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線上》 鄺俊宇
還記得從前「煲電話粥」的時光嗎？
我指的，是躲在被窩，拿著家中的固網電話，傾數個小時也不停，尤其當電話的另一邊，是你暗戀或在曖昧的她，你便會想盡方法不冷埸，最窩心的，是她也樂意陪你談到三更半夜，雖然累，但累得好甜蜜。
彼此的童年，家庭，學校裡的趣事，那個同學最討厭，喜歡什麼電視劇，輪流唱出喜愛歌手的歌曲，到長大後想當什麼職業，有什麼傻氣的夢想，話題，好像談多久也談不完。
甚至當沒有話題了，大家仍手持著話筒不放，最嚴重的，是帶著電話去廁所，去洗澡，或就這樣子睡著了，真傻，因為彼此都不捨得收線。
直到，遇上家人殺到：「仲傾？你傾左幾耐電話呀？」妳才會不捨的說：「唔傾喇，屋企人鬧喇。」而他會更不捨的回話：「咁好啦，Bye Bye。」
明明好快會再見，但這句「Bye Bye」卻有點苦澀，令妳更想快點見到他。
我想，從前的十對戀人，有九對戀人，都是從「電話粥」中煲出來吧？
／／「任我想 我最多想一覺睡去 期待你 也至少勸我別勞累
但我把談情的氣力轉贈誰 跟你電話之中講再會 再會誰」
當電話不再需要用電話線，我們便開始用Nokie send SMS。
電話粥或仍然會煲，但越煲越稀，因為當不想說話時，我們都喜愛send個SMS給對方，尤其一些不容易說出口的話，用文字來傳送，寫的人不會打冷震，收的人會多一份感動。
為了要send SMS，我們都曾苦練「筆劃輸入法」，打SMS的速度，曾媲美用鍵盤打速成。
Send SMS，感覺像寄出一封信，每夥字，我們都細心雕琢，寄信一刻，你會有等待回信的耐心，不用急，畢竟對方回信也要用時間吧？
然後，每封花心思的SMS，都會留在妳的手機，成為相愛過的証據。
／／「暴雨天 我至少想講掛念你 然後你 你最多會笑著迴避 避到底 明明不筋竭都力疲 就當我還未放鬆自己」
然後，再進步，我們不再留戀Nokie的貪食蛇，轉眼間，我們來到智能電話的時代。
SMS漸漸被淘汰，取以代之，是擁有「兩個剔」，擁有「最後上線時間」，擁有「在線上」功能的Whatsapp吧？
說到底，這些功能，還不是要逼你快一點，快一點，面對整個世界的流動。
也因網絡世界的多姿，每一秒都發生吸引我們眼球的事物，從前那個躲在被窩裡，專心跟妳傾電話的男孩，消失了。
不要怪他，我們，也逃不過互聯網的旋渦吧？
電話開始少談了，從前為電話爆分鐘的罰款而苦惱，現在通話分鐘卻非常足夠，因為，傳一個Whatsapp可以交代的事，根本不想按通話鍵，科技，令我們連開口說「喂？」的氣力都省卻了。
記得我曾在《Whatsapp的「最後上線時間」》寫一句，是「最實在的溝通，應該是面對面，而非字對字的。」
可是，我們卻開始慣用訊息去溝通，為什麼呢？是因為，我們不習慣在電話裡聽對方的聲音？
還是，我們都害怕在電話裡，開口而無聲，沒話題而支吾，匆匆掛線的尷尬，為了避開這些會扣分的通話，於是，傳個Whatsapp，就當作溝通了？
但當他的Whatsapp越來越短，越來越不花心思，越來越長的相隔時間，這些變化，都削弱妳拿起聽筒，再跟他通電話的動力。
他避開在電話裡缺氧，卻在抽走戀愛最重要的氧份。
戀愛最重要的氧份，是我親口告訴妳：「我在。」
／／「我想哭 你可不可以暫時別要睡 陪著我 像最初相識我當時未怕累」
我們每秒鐘都在忙，但都不知在忙什麼。
就如，看見他在線上忙著，又不敢打擾他，妳會說服自己，他可能忙著在跟同事談工作，忙著在跟同學傾報告，稍後便會Whatsapp妳，可是，當妳看著他從「在線上」變回「最後上線時間」的時候，心，也會迅速的下線。
可知道在這一秒，有人在等他的一句「晚安」嗎？
一同在線上，卻不代表我和你的心都連著線。
／／「我怕死 你可不可以暫時別要睡 陪著我 讓我可以不靠安眠藥進睡」
從前MSN都可以「顯示為離線」，現在，Whatsapp卻叫你無所遁形，你或許剛剛在睡夢中，醒一醒，開開Whatsapp Group，誰不知，她看見在線上的你，於是Whatsapp你，而你卻未能回覆，然後，又足叫她忐忑一整晚了。
請不要怪她，擔心失去你的她，看著「在線上」這三個字，的確會令她胡思亂想，幻想著你跟誰在聊天，而那誰不是她。
越多科技的溝通，越多猜疑的漏洞。
懷念僅用電話線的年代，起碼，我們之間有一條實在的線在相連，彼此的世界只有對方，沒有表情符號，簡簡單單，只有聲音。
然後，聽著你親口講「晚安」，這夜，一定會睡得好了。
／／「傻得我 通宵找誰接下去」
楊千嬅《假如讓我說下去》，詞：林夕，曲：于逸堯
最新散文集《倘若 愛情 有如果》，2016年，書展見。
fb：《鄺俊宇 Roy Kw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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