪滿鋼鐵的大地
水流動發出一種聲音
樹斷裂發出一種聲音
蛇纏住青蛙發出一種聲音
這聲音預示著什麼?
是準備傳達一種情緒呢?
還是表達一種內含的哲理?
還有那些哭聲
這些不可言喻的哭聲
中國的兒女在古城下哭泣過
基督忠實的兒女在耶路撒冷哭泣過
千千萬萬人在廣島死去了
日本人曾哭泣過
那些殉難者,那些怯懦者也哭泣過
可這一切都很難被理解
一種自己的情緒
一種無法表達的情緒
就在今夜已來到這個世界
在我們視覺之外
在我們中樞神經裡
靜靜的籠罩著整個宇宙
它不會死,也不會離開我們
在我們心裡延續著,延續著
不能平息,不能感知
因為我們不想死去
198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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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柏樺,詩人、翻譯家,西南交大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1956年生於中國重慶,1979年始從事詩歌、隨筆的創作,以及文學批評、英美文學翻譯等活動。著有詩集《表達》、《往事》、長篇隨筆《去見梁宗岱》、回憶錄《左邊——毛澤東時代的抒情詩人》等,有論文《非非主義的終結》《从主體到身體——關於當代詩歌寫作的一種傾向性》等。與張棗、歐陽江河、鐘鳴、翟永明並稱四川五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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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柄富賞析
〈表達〉這首詩寫於1981年,當時柏樺在廣州外語學院讀書,在柏樺的回憶錄《左邊:毛澤東時代的抒情詩人》裡,他回憶完成這首詩的過程:「突然一個詞跳出來了,『表達』。我前兩天讀一本英文書時碰見的那個詞,它正好是一首英文詩歌的標題;當時我對這個詞立刻產生了感應,久久地注視著這個孤零零的單詞,竟然忘了讀這首詩。此時,耳邊又想起了這個詞,是什麼東西再次觸發了它?一個聲音在田野深處顫慄著不可名狀的美之恐怖,那是『蛇纏住青蛙發出的聲音』;我還聽到不遠處水流的聲音,清越的風濤吹斷一截嫩枝的聲音……」
於是一種表達的渴望隨著柏樺這顫慄的感知迸發而出,「我要表達一種情緒」這一句既是整首詩的起點,也是整首詩的主題。情緒或許是自然的,但我們如何表達它,就必須是「我要」表達一種情緒,詩人意識到表達這種情緒的渴望,意識到表達所需要的動能,意識到這些他才能如此寫;而在表達與情緒之間,柏樺感受到了那中間的鴻溝,唯有詩的語言才能表達、甚至創造這一個情緒,因為它從不被我們熟悉。
詩人像是第一個發現火的能人,發現了火,於是必須創造「火」這個概念。這首詩以同樣的立意去表達一個他認為從來不被感知到的一種情緒,事實上有誰能說自己的情緒與他人相同,快樂、傷心都只是一個符號,如何代表所有人的快樂與傷心。而柏樺所發現(或者說創造)的這個情緒,又超越了快樂傷心這類的普遍性,難以定義(「音樂無法呈現」、「舞蹈也不能抒發」),反過來說又是更普遍的一種生命的情緒,是「水流動」、「樹斷裂」、「蛇纏住青蛙」,是「古城下中國兒女哭泣的」、「基督忠實的兒女在耶路撒冷哭泣的」、「為廣島死傷哭泣的日本人之所哭泣」的聲音,所要傳達的情緒;是有情無情的生命同樣乘載,卻永遠無法被同理的:「那些殉難者,那些怯懦者也哭泣過/可這一切都很難被理解」。
這種情緒是自己的,柏樺說「一種自己的情緒」,言下之意就是「所有生命的情緒」,使用這種反面性的語言,柏樺的詩因此也帶有些許朦朧詩的特質。它「靜靜的籠罩著整個宇宙」而「在我們心裡延續著,延續著/不能平息/不能感知」,詩人說「因為我們不想死去」。據說結尾這一句本來是「因為我們都將死去」,而當時柏樺與剛剛結識到的廣州朦朧詩人吳少秋書信上討論到這一首詩,吳少秋建議他,把「因為我們都將死去」改成「因為我們不想死去」。吳少秋說如此「整首詩的意義就會有一個質的變化,一個抽象的飛躍。用相反的意思來強調真心想表達的意思,你的本意會更堅強、更複雜、更篤信、也更回腸蕩氣。」
吳少秋的建議使柏樺這首詩收束在一個最複雜、最精神的判斷式的頂峰,柏樺認為這首詩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首詩」,在少秋的注視與撥動之下完成了它現在這個樣子與廣泛流傳的命運,柏樺的聲音就這麼從廣州的上空傳遞出去。
這首詩可以說是柏樺早期詩觀的見證,而吳少秋正是影響柏樺早期詩觀的重要人物,柏樺自陳在少秋均勻的節律中,他開始穩健地掌握了自己詩中的百分比,他因此可以及時地找到自己天性中被忽略的瑕疵,控制他的破壞性,正如龐德的一句話「歸根到底,詩人之所以是詩人,就在於他具有一種持久的感情,同時還有一種特殊的控制力。」而柏樺此刻已經在詩人的路上。
參考資料:
柏樺《左邊:毛澤東時代的抒情詩人》,江蘇文藝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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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江襄陵 -Nysus IG:https://www.instagram.com/nysus_/
攝影來源: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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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德詩人 在 作者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曾經有過一個時期,青年都以身為地下共產黨員為榮,因為它當時象徵着通往未來的唯一道路,作家都被宣揚平等的社會主義理想所吸引,用了幾十年時間才發現原來不是這個樣子。當然,也有人在戰敗和見證殘酷發生後仍然堅信自己沒有選錯,之前介紹過、那位反美的美國詩人龐德就是一例。作為意大利法西斯的擁護者,他擔心意式社會主義會淪為蘇聯或德意志的附庸,因為意大利正正缺乏了發源於當地的思想根基。墨索里尼有他做哲學後盾是遠遠不夠的,他需要一個新的思想主體扛起從意大利到北非的新帝國。他最後投靠甚麼?
儒家思想。
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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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龐德詩人 在 To Kit Youtube 的精選貼文
飛鳥俠是一部戲中戲,特別之處,在於台下魔幻,有妄想,有特技,台上反而寫實,見性情,出真血,由蜿蜒龍蛇的長鏡頭渡引來回虛實之間。主角在現實多方受氣,女兒忽視,男角搶戲,再遇劇評家的格殺勿論,無奈、憤懣與自尊,一一在舞台上宣洩出來,假髮下的臉孔,反而展露最真的表情。藝術是透露真相的謊言。飛鳥俠是這句名言的變奏。
劇評家一心捍衛藝壇淨土,鄙視荷李活大片的庸俗,要寫死飛鳥俠的轉型作,不知自己殺死的是同類。藝術要雅俗共賞,一味小圈子高來高去,終於水不流則腐。像莎士比亞的戲劇,文學史家和販夫走卒討論足足四百年,真正的藝術,像詩人龐德所言,"news that STAYS news",本身就是一泓活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