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來抓你啦!
時間退回星期二下午五點左右,我在寫字樓看新聞直播中大校園情況,畫面只見學生矮着身躲在只有半米高的水馬背後,有的彎腰躲在綠色垃圾箱作掩護,越看越不是味兒,誰說塑膠製品可以頂住子彈啊!學生們開甚麼玩笑?實在忍耐不下,上裝備駕車衝向沙田方向,往大埔的路上車龍擠得水洩不通,正急得發瘋居然發現路旁的地盤有一條小路可以轉入對面行車線,情急智生,來一趟180度扭軚反方向轉入小徑。到達中大已經差不多七點,左手拿背囊右手抓起頭盔護鏡豬嘴濾罐跑步上山,現場亂得不得了,眼前火光熊熊,刺鼻氣味佈滿整個山頭,護鏡豬嘴濾罐敵不過濃烈催淚氣味,嘴唇位置火辣非常,趕忙開機直播情況,其實視覺模糊得根本看不清鏡頭前影像,只聽到身旁不斷有人大叫:「First aid、first aid」,然後接着叫:「讓開、讓開」,大家左閃右避,根本搞不清發射的是甚麼類型的子彈,亦不知道子彈落在哪裏,突然有人捉着我的手臂,說我中了催淚煙,硬把我拖離路中心,要我拿下頭盔護鏡,將頭側向一邊向眼睛噴射生理鹽水,刺痛感覺經過三回沖洗,視覺終於回復,雖然仍是模模糊糊,但總算看到前路,恐懼減半。
武器完全不對等
看清現場後,魂魄終於定了下來,少了想像的恐懼,子彈雖仍橫飛,但感覺落實了。催淚彈、橡膠子彈、布袋彈狂轟兩句鐘,學生以磚頭、生油彈還擊,與其說二號橋是個戰場,我想化武戰爭現場會更為貼切,生化武器跟常規武器不同,具無差別性,對敵人造成損失的同時也可能會給己方造成傷害,亦會將交戰周圍造成極大的環境污染,傷害可以是永久性,根據1977年《禁止為軍事或任何其他敵對目的使用改變環境的技術的公約》,附加議定書指明禁止使用損害民居健康和生存的作戰方法,我實在不能理解威權政府使用如斯毒害武器背後的動機,他們要處理的是校園內的學生,這群人堵路甚至自製「兒戲」的防守工具我都看見,那些所謂盾牌就是路標、煲蓋、鑊蓋、浮水板,而他們視最大型有力的盾牌居然是一張雙人床褥,再用水馬、雨傘、垃圾桶、磚頭等雜物設置路障,最堅固的大概就是從課室搬來的枱枱凳凳了,學生躲在床褥後面,腳邊放着土製「生油彈」,頭頂靠傘陣頂住,在黑壓壓人群中,只有那粉紅色濾罐最醒目。總括而言,在林林總總的「武器」當中這大概算是最正規的裝備,山寨「軍備」水平令學生處於下風,事實上,學生比警察勝在人多勢眾,年輕力壯精力旺盛,但對方只要一輛裝甲車衝來,他們除鳥獸散還可以怎樣,就是稍為開動水炮車,準可拿掉九成學生們的精心部署。從晚上7時半到10時間,槍聲不絕,衝突導致大量傷者,學生、記者多人中彈、燒傷,有男生雙腿骨折,亦有須要做心肺復蘇,吸入催淚煙的只會由現場急救同學幫忙清潔,整個大學健身室變成臨時醫療站。
終於捱過了慘烈一夜,晨早我回到二號橋現場,學生們累得躺的躺,坐的坐,但依然守着防線,我坐到他們身旁的石壆,他們還笑着跟我說:「謝謝你啊記者,你們要報道真相。」我想大概「能歡笑時多歡笑,就是一貼廉價藥方。(Always laugh when you can, it's cheap medicine),這名言出自有份帶領希臘戰爭的英國詩人拜倫,對於平均年齡不過22歲的抗爭者,苦中作樂既是其生存之道,也是消滅恐懼的良方。我不是中大人,半年以來,從一個「和理非」越走越前,走入「暴大」五十小時見證「暴徒」,變相成為當中一員,過千的「小湯米」,他們沒有被黑暗吞噬、沒有被恐懼拖垮,奮勇保護大學校園,如果你認為這是將事情浪漫化,我只可以說你肯定沒有踏足前線,半年來你大概只是在平板電腦或手機前面欣賞直播!
五個月過去,本來對那群遇人打人、穿上全身裝甲動手破壞一切的怪獸怕得要命,他們以為讓大家吃飽子彈,自會被嚇怕躲起來,實情呢?今天連着斗零踭的潮人白領的都參加佔路,這個惡棍政權還可以撐多久?
撰文:鄺穎萱
電郵:Kwongcarmen123@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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