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死腹中的遺憾》
「Houseman，啱啱收多左個8週PVB同11週Abdominal pain呀。」
「哦，好呀。」
姑娘循例報告一聲，然後就在牌板寫下「Informed Dr. X」的字句，我們本打算去DAT (Diet as tolerated)一會，現在看來又要將午飯時間延後了。
婦科病人來去匆匆，才剛剛打好一大疊出院功課，轉過頭來又要接收另一批新症，懷孕期間陰道出血或腹痛是最常出現的主訴。實習醫生會預先查詢病史與初步檢查，為免病人要接受多次Speculum與Per Vaginal Exam，我們通常會留待駐院醫生到達時才一併完成，先開鉗觀察陰道與宮頸，再以指探檢查子宮與兩側，最後將超聲波探測儀置於陰道或下腹，結果就一目了然了。
隨著探測儀的滑動，實時螢幕顯示出一片黑白灰的剪影，當我還在努力辦認出各個方位，醫生已迅速指向那枚閃爍不定的光點，一顆正在搏動的微小心臟，是SVF (Single Viable Fetus)的有力證據。陰道輕微出血，宮口未有擴張，胎兒仍然存活，這名孕婦只是作小產(Threatened miscarriage)，沒有什麼大礙也可即日出院，雖然我又得準備另一份出院功課，但心裡還是替她鬆一口氣。
並不是每位孕婦都如此幸運的，有人於超聲波檢查後確定了小產或宮外孕的診斷，一方面要接受突如其來的壞消息，一方面又要決定好治療的方法。原本進院只為求個安心，誰知同一天就變成了手術日，當初得知懷孕的喜悅都連同那殘留的胚物被一掃而空了。
未能確定胎兒存活與否，醫學上稱作IUPUV (Intrauterine Pregnancy of Unknown Viability)。要是懷孕測試呈陽性，超聲波卻照不到胎囊的位置，則是PUL (Pregnancy of Unknown Location)的情況。以上兩者都是暫時存疑的診斷，要等到時機成熟才能得知結果，最後胎兒能否正常發展，就要看它的造化了。
作為婦科實習醫生，我的另一個職責是每天早上回到自己所屬的Cubicle巡房，逐一跟進病人的情況，將要點寫在牌板上，決定往後治療或出院的安排，再向上級醫生直接匯報。
「三十六歲孕婦，先前育有一胎經陰道自然分娩，現時孕期為二十二週，因胎兒心臟嚴重異常，故是次進院接受藥物流產。前天在產前診斷部，醫生已將氯化鉀注入胎心停止心跳，昨天一共用了三劑陰道塞藥，胚胎組織與胎盤在午夜時分已完全排出。」懷孕週數愈接近二十四週，墮胎前通常都要先接受Fetocide的注射，要不然那頑強的胎兒被生了下來還會動會哭，那情形就變得十分尷尬難堪了，救也不是，不救又相當殘忍。
「病人現在只有少量的陰道出血，維生指數正常，腹部柔軟沒壓痛感，下午情況穩定的話我會讓她出院了。」我走到一號病床前，一邊翻揭著牌板顯示各樣文件，一邊向副顧問醫生作口頭匯報。
「出院後的覆診安排怎麼樣？直接讓產前診斷組繼續跟進吧。」我跟據醫生的吩咐又在牌板裡添了幾行字，她隨即在下方蓋印作實。
走著走著，我們又來到了六號病床，一星期以來她與胎兒的情況都未如理想，再拖下去對孕婦本身也有一定的風險。
「進來時才剛剛足十九週，屬未足月早期破水(Preterm premature rupture of membrane)。胎兒尚有心跳，但近幾天的超聲波報告顯示羊水正逐漸流失，已經到了難以量度的程度，臍帶又開始掉落至子宮頸內管，白血球與發炎指數更有上升的趨勢。」羊水過少會導致胎兒生長空間不足，造成四肢畸形、肺部發育不全等現象，胎膜早破亦會增加絨膜羊膜炎、宮內感染的機會，隨時威脅母體的性命。
「可以多給我幾天再作考慮嗎？寶寶還未放棄生命，我也想繼續堅持下去。」這位媽媽每天都在討價還價，拒絕接受醫生建議的終止妊娠。
接著我們轉移到PV房重複檢查，超聲波結果依舊每況愈下，打開了Speculum，更有一小圈臍帶由宮頸口脫垂到陰道，第一次親眼目睹Cord prolapse，我心知不妙。事情已發展至無法挽回的地步，她也終於決定放手，含淚答應以藥物終止懷孕。
身處婦科病房，這裡每天都有不少生命的隕落，那些都是無緣跟父母相見的孩子，一個個懷著胎死腹中的遺憾，但又有誰能預料，假若他們勉強出生，會受盡多少人世間的苦呢？我不知道，或許我們永遠都無法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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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科隨筆 －《生命的殞落》
//有人屢次因意外懷孕而選擇墮胎，有人懷孕了數次卻不幸小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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